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卑微生活》容时景

2、1960年

　　出了病房鹿念乔便有点迷惑，都21世纪了，即使是乡下医院，地板也不能全是水泥地吧！病房里的水泥地她还能安慰自己住的只是普通病房，同时被护士气着了没注意，可已经出来了，还是水泥地，她就想不通了。

　　而她们一路走了过来，地板是水泥地不说，医院走廊很昏暗，她也仔细看了一下，头上的灯全是复古灯泡，一个绿色塑料灯罩下面装着一颗玻璃灯泡，灯光昏黄，怪不得走廊那么黑。

　　难道这家医院很老？？还是玩的复古风？

　　一路走来医院里人不算多，稀稀疏疏的人群，大部分人穿的是宽大的黑灰蓝色布衣布裤，少数穿的是中山装，极少数穿绿军装。大部分人身上的布衣布裤还有很多布丁，在屁股位置或者在手肘、膝盖，肩膀上的稍微多一些，看起来很淳朴。

　　脸色更不要说，基本都是脸色蜡黄，两颊凹陷；身形更是消瘦，她甚至在经过一个小窗口的药房口看见无精打采的人们再领黄豆，护士舀出二两左右的黄豆装到病人的布袋子里，就看见他们高高兴兴地走了。因为过于消瘦，提着的布袋子显得肥肥大大空空落落的。病人家属们都很瘦，瘦弱就显得眼睛很大，眼珠凸起，走起路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疫情引发的？”看起来更像是营养不良。

　　“但是为什么疫情已经那么严重了怎么没人带口罩？”

　　鹿念乔觉得她醒来见到的人中还只有张阿姨和那个厉害护士气色好一些，看到的医生和护士也很少有比厉害护士气色好的，尽管她看到的医生护士也就几个人而已。

　　从病房到走廊的这段距离她已经和张淑仪阿姨交换了对方的姓名。

　　她觉得张淑仪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应该是小时候的某个同学用过这个名字。

　　而张阿姨听说她叫鹿念乔更是高兴得眼睛都红了，她认为肯定是因为她名字取得太好听。

　　走到了打电话的地方，白墙红漆打底的墙上开出一个窗口，窗台上放着一台黑色老式电话，是鹿念乔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电话，电话中间的漆已经磨损掉色成灰白色。

　　鹿念乔上前走近才发现原来没有按键，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接电话的握把听筒，看起来比电视剧里的那种老电话还老。

　　她不会用这种老电话，虽然看过电视剧里别人的用法，但她是真的不会！！！

　　鹿念乔转身不好意思地看着张阿姨，“张阿姨，我不会用这种电话，您能帮我拨一下我家里的号码吗？”

　　张淑仪一愣，有点心酸，小姑娘身上穿的是一身利落的工装，虽然粘了不少泥土和鲜血，看起来有点脏，但没有补丁，料子质量很好也很新，她还以为孩子家里条件不错，现在听念乔说不会用电话，那么身上穿的肯定是家里最好的一套衣服了。

　　她点点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微微颤意，“家里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138……4696”鹿念乔虽然奇怪于张阿姨听到她念号码时脸上的奇怪表情，但因为内心疑惑，她刻意忽略了。

　　张淑仪也无奈，这孩子明显不知道什么是电话号码，哪有那么长的电话号码。

　　又想不要打击到孩子，担心孩子自卑，张淑仪很纠结地说：“乔乔，没有那么长的号码！”

　　“啊！我知道了，短号是吗？可是我家里没有短号！”鹿念乔苍白着脸，假装在笑。

　　“没事，没有就没有吧！”张淑仪安慰脸色悲戚难看却还故作笑意的鹿念乔。

　　鹿念乔再问：“那阿姨您能帮我打电话报警吗？我出车祸的地方在一个山里。”

　　张淑仪试探地回：“乔乔，没有报警电话，报警的话去公安局直接报就行。”

　　她内心却想：“这孩子肯定是撞到脑袋了，说的话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怎么就是理解不了呢！”报警电话也只有以前有。

　　鹿念乔一下子没了声音，仿佛被什么捂住了喉咙，蹲在地上，抱着头任由眼泪不停地从眼里流出来，打在水泥地上。

　　水泥地、墙壁到处掉石灰块、走廊上昏暗的灯泡、只有两层楼高的医院，穿着补丁布衣的人们，面黄肌瘦神情萎靡，她甚至还透过没关上的病房门看到里面有穿得破烂全身浮肿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透过电话窗口看见里面坐着两个穿蓝色中山装的人，面前是一排接线口；透过接线员她的正对面是一张印着伟人像的日历，上面好像是1960年……

　　鹿念乔自顾地蹲在地上哭，边上站的张淑仪听到孩子的哭声，也跟着内心酸楚又心疼！

　　鹿念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头一阵一阵犯晕；边上无措站着的张阿姨看她摇摇欲坠，蹲在地上直往前扑，赶紧把她拉了起来，“闺女，我先抚你回去躺着，舒服了点，我再带你过来打电话吧！”

　　号码没有就没有吧！她想打就打，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她心都要碎了！

　　鹿念乔后面是怎么回的病房她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张阿姨扶着她回的。

　　她醒来时，天色已经略微昏暗了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隔壁两张病床上已经躺了两个病人，她是被病人家属给吵醒的。

　　她醒了，吵闹声并没有因为吵醒她而停下，或许别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吵醒她了。

　　边上吵吵闹闹，鹿念乔的头在这吵闹声中开始发晕发疼，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肚子也饿得没有知觉。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和难受。

　　对面的吵闹还在继续，一个包着花布头巾，露出枯黄头发的大妈还在喋喋不休：“叫你不要来医院，你偏偏不听，饭都吃不上，还要吃药。”

　　鹿念乔转头往边上看，看大妈念叨的对象。

　　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被子里的身形很单薄纤长，头上也包着纱布，脸蛋蜡黄，眼睛闭着，一副睡着了，对大妈的指责听不到的样子，只有那不时抽动的脖颈和起伏的胸脯表示她并不平静。

　　大妈对于年轻女子的表现更加得意，以为被她震住了，说得愈发用力。

　　最边上靠窗的那一床上同样睡着一个人，是一个脸色同样蜡黄，甚至有些浮肿的大妈，此时她躺在床上，撑起上身，满脸八卦的看着大妈念叨自家媳妇。

　　鹿念乔听到大妈一直念叨，烦不胜烦，正要吼一声：“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门开了，从门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小脑袋长得虎头虎脑，小手扭着门把手，推门进来就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鹿念乔。

　　鹿念乔也一脸茫然，小孩子很可爱，身上穿着一身洗得略微发白但干干净净的绿军装。

　　看起来憨态可掬。

　　可惜，她不认识他。

　　边上的大妈见门开了，话一顿，见是一个小屁孩儿，又继续开始说教。

　　鹿念乔看着小朋友，小朋友也看着她，她以为小朋友是其他两张病床上的人的家人，结果小朋友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像是做了很大决心：“你，你醒啦！”看起来四五岁的小朋友，说话声音清晰，脸蛋上带着暗自打气的认真，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嗯嗯，我醒了，你是张阿姨的……”

　　“我是她儿子。”小朋友小手拧着军装上的纽扣。

　　“哦哦哦，你好。”鹿念乔无话了，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小的孩子。

　　小朋友同样紧张，但想到妈妈交给自己的任务，于是继续说：“妈妈去给你缴费去了，你先收拾东西，待会车来了，我们就回家。”

　　一下子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姐姐说了那么大一段话，小朋友激动极了。

　　双眼皮大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很有神。

　　“回家，今天就……”出院吗？她感觉头还很晕，但想到自己醒来两次，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警察，有一个护士，还凶巴巴的，手上倒是有个挂过水的印子，但看那护士的语气，住院也用处不太大，她仍然头晕。张阿姨一家与自己没亲没顾，送自己上医院来，愿意照顾自己两天，已经很感激了，现在还给自己缴费，等出院了联系上家人再想办法还医药费和恩情吧！

　　鹿念乔忍着头晕和吵闹，和小朋友对视。

　　张淑仪推门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场景，两张有五分相似的脸蛋，一大一小。两对张家独有的丹凤眼，眼睛细长，眼尾上翘，一个因为生病的原因，眼睑微低盖住大部分黑眼珠，睫毛挺翘，显得可怜兮兮；一个因为一放学就过来，还没有吃饭，也同样有点没精打采。

　　“醒啦！还难受？”张淑仪拿着一列单子担心地问鹿念乔。

　　“不难受了……”鹿念乔声音很低，头还是晕，全身也没有力气，但小朋友已经说了要缴费出院，说什么也是徒劳。

　　“不难受就好，先回家去躺着，你这次撞到头了，医生说医院不适合养病，让回家静养就行，过段时间再来复查。”张淑仪帮忙把桌上的饭盒收起，其实鹿念乔在这间病房里，还真没什么东西，唯一的饭盒也是张阿姨带过来的。

　　“原来是医院让出院的。”鹿念乔心里好受了一些。

　　东西很快收拾好，张阿姨扶着鹿念乔，小朋友怀里抱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饭盒和医院的缴费单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两人，还不时伸手想帮忙。

　　出了病房，到了外面，鹿念乔才发现这个医院虽然楼层不高，但占地面积还算大，医院里人不多，所以显得很空旷。

　　走出医院大门，她转头看，医院大门上有京市第三医院几个由红色油漆写成的大字。

　　门口不远就停着一辆黄包车和一辆自行车；骑黄包车车夫很瘦，露出黑黄细瘦的胳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泛黄的白背心，脖子上围着一个旧毛巾。正和边上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说着话。

　　中年男人个子很高，见她们过来了，就起身示意黄包车车夫等一下，推着自行车往他们这边过来。

　　“乔乔醒啦！“中年男人过来就亲切地叫着鹿念乔的小名。

　　鹿念乔听到声音略微熟悉，抬头一看，夕阳余晖下正背着光往她这边走过来的不是她爸是谁！！！

　　“爸，您怎么才来！”鹿念乔话一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乔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