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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年轻道士要了一碟牛肉,一碟豌豆,一边吃一边偷偷地往姜迟这边看,姜迟眼睛盯着碗里的菜,余光却将他这点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毛病,吃饭不看菜看人?我长得像猪肘子很下饭吗?

      姜迟想了想,难道他没带钱?该不会开口找我借钱吧?

      看这道士一身打扮,青色道袍虽然干净整洁,但已经洗得发白,确实不太宽裕。

      等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了,姜迟被他盯得实在不耐烦,突然抬头。

      那双凤眸像一潭深水,混杂了很多情绪,一眼望进去,让人说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只觉得深。

      姜迟从没见过谁人有这种眼神。

      年轻道士猝不及防地对上姜迟的目光,赶紧欲盖弥彰地低头,把脸埋进碗里。

      “躲什么?你能看我,我就不能看你么?”姜迟放下筷子,站起身,“道长慢用,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管他借不借钱,姜迟决定趁他开口之前先走,对着这张俊脸看久了,他万一开口,姜迟可能真的掏钱给他。

      坐着的人正埋头扒饭,并不知道姜迟在想什么,只是听见他说要走,立马手忙脚乱地放下碗筷,嘴上还沾着饭粒,似乎着急想开口,结果被还未咽下去豆子呛了个正着,开始捂嘴咳嗽,越咳越说不出话来。

      明明第一眼看他的时候,还觉得这双凤眼微微上挑,颇有几分威慑力,但此时睁得很圆,琥珀色的眸子里只有傻气。

      这时候要是扭头走人,实在不太人道,姜迟叹了口气,弯腰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咳个不停的人接过茶,急急地喝了一口,但收效甚微,依旧咳得惊天动地。

      姜迟无奈,伸出一只手摁住他的肩,另一只手伸向他背后。

      “咳——”

      一掌推过去,年轻道士猛一躬身,呛出一粒青豌豆来。

      姜迟从他手里接过茶杯,又续满一杯递过去。

      坐着的人没有接,反而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姜迟想他大概被这一粒豌豆呛得不轻,眼睛都憋红了。

      “怎么了?还要再来一掌吗?”姜迟端着茶杯问。

      “啊,不用了,”年轻道士缓过神,这才慌忙接过茶杯,并没有立即喝,他把茶杯捧在手里,郑重道:“感谢阁下救命之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姜迟笑了笑,道:“这算什么救命之恩?我就算不动手,你再咳一会儿,要么咳出来要么就咽下去了。”

      “对阁下而言是举手之劳,对我却如雪中送炭,”钟灵川拱手行礼,“在下鹿门观钟灵川,可否请教阁下高姓,将来好报今日大恩。”

      “我姓姜,单名一个迟字,至于报恩,钟道长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姜迟抱拳还礼,等钟灵川把嘴里的茶水下去了,才又告辞道:“既然道长没事了,那就此作别,再会。”

      说“再会”只是客套,并不是说他们以后真的会再见,只是这样说话礼貌一点,姜迟没打算和他再见,他对道士并无好感。

      两个时辰后,他俩又在春风楼外见面了。

      姜迟微微挑眉,开口道:“钟道长,真巧。”

      “姜、姜……”钟灵川手里拿着一根串着铜钱的红线,闻声喜出望外地转过身,一激动,手里的铜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姜迟:“……姜迟。”这人到底什么毛病?路走不清楚,话也说不明白?

      钟灵川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铜钱,高大的脊背弯下来,动作慌乱又笨拙。

      业务这么不熟练,真碰见恶鬼了怎么办?姜迟叹了口气,蹲下身帮钟灵川一起捡。

      他夜间眼力很好,手指触到一枚铜钱,捡起来后发觉样式很特别,递给钟灵川的时候便随口问道:“老物件?”

      “嗯,师门传下来的。”

      这一根红线上共有九枚铜钱,为首的铜钱年代最久远,隐约刻着两个篆体的“五铢”,九枚铜钱各不相同,应该是不同时期留下的遗物,这串铜钱带着各朝各代的气运,威力不是寻常铜板能比的。

      “你师父对你不错。”姜迟第一次见这样稀罕的玩意儿,这样一比,其他道士手里的铜钱简直和废铁无异。

      “不是我师父,是我小师叔给我的。”钟灵川把铜钱放在掌心,轻轻地用指腹触碰上面的纹路,眉眼的棱角慢慢柔和下来,“我师父是掌门,没空管我,我从小跟着小师叔长大,我所有法术都是他教我的,法器也是他给的……”

      钟灵川殷勤地把腰上的剑取下来,展示给姜迟看:“他还专门找人给我铸了佩剑,上面刻着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你看……”

      这是一柄长剑,即使此刻光线很暗,依旧能看见隐隐刃光,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剑身上刻着两个字:东隅。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剑名往往都有深意,姜迟不知道这位小师叔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但他能从钟灵川的语气里得知,这位小师叔对钟灵川一定很重要。

      以至于一次不经意的提及,就让那双凤眼里盛满了光,晃眼得很。

      钟灵川用袖口擦了擦剑身,接着看向姜迟,似乎期待他说点什么。

      姜迟只好配合地点头:“确实是把好剑,很适合你。”

      不知道是不是夸得太敷衍,姜迟看不出钟灵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见他微微愣神,很快低头把剑收好,又仰头向上看,片刻后才低声说了一句:“月亮出来了。”

      姜迟把目光转向漆黑的春风楼,道:“钟道长下午说并不是为功德而来。”

      钟灵川一听,慌忙解释道:“我确实不是为春风楼一事而来,只是我听说这里闹鬼,所以想来看看……”

      “就算为功德而来又如何?”姜迟了然,“道士除鬼积攒功德,无可厚非。”

      “不是,”钟灵川听完仍旧摇头,“我没有骗你。”

      “无妨。”就算是骗了又如何?他们不过萍水相逢,有所戒备是人之常情,姜迟并不放在心上。

      此时已经入夜,这些日子闹鬼,春风楼里的人都搬出去了,楼里冷冷清清,楼外却很热闹,聚集了一帮道士,各执法器,等待月上枝头。

      钟灵川见他脸上并无愠色,问道:“你是为功德而来吗?”

      “我不是道士,”姜迟退开几步,和前面那一群道士拉开一段距离,“我只是个闲人。”

      闲人会大晚上来闹鬼的楼里散步吗?自然不会,若是找死拿根绳子上吊多省事,何必找这种刺激的死法?

      但钟灵川并没有再追问,似乎没觉得意外,也不好奇他的动机,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把铜钱一个一个重新串好。

      他不问也正常,说到底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别人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上弦月丝丝缕缕的微光,对于照明并没有多大用处,道士们陆续进入楼内,人少了,楼外更显冷清。

      姜迟和钟灵川最后进入春风楼,两人后脚刚迈进门槛,木门便“碰”的一声关上了。

      钟灵川倒是很警觉,立马回头:“有风?”

      “没风,”姜迟头也不回道:“我有个随手关门的习惯。”

      一楼空空荡荡,没什么好逛的,看得出楼里的人走得很匆忙,地上滚落的茶杯也没人收拾,这里曾经夜夜笙歌,灯火通明,如今人去楼空,大门紧闭,连月光也照不进来。

      至于姜迟为什么会知道地上有茶杯?因为钟灵川险些又绊了一跤。

      “你不是打着灯笼吗?”姜迟拽了他一把,被他这跌跌撞撞激出点火气,“看我干什么?看路!鬼没抓到,先把自己摔死了!”

      楼内无人点灯,前来除鬼的道士提着灯笼四散开来,一个个小光点像夜里的萤火虫,走远了就看不见了。

      其他人都带着灯笼,只有姜迟两手空空,钟灵川站稳后凑近问:“你为何不带灯笼?”

      “忘了,”姜迟微微侧身避开他,道:“钟道长,可否借个光?”

      求人的时候语气应当诚恳些,但姜迟依旧语气淡淡,并不在意对方答不答应。

      钟灵川立即点头:“当然。”

      于是姜迟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钟道长先请。”

      “一起走。”钟灵川把灯笼伸到两人中间,烛火的光照亮前面的楼梯。

      姜迟退后一步,道:“楼梯这么窄,怎么一起走?”

      钟灵川站在原地不肯动,道:“那我走你后面,我照着你。”

      姜迟微微眯起眼:“你害怕?”

      “我看不见你就害怕。”那双凤眼在灯下闪着微光,透出几分莫名的执拗,神情并不似作伪。

      难道钟灵川怀疑他的身份?姜迟不相信这个道士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白长这么大个儿了。”姜迟摇头,往前走了一步,回头看钟灵川还站在后面,催促道:“跟上。”

      两人默默无语地走了一长段台阶,四周很静,姜迟听见自己和身后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似有节奏,意外地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跟得这么紧,看来是真害怕。

      其他道士已经走远了,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姜迟还听到了钟灵川略沉的呼吸声。

      姜迟问道:“你很紧张?”

      后面的呼吸声突然停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钟灵川低声答道:“没有。”

      他说完,呼吸反而更急促了,一下赶着一下,在安静的黑暗里显得很突兀,姜迟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后面的钟灵川差点撞到他身上。

      姜迟听着不大对,怕他厥过去了,转头问:“你是不是岔气了?”

      “没……嗝!”钟灵川应了一声,话还没说出来,便突兀地被一个嗝打断了。

      他赶紧解释:“可能走得有点急……嗝!”

      哪儿来的道士屁事这么多?吃个饭被噎住,走两步路被绊倒,上个楼梯还岔气,指望他抓鬼,估计剑还没拔出来手就先抽筋了!

      姜迟在心里腹诽,借着火光看见灯笼旁那张脸,剑眉下一双凤眸,本来凌厉的五官,此时半点威慑力也没了,捂着嘴打嗝,只剩傻气。

      姜迟抬起手,很想给他脑门儿上来一巴掌,结果手伸出去拐了个弯,拍了拍钟灵川的背,帮他顺气,好一会儿他呼吸才平稳下来,面上有点不大好意思:“多谢。”

      姜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抓过鬼没有?”

      钟灵川道:“抓过。”

      姜迟又问:“抓过几只?”

      钟灵川略一思索:“不记得了。”

      姜迟:“那就是没抓过?”

      钟灵川:“抓过。”

      姜迟敷衍点头:“行吧,你等会儿跟着我就行。”

      钟灵川:“……”

      快上至二楼时,钟灵川突然问道:“饿吗?”

      姜迟一言难尽地看向他:“才走了几步路,还没见到鬼,倒让你走饿了?”

      “我没饿,我见你晚上只吃了一碟牛肉,这会儿快子时了,不知道你饿不饿。”钟灵川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我带了些吃食,若是饿的话可以先垫一垫。”

      方才看他怀里鼓鼓囊囊,姜迟还以为是什么保命的法器,原来装的是夜宵!

      扫了一眼纸包,姜迟问道:“你是来抓鬼还是来游玩的?”

      钟灵川正用胳膊把灯笼柄夹住,腾出手打开了纸包:“还没凉,香菜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来闹鬼的地方吃夜宵,你有事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姜迟根本不饿:“多谢钟道长好意,我晚上习惯少食,现在还不饿。”

      钟灵川见姜迟不肯要,便重新将饼包好,灯下那双凤眼微垂,睫毛一颤一颤的,像两把小扇子。

      都说灯下看美人,这道士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相貌,要不是这张脸,姜迟哪里会一忍再忍?

      但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这样的道士也能捉鬼吗?!

      两人上至二楼,走了没几步,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钟灵川上前一步,迅速拔剑,姜迟依旧泰然自若,在火光的尽头,他已经看清了来人。

      虽然这人姜迟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没多大威胁。

      一个穿着淡蓝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提着一盏灭了的灯笼,脚步匆忙,看见钟灵川和姜迟时,才长舒了一口气,边步走边向他们招手:“道友!”

      钟灵川的剑仍旧直直地出在杵在那儿,吓得蓝衣道士不敢上前,边喘气边道:“二位道友,不知你们可否闻到一股怪味儿?”

      姜迟问:“什么怪味儿?”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特别冲……”蓝衣道士缩了缩鼻子,突然睁大眼睛,指着钟灵川道:“味道越来越大了,就在这里……这位道友,好、好像就在你附近!”

      钟灵川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那个香菜饼:“你说这个吗?”

      香菜的味道霎时间铺天盖地,蓝衣道士手里紧紧地握着剑,后退几步:“这是什么邪物?”

      “这不是邪物,这是香菜饼,我今晚刚做的,还没凉,”钟灵川见他不信,打开纸包,掰下一块塞进自己嘴里,边吃边把纸包递过去,“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块?”

      虽然钟灵川把饼往蓝衣道士面前递,眼睛却往姜迟那儿看,期待他能开口。

      姜迟当没看见,蓝衣道士则惊恐地摇头:“不不不,不用了!”

      钟灵川惊讶地问:“阁下是何方人士,竟没吃过香菜吗?”

      “是我孤陋寡闻了,”蓝衣道士拱手行了个礼,“在下岚烟观吴元易。”

      钟灵川回了一礼:“鹿门观钟灵川。”

      姜迟也回礼道:“青石县姜迟。”

      吴元易见姜迟并未着道袍,而是一身黛色窄袖衫,身上也没见佩剑、罗盘等物,便问:“不知姜道友出自哪门哪派?”

      “我并非道门中人,”姜迟见吴元易露出意外的神情,便问:“怎么?”

      吴元易笑了笑,道:“没什么,我见姜兄这抱拳礼如此标准,没想到竟不是道友,实在是出乎意料。”

      “我虽不是道门中人,但确实与道门有些干系,”姜迟转身,边走边四处张望,“吴兄在二楼可有什么发现?”

      吴元易摇头:“没有,二楼只有一些空房间,其他道友都上三楼了。”

      钟灵川扫了一眼长廊两侧的房间,问道:“你确定都上三楼了?”

      “是啊,”吴元易不明白他为何多此一问,“既然二楼是空的,搜完之后,自然都上三楼了。”

      姜迟顺着走廊继续往前走,钟灵川紧随其后,走至倒数第二间房,他停下脚步,推开门,道:“方才是空的,现在可未必。”

      木门打开,灯笼的光照进去,隐约可见一个黑影悬在房梁下。

      吴元易提着灯笼走近房门,借着灯火,看清了那挂着的黑影,惊呼一声:“陈道友!”

      这声音实在太响,震得门框都跟着晃。

      姜迟揉了揉耳朵,道:“叫不活了,别叫了。”

      吊着的人三十岁上下,一身灰布道袍,吴元易把他放下来,发现他已经没了声息。

      吴元易惊道:“这女鬼好生厉害,竟然能将陈道友活活勒死!”

      姜迟指了指地上的人,问道:“他道行如何?”

      吴元易答道:“陈道友的道行应当在我之上。”

      姜迟了悟地点头:“嗯,他道行低微,难免被盯上。”

      吴元易:“……”好像有被骂到。

      姜迟俯身,检查了一下道士脖子上的勒痕,道:“确实是被勒死的,不过很奇怪。”

      吴元易问道:“哪里奇怪?”

      姜迟指了指道士腰间未出鞘的剑:“他既然道行不低,遇鬼为何不拔剑?就像是——”

      “像是未曾预料对方会杀他。”钟灵川站起身,环视一周,房间内一切陈设都整齐完整,“而且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姜迟微微颔首,看来脑子倒不算太笨,好歹没空付这副好皮囊。

      吴元易想了想,道:“也许是偷袭。”

      钟灵川摇头:“无论是否偷袭,勒死都需要时间,无法一击致命,但这里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方才我们也未听见声响。”

      姜迟点头:“女子若是寻短见,多是上吊,因此这楼里的鬼应该是吊死鬼,看来有人想借除鬼的名头杀人。”

      显而易见,如此若是杀了人,也可以推到吊死鬼头上去,合情合理,少有人会起疑。

      吴元易顿悟道:“这么说不是偷袭,那……难道陈道友和那女鬼认识?”

      姜迟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师父只有你一个徒弟吗?”

      吴元易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点头答道:“是啊,怎么了?”

      姜迟拍了拍吴元易的肩,道:“有条件的话,让他老人家再收一个吧。”

      蠢成这样,他师父要是不再另外收徒,这一门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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