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乖》禾尖

2、第2章

　　梁澈，是她高三那年同桌。
　　为什么会成为同桌，说来也是一段不堪的回忆。

　　开学第一天，高三（6）班调换座位。
　　老师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念名字，大家各自记住自己的位置，念完就开始搬。

　　念到禾阅那一排时，即将与她同桌的胡娟同学站起来大声反对。
　　“老师我不跟她坐，他爸骗我爸的钱，她还有脸来上学。”

　　班主任刘老师立刻喝住她：“大人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你们好好读书就行，想那么多，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胡娟不服：“钱都骗没了，拿什么读大学？”

　　同学们都笑起来。
　　此时的禾阅虽然也不大爱说话，看着乖巧文静，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

　　她一声不吭把自己的课桌搬到教室最后面。
　　“老师，我一个人坐，但是我要澄清，我爸没骗钱，他们是一起投资做生意亏了，我爸投的钱也一样没了。”

　　刘老师正要说话，校长领着一个男生走进来。
　　“刘主任，来了个新同学，就放你们班吧！”

　　刘老师明显有点懵，她们毕竟是C市最好的重点高中，哪有高三还往里安插班生的？
　　校长朝她点点头：“等会儿办公室跟你细说，是个不错的孩子，好好培养。”

　　刘老师大概就明白了：“行，交给我吧！”
　　校长刚走，教室里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这位新同学倒也不客气，很潇洒地挥手：“同学们好，我是梁澈，以后多多关照。”
　　女孩子们尖叫着：“梁澈你好帅！”

　　是啊，真的帅，那时候穿着套头衫、牛仔裤、运动鞋，脖子上还挂着耳机的他还不像现在这般俊雅矜贵，有的只是满满的少年感和充满阳光的朝气。

　　刘老师挥手让大家安静。
　　“瞧你们那点儿出息？大家来这里都是好好学习的，这季度你们哪个女生要是学习退步，我立刻让他去别的班！”

　　“那要是男生退步了呢？”有女生笑着喊。
　　“嘁~”众男生齐嘘。

　　“行了你们，笑归笑，高三不是闹着玩的。”
　　刘老师转头问梁澈：“我们正好在排座位，你对坐哪里有没有特殊要求？一般视力不好可以排在前面一点。”

　　“老师他可以跟我坐，正好我没同桌。”胡娟把手举得高高的，激动得脸都红了。
　　刘老师皱了下眉，正想说什么，梁澈却远远指着禾阅：“我坐那里吧，后面安静。”

　　胡娟脸更红了，大声道：“她爸爸是诈骗犯，你别跟她一桌！”
　　梁澈笑得有点痞：“哦，那正好，我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正好一对！”
　　……

　　我们正好一对。
　　这句话让当时的禾阅心跳都无了。
　　可惜，后来他跟很多人都成了对，就是没跟她。

　　一行人已经坐去贵宾席，耳边妈妈的哭喊再次变得清晰。
　　“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们威胁我再不还钱就把我沉塘啊，救救我吧女儿，不然我就只能把你外婆那个小院子给卖了，你舍得吗？”

　　那个小院子，是禾阅跟着外婆长大的地方，她人生中仅有的一点美好回忆就压缩在那一方小小世界里。
　　但小地方的老旧危房，能卖几个钱？妈妈不过是威胁罢了。

　　禾阅淡淡的，“你卖吧，我不在乎。”
　　挂断电话，调为静音，坐回自己的位置。

　　刚刚对视的那一眼，不确定梁澈有没有认出她，但她还是尽量把头埋得低一些，只等中场休息的时候赶紧离开。

　　并非怕他，或是对他还存了些什么学生时代未了的绮念，而是在这种场合，这样身份悬殊的情况下，认了大家都会尴尬吧？

　　如果可以，希望永远不要遇见任何曾经认识她的人。

　　终于熬到中场休息，主办方请大家去隔壁西餐厅用些茶点。
　　看到蜂拥的人围着梁澈出去，禾阅在原地略等了一会儿，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后门出去。

　　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碰到之前发材料的小姑娘，看到禾阅一脸激动。
　　“哎呀，禾记者我可算找到你了，我们的礼品和资料都有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小姑娘说完就跑，禾阅连忙拉住她。
　　“不必了，我有急事，晚点再联……”

　　“什么事急得资料都不要了，你打算凭想象给我们写稿吗？”
　　小姑娘身后传来男人富有磁性又略带调侃的声音。

　　小姑娘看到来人吓了一跳，连忙站直。
　　“梁总！”
　　“嗯，你去吧！”
　　“是！”

　　男人手上端着酒杯，笑意盈盈看着眼前的女孩。

　　体格纤瘦，皮肤白皙，蓬松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宽松的针织毛衣，搭配灰格子短裤和运动鞋。用旧的背包跨在右肩上，左手还拿着没来得及放好的采访本和签字笔。

　　晃眼看来，是很普通的女生啊。
　　可是，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明净清澈，与白皙的皮肤，挺秀的琼鼻和淡色粉唇搭在一起，更显得清秀绝俗。

　　不可否认，她比以前成熟许多，漂亮许多，只是漆黑眸子里再没有曾经熟悉的倔强，反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现在，她就用这双眸子静静看着他。

　　梁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干嘛这样看我？不认识了吗？”

　　禾阅便微微笑起来，像是春风吹醒了路边覆霜的野花。
　　“怎么会？一时不敢认罢了。”

　　“为什么，我长变了吗？”梁澈特意站直，用手理了一下头发，还把领带顺了顺，一本正经的样子。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毕业之后听说你去了国外，以为你不会回来。”
　　“那我回来了你高兴吗？”

　　梁澈脸上的笑让禾阅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那个炎热的夏天，他把桌子往她旁边一放——砰，两张桌子紧紧挨在一起。
　　他笑得有些得意：“我跟你同桌你高兴吗？”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微微昂起下巴，说：“我为什么要高兴，你是金元宝吗？”
　　哄堂大笑。

　　从那之后，这个原本走帅酷路线的转校生，就有了一个与他风格极不相符的外号——梁元宝。
　　梁澈当时就咬牙切齿凑到她跟前，“知道吗，你不说话的时候会比较乖！”

　　其实，禾阅后来不止一万次地想，她当时明明是高兴的啊，如果诚实回答，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这一次，禾阅依旧没有诚实回答。

　　她说：“高兴！”
　　梁澈有点意外，“真的？”
　　“真的！”

　　梁澈笑起来：“那你不应该惊喜尖叫着扑过来吗？”
　　禾阅也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梁澈叹气，“是啊，对你，就不该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禾阅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你倒是一直在我的预期之内。”

　　“是吗？什么预期？”
　　禾阅想了想，轻轻摇头。“没有，说笑而已。”
　　她低头，随手摸着本子上突出的花纹。

　　毫无预兆地，梁澈靠近一步，伸手为她拂去散在鼻尖上的碎发，轻轻别在耳后。
　　“你还是从前的模样，很乖。”声音温柔。
　　她愕然抬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他的眸子忽然变得深沉。

　　可无意的触碰让她紧张，她连忙退开，仍然微笑。
　　“还有事，我先走了。”

　　梁澈喝口酒，淡笑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以后我会经常在这个城市，记得找我。”
　　禾阅接过名片，礼貌点头。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禾阅脸上笑容消失，感觉到他手指温热的触感在耳畔久久不散，那张名片便像是有些烫手般，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走到大堂，拿资料的小姑娘追上她。
　　“禾记者等等，给你的东西。”

　　“好，谢谢！”
　　“不客气！对了，”小姑娘突然笑眯眯地眨着眼睛，“禾记者是不是跟我们梁总很熟啊？”

　　看她一脸八卦的样子，禾阅有点无奈。
　　“不算太熟，认识而已。”

　　“啊？”姑娘有点失望，“可我怎么觉得你们关系不一般呢？”
　　禾阅耐着性子，“你可能对你们梁总还不太了解，时间长了就会知道，他可以跟很多人关系不一般，但绝不会跟我。”

　　“不会吧！”姑娘还是有点不甘心，“我的直觉一般不会错啊。”
　　禾阅礼貌微笑：“这样议论领导会吃亏的。”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递过来一张名片：“那好吧，禾姐姐，我叫方园，你可以叫我小园子，以后有什么资料需求，工作对接都可以找我。”
　　禾阅把名片退回，“你们公司是我同事对接，她有你领导的名片。”

　　“这样啊，不能换成姐姐吗？我挺喜欢姐姐的。”
　　这明显是个初入职场的嫩头青，毫无城府。

　　禾阅摇头，“不能！而且以后再别说这种话，也会吃亏。”
　　方园的脸皱成一团，“我就说我不适合上这什么破班嘛，非逼着我来。”

　　禾阅只能笑笑，“快回去吧，下半场要开始了。”
　　方园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跑了。

　　禾阅把手上的东西放进背包。
　　刚整理好，一抬头，一杯红酒迎面泼来。
　　禾阅条件反射扭头用手挡了一下。

　　嘶~
　　看起来，今天老黄历上一定写着——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