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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伏德番外 ...


  •   在漫长到令人眩晕的疼痛后,德拉科紧闭着眼,希望能将眼泪藏起。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像躺在羊水中。
      他疼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孩子才出生。
      房中寂静,治疗师一言不发,他只能听见父母呼吸的声音。纳西莎深深地吸气,吸着鼻子,咽下眼泪。
      “它走了,是么?”德拉科问。
      治疗师答了一句“是”。
      德拉科在疲倦中伸出手要他的孩子。
      治疗师将婴儿递了过来。德拉科抱着它,摸着它干瘪的、细瘦的四肢。他不该带它来世上的,它原本就不应出现,又被戒指限制了生长,无法发育完全,甚至看不出性别。
      治疗师的话证实了德拉科的猜测。母体没有滋养胎儿,而是蚕食着、吸收着它的能量。
      德拉科点了点头,无可应答。他能说什么?他要责怪汤姆考虑不周、以至于胎儿的成长也被戒指限制吗?他应该责怪他吗?
      德拉科没力气生气。一切都是微弱的,他的疼痛、疲倦、悲伤、愤怒都只有薄薄一层,他负担不起更多。
      他左眼见到的光也是微弱的。胎儿被取出,他的眼睛开始恢复正常,甚至他的身体也在以过快的速度开始恢复。他吞噬了他的孩子。
      母亲在床边坐下抱住他,安慰他。她太痛心,甚至不再对他生气。德拉科察觉到自己古怪的满足感:他损害了自己的身体换来父母的原谅。这不是他的本意,却造就了这样的结果。他在最坏的结果里努力寻求一点安慰。
      不管怎么说,这场悲剧结束了一部分。以胎儿的死去、他的身体和精神被损伤以及父母的忧心和原谅告终。
      治疗师递来为他恢复身体的魔药,德拉科握着药瓶喝得干干净净,抱着他早亡的孩子睡着了。

      醒来时,他感觉有人在抱着自己。是汤姆。
      德拉科仓皇睁开眼。
      “你回来了?”
      “嘘,别忽然坐起来,”伏地魔抱着他,不让他动作幅度太大,“我回来了——我们赢了。”
      德拉科躺在他的臂弯里,以别扭的姿势抬头看他。
      他在说什么?
      我们赢了?赢了什么?
      伏地魔想要像过去那样将德拉科抱到腿上,但德拉科拒绝了。他抱着孩子坐在床上,问他“我们赢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战争结束,我们赢了。另外,我向卢修斯问了孩子的事,我很抱歉。”
      说着话,伏地魔下了床走到德拉科这边,帮他放好靠枕,让他以更舒服的姿势倚靠着。
      德拉科任由他摆弄,甚至没有去听他的后半句话。
      他们赢了——不,赢的人只有汤姆,没有他。他不在“他们”之中。
      战争结束了。
      一句像是从天外传来的话。真的会结束吗?汤姆不是在骗他吗?那样一场浩劫,持续四年的灾祸、苦难、屠杀,无数次绑架、谋杀、袭击、冲突、爆炸,成排的尸体、看不到尽头的死亡名单、无数个新添的废墟和坟墓——它们真的终结了?
      以残害无辜者一方的胜利终结?
      他从没听过这样的噩耗。
      可对伏地魔而言,这是喜讯。
      伏地魔告诉他这些话时很平静,压抑着他的快乐,等着德拉科的回应。他在期待什么?期待自己抱住他喜极而泣吗?
      德拉科短暂地恨他,恨他赢,恨他得偿所愿,也恨自己。这对德拉科而言是个理应心满意足的结局,世界千疮百孔,只有他一人获得幸福。
      不只是他,还有那些追随伏地魔的人,他们也得偿所愿。世界落到了谋杀犯和亡命徒手里。
      德拉科站在中间。最令人不齿的地方,他不付出任何东西却可以坐享胜利的果实。
      他久久地品味着这噩耗。他太久没有对伏地魔的胜利做出反应,已经久到了不礼貌的地步。就好像这种时候还有谁在乎礼貌。
      德拉科脑中闪过一串名字。他们都死了吗?那些对抗伏地魔的人?他熟识的老师和同学?
      他低下头,不必要地为他没有呼吸的孩子整理襁褓。
      “死了很多人?”德拉科做出不在意的声调。
      “你认识的人中应该没有太多伤亡。”
      “哈利·波特死了?他的朋友们也是?”
      “没有,但他们处于一种不可能再想反抗的状态。”
      德拉科不愿去想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们被关押起来了?还是失去了记忆?被篡改了记忆?伏地魔不会只使用夺魂咒,夺魂咒是可能被挣脱的……
      “教授们呢?”
      “他们继续留在霍格沃兹任教。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残忍,宝贝,”伏地魔吻他的脸,“霍格沃兹对我很重要,我不会让那里变得太糟。”
      他的声音真是愉快。
      多么宽容。
      多么出人意料,多么无私,多么伟大。即使有人心存反叛,他也愿意原谅他们。难道不该对他感激涕零?难道不该赞颂他的怜悯和仁慈?
      德拉科垂着眼。他不喜欢伏地魔掌控这世界,他同样恐惧于伏地魔的失败。两边他都不想要,他只想退出游戏。
      “至少不会再有人死去了,是吧?”
      伏地魔没有立刻回答。
      德拉科抬头看他。
      “当然。”
      那几秒的沉默像个有形的东西出现在房间里,吊在他们头顶——一口钟,但不再是丧钟了。
      不是他们的丧钟,是他们之外所有人的。世界听着同一首曲子哀悼,只有胜利者除外。
      德拉科不会认为“我们”赢了。
      他一直在战争之外。他没有为战争流过一滴血,没有因参加战争损害身体、精神,没有因此失去亲友。他有的只是出于他个人境遇的痛苦。
      抱着死去的孩子,他觉得应该哭一场。但他太累。战乱中有无数父母哭他们的孩子,有无数孩子哭他们的父母。他觉得自己像战犯,哭泣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伏地魔坐在床边握着德拉科的一只手,他压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极度的狂喜和傲慢。他多年来的梦想终于实现,这一天本应是他人生的顶点。
      但德拉科不喜欢。
      德拉科无悲无喜地听着他宣布他们的胜利,怀里抱着他们孩子的尸身。
      “我对卢修斯问了孩子的事,和我的设想一样,戒指压抑了它的成长。是我的错。”
      “不说这些了。”
      德拉科敷衍道。
      他不想听任何事。战争,孩子,扭曲的一切,一意孤行的自己,一意孤行的汤姆,因为他们白白受苦一遭的孩子,因为他们不得已受苦的所有人。
      他实在恼恨,恨所有人,尤其是自己。他置身事外,只有空虚的愤怒、无谓地挣扎、自以为是的痛苦。
      他很高兴孩子没有活下来。他也不愿自己得偿所愿,他活该受苦。
      “让它安葬吧。”德拉科抱着孩子要下床。
      伏地魔立即制止他。
      “让我去,它也是我的。过去一直是你和它在一起,至少这次让我陪它。你尽量不要下床,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回来陪你吃饭。有什么想吃的?”
      德拉科摇摇头。
      伏地魔接过孩子,在它脸上摸了摸。他的手过分细瘦,像一节节骨头拼在一起。异于常人的手和异于常人的婴儿。
      德拉科无法忍受。一切都是异样的,畸形的……
      伏地魔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是我的原因,就算没有戒指,我也无法有健康的后代。”
      “不要这样说。”德拉科答道。
      “我只希望你不要责怪自己,这是我的责任,显而易见,”他轻声说,“和它道别吧。”
      德拉科看着孩子竟说不出话。它实在不像个人类的婴儿,甚至不像个曾活过的生物,它像假的,像被做出来的东西。
      他呆滞着,僵硬着,不知所措。
      伏地魔见他如此,于是用襁褓盖住孩子的脸,抱着它离开了。
      德拉科呆坐在床上。伏地魔抱着孩子向外走去,他黑色的衣角飘动着,像一阵风。孩子在他的臂弯里被带走。
      门被打开又关上。房中只剩下德拉科,好像他一直是一个人。
      德拉科望着关闭的房门。为什么他刚刚连一句道别都说不出?他不爱自己的孩子吗?他不应该无论孩子模样如何、是否畸形都无私地爱着它吗?他以为他会是最好的家长,他以为他会深爱着孩子、倾注给孩子所有的爱。可他甚至无法对它说出一句道别,更没有说过爱它。那份爱不在嘴里,也不在心里。
      他没有他自己想象得那么好。他被宠坏了,他被宠坏到甚至想要一个孩子就草率地将它带到世上的地步,他习惯了得到所有,于是罔顾事实,只安慰自己相信运气……
      原来他仍旧幼稚。
      现在伏地魔获胜,他更有幼稚的资格了。他可以不做任何事、不会任何东西、不掌握任何力量、财富或权力就拥有令人艳羡的生活——做个废物,以被爱的名义做个只能盛得下爱的容器。
      他躺回床上,笑着流泪。
      他又回到起点了。他的起点是堕落,未来依旧是堕落。
      他的路总是那一条……
      他没有路。

      德拉科没有问伏地魔将孩子安葬在什么地方。他相信他会妥善做好这件事,至于自己,德拉科刚刚经历分娩和丧子,短期内他什么也不能思考。
      正如他所设想得那样,什么也不做,继续堕落。
      那一阵子伏地魔很忙。混乱结束了,新世界的恐怖秩序正在构建,他自然会忙碌很久。伏地魔问德拉科的意见,他想让卢修斯继续为他做事,德拉科告诉他直接去问父亲就好。
      卢修斯同意了。
      没过多久,德拉科就在卢修斯身上看到父亲过去意气风发甚至不可一世的模样。他为此惊讶又疑惑:父亲仍走在错误的路上,追随错误的人,过去的四年他竟然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吗?可或许,卢修斯仍选择为伏地魔效力的原因之一正是德拉科也不一定。德拉科不是没想过这可能,他与伏地魔无法分开,因此卢修斯才忽略掉过去儿子被伤害时他感觉到的屈辱和痛苦吗?
      纳西莎没有完全赞同丈夫的决定。但她习惯了支持他的所有选择,因而对此只是沉默。
      德拉科每每见到卢修斯意气风发的样子都觉得恐怖。父亲比过去的权力更大,他获得的更多,人们听说了些传闻,虽然不知真假,但见到他被伏地魔如此重用,都对他又惧又怕。
      德拉科避着父亲,不想见他。正好他刚刚分娩不久,以养身体为理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没多久,德拉科就和伏地魔回了他们的家。

      德拉科在家里养身体,只以看书打发时间。他最近不做魔药了,也没有研究魔咒。新世界建立了,可他是旧世界的人。
      新秩序的好处是他不必担心伏地魔的安危。也只有这一个好处。
      他不知道外面那世界什么样,住在马尔福庄园时他听父亲提过一点,在他听来,新的秩序是恐怖。
      伏地魔倒是始终心情很好。他沉溺于权力和永生,以一种邪恶的方式。德拉科试着对此视而不见,不去想他做了什么,但德拉科还是拉开了距离。
      自战争结束后,他们还没上过床。
      德拉科觉得伏地魔得到的太多了。他得到了一整个世界,德拉科不打算让他得到更多。
      如果是过去,如果是在他年纪尚小、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会很高兴对权力谄媚,人追求力量、地位、财富合情合理,现在这一切对他而言唾手可得,他反而不想要——不过是借着伏地魔的权势,又不是他自己的,有什么可得意?
      伏地魔注意到了德拉科的异常,接受他的异常。
      不止如此,伏地魔的态度比过去更温和、更退让。德拉科明白他的想法,他赢得彻彻底底,只有表现出些谦卑才能中和他无与伦比胜利带来的狂傲。再者,在德拉科面前他一贯如此。
      他常会带些东西给德拉科。稀世珍宝像水一样流进德拉科的手中。德拉科看着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疑惑起来:他难道不该快乐吗?他为什么不能满足于物质?他太自认高人一等了,竟然不会为财富欢喜。
      有一天伏地魔带了些罕见的种子回来。德拉科少有地十分欣喜,他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植物,知道它很罕见,没想到伏地魔竟然能搜寻来种子。
      他立即去了花园,找了个合适的花盆。
      两人坐在花园的两把椅子上,中间是放着花盆的小桌,伏地魔和他一起向花盆里填土,他用魔杖,德拉科用手捧着土。
      “你不想出去走走?你一次都没出过门。”
      “不太想。”
      “你不喜欢现在?”
      德拉科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答道:“我更希望让人们去过他们喜欢的生活。”
      伏地魔有很多话可以应对德拉科。他可以解释许多事、分析许多事来证明人们应该过着现在的生活,但他不能太贪婪、站在世界之巅还要和恋人做口舌之争、分个对错高下。
      “我想做些什么让你高兴。”
      “我很好,也不缺少什么东西。”
      “你可以去外面走走,至少散散心。”伏地魔说。
      德拉科将种子埋进土壤,在上面浇了些水。伏地魔用咒语带走德拉科手上的泥土和灰。他垂头望着花盆,但还是不能不注意到伏地魔伸出的手。过去的两个月他数次忽略恋人的示好,几乎成了习惯。
      甚至,他在等伏地魔发火,然后与他分手。这自然只是幻想——就连这种幻想也很痛苦,但会减缓另一种苦。
      几秒钟后,德拉科起身走过去,在伏地魔腿上坐下。
      “我想见到你快乐。”伏地魔摸着他的脸。
      “我以为你已经得到一切、不再需要什么了。”
      “你是一切的基础。”他说。
      德拉科脸上浮现些笑意,默然片刻后答道:“好,最近我会出门散心的。”
      他在伏地魔腿上坐了一会儿,渐渐困了。
      伏地魔注意到德拉科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某一个时期,他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只想一直睡下去。
      德拉科迷糊地被他抱着,偶尔睁开眼,不知缘由地抵抗困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花园怎么不一样了?”德拉科问。
      “你不是在花园里挖了个很深的通道吗?”伏地魔说,“好久之前挖的,当时还渗水了、淹了花园的一角。”
      “我记得。”
      “下面连着地下室。我们的孩子在那里。”
      德拉科很轻地“啊”了一声。他从未问过伏地魔把孩子安葬在什么地方。
      原来它在那里……花园深处藏着墓室。
      伏地魔抱着他回到卧室,将德拉科安置在床上后,他也在德拉科身旁躺下,抱着他,在他脸上、嘴唇上吻了吻,哄着他睡。
      德拉科迷糊着,渐渐收紧了胳膊。
      他不止要亲吻,他要更多。
      伏地魔脱下他的衣服时,德拉科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很想念他,也想念他们的亲密。
      人可以为欲望放弃一切,人应该为欲望付出一切,为什么不?
      他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他有什么好忧虑?为什么要拒绝爱人?
      只是一瞬间,德拉科的身体活了过来。他像大病初愈般想起很多事,想起在城堡养伤时那个清凉的、惬意的夏天,想起他们在星夜下的婚礼,想起伏地魔剖开胸膛露出的心脏。那是他的,汤姆把他的心给了他,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将心脏从汤姆的胸腔里摘下。
      “我好想你。”在亲吻的间隙,德拉科说。
      伏地魔说不出话。
      他快疯了,他甚至以为赢得战争的代价是失去德拉科。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伏德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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