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朵金花》在路上的老九

1、第一章：五座墓碑与两位老人

　　2020年正月初一。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清晨的薄雾，投射在锦江公墓的五座墓碑上，在一座墓碑面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长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穿着一身褐色毛呢大衣，上身已经佝偻，一双满是干茧和皱纹的手，正徐徐抚摸着眼前的这块崭新的墓碑！
　　“都走了！都走了！春妮啊，还指望你给我送终，结果……”
　　奶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瞬间老泪纵横！
　　她用袖口试了试眼角，在少年的搀扶下，迈着蹒跚的脚步，又走向第二块墓碑……
　　“晓燕啊，春妮她不乖，没有听你的话，她也离开妈妈，下来陪你了，你们两个的胃都不好，你可要经常提醒春妮吃药啊……”
　　老奶奶依次抚摸剩下的三座墓碑，这三座墓碑，一座比一座老旧，在这三座墓碑上，从左往右，依次写着“周喜年、周初心，周元元”的名字！
　　“喜年啊，五姐妹你排行老大，妈妈不在，你可要照顾好她们四个妹妹啊！”
　　老奶奶又擦了擦眼泪：“放心，奶奶身体硬朗着呢，孤儿院里孩子们也好着呢，不用牵挂我们！每年初一，妈妈都来看你们！”
　　“奶奶，别伤心了！我们走吧，一会爷爷起床了，没有看见您，又要摇着轮椅到处找您了。”少年一边说，一边不停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奶奶，我饿了，我们回去吧。”少年不忍心看着奶奶伤心，尝试着劝奶奶离开。
　　“好！好！老头子预计也要起床了，我的乖孙儿也饿了，这就走，这就走……”
　　老奶奶在少年的搀扶下，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
　　突然，她缓缓转过身来，昏黄的眼眸依依不舍地望向墓碑的方向，她的眼睛再次模糊了，历历往事，像一张张画片浮现在眼前……
　　时光，回到1959年的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在西南平原的一个古镇里，有一座茅草屋，烟囱口青烟缭绕，屋后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屋前小溪潺潺，鸡鸭成群！屋子里里外外被女主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整整齐齐堆砌着男主人劈好的木柴。在厨房和堂屋的门框上，张贴着红红的春联，牛皮纸糊的窗子上，贴着女主人亲手裁剪的小老鼠，堂屋的两扇木门上，分别贴上了一条水红色的鱼尾巴……整个屋子洋溢着喜庆的气氛。1960年为农历庚子年，子为鼠，12年一个轮回，鼠年恰好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
　　在一张崭新的方桌上，摆了九个大碗，最中间的碗里装着鸡肉，旁边依次还有猪耳朵，猪香嘴，梅菜扣肉，红薯粉蒸肉，糯米饭，芋头滚刀圆子，清蒸鱼……
　　方桌的左右两边，坐着一男一女，男主人姓周，名四海，长得健硕高大，虎背熊腰，浓眉大眼，他穿着一件墨绿的军大衣，坐在堂屋里，浑身散发着一股正气。女主人姓刘，名心兰，鹅蛋脸，慈眉善目，头上扎着根长长的辫子，辫子末端还用红色毛线扎了一个蝴蝶结！一件白底碎花的棉袄，让整个身材显得既丰满又迷人。
　　“心兰，这几年辛苦你了！来，第一杯酒，我敬你！”男主人端起酒杯，一口地道的四川话，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
　　“四海哥，你也辛苦啦！我敬你！”
　　两夫妻端起酒杯轻轻一碰，随即一干而尽。
　　“哈哈哈，好酒，真是好酒！”男主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堂屋，他放下酒杯，女主人立刻起身给他倒满了酒，又回到座位上，一脸幸福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男主人一眼望去，只见自己心爱的妻子脸上已经泛起两朵红晕，白里透红，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开来！
　　这一幕让周四海心里一荡，他突然想起，四年前的冬天，他也曾看见这一脸的红晕……
　　时光又回到四海退伍回来的第二天，他去镇上的集市里买蘑菇，而刘心兰也恰好去镇上卖蘑菇！当心兰抬头回应四海的询问，四目相对，顿时，时光在这一刻定格了……等双方反应过来，心兰马上把头低了下去，脸上早已是绯红……
　　买好了蘑菇，四海早已经丢了魂，他不肯回家，假装在集市四处购物，眼睛的余光却始终停留在心兰卖蘑菇的那个方向……
　　心兰的蘑菇卖完了，利索地收拾着行李，朝家里走去，她的家离集市不远，转过几个弯，经过一条小河，就到了，不过今天她的感觉与平时有所不同，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人在远远跟着她，但她每一次回头，又看不见任何人……她走到家门口的一条小溪，蹲下来，洗了洗手，清凉的河水，倒映着她迷人的脸庞，她理了理自己的那根乌黑亮丽的辫子，顺手把旁边一朵蓝紫色的小花摘了下来，插在辫子末端的绳结里……她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望，此时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摇了摇头，突然满脸通红，自嘲地笑了一声，飞快地跑回了家！
　　心兰的感觉是对的！
　　四海一路尾随，他想知道这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住在何处！如果心兰轻易就发现了他，那他这十年的侦察兵岂不是白当了！
　　接下来的事情，那就是顺理成章了！
　　请人说媒，双方见面，定情礼物，结婚过门……
　　话说四海五岁那年，父母在一场流行肺炎中双双离去，四海从此在青云村吃百家饭长大，乡亲们特别喜欢这个勤快懂事的娃娃……四海18岁参军，退伍回来已经是28岁，乡亲们早就听说四海在战场上多次负伤，立下赫赫战功，为乡亲们争了光，大家一合计，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就地取材，在靠近河边的空地上，为全村的英雄修建了一座小小的茅草房！
　　结婚这天，全村人都来贺喜，整个院子飘荡着米酒的芬芳，婚礼的鞭炮声，孩子们的嬉笑声，男人们划拳拼酒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充满生机的田野上……
　　婚后两年，心兰怀孕了，娃娃在肚子里快满三个月的时候，她上山砍柴，那天，天上飘着零星小雨，她背着木柴小心翼翼往下走，一个趔趄，心兰从石阶上翻滚下去……除了四处散落的木柴，丢失的，还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从那以后，心兰再也没有怀孕的迹象……
　　“四海哥，快吃菜，你直愣愣看着我干嘛！”心兰脸上又泛起红晕来！
　　四海的思维被心兰拉了回来。
　　他给心兰夹了一块鸡腿：“吃吧，你身子弱，好好补补！”
　　此时，屋外有几个邻居的小孩子正在嬉戏打闹，他们手里拿着鞭炮和烟花，相互追逐着，欢呼着，沉浸在过年的喜悦气氛中……
　　四海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他索性端起饭碗，尽情享受着这一顿美餐……
　　转眼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一片片云霞，山的轮廓，树的末梢都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芒，河水缓缓流淌，波光灵动……太阳公公依依不舍，它似乎在不情愿地僵持着，但是也无可奈何，被山头一点点，一点点遮住了昏黄的脸！
　　夜幕降临，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河水似乎也不想打扰人们的美梦，静静地，轻柔地流淌。村子里，偶尔响起风吹松林的声音，偶尔传来远处的几声犬吠……
　　“哇！哇！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将周四海和刘心兰惊醒！
　　“这是谁家生孩子了吗”，四海朦朦胧胧地问！
　　“也许是吧！但是我们的几个邻居，好像没有人怀孩子呀！”
　　“哇！哇！哇！”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两夫妻赶紧起床！四海披着军大衣，点亮煤油灯，率先打开堂屋的木门，寻着声音望去，只见院坝前的柴门下，好像摆放着一个竹编的背篓！
　　两夫妻一阵惊愕，赶忙小跑过去，一看，背篓里放着一个婴儿，小家伙满脸哭得通红，废旧的棉花小被子，把小家伙包裹得严严实实，心兰赶紧把娃娃抱起来，摇了摇，轻轻地拍打着，娃娃竟然立刻不哭了……
　　两夫妻四处望了望，并没有望见任何人！他们立刻明白了。
　　“怎么办？四海哥，这……”
　　“屋外太冷，抱进去再说吧！”
　　娃娃明显是饿了，四海抱着娃娃，一边摇晃着，一边往灶里添柴火，心兰正捣碎小米，准备给娃娃制作清粥！
　　突然，从娃娃袖口处飘落下一张纸。
　　两夫妻头凑在一块儿，发现纸上留着一行字。
　　“1960庚子年子时！身不由己，女儿呀，来世再相逢！愿收养你的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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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细细品读，你也许能找到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