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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囚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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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希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戊时。
被封锁的安宁城,人人自危,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顾着到处抢买生活物资,有些居心不良的人,便趁机浑水摸鱼。
水混着,有些坏事便能浮出水面。
比如,江庹今天抓到的一位当街抢馒头的乞丐。
魏子风和叶知秋,本来不会去审问这么一位寂寂无名的乞丐,哪知,对方一开口,江庹便叫手下赶紧让皇上指派的魏子风和叶知秋,一起来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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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柠正在病榻上给才清醒的穆希言喂粥,稻米和肉糜混杂的氤氲香气,和他身上惯有的体香味,掩盖住满室难闻的药味。
大概因为疼痛正盛期,穆希言不仅胃口不好,神志也是昏醒不定。
难得此时的他,还算清醒。
“姐姐···”
“怎么啦?” 舒晚柠把温热的湿帕,轻轻替他擦拭嘴唇。
穆希言就着帕子,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蜷曲的手腕。
舒晚柠一激灵,棉帕轻抖,差点从手掌掉落。
“甜的。”穆希言黯淡的眸子,瞬间有了光彩。
“阿丑···”有点无奈,有点酸涩,舒晚柠盯着他裹满白色棉纱的肩膀,“好生睡下来,吉先生说起码要养一个月呢。”
“姐姐,你陪我说会话···”尾音高翘,语调拉长。
又来了,撒娇,真是很管用。
舒晚柠扼腕,让小满把碗盘收走,坐在他床边的矮榻上,一边给他后背没被包扎的地方轻轻按着,一边细语嘤咛。
“殿下要说什么?”
从开始受伤到现在,舒晚柠无时不刻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那该死的红豆粥喝了,后悔为什么要让穆希言单打独斗,如果两人在一起,他也就不会为她受伤。
他还曾说过自己是他的保护神,这下好,不仅没保护好他,还让他为了救她而受伤。
林林总总,让她心里滋生出更多愧疚。
这些都是心债,压得她心里难受。
“姐姐是我的家人,姐姐不要自责,也不要内疚,阿丑挨的这两下,是阿丑技艺不精,姐姐千万不要多想。”
舒晚柠一愣,为他即使病成这样,依然心细如发十分不解,黛眉紧蹙,惆怅满满,“阿丑···其实那罐粥,摔了便摔了,何必非要挨那一箭呢,万一皇上追问起来···”
“姐姐,那是你都没吃的早膳,怎么能摔了便摔了呢?”穆希言有点愠恼,声音变大,导致后背被扯痛,他轻吸凉气,身子抖了抖,舒晚柠吓得按摩的手指,骤然停下。
“别生气了,阿丑,姐姐不说这个了。”舒晚柠尽量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温婉悦耳,“阿丑还想吃点什么,姐姐叫小满拿来。”
“姐姐喂我,即使砒霜,阿丑都不嫌弃。”
“你,不要说这般不吉利的,尤其在病中。”
舒晚柠冷脸,端起铜盆站起欲走。
“姐姐别生气,阿丑不再胡说。”
“嗯···我去看看有什么能让你吃的,马上回来。”
穆希言和煦的笑脸,瞬间阴沉下来,“吉祥···”
吉祥应声进来,手上还拿着往下簌簌掉粉的磨药碾子。
“去魏子风那瞧瞧。”
吉祥微抬头,小心探寻,“是要打听伏击的幕后者···”
“不,”穆希言瞬间打断,“这件事父皇都知晓,我只做个可怜的病患即可,其他的,自有魏子风看着办,咱们这边不会吃亏。”
把受伤的那条手臂,轻轻抬了抬,“替我翻个身,我得等晚柠回来再翻过来。”
吉祥嘴角勾了勾,几不可闻地笑,“殿下又是何苦呢?在那一边,舒姑娘也是可以服侍你的。”
“不行,那她是左手,不方便做事,会很累。”
吉祥小心翼翼,将他的身子翻了个面,穆希言还是疼的呲牙咧嘴,凉气声声。
他扯了扯脖颈,继续道,“比起这些,我更关心,叶知秋那混蛋,又在晚柠面前说的话。”
“是,奴才会多打听这些的。”
“还有···”警惕望向外面。
吉祥立马出去瞧了会,马上返回。
“你的药,不要让我好的太快,懂吗?最好能多吃点苦头,我在晚柠和盒父皇那,更有利···”
吉祥挠头低问,“可殿下,那你可要多受苦啊,这是不是不太好?···”
“听我的,隐蔽些,别让那石易安看出来。”
吉祥苦笑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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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安宁城号称美食之城,可专门找来的厨师,做的菜式都是当地的,舒晚柠吃的不习惯,她寻思着,娇贵的穆希言应该更不喜欢。
悬壶堂的厨房,不算很大,但也能满足他们这一行人的伙食,也算不错。
皇上圣旨下来,整个悬壶堂被征用后,除了堂主石易安之外,还留下两个还算安机灵的学徒,负责引导他们这帮人,在这三进的屋子里,自由生活。
当舒晚柠被带着找到厨房时,小满正和叶知秋的一名叫做龙井的丫鬟在灶前烧火。
两人有说有笑的,还挺熟络。
舒晚柠轻咳一声,打断他们。
“小满,去买些面粉回来,我来烙饼。还有玉米碴之类的杂粮,估计咱们在这还要待上一段时间,把石大夫的东西都用完不好。”
小满一瘸一拐地走了。
龙井敛起笑意,乖顺十足往后锅添柴,小丫头一张鹅蛋配上杏仁眼,生机灵活。
看到她的样子,舒晚柠自然想起爱笑爱闹的娟儿。
“龙井,这水给谁烧的?”
“我家爷,刚回来,一身血,说要沐浴。”
“哦,叶公子真辛苦,这还熬了一夜。”顿了顿,“你待会过来,我做点吃食,你给你家爷端去。”
龙井抿嘴笑,“舒姑娘还会做饭?”
“以前在家做过。后来就···”
“太子对你那般好,肯定用不着自己做饭啦。奴婢明白。”
“伶牙俐齿的,肯定叶公子很喜欢你。”
“我家爷···”欲言又止,一张脸被灶火熏得通红,“奴婢不敢说。”
正在撸袖子和面的舒晚柠抬眸,“不敢说便不说,咱们只是说点闲话而已,给自己惹麻烦的事,便不要出口,对谁都是如此。”
“是,奴婢明白。”
和好面,让龙井去后院扯了点小葱,舒晚柠麻利地添加作料,等龙井把叶知秋的热水送完后,小饼已经做好。
另一口锅里的玉米粥正好熬好。
舒晚柠给她随意配了些端走。
她又给穆希言盛了些,正好买了东西回来的小满遇到,她便让他把托盘端到穆希言那屋去。
等到她把厨房拾掇干净,还没走到穆希言房里时,小满正忐忑不安地退出来。
“又怎么啦?”
小满噘着嘴,满脸委屈,“殿下说,舒姑娘不来喂他不吃。说我一天尽想着聊小姑娘,一点都没眼力见。”
见他眼圈都红了,舒晚柠又气又想笑,拍拍他肩,让他下去。
以前的太子殿下,都是骄纵傲横,这病了之后,脾气愈发厉害,不仅小满,就连吉祥和江庹,都跟着受了不少窝囊气。
舒晚柠理解,生病的人自然会娇气些,可他一次都没在她面前生气,她也就不便替他们辩解。
想到他是因为自己而这样,她有时也想说的那几句气话,也随之消弭。
反正,现在暂时都顺着他为妙。
哪知,越是这样,穆希言的性子完全就撒开了跑,现在,连小满和小丫鬟说几句话,都不喜欢,这就不是好事了。
跨进门槛,还没开口,穆希言的笑脸立刻浮现,就好像刚才小满,是在自己怪自己。压根就不关他事一般。
“姐姐···”
“别撒娇,怎么不吃?”指着案几上冒着热气的小饼,“姐姐我辛苦做的,你要不吃我拿出去。”
“姐姐做的,阿丑自然赏脸,可我这手···”甩甩那只受伤的手,眼眸含水。
舒晚柠长叹一声,端起小盘,随口道,“来,吃点,要赶紧好起来才行。很多事都在等着殿下去做呢。叶公子熬了一夜才回来···”
“姐姐是在怜惜叶知秋?”穆希言轻推开她的筷子,扭头垂眼,不再看她。
“我就是这么一说,大家都很忙,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
舒晚柠不懂这些话,怎么就拂了他逆鳞,她也赌气地放下小盘。
“姐姐以为我愿意这样,像个废物一般?”
舒晚柠错愕地凝视他,“···殿下,···是在怨我?”倏忽起来,她大踏步往外走,在门口,手指倚着门框,冷语相向,“殿下是做大事的人,以后切莫为我这无关紧要的人拖累,不然,我会躲的更远,绝不当殿下的绊脚石。”
“······”
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舒晚柠沿着长廊,漫无目的地闲走。
深秋的院子,秋叶正红,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几株蓬草,在长廊外的墙缝间,顽强摇曳,她心道,自己连棵蓬草都不如,起码,它想在哪长就能在哪长,而自己,就这样被困在囚牢中,一点其他的想法不能有。
不然就是不知好歹,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片深情。
不管这份心,是不是她想要的。
泪珠子最终还是垂落下来,打湿她领口,浸润衣裳,瞬息不见,只在那处,泅处一片湿意。
她这样自由自在的人,怎么就沦落到这般?
她有点怨自己太优柔寡断,如果上次在渝州,死也不跟魏子风回来,是不是就没眼下这让她进退维谷的事?
还未沉寂下的心绪,再次如浊浪拍天,震得她心旗再次飘荡,以致于,眼神凝视着某一点,即使有手掌在眼前晃动,她都未发觉。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喊你几遍了。”
“叶公子···”两眼通红的舒晚柠,不敢抬头,只是望着脚上的桃红色绣花鞋。
“知秋。”
“嗯,知秋,那个事,我想···”
“怎么,太子又乱发脾气,这次居然惹你了?”
舒晚柠不置可否,手指轻搅着帕子,成了一个软布条。
“来吧,我房间。”叶知秋把甩开的袍摆往下一抻,站起来。
舒晚柠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一桃红,一月白,在斜阳下,像道行走的彩虹。
穆希言在屋内,听到消息,一口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吉祥要帮他擦,他一掌把他推开,力道太大,连带着自己跌落到地。
吉祥吓得跪地不起,小满直接在外廊哇哇大哭。
正巧赶来的穆璟言,气势汹汹地,朝着叶知秋的住处,大步疾走。
天色,忽然暗下,一阵狂风刮起,窗牖乱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