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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幻化成风(全文—下1) ...

  •   CHAPTER 32 黑色的莲华
      ——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保持一尘不染的。

      一连三天,莲华没有来学校,甚至也不在家,凡是能找到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踪影。
      傍晚,然美再度徒劳地从莲华住的单身公寓走出来。
      楼下那三个不良少年注视她良久,终于嗫嚅着向她喊了声。
      然美回头,隐约记得这三个染着夸张头发,烟不离手的男生,她下意识地抓紧书包带,怯怯地望向他们。
      “那个,你不要来找莲华了……”为首的男生把烟拧熄,有点不好意思地上前两步,“他这些天都没回来,那个什么恺撒也带走了,估计不会立刻回来的。”这个女孩已经是连续三天来找人了,每次都失望而归,却又锲而不舍,他们一开始还拿她当笑柄,打赌她明天还会不会来,现在却有点刮目相看了。
      “多谢。请问,你们知道他去了哪里吗?”然美急切地问。不去学校又不在家,他会跑到哪里去?
      “可能在打工的地方。”
      “谢谢!”然美匆匆道了谢就要走。
      “喂!”那个男生连忙叫住她,头顶一粒大汗,“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打工吗?”
      她这才恍然停下,对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啊,于是再次请求道,“能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打工吗?”
      三个男生面面相觑:“你最好不要去那个地方,那里不适合你这样的女生。”
      可是无论如何她也要知道!然美正要追问,蓦地被一道调侃的男声打断。
      “喂,你们这帮小子又在这里干什么坏事?”
      然美回头,是那个叫ALEX的前辈。
      三个男生撇下嘴啜了几声,泱泱地离开,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然美一眼。
      ALEX笑着走上前来:“没事吧,被他们几个缠上可不好脱身。”
      然美忽然想到,ALEX身为莲华的舞蹈指导,应该知道莲华的去向,便急忙问:“前辈,你知道莲华这两天都住在哪里吗?”
      “咦?”ALEX面露吃惊,“他都没跟你说吗?”
      “因为……”个中原由然美一时也难以说清,“总之,我一定要见他一面,有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他!”
      “这样啊……”ALEX寻思了片刻,“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可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真的?太谢谢了!!”心理准备?现在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能早点见到他,她便感激不尽了。

      ALEX的车一路驶进本市著名的歌舞娱乐街,然美茫然地望着车窗外陌生的一片霓虹,热闹而糜烂的景象让她有点不适。
      “前辈,我们这是要去……”
      “放心,”ALEX向左打方向盘,车外闪烁的灯照出他有点异样的笑,“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想到只要能快点见到莲华,然美便没再问什么。
      车子停在一家名为SERERADE的俱乐部门口。这里不算是歌舞街最大的娱乐场所,但却明显是人气最旺、档次最高的夜总会。
      然美惴惴不安地四下张望着,衣着亮丽,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从她身边频繁地进入华丽的大门。
      “对不起,小姐。”出神的当儿,门前的BOUNCER走过来很客气地问,“能请你出示下身份证吗?”
      “身份证?”
      “按照规定,未成年人是不能入内的。”BOUNCER依旧笑得很职业很客气。
      然美上下审视自己,一身学校制服,手里还提着书包,的确是跟其他客人差距太大。
      ALEX走过来拍拍侍者的肩,替她解了围,“她是我带来的,不要这么死板嘛。”BOUNCER了解地应了一声,转头打量一身局促的然美。
      ALEX走上台阶,示意然美,“进来吧,莲华就在里面。”
      莲华……
      她点点头,深吸了口气,穿过黑洞,走进另一个世界。

      SERERADE,秘密的夜,暗光流动,酒香四散,就象个妖精的世界,浮华、颓靡、绚烂,女人们如同孔雀开屏般花枝招展,男人们则声音粗嘎醉生梦死。然美紧紧跟在ALEX身后,沿着长长的吧台,穿过一桌又一桌翘首以待的客人,前方中央的位置是一个舞台,望着眼前不真实的景象,她的心莫名地沉甸甸的。
      ALEX将然美安置在靠近舞台的沙发上,“想喝点什么?”
      “不用,谢谢。”她摇头,邻座投来的好奇视线让她不由越发拘谨。
      ALEX站起来,转向吧台叫酒,然美扯住他的袖子:
      “前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莲华?”
      灯光这时暗下来,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ALEX慢性子地坐下,别有用心地笑道,“看,马上就能见到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灯光!还在磨蹭什么?!”后台,ANGELA麻利地指挥着全局。苏兰站在来往忙碌的人员当中,第N次目睹这毫不逊色正规舞台表演的架势——舞镁、音效、造型、伴舞……这便是SERERADE和一般的娱乐场所不一样的地方,一切都要是最最一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莲华和ALEX会同时存在的原因,虽然ALEX那家伙变态到让人无法容忍,但不可否认他具有很高的舞蹈才华而且看人的眼光的确很准。苏兰常常在想,那家伙是不是因为嫉妒莲华才总是千方百计来招惹他的?
      莲华从洗手间里出来,立刻遭到ANGELA一阵训斥:“你在干什么?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才钻出来!”她风风火火地走过去,抬头怒瞪莲华。
      莲华也面无表情地回敬过去:“不要对我大呼小叫。”
      “我才懒得跟你大呼小叫!”ANGELA伸手理了理莲华的头发,“好了,快点!”
      莲华接过麦克风,低头戴上耳塞。
      苏兰蹙眉,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勉强,可是冷血的ANGELA从来不会管这么多的。“莲华!”她朝他招招手,“我会在下面。”她一向是他最忠实的歌迷,虽然在SERERADE她看到他跳舞的时候比唱歌多太多。
      莲华强打精神对她笑了笑。

      舞台上,随着轻柔浪漫的钢琴声,暖色的灯光亮起。淡蓝的聚光灯投射在坐在钢琴前的莲华身上,他微微低垂着头,深情的歌声将场内所有不安与躁动安抚下去。弹完一小段,手握话筒起身,站在一片柔情的黑夜中,以那种稍微带点率性的姿态。精心打造过的茶色头发泛出一层柔和的橘光,飘逸的黑色皮外衣里是半敞的白衬衫,衬着贴身的皮裤和露指手套。月光撒在这一身神秘的黑色上,那种集温柔和帅气、浪漫和不羁于一身的英俊让人目眩神迷。无数星光聚集在他头顶,这一刻,他是众星捧月的王子,是占据所有少女情怀的英俊骑士。
      苏兰若有所思地望着莲华的身影,经过造型师的手,本来就俊美逼人的莲华更加魅力四射,有时会成熟得看不出年龄。但她却会觉得心痛,就算他看上去再骄傲再完美,也始终只是某些人的道具而已,甚至是台下所有人的道具。本来那么自由的风,他该为自己而活。
      一曲终了,舞台上的灯光又全体熄灭,台下是激动的等待。
      激烈的爆炸声掀开劲舞的序幕,深蓝的烟雾后,莲华背对观众,脱下黑色外套扔到一旁。台下起了亢奋的尖叫。
      聚光灯适时地从他身上褪去,罩住登场的身穿性感红裙的女伴舞。
      苏兰受不了地撇开脸。ANGELA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这个伴舞的女人比莲华岂只大了两三岁?她还要忍受着去目睹这个女人贴在他身上,做这样那样暧昧的动作!
      下面的观众显然都很满意,证明ANGELA的抉择是没有错的,虽然她偶尔是比较功利了一点。台下比刚才情歌的时候更注目,几乎可以感到男男女女气血上涌的势头,尤其当红衣舞女像蛇一样从背后缠上莲华身体的时候。
      半透明的白衬衫,让结实精干的身体在白光下若隐若现,少年的身体,精致而干净,让人憧憬。低腰的黑色皮裤已经超过了苏兰可以接受的范围,但却调足客人们的胃口。接着是百看不腻的贴身舞,缠绵的音乐一直持续了有一分半之久,然后灯光骤变,冷金属的光充斥着舞台,红衣女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人的劲舞团。
      虽然是激烈的劲舞,而莲华的舞里总是少不了对抗和格斗的元素,但偶尔,不纯洁的暗示也非常明显。
      苏兰曾向ANGELA抗议:“已经够性感了!上衣都脱了,还要怎么样?!他才只有十七岁,你要他性感到哪里去?你这个闷骚的女人!”
      ANGELA没有动怒:“这是老大的意思,你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况且,劝你实际点吧,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保持一尘不染的。只不过要他跳得挑逗点,又没有真让他去挑逗谁,看得到又摸不到。你紧张什么?”
      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保持一尘不染的。
      这句话让她哑口无言。SERENADE的报酬付得很高,所以他们自然也有要求过分的权利。

      台下,ALEX以最专业的眼光审视着台上的莲华。目前为止,莲华的表演仍是精彩绝伦,但并不是毫无瑕疵。ALEX虚着眼,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细节:
      干得好极了,这个分腿!眼神太他妈酷了!腿绷得也很直,漂亮!不过后仰的幅度还是不够,该死的,不晓得提醒过他多少遍!
      ……见鬼,居然在揩额头的汗!在舞台上就要力求完美,以为退到暗处不该他跳的时候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还好,扯臂的动作倒是很赞!蹲下的姿态堪称完美!ANGELA的风效做得太他妈棒了!……真够野性的,那小子!下来后真该好好夸奖两句。
      ALEX忘情地注视着舞台,没有留意到身边的然美如坐针毡,直到表演接近尾身,才悄然转头,瞥见女孩震惊无措的表情,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舞台上方十多个喷水器突然全部开启,整个舞台笼罩在一片豪雨中!全场兴奋地欢呼!水中的劲舞性感异常,近百双眼睛汇聚在舞台中央的少年身上,润湿的眉、眼、唇,湿辘辘的头发,淌着水的上身和发亮的黑色皮裤,节奏超强的步伐踏在水中,水花唰唰飞溅,带来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然美听着耳边激烈的呼喊,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望着舞台上的莲华,同样是被水湿透,现在的他和当时失魂落魄的他明明判若两人,却又何其相似。或受伤或凌厉的眼神后,都有着相似的隐忍。
      “怎么样?见到他的心情如何?”表演结束后,ALEX点了一只烟,调侃着问。
      然美不由咳嗽,她始终不太习惯刺鼻的烟味,ALEX挑挑眉,在烟灰缸里熄掉烟。
      然美挣扎了好久,如蚊呐般请求道:“前辈,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ALEX睨着然美,倒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开门见山,他原以为以她的性格,会先小心在他这里试探地打听一下,才会考虑要不要直接去见莲华的。
      “好啊,我带你去后面。”

      本星期的重头戏完毕,后台是一片狼籍。莲华浑身湿湿地走进来,KENT递过来毛巾和外套。一队美少女组合赶紧上了台。
      两个有门路的女大学生鬼鬼祟祟跑到后台,不巧莲华刚好穿上外套,而且把一头湿发擦得乱糟糟的。
      “不过这样也好帅!”远远地望着浅浅喘息的莲华,二人犯着花痴。
      “这么看起来好俊啊……不过好像很年轻,不像十九岁哎!”两个年轻女子偷偷拿起手机瞄准心仪的目标。
      手机被某人不客气地没收,苏兰皱紧眉头:“这里不许拍照,你们又不是头一次来了,不知道规矩的吗?!”不等对方发作,她已经转向ANGELA,“喂,ANGELA,你到底怎么放她们进来的?!”
      ANGELA走过来,不太在意地说:“好了,苏兰,手机还给她们吧,不要得理不饶人。”她又朝两个心有不服的女生说,“你们两位也是,人也看到了,请出去吧,下次要是想拍照,最起码不要被人看见。”随即很强势地将两名女子请了出去。
      苏兰气愤地对身边的KENT抱怨:“不是说了不许拍照的吗?势利的女人,一定是收了人家贿赂!”
      KENT诧异:“就算如此,你也不必这么义愤填膺吧?拍个照又死不了人。”
      “谁说死不了人,我就要让那些拍照的家伙去死!”
      KENT夸张地拍拍胸口:“哎哟,好可怕啊,不过,苏兰,你这样子也蛮可爱就是了……”
      “可爱你个头!”苏兰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脚。
      两个女生才悻悻地没走多久,门又被从外面推开,ALEX大摇大摆走进来:“不好意思,ANGELA,有个客人一定要……”
      苏兰代替ANGELA挡在猥亵的男人面前:“ALEX!请你搞清楚,你没有权利带任何客人进……”
      蓦地认出ALEX身边苍白的少女,苏兰顿住。
      KENT左右看了看,觉得有点不对:“怎么了?你的气势呢?”
      苏兰凝视然美许久,依旧难以置信:“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学姐,对不起!突然就跑到这里来,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莲华!”然美急切地上前一步。
      这回换KENT吃惊了,这个穿制服的女生竟是来找莲华的?连这样的乖乖女也下手,他不禁开始怀疑莲华的纯洁程度。这么想着,他回头望向莲华的方向。
      莲华表情僵硬的站在那头,头发凌乱的垂搭着,衬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模样不单是颓废,更有种仿佛被揭发般的罪恶感。
      然美也发现了离她大概十米的莲华,她没想到他就在这里,脑袋里浮现出方才谢幕的激烈表演,一下子有点说不出话来:“莲华!我……”
      所有STAFF都停下来好奇地注视这一幕。
      ANGELA走过来,上下打量然美,抬头质问等着看好戏的ALEX:“你不知道这里不许未成年人入内的吗?”
      “当然知道,不过,她是莲华的朋友,就另当别论了吧。”ALEX抱臂站在门口,莲华竟然会露出这么沉痛的表情,真是大出他的意料,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下一个反应了。
      ANGELA回头问莲华:“你和这个女孩是朋友吗?”
      众人都很合作地让开道,以方便莲华看得更清楚,他和然美,突然就这么赤裸裸的面对面。这样的情景就象在看电影,所有人都陪着然美,耐着性子等着听莲华的答复。
      “不,我不认识她。”
      莲华只留下一句冷酷的否认,不愿再看然美一眼,带着透顶的绝望,转身逃离。
      然美茫然地站在那里。那么冷漠的语调,断然撇清和她的关系。她本来想追去,但脚上好象绑了千斤重,一步都迈不动,直到ANGELA非常没人情味地请她打道回府。
      他说他根本不认识她,是不是表示一切真的无可挽回?

      晚上十点,ALEX在房门口看到表情阴沉的苏兰,他笑着朝她打招呼,“怎么?现在想要跟我这个老朋友攀谈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苏兰不理会他的套近乎,沉着嗓子,睨着眼前放肆的男人。
      “你是说把然美带过来这件事?”ALEX勾嘴笑笑,“老实说,我没想到后果会这么戏剧化。”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兰朝他靠近,压住想要拽起他衣服的冲动,这个肮脏的男人还不配她出手。
      ALEX轻浮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不是该高兴才对吗?那种娇弱得象一朵花的女生根本不适合莲华,这就好比把豹子和百合放到一起,说有多不协调就有多不协调。今天目睹了这世界肮脏的真面目,她一直以来爱慕的天使一样的男孩早就被玷污了,那个女孩想必很受打击吧。”他一面遐想一面摸摸下巴,“这样就好了,不适合在一起的东西勉强放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而已。”
      苏兰强迫自己别去听他的妖言惑众,她来找他理论,是因为莲华真地受伤了。
      “苏兰,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那个白纸一样单纯的女孩没法再觊觎你喜欢的人了,你应该感谢我。”
      “住口!”苏兰恼羞成怒地打断他。
      “呵呵,你明明不想任何人靠近他,明明那么喜欢他,却只能委曲求全地当他的学姐,还真是可悲……”ALEX嘲笑着瞥了苏兰一眼,“什么学姐、学弟……?都是放屁!男人和女人之间只可能有两种关系,不是爱人,就只能是陌生人,你记住了!”
      苏兰怔怔地望着ALEX扬长而去的背影。
      手机急促响起,打断她的失神。

      BLUE酒吧。
      正在庆祝今晚表演成功的小伙子们被突如其来的踹门声打断。
      几个装扮入时的年轻男子大摇大摆走进来,看见在酒吧里豪饮的少年,撇着嘴叫嚷起来,“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臭小子?!不知道西区的人是不能到东区来的吗?”
      四个小子面面相觑,认出这几人是东区的牛郎,想起ANGELA曾告戒他们不要生事,便泱泱地起身准备离开,可他们刚站起来,就被这几个男人团团围住。
      “怎么?坏了规矩就想溜,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早就看SERERADE的人不顺眼了,这些小子,一个个乳臭未干的样子,居然敢和他们竞争?难道现在的人都有恋弟情结不成?
      “那你们想怎么样啊?!”年青气盛的少年忍不住顶了一句。
      对方一众立刻黑了脸,只这么一句话,足以成为动手的理由。
      BOUNCER想来劝解,可是已经来不及,拳打脚踢的声响和阵势吓得酒吧其他的客人陆续落跑。
      十七八岁的少年毕竟不如成年人身强体壮,虽然有用不完的激情,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这几个牛郎个个都是一米八五以上的身材,少年们很快就被收拾得鼻青脸肿。
      刚刚出言不逊的男孩挣扎着想站起来。“啧,真是可怜啊,让哥哥来帮帮你吧。”其中一个牛郎笑着一把将他拽起来,“看看你这张脸,变成这个样子就没什么市场了吧?喂,”他转头招呼其他牛郎,“干脆把他们都毁容算了!回去好好吃奶吧!”
      “好了好了,吓吓他们也就得了。”为首的牛郎挑着眉走过来,捏起少年的下巴,“不过,按照道上的规矩,得打电话叫人领你们回去才成。我记得你们的头儿是莲华对吧?”他递了手机过去,阴险地笑道,“打电话叫他过来。”

      电话拨过来的时候,莲华正从洗手间洗了脸出来。全身疲惫,虚脱一般。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他郁郁地接了电话,听里面说了半晌,然后用平板的声音回复,“我明白了,暂时不要把他们怎么样。我就来。”

      BLUE酒吧这时已经没有多少人。大概一刻钟以后,听见外面机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哟,来得还蛮快的。”为首的牛郎将烟熄在吧台上。
      门开了,莲华走进来,一眼就看见被摁在沙发上的四个少年,脸上受伤的程度,估计没有一个月是无法恢复的了。
      牛郎们怔了怔,自莲华走进来的时候,便察觉到这个少年的与众不同。原以为SERERADE的男的都是幼稚的儿童系。然而,眼前的少年,身上散发着混淆年龄的不羁和帅气,微翘的头发和黑色的衬衫下,隐蔽着危险和野性。
      “要我做什么?”莲华冷漠地睨着他们,开门见山地说。这种事情,他以前还从未遇到过。
      “你就是莲华?”牛郎之一暧昧地笑起来,靠近他,“你多少岁啊?”
      “我的年龄跟这件事有关吗?”
      “莲华,想要把他们几个不肖子弟领回去,最好乖乖按我们说的做,叫你回答问题的时候就好好回答。”为首的牛郎从吧台起身,“现在,说说你多少岁。”
      莲华蹙眉,此刻的心情极度败坏,想要速战速决。
      “十七。”
      为首的牛郎走过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莲华:“十七?真是不可思议……”他情不自禁地喃道。那种眼神,那种稀世的俊美,那种漂亮的倨傲……这个世界上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如此完美的模本。这个莲华,让他无法用语言形容。嫉妒?喜欢?还是两者兼有?
      眼前牛郎的目光让莲华想起ALEX,不由一阵恶心的反胃。
      “O.K.”年轻牛郎笑道,“他们几个现在就可以回去,不过条件是,”眼光猥亵地一转,“你得陪我们玩上一晚上。”
      莲华环视在场所有的牛郎,挑眉,“这么多人?”
      “你的理解力还不算差。YES OR NO?”
      四个男生不禁全体倒吸一口冷气。
      莲华轻蔑地笑了笑:“可以啊。不过我是要收费的。”
      没想到莲华竟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刚开始看他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子,还以为他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看来不过也是为了金钱什么都可以卖的货色。“没有问题,说来听听,你要多少?”
      “我要、这个……”
      闪电般的拳头蓦地将眼前的男人扫翻在地!
      “关野!!”其他的牛郎震惊地站起来。
      四个少年趁局势混乱之际赶紧逃了出去。
      关野咬住破裂的嘴唇,愤愤地起身,却被莲华从上面一脚踹趴下!
      “混蛋!!”牛郎们冲过来,却突然都生生地顿住。
      莲华强势地压住关野,匕首抵着他的脸,神色冷然地命令:“叫他们全部出去。”
      脸可以说是牛郎的第二生命,关野心中即使有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束手就擒,示意其余牛郎退出酒吧。
      牛郎们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偌大的酒吧中央只剩他们两人。
      有一段时间,跨在关野上方的莲华没有一丝动静,只是那样冷凝地睨着敌人。关野几番想要挣扎,却发觉对手的力气大得惊人,让他毫无翻身之力,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莲华,紧张之余,心中忍不住唏嘘,逆光下,居高临下的莲华,明明是那么冷酷残暴,却又美得让人眩晕,不带一丝脂粉气,那是超越了性别的俊美。天哪,他是不是神经错乱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赞美起一个凶手?!
      莲华冷冷地开口:“你看着我干什么?”见关野不语,他抡起拳头,一拳又一拳,机械却凶狠地砸在关野英俊的脸上。
      为什么……这个男人的眼神那么像ALEX?这一切都要怪他太象那个男人!否则他不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
      酒吧里的侍者在远处胆战心惊地望着这一幕,关野麻木的呻吟被越加结实的拳声掩盖。
      良久,莲华直起身子,望着已经被他揍得面目全非的关野。
      “混蛋!你……你会后悔的!莲华,你绝对会付出代价的!!”关野恶狠狠地诅咒。
      莲华冷眼扫过关野瘀青的脸,想象着眼前的人是ALEX,他解恨地笑笑。“给我一杯红酒。”他朝不远的酒侍吩咐道,慵懒的嗓音带着施暴后的喘息,和一丝狡猾危险的气息。

      ANGELA和苏兰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四个少年焦急地等在附近,七嘴八舌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ANGELA把他们四人训斥了一顿,苏兰已经等不及赶去BLUE酒吧。
      在酒吧门口,两人听到惨痛的呼叫声。
      “莲华——”苏兰紧张地冲了进去。
      ANGELA在后头慢条斯理地松了口气,“放心,那不是他的声音。”

      赶进来的苏兰只看见关野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痛呼,咒骂声已经听不清楚。莲华轻松悠闲地在吧台付了红酒的钱。
      “怎么回事?!”苏兰惊异地问一旁的酒吧小姐。
      酒吧小姐抖着声音说:“莲华他……把红酒倒在关野的眼睛里面,天哪!”她抱着手臂一阵哆嗦。
      ANGELA首先便关心起对方眼睛有没有瞎的问题,只要不用赔偿,就算把硫酸倒进去也无所谓。
      苏兰压住怒火朝莲华走过去,莲华转过身来,立即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愣两秒,不屑地开口:“我又没做错。”谁叫那个家伙要用那种猥亵的眼光看他。
      做了这么残暴的事,他居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没做错?!苏兰突然之间怒不可扼,“你如果要发泄,就找个正当的方式!你以为这样就显得你很了不起很有勇气吗?莲华!你是个懦夫!连面对自己女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这里逞匹夫之勇!”她已经受够了,这种靠暴力来解决事情的方式!那种欲除之而后快的念头,原先她也是那么迷恋,可是,已经有过那么惨痛的教训,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又会有人象许夜一样成为牺牲品的!她不要看见莲华象从前的她那样陷进去!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和解决问题的方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被玷污下去。
      苏兰的话在莲华昏沉沉的脑海里轰响,好象在他的伤口狠狠撒了把盐,痛彻心肺的感觉那样确切分明。他愤愤地盯着苏兰,仿佛错误被揭穿的小孩:“我是懦夫又怎么样?!”一把推开苏兰,他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苏兰失神地站在那里。
      安静的空间里传来ANGELA庆幸的声音:“还好眼睛没大碍。”

      CHAPTER 33 占卜
      ——逃离束缚,斩断情丝,重获自由。

      十月三十日,东林的秋季学院祭热热闹闹地拉开了序幕。
      见然美一副三魂丢了六魄的样子,明娜便拉上她在学院祭上四处乱逛,什么好玩的东西都去插上一脚,一方面是帮前阵子被冷落的然美拉拉人气,另一方面是想让她好歹振作起来。当然,光两个弱不禁风的女生还不够,学院祭上人山人海,自然还得搭上个大块头的开路先锋——蒋泰山是也。
      “看!射箭比赛耶!我跟你说哦,这个比赛人气可是很高的说,可以算是学院祭上的传统项目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个比赛的目的,就是要参赛的男生彼此竞争,赢回奖品送给自己喜欢的女生!呵呵,很浪漫吧!而且获胜的奖品也是超级精致的说!”明娜一面滔滔不决地介绍着,一面拉上然美,并颐指气使蒋泰山赶快去开道。
      苦命的蒋泰山在人群中冲锋陷阵。待三人来到最前线时,又一轮比赛即将开始,这次的礼品是一只手工制作的风铃,不算昂贵,但胜在可爱,台下已经有许多心仪的女生蠢蠢欲动,不少男生也跃跃欲试起来,为了赢得GF或是自己暗恋的女生的芳心。
      蒋泰山一个劲摇头:“我对这种游戏最反感了,简直是在侮辱我们男性的尊严嘛!”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笨蛋,你当然不会明白了!”明娜不客气地给了蒋泰山一拐,忽然又嘻笑道,“不过那个风铃真是好可爱啊!喂,蒋泰山,你去帮我赢过来!”
      蒋泰山从明娜眼里看见一种“不成功则成仁”的坚决,只得从命。
      望着蒋泰山上台的背影,明娜得胜地歪了歪嘴:“嘁,还跟我说什么男性的尊严!”
      然美看了看那巨大的、货真价实的硬弓,“蒋泰山他学过弓道吗?”
      “没有,那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门外汉!”明娜扫了台子一眼,颇惋惜地说,“不过好可惜莲华没有来!以前的学院祭,好多女生可是心心念念地巴望着他能来参加这个比赛的!”她蓦地转向然美,“他太欺负你了!你也真是,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晓得把握!以前那家伙没有喜欢的女生,也就罢了,可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能看他大显身手的说!”
      然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挤出一个无奈又抱歉的笑。
      在一群门外汉中,蒋泰山也能毫不费力地取得7、7、8第一名的成绩,他拿着风铃走下来,感叹,“哇,比我想象的要简单耶!”
      “太棒了!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呢!呵呵,真是非常可爱的风铃啊!”明娜兴高采烈地晃得风铃叮当做响。
      人越来越多,上午的射箭比赛进入了一个小高潮。下一个奖品展示出来的时候,台下又爆发出一阵阵“卡娃依~~”。
      然美好奇地往台上望去,不由惊讶出声,这次的奖品竟然是一只哈士奇的毛公仔!身上纯黑,四肢纯白,还有那冰蓝色的眼睛,活脱脱就是恺撒的翻版!
      “咦,怎么了吗?”明娜也好奇地望过去,“哇!好可爱的小哈!这样的毛公仔很少见耶!”
      “明娜,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恺撒吧,跟它几乎一模一样呢!”
      “啊!那跟莲华走在一起一定双倍帅气了!”明娜立即进入状态,想入非非起来。
      “不过,他好象不是很喜欢恺撒……”然美没辙地苦笑。
      明娜突然蹦到蒋泰山面前,“喂!泰山!拜托了!去把那只毛公仔也赢回来吧!这次是送给然美的!”
      “哎?不太好吧,”蒋泰山面露难色,“这好像不该我去……”
      “哎呀!你干吗这么死板!没看见莲华不知死哪儿去了吗?快去啊!”说罢,一拳捶在蒋泰山背上。
      “好吧!”蒋泰山干劲十足地点了个头,“然美姐,放心交给我!”
      “嗯,谢谢你!加油!”
      蒋泰山再次登台,引来台下一片抗议:“喂,你干吗又来啊~~?”
      “泰山~~!”一个娇嗲的声音袭来,蒋泰山回头,被扑过来的学妹一把抱住。
      “小碧?”
      “呵呵!你也来参加比赛啊!”小碧跑到前排,热情地朝明娜和然美打招呼,“学姐好!!”
      一看到这个小碧明娜就是一肚子气:“喂!你跑到台上干什么?没看见人家要比赛吗?”
      小碧笑嘻嘻地蹦下来:“猎也要参加比赛哦!因为人家很想要那只毛公仔啊!”
      “什么?!”明娜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没搞错吧?!猎怎么会……”
      正说到这里,周围的女生忽然集体惊叫起来。然美抬头,穿着黑色ADIDAS的猎出现在擂台上,左手握着长长的黑色硬弓,他的动作并不专业,但姿势很叛逆又很帅气,右手袖子挽上一半,黑色的弓贴着他白皙结实的小臂,引得众人不住唏嘘!
      蒋泰山下巴都快掉下来,笑呵呵地走过去套近乎:“哇,小猎猎,怎么是你?不过说实话,你刚刚上台的动作真是粉性感耶!!”
      猎斜着瞪他一眼,拳头攥紧,对蒋泰山不分场合的暧昧玩笑恼火不已。
      然美恍惚地望着猎,有点不敢相信会在这种擂台上看见他,正巧猎为了回避缠人的蒋泰山也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蓦地撞上。
      小碧兴冲冲地朝台上的猎喊到:“猎!加油啊!!”
      “喂!”明娜一把提起小碧的衣服,怒道,“怎么回事?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让他答应帮你比赛的?!”
      “我没有……”小碧委屈地嘟哝。
      “喂,男人婆,放开她。”猎大步走过来,跳下擂台,“她没有使用卑鄙手段。”
      小碧笑逐言开,一把抱住猎的胳膊:“看吧,我说过猎是自愿帮我的!”
      “你也给我放手!我可不是自愿的!”猎不耐烦地扯开小碧的手,如果不是因为跟她打赌时输了,他才不会来这种无聊的擂台!
      “哦~~!”明娜趾高气昂地瞥小碧,“搞了半天人家是可怜你啊!”
      猎低头,挑眉睨着然美,冷嘲热讽:“不会吧?原来你也是这么虚荣的女生啊!不过也好,莲华呢?要是没有他在台上,我会很无聊的。”漂亮的褐色瞳孔散发着挑战的锋芒,面孔虽然傲慢依旧,阳光下却格外英俊。
      “小猎猎,要让你失望了!偶像没来啊,他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委托给我啦!”蒋泰山对然美夸张地拍拍胸脯,“放心吧!然美姐!我会帮你赢得那只小哈的!就算是小猎猎我也照赢不误!”
      “谢谢!”然美感动地点点头,又笑着对猎说,“你也要加油!”
      这一瞬,猎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望着这样的然美,他居然有一丝怜惜,她的微笑,还是会让他不由自主失神。
      比赛开始,又重又大的弓,力气小的人连举起来都困难,但大家还是豁出命去拉开紧绷的弦,哪怕结果再滑稽也不怕,这样的勇气让不少人感动。
      轮到蒋泰山了,体格强健的他自信满满地操弓射箭,姿势虽算不上养眼,但成绩依旧相当辉煌,三回下来,分别是7、8、8!比上次还高出一环,台下掌声四起。
      终于轮到猎了。蒋泰山在那边吹锣打鼓地喊起来,“哈哈,小猎猎,不管结果怎么样,你的动作还真是帅呆了啊!”
      “猎——”
      “加油啊~~猎!!”
      男生女生齐声呐喊起来。
      猎那种完全随心所欲举弓上箭的姿态,居然酷到掉渣!
      小碧兴奋地嚷嚷着,连明娜都花痴般眨巴着眼,“哎,原来穿ADIDAS拉弓也能帅得这么没天理啊!”
      嗵的一声,射出的箭扎扎实实地命中了九环!
      全场一阵屏息。
      第二回,猎的动作更加自如流畅,随着铿锵的声音响起,这回赫然是十环!
      蒋泰山傻眼:“……你确定你以前从没碰过这玩意吗?”
      这么下去小哈就得落如小碧的魔掌了,明娜哪能允许,操起大嗓门喊起来:“射不中射不中!下一发绝对射不中!!”
      小碧也急了,尖利的嗓子更胜一筹:“猎,一定能中的!!一定是红心!!”
      蒋泰山苦着一张脸:“哎呀,猎,你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嘛~~!”
      猎站在擂台上,绷紧了弓弦却迟迟没有放箭,虚着的眼里映着那只小哈,小碧和明娜的争吵声搞得他不胜其扰地蹙眉。真该死!他居然为了一只傻冒得要死的毛公仔心烦意乱!
      硬弓发出吃紧的声音,他咬牙,“可恶!”
      唰——
      就在小碧和明娜唇枪舌战之际,猎已自暴自弃地放了箭。
      下一秒,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射出的箭斜斜地插在箭靶边缘。
      “哟呵!”明娜率先欢呼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小哈是我们的了!”
      猎火大地把弓箭塞到主持人手上,在众人一片惋惜的目光中翻身下了擂台,脸色……很难看。
      小碧心有不甘地靠过来:“猎……”
      “走开啦!都是你吵得我没法集中精神!”
      围观的人齐齐为气冲冲的猎让开路,这个陆然猎,是典型的只可远观的类型。
      然美抱着那只酷似恺撒的小哈,望着猎远去的背影,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喂!猎!”蒋泰山追了上去,勾搭上猎的肩,“一个人多无聊啊,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啊!人多一点才热闹嘛!……”
      “嗯,不错不错!”小碧一个劲儿点头,“人家喜欢热闹!”
      “喂,”明娜竖着眉毛,“我可没答应啊!蒋泰山!”
      “哎呀,你们两个真是!”蒋泰山只好左拥右抱,好言相劝。明娜倒是勉为其难地妥协了,而猎压根没有软化的趋势。
      “小猎猎,不要这样输不起嘛~~~”蒋泰山忍不住咕隆。
      输不起?!猎气血攻心地转过身来,扯住蒋泰山的衣领:“有种再说一遍?”
      然美连忙赶来打圆场:“猎,一起来吧!”
      “可恶!”猎的矛头终于转向她,气生得莫名其妙,“你以为你是谁啊?!是不是你说的话我都得听?!还有,告诉你,不许用那种……”
      “……姐姐的口吻跟你说话?”然美沮丧地说,“那我以同学的立场跟你说话,这样总可以吧?……那个,不如我们大家来投票啊,谁也不勉强谁,支持大家一起的举手!”她率先举起手来。
      蒋泰山煞有介事地赞成:“人民喜欢民主。”
      “还有我还有我!”小碧兴高采烈地把手伸得高高的。
      明娜也懒洋洋地应和。
      猎环视周围四个举手表决的傻瓜,感觉简直蠢毙了,就这样被柔道男蒋泰山不由分说地拖走。
      一行人转战占卜屋,水火不容的明娜和小碧居然不约而同兴奋起来。蒋泰山感慨,占卜对于女生果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小小的占卜屋里暗暗的,一个接一个进进出出的无一不是女生,偶尔有一两个男生,似乎也是被强迫着拉来的。
      明娜率先吃螃蟹,在里面磨蹭了半天,出来的时候两眼放着崇拜的光,直念叨“真是太准了太准了”,而身旁的小碧已经等不及一溜烟钻了进去。
      接下来轮到被小碧纠缠得不耐烦了的猎,“别开玩笑了!你要我去这种娘娘腔的地方?!”
      “猎,我们明明说好的,赌输了你就要陪我逛学院祭的!而且,这个真的很准的哦!你一定要试一试才行!”
      经不起女生的奶油攻击又明显理亏的猎,走进占卜屋时,表情是万分不甘的。
      “真的好灵验的!过去的事情都算得很准!对未来的事情也说得很有道理!哪,你看看这个,”明娜兴致勃勃地掏出一张小纸条给然美看,“这是对我未来行事的建议,‘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做你自己认为好的就好’,非常有道理啊!这就是在叫我不要盲目地减肥嘛!”在明娜一个劲的怂恿下,然美不禁也有点好奇。
      猎沉着一张脸走出来的时候,大家忙涌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怎么样?你占卜了什么?都怎么说?”
      猎的目光在然美脸上不自然地一扫而过,将手中的纸条捏成团:“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压抑,独自走出人群。
      然美疑惑地望着猎的背影,明娜笑着将她一把推进占卜屋里:“快去!问问莲华那家伙到底死哪儿去了!”
      占卜屋里点着一只昏黄的蜡烛,然美被占卜的女生招呼着在那张矮矮的桌前坐下。
      负责占卜的女生掀开神秘的斗篷,对她微笑:“然美,是我啦!”
      “……嘉夜?”被烛光映照着的嘉夜看起来神秘而漂亮,然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会占卜?”
      “用塔罗牌,很简单的!只要懂得解读就行!上午十点到十点半,轮到我坐镇,正巧又遇见你!所以这次一定会是最准的!”嘉夜倾身,对然美露齿而笑。
      然美低头看着桌上那副华丽的塔罗牌:“要怎么开始呢?”
      “你想问什么?爱情还是运程?”
      “……呃,爱情。”她有点不好意思。
      嘉夜倒是很大方:“首先,在脑海里想着你要占卜的事,尽量具体点,比如,那个人的名字,如果想好了,就叫停……”她一面循循说明,一面开始专心洗牌。这个样子的嘉夜,真的很像位地道的女预言师。
      然美想了一会儿:“嗯,好了。”
      嘉夜将塔罗牌顺时针收拢,然后抽出七张排成了一个V字阵型。她看着这些牌,满意地交叉双手:“好了,现在翻开它们吧。”
      然美翻开第一张大阿卡那,茫然地看着牌面上貌似小丑的人物:“这个,是什么意思?”
      嘉夜娴熟地解答道:“第一张,正位愚者,代表曾经你和那个人的爱,是非常纯粹自由的。”
      然美懵懂地点头,翻开第二张。
      “第二张,逆位太阳,代表着你们目前正经历着危机,意志消沉且情感分裂。”
      然美讶异地抬头,这个似乎真的蛮灵验的,让她反而有点担心。接着,她逐一翻开余下的牌,每开启一张,嘉夜就替她解读:
      “……第三张,正位命运之轮,代表你们的感情未来可能出现转机……第四张,正位战车,是建议你应该采取主动……第五张,正位力量,象征那个人的个性,”她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呵呵,他一定是个精力旺盛的家伙……下一张,正位月亮,表示谎言和恶意的中伤可能会阻碍你们的感情……”
      在然美即将拿起最后一张牌的时候,嘉夜按住她的手,郑重提醒道:“最后的这张,就代表你们最后的结局了。”
      然美在恍惚中眨了下眼。
      “这张,由我来看就好。”嘉夜朝她点点头,小心将牌掀起一角,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是不是很糟?看见嘉夜的神情,然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无法挽回了吗?就这么结束了吗?
      嘉夜吐了一口气,从身旁的塔罗牌盒里拿出一卷纸条递给然美:“这个,就是答案。你想现在打开来看吗?”
      打开吗?望着手里的纸条,然美犹豫了很久。
      “算了,不用了。”她最后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将纸条轻轻放进一旁的纸娄里。那里阵亡着数百张已经拆开来看过,然后又揉得皱巴巴地扔弃了的“大结局”。
      嘉夜蹙眉看着她:“你真的不打算看?”占卜有占卜的默契,就算结果再可怕,也要学会去面对,否则,一开始就不该寄望于它。
      然美盯着纸娄好一会儿,摇摇头:“因为即使占卜的结果再不好,我也不打算放弃,所以……看不看都无所谓。”她深深吸了口气,低头凝望桌面上六张神奇的纸牌,“它们已经告诉我要勇往直前,这就够了!”
      嘉夜望着她道完谢起身离开的背影,淡淡的,了然在心。

      即使在热闹的人群中,即使阳光当头,猎的身影依然冰冷孤傲。一身劲爆的黑亮ADIDAS套装,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捏着那张纸条,挽起的衣袖,微虚着的眼,浑身散发着一股颓唐不驯的帅气。
      远远地,然美掀开布帘,向明娜的方向走去。她并没有发现一个人的猎。而他却惊讶地发觉,原来自己从很久以前便丧失了呼唤她名字的勇气,在角落或是她的身后匍匐等待着,却每每必败下阵来。
      回想起站上擂台的那一刻,望着那只让众女生为之疯狂的小哈,他的心情难以言喻,他搞不懂那种毛公仔究竟可爱在何处,但是,仅仅因为她喜欢,他就强烈地觉得它有了无穷的价值。
      紧张、嫉妒、时不时的怿动、说不清的狂热期盼……快要让他不堪承受。已经没办法当她安静的弟弟了,可是没人教他该怎么办。
      占卜结束后,他看到了最后那张牌。是恶魔。不管是正位还是逆位,对他而言,都该死的那么贴切!
      默默握紧手里的纸条,他没有动手扔掉它。是因为不甘心,想要再次确定?还是因为害怕被人窥探到什么?
      ——逃离束缚,斩断情丝,重获自由。是上面写下的结果。
      可是他能逃开吗?
      就算可以,他也不愿意。
      是很痛苦,但比起受着这些欲念的恣意煎熬,抹去这一切,会让他痛苦一万倍。

      CHAPTER 34 喜欢
      ——我喜欢你……

      莲华冲凉出来,秋高气爽的天沉下来,擦头发的时候他打了个喷嚏。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一片,擦拭的手慢慢垂下来。出神的时候,第一滴雨落在窗棂。
      恺撒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一副丧失野性的样子,让它看上去不太象帅气无比的哈士奇了。
      莲华坐在床边,无精打采地擦着头发。雨越下越大。静下来的时候,才察觉身边一直有细微的震动。手伸到枕边,摸出正在震动的手机,他看也不想看,就想直接关掉,反正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忍不住瞄了一眼。
      果然,还是那个名字!他烦躁地皱眉,却蓦然发现手机上接连六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这同一个名字。
      他有些厌恶自己,为什么不删掉她的号码?为什么明明不想接她的电话却又舍不得将她从电话簿中彻底抹去?难道真的一点自尊都不顾了吗?
      懊恼之际,震动噶然而止。他的一颗心沉下来,这一次,想必她也意识到徒劳了吧。
      莲华注视着手机上的名字,手指放在确定删除键上,正要按下,它却突然又不屈不挠地震动起来。沉下的心禁不住再度提上来,怀着复杂莫名的心情,他迟疑着,最终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一片簌簌的雨声,那道细柔的声音带着万分的庆幸和害怕被拒绝的紧张,重复着曾出现在他短信上数十次的请求:“……莲华,我能见见你吗?”
      “……”
      “……就一会儿。”
      “三分钟。”他冷淡地开口。
      “?”
      “三分钟内,你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就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公式化地说完,他预备挂断电话。
      “等一下!”
      他蹙眉,慢慢拿起手机,用冷酷的口吻提醒道:“还有两分四十秒……”
      “你……到窗边来好吗?”
      他现在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无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只看见一个深蓝带灰的水世界。突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情不自禁地起身来到窗边。
      雨声滂沱。曾一度明媚的景物一件件都披上哀伤的水光,树木、房屋、街道、停在路边的小货车、便利店的遮雨棚……
      莲华的目光一瞬不瞬,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乱如麻,直到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看见我了吗?”
      单薄的少女站在一棵行道树下,有点困难地迎着雨水仰着头,因为害怕雨水打湿手机,而双手拢着,为了能让他看见,她只好站在没有遮掩的地方。

      然美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然后看见窗边的人影褪去,手机也骤然掐断。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响,她难受地垂下头。还是不行吗?怎么样都不行吗?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见她哪怕一面吗?她耍起这博取同情心的小手段,连自己都讨厌起自己来,一定让莲华更厌恶了。
      “你在干什么?!”蓦地,熟悉的怒吼刺破喧嚣的雨声。
      然美难以置信地抬头,莲华已赶到她面前,为她高高地撑着伞,雨水没再肆意打在她身上。
      莲华突然的出现让她手足无措。那张看过多少遍都不会厌倦的俊美面容,渗入她骨髓的属于他的气息,好像隔了有几个世纪之远,才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莲华睨着然美,有点喘,胸膛起伏着,因为疾跑,也因为生气。她的脸颊满是雨水,好像刚哭过一样,让他一阵心烦意乱。那么瘦小的肩膀,被雨水淋湿,更显得纤细脆弱。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容分说地抓住她的手,冷酷地转过背:“跟我上去。”
      “不,”然美摇头,抽出手来,执拗地站在原地,“我有话、想对你说……”
      “要说什么上去说。”莲华侧着身子,没有看她,依旧保持着疏远的语调。
      “上去的话,又什么都说不成了,因为你一定不会听我说话的!”然美急切又无奈地望着他的侧脸,“我知道这样很狡猾,但只一会儿就好,我只是想对你说……”
      莲华想装做冷漠不耐烦,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却是紧张多过镇静。
      “对不起,莲华。还有……”像是有什么悬在嗓子里,然美用力吸了口气: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涩涩的,带着颤抖的每一个字。这一瞬,雨声被滤去了。真真切切地听到这四个字,莲华的目光里有控制不住的闪烁,难以抑制那种战栗的感觉。
      “我喜欢你。”带着哭腔的、湿湿的告白,连吐息都无法连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多么重要的一句话,她却从未对莲华说过!还历历在目,当时,在食堂,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喜欢她,于是她便心安理得地独享着他的喜欢直到现在。“那次我失约以后,你就再也没来学校,我突然很害怕,害怕你以后都不会再来学校了,所以到处找你,所以才让ALEX前辈带我去你打工的地方……”
      莲华侧目俯视然美,再也没法装做什么都不在意了:“……你都看见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他的嗓音低哑,目光沉痛。被看见他在那种地方打工,被看见他最最不想让她看见的一面,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记忆犹新。面对她的勇气和自尊,那一夜他们对视的那刻,他就都彻底丢失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然美咬着唇,再一次,用心而确凿地告诉他。
      莲华怔怔地睁大眼,眼神透着孩子般的热切。即使自尊也抛弃了吧,因为他发觉自己竟是那么喜欢听她说这句话。那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像带了电,会让他情不自禁心跳加速。
      然美深深地吸气,憋在心里那么久的话,在这一刻如洪水般一倾而出:“一开始见到SERERADE里的你,我也觉得难以相信,怎么都无法将舞台上的你跟身边的你联系起来,但是……”她极力压住哽咽,“但是,只要当我想到那个人是你,就会坦然接受。……你喜欢摇滚,那么我也喜欢,你喜欢跳舞,我也会让自己喜欢,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学着去喜欢……”
      话的尾音被截断。雨伞掉落在地。
      莲华的拥抱,还是那样霸道,带着浓烈的占有和保护的欲望。豆大的雨水落在他的头发和背上,他仍保护着怀中的女孩不湿分毫。
      “我好羡慕苏兰学姐,”在莲华火样的怀抱中,然美梦呓一般,“她知道你的生日,知道你的爱好,知道你在哪里打工,知道你过去的一切……”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莲华身上灼人的热度慢慢中和着然美冰凉的身体,她伸出双手,手指眷恋地攀着他背上湿透的衬衣,他身上独特的麝香味和着清凉的雨水气息,那么亲切,她感动地闭上眼。

      莲华垂头坐在窗边,眼睛稍微抬起来,就会看到浴室的方向,他抿了抿嘴,不自在地转头望向窗外。
      浴室的门打开,然美怀里抱着换下的湿衣服走出来。
      莲华瞥见她穿着他的T恤和牛仔裤松松垮垮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不过,看到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奇怪地让他有种满足感。他低头:“……裤脚太长了。”
      “哦,”然美正准备弯腰去挽,莲华已经先她一步起身蹲下。两个人的头差点撞在一起,视线突然间无比靠近,她连忙尴尬地说,“我自己来就好!”
      莲华笑笑,没理睬她,兀自低头为她挽着裤脚。
      然美不安地站在那里。半跪的莲华,姿态好漂亮。他的头发映入她眼帘,夜一样纯黑的发丝以那种率性又好看的STYLE散开垂搭下来,她不由想起那天帮他吹头发的情景。
      情不自禁地,她轻轻碰了一下他头顶那个固执得可爱的旋涡。
      莲华错愕地抬头,然美赶紧收回手:“你、头发上粘了水……”真丢脸,这不是废话吗?为什么她老是有想要去拨一下那个头发旋的冲动呢?
      莲华笑而不语,起身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抬头瞥她的目光兴致盎然。
      那种邪气中带点神秘的姿态从前总叫然美提心吊胆,现在却让她暗自欣慰。无意间,她的视线扫到那把靠在墙角的白色电吉他,还是被厚重的帆布掩盖着。
      “……莲华,你真的,什么都会告诉我吗?”
      莲华手肘枕着膝盖,两手交握着,认真地点头:“嗯,你想问什么?”
      “那把吉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然美小心地问。
      屋子里静了半晌,只有簌簌的雨声,末了,听见莲华低沉的声音:
      “那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我的第一个朋友。”他抬头望着她,唇边泛起有点苦涩的笑:
      “他叫许夜。”

      ——夏天,车站。
      一群女生簇拥在一块,兴奋地翻看着一本时尚杂志。
      “看!就是这个!”中央的卷发女生神采飞扬地指住杂志上的某页。
      这页的标题是:“你身边的美少年”摄影作品有奖征集大赛。满页的美男照片,经过各种艺术效果加工或隐蔽的PS处理,然而其中最大篇幅,也是最吸引眼球的一张,却赫然只是一幅普通的街照,照片中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不经意地回身,微微颔首的75度侧脸,阳光中透着一抹不驯,俊美摄人!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被偷拍下来的。
      “哇!好帅!小悠,你真的拿他的照片去投比赛了!真有你的!”
      “而且还是第一名耶!看下面的照片,还都是艺术照,跟你的简直差太远了~~根本没得比!”女生们垂涎三尺地盯着目标照片,眼睛里桃心直冒。
      只顾着犯花痴,却没注意到一只手越过她们肩头伸过来,一把扯走那本杂志。
      “哟哟哟~~~~”梳着夸张嬉皮式的高个儿男生高高举着抢来的杂志,“看看这是什么啊~~?”
      另几个不良少年也围上来,打趣地看着杂志,“哇噻!你们这叫不叫侵犯人家肖像权啊?”
      “还给我!!”叫小悠的女生跳起来想要夺回杂志,无奈身高差距太悬殊。
      “喂,莲华!她们拿你的照片登在这上面耶!”嬉皮男生转身吆喝,“你说要怎么办?”
      小悠立刻顿住,其余女生也怔在原地,脸上混合着惶恐与期待,望着照片上那个无与伦比的美少年被一群不良少年簇拥着走上前来。
      莲华从嬉皮男生手中接过杂志,无趣地翻了翻,扔还给小悠,嘴角轻蔑地一勾:“拿钱来吧。”
      小悠羞愧难当地低着头,嗫嚅着:“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悄悄抬眼,正对上莲华锐利冷漠的眼神,她连忙解释,“是真的,钱都拿去买杂志了……”
      嬉皮男生嗷嗷地叫起来:“别开玩笑了!那上面不是说第一名可以得索尼的CD机吗?!”
      有个女生撇撇嘴:“奖品还没寄过来呢。”
      嬉皮男生眼尖地瞅到小悠挎包里的CD机:“哈哈,还说没寄过来?”然后霸道地将人家的CD机夺了过来。
      “啊!还我!”小悠尖叫。
      嬉皮男生把CD机递给莲华:“好象是松下的,管它的呢!也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眼见一群男生要离开,小悠连忙追上莲华:“不要!请……把那个还给我!那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莲华停下脚步,睨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其余女生都为小悠捏一把汗的时候,莲华慢慢抬起手,把CD机递到她面前。
      小悠怔了怔,有点感激地伸手接过来……
      哐啷!!
      他突然放开手,银色的CD机重重掉在地上。
      小悠惊慌地蹲下,拾起被摔坏的CD机,唔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她的朋友们连忙赶过来,安慰起痛哭的女孩。
      在女孩难过的抽噎声中,莲华没人性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叫你们学校的莲华滚出来!!”几天后,一帮外校的男生气势汹汹地堵住莲华学校的校门前,“敢欺负我妹妹,他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为首的壮实男生拉住门口一个男生,怒道,“他人呢?!”
      身后传来一个懒到骨头里的声音:“在这里。”
      一帮男生诧异地转身,只见莲华只身一人站在校门外大约三四米处,一脸还没睡醒的表情。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为首的壮实男生也不得不承认,不过,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头不爽!
      “知道你怎么得罪我了吗?!”他上前一步,狠狠睨着莲华。
      “不知道。”莲华懒洋洋地答。
      那副轻慢的态度瞬间激怒了众男生。“妈的!那就别怪你要死不瞑目了!”壮实男生一声令下,手下的人立即聚拢来。
      莲华打了个哈欠:“每天早上都这么无聊~~”接着眼光一掠,手里的包闪电地扔了出去,将对方老大苦大仇深的脸掷了个正着!
      三不五时的群架场面,学校两保安已是见怪不怪,只同心巴望着莲华能速战速决。
      很快,莲华的后援团也风风火火地赶来,加入了战斗。
      在乒哩乓啷的激斗声中,突然闯入一道不和谐音:
      “莲华!!住手!!”
      正给了某人重重一拐的莲华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纤细清秀的男生不顾四周飞舞的拳脚,奋勇地冲杀过来,一把抱住打得正上瘾的莲华:“莲华!停手!你答应过我……”
      莲华眼里只映着敌人飞速袭来的拳头,哪有空了这些,很干脆地一拳扫翻千辛万苦跑来劝架的人:“别碍手碍脚!!”
      火热的斗殴继续上演。
      直到有人发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某人。
      “夜!!”莲华这才惊醒,推开被箍得呲牙咧嘴的对手,连忙跑去扶起地上昏迷的少年。这个弱不禁风的笨蛋,居然被他一拳就揍得彻底歇菜了。

      校医处。
      小志急冲冲地推门而入,他的老哥正疲惫靠在枕头上,一脸尚未恢复的酱色。莲华不发一语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无动于衷的脸上有……小指指甲那么一丁点愧疚。
      “哥,怎么回事?”十四岁的小志扑到许夜的床边,“你怎么这副衰样?”
      衰……样?许夜僵僵地抽动嘴角,这个……姑且算是在担心他吧。
      没等许夜回答,小志又转向莲华:“莲华哥,怎么回事啊?”
      莲华昂着下巴,毫无悔改之心地答道:“你哥又在我打架的时候跑来拖后腿。我一拳把他OUT了。”
      小志诧异地张大嘴,来回看了看两人。
      怕小志把一切都怪罪在莲华头上,许夜好心为莲华开脱道:“其实,他也只是想把我推出去,没想到我这么不经……”
      “我说哥!”小志托着腮帮,老神在在地盯着许夜,“你不要老是拖莲华哥的后腿好否?很丢面子耶!”
      不止许夜,连莲华都是一副完全意想不到的表情。他什么时候把小志收服得这么服服帖帖了?

      小志留下一句没良心的“你还没死我就放心了”便潇洒离开。
      病房里,许夜咳嗽一声,“杂志的事情我听说了。”
      “什么?”
      “那个女生随便拿你的照片去参加比赛是不对,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莲华相当不屑:“我又没说我是对的。”
      许夜无奈地苦笑,随即点点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帮你去道过歉了。”
      莲华火大地起身,闷吼:“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许夜!!不要打岔!想死吗?!”
      “呵呵,如果我真的死了,还得请你照顾好我弟啊。”
      “没问题!他包在我身上!你随时都可以去死了!”
      面对火冒三丈的莲华,许夜呵呵地笑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说:“上次那家店,答应我们这周去表演了。”
      莲华愣了半晌,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所以今天晚上我约了大家来家里庆祝。”
      莲华警惕地皱眉:“喂,你是不是又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家?”
      “为了自己在意的东西,低三下四也值得。”云淡风清地笑着,许夜郑重叮嘱道,“今天晚上六点半,一定不要迟到啊。哦,对了,我还没联系上苏兰,见到她的话记得叫上她……妈已经做好准备了……”
      “许夜……”莲华闷闷地开口。
      “嗯?”
      许夜无辜地仰起头,清秀的脸立即被莲华不客气地扔过来的书包炸弹命中!他应声向后栽到床头上!阵亡。
      莲华那冷酷的家伙就此摔上门扬长而去。

      下午,莲华翘了课在公园闲逛。喷水池的地方有乐队正兴致勃勃地为跳HIP-POP的年轻人们伴奏着。看乐手们的年纪应该比他大多了,但经验却明显不足,出错的地方不少,不过,热情掩盖了一切,就像他们……
      他在黑色的长椅上坐下,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仰头闭上眼,嘴角微扬的弧度加深了。
      韵律、节奏、配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世界因为有它们才变得可爱……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的?记不清了,似乎自他出生的那一刻,他便喜欢上了那些跳动的音符。表演的时候,会觉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演出结束后,和许夜,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跑去小吃店里庆祝,大家常常兴奋得过了头,却不理会别人的眼光,只顾宣泄着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精彩。那份心有灵犀的默契,惟恐哪一天失去……
      才不会失去呢,只要有音乐,有摇滚,他们就会是永远的同伴。
      想起半年前,为了预祝首次公开表演成功,大家照例约定到许夜家聚餐。那天下午,他也是翘了课跑到这个公园来闲逛;那个时候,喷水池那个方向也有一只乐队在卖力地表演;那个时候,洪阿姨就站在这张椅子背后,蓦地轻拍他的头顶。
      他记得自己朦胧地睁开眼,眼见30多岁大剌剌的短发大女人站在长椅背后自上而下瞅着他。那样鲜活,那样生动……
      “洪阿姨……”
      “好哇,又逃课了你!”刺眼的阳光下,活力四射的女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刺溜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也好,我抓到一个免费劳动力。”
      他睨着那些鼓鼓的大口袋:“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夜告诉我大家晚上都要过来嘛。你们这帮小鬼食欲那么旺盛,不多准备一些怎么行?”
      他哦了一声。喷水池那边的乐队收工了。他不由望了过去。
      洪月微笑着看着莲华:“第一次在正式的地方公开表演,一定很兴奋吧。”
      莲华转过头来,不屑地哼道:“也不定是什么好事。”
      “哎,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瞎说?那可是我那宝贝儿子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耶!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不伤心死才怪!真是的,他为了你可真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啊!”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又开始表露其同人女的潜质,“我们家夜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你就这么狠心么~~~”
      莲华受不了地堵上耳朵。
      “哎呀,你这样子还真是可爱耶~~以后一定会帅得没话说!把我们家夜托付给你真是再好不过了,”洪月笑呵呵地趴在莲华旁边,“虽然你比他小了一岁,不过今后一定会比他更高大,更有保护力,呵呵,我相信我的眼光。再说了,我也不是白把你养这么大的(是为了实现从小的同人女的梦想),给你们培养了这么珍贵的青梅竹马的感情……”
      莲华一直牢牢闭着眼睛,直到察觉身边忽而一丝动静都没了,才疑惑地张开眼。
      洪月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见她的眼中隐约带着泪光。
      “怎么了?”
      大女人无所谓地笑笑,凑过来:“我喜欢听你叫我洪阿姨,再叫一声好不好?”
      “省省吧你,肉麻。”
      “哪里肉麻?你都叫了这么多年了?别这么小气嘛~~!我可是把儿子都给你了~~”
      ……
      那时的洪阿姨,已经是癌症晚期,亏她隐瞒得那样成功,以至他们所有人都到最后一刻才知道。如果时间能回到半年前的这个下午,他一定不会那样吝啬,不管多么肉麻,都会叫她一声:
      “洪阿姨……”
      ——哪里肉麻?你都叫了这么多年了?别这么小气嘛~~!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脑海深处,当莲华麻木地睁开眼,已是黄昏时分。他竟不知不觉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抬手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了,他连忙起身,手机在这时急促地响起来……

      “莲华……”见莲华失神,然美担心地出声。
      莲华转头,看着她,眼神疲倦。
      “后来……发生了什么?”然美小心翼翼地问。
      “后来?……就这么结束了。”莲华的头埋在肩下,疲惫不堪地说,“那个聚会取消了。因为,那天发生了事故……”
      然美悬着一颗心。事故?是什么事故?
      “电话不晓得是哪帮人打来的,看样子多半是我以前得罪的人。他们抓走了学姐和夜。……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向房子放了火,我没来得及救回夜……”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然美怔怔地望着低垂着头的莲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将两手埋进细密的头发里,迷茫不知所措:“……为什么我老是在外面惹是生非?”
      ……你这样子还真是可爱耶~~以后一定会帅得没话说!把我们家夜托付给你实在再好不过了,虽然你比他小了一岁,不过今后一定会比他更高大,更有保护力……
      他一度以为,只要变得很强很强就可以保护身边重要的人。他曾一拳将看不惯许夜的某男生打破了胆,从此以后学校的男生在他们两人面前都不太敢抬头说话。不过令莲华郁闷的是,每次他帮夜出了头或是得罪了某某,那家伙总会擅作主张地替他去向人赔礼道歉,甚至瞒着他单刀赴会别校的不良学生,结果被揍得鼻青脸肿地回来,还沾沾自喜自己阻止了一场无谓的原始部落战争。
      每每看见许夜伤痕累累还很庆幸的样子,莲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丢脸又爱送死的笨蛋!这样老跟他对着干,要他怎么保护他啊?
      他和许夜之间,就像一个CIRCLE,如此无休止地循环着,直到被彻底打破的那刻。
      然美静守着身边的莲华,他宽阔硬朗的背弓着,两手狠狠捂着埋下的脸,高大的身姿在这一刻显得不可思议的苍白脆弱。他似乎是哭了,虽然也许是将眼泪吞进肚子里……她忽然觉得很心疼。
      她想她好像明白了许夜的心情。尽管看上去弱不禁风,他一定也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莲华,这个看起来无比的强、却又无比脆弱的少年。

      傍晚,莲华送然美到门口,迟疑着说:“我送你回去吧。”
      “嗯。”然美点点头。
      莲华低头望着她,腼腆地笑了笑,转身带上屋子的门。
      那天下午,雨过天晴。
      从门的缝隙中,然美最后看见,白色的电吉他靠在窗边,沐浴在那方金灿灿的阳光下。

      CHAPTER 35 爱丽斯醉游仙境
      ——看清楚!你见过这么帅的妈妈吗?!

      东林学院一年一度的郊游日又到了。
      然美目睹着长龙般的队伍慢慢被塞进校车里,有点咂舌,从PROJETC到学院祭,再到郊游日,直到以后的篮球赛,这个学校似乎三天两头地在搞活动。
      “该死!座位都没有了!”明娜一想到得一路直立到城市的尽头,脸上升起两团惨淡的愁云。
      “哎呀,姑奶奶,我怕你了!”蒋泰山连忙弃械投降,让了座,孰不知其实在这之前,明娜压根没看见他。
      “哇,老天爷对我真照顾!”明娜一溜坐下。
      “不是老天爷,姑奶奶你看清楚点,让位的是我啊!”蒋泰山耷拉着脸。
      “可是然美你怎么办?”明娜困扰地抬头,可恨这位置是单人座。
      “啊,我没关系!”然美笑着摆手。
      “那我们一人坐一会儿吧!”
      “嗯。”人生得此一知己,复夫何求。
      车子一路行驶,车上还是一样地很热闹,大约半个小时后,蒋泰山身边的小碧开始出现不良症状。
      “哎呀哎呀!!”害怕小碧一不小心吐到他新买的衣服上,蒋泰山一惊一咋地喊:“小猎猎!不好了!小碧她晕车了!”
      他的声音以传墙之势直达车上每个人耳里,并如愿号召来了在最前线的猎。
      “蒋泰山!你嚷个头!!她晕车了关我什么事?!”猎恼羞成怒地吼回来。
      所有人在这时都认定这个火暴帅哥和那块豆腐女有一腿,暗自同情起虚弱得泫然欲泣的小碧。
      蒋泰山见小碧被猎吼得症状加剧,慌张地指着靠近自己的小碧,结巴道:“可是、可是、她要吐了!!”
      “要吐就吐!关我什么事?!”不近人情的猎照例不睬。
      然美想起自己包里有橘子,连忙递给小碧,“听说这个可以止晕车!”
      “呜……谢谢……”小碧接过橘子,偷看了一眼冒火的猎,伤心地吸了吸鼻子。
      猎的眼里映着正给小碧剥橘子的然美,突然浑身无力。他转向眼皮底下霸占着座位的两个男生,冷声道:“还坐着干什么?给我起来!”
      两个男生对望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了座。猎粗鲁地把小碧抓过来按到窗边的位置上,然后伸长胳膊唰地拉开窗户。清新的风灌进来。小碧感激地抬头,仰角下的猎,从伸臂的动作到焦躁的神情,都无比帅气。她红着脸,吐意全无,娇嗲地说,“谢谢,猎,你好细心!”
      蒋泰山猛地捂住嘴,差点先吐出来。
      “你也过来。”猎转向然美,示意她坐在剩下的座位上。
      然美受宠若惊,点点头,“哦,谢谢啊,猎。”
      车里人很多,她走过来,擦着猎的身子坐进去的一刻,感到他离得很近的呼吸。
      在家里,已经很多天没跟猎打照面,她抓住机会,抬头说:“猎,我帮你拿包吧!”
      “拿什么包?”
      他没带包,是空手来的,还是穿着蓝黑的机车服,在然美印象里,好像没有人比猎更适合这种冷色调的、带金属拉链的衣服。还有,他的褐色卷发已经修剪过了,顺风扬起的弧度很熟悉。
      后排的明娜趴过来,对然美笑道:“嘿嘿,还是猎最可靠啊!然美,虽然你是坐在这里了,可是我们约好不可以和小碧说话哦!”
      小碧惊讶地回头,委屈不已:“为什么啊?”
      “你本事那么大,去跟猎说啊,看他会不会理你!啊,糟了,我说过不可以跟她说话的,哈哈,然美,我们来讲笑话……”
      汽车突突突地,沿着COUNTRY ROAD一路颠簸。秋高气爽的日子,到处可见乡村朴素亲切的景象:路旁林立的枫树群,停在小邮局门前的自行车,不超过两层的可爱木屋,马路边晒太阳的狗,以及在屋檐下编制毛衣或是晒棉絮的老奶奶。再远一点是一望无垠的花田和果园,满山的茶树和棉花田,现在正值收获的季节。
      叭!叭!叭!!
      在东林的众人正陶醉在田园风光里的时候,不知道是哪辆车子煞风景地从背后疯叫着追来!
      “干嘛啊?!”学生们嚷嚷着回头,以为是跟在后面的校车,结果一看,是校车不错,但那居然是风华的校车!!看样子他们是冤家路窄,风华竟然也在这天来郊游,而且很可能是同一个地方!
      那辆风华校车在乡村路上左突右闪,癫痫似地追上来,而且不停地按着喇叭!刺耳的声音让东林的各位都捂上耳朵!
      “搞什么?!风华又在发什么疯啊?!”
      窗外,那辆嚎叫着好似怪兽一般的风华校车竟已与东林的校车并驾齐驱!
      “然美!!是我啊!然美——”
      然美吃惊地望向窗外,天哪!那个开车的……不是流光吗?!不对,仔细看了看,被流光的胳膊圈住的,好像还有一个人……那个被箍得脸红脖子粗超级狼狈的,应该……是司机大叔吧!然美已经目瞪口呆。
      风华的司机大叔快被压迫得喘不过气了,正处于挣扎进行式,但流光还是牢牢地掌控了方向盘和油门。他挥着手朝然美喊:“然美!到时候我来找你啊!”
      “可恶!”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唰地拉上窗子,然美狼狈地弯下脑袋,猎的身子正位于她正上方,她可以想象他凶神恶煞地瞪着流光的眼神。
      蒋泰山带领车上一干人等,开始和风华车上的学生对攻,橘子、苹果、香蕉以及“我是你爸爸”的手势在两车间来回飞舞。
      “陆然美,不许跟那家伙说话!”
      “什么?”然美缩在座位上,抬头,猎居高临下的表情很是恐怖。
      猎叫过刚才让位的一对男生,命令他们把外衣脱了挡在窗户上。
      “让开!”他拨开拥挤的人群,朝驾驶室去。
      “哎哟,猎啊,什么事啊?!”司机对猎很熟悉,转过头问。
      猎瞪大眼睛看着仪表盘上悠栽悠栽的60,难以置信,“真窝囊!你就满足于这个速度?!”
      有愧于男人的尊严,司机悄悄把速度提到70。
      “90!”
      司机惊骇地喊:“猎,这可不是在高速公……啊!!我的小祖宗——”
      于是,在宁静的乡村小镇上,校车拉力赛如火如荼地上演了……

      目的地,麒麟山。
      然美在猎的贴身看守下下了车,还好,风华和他们的最后目的地不同,她松了口气。
      “陆然美!”
      后面的车还没停稳,莲华已率先跳下车门。
      不晓得为什么,一看到他的表情,然美就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居然站到猎的后面。
      “嗨,你好……”她心虚地朝疾步走来的莲华打招呼。
      莲华郁闷地睨着她:“嗨,你还没死啊?”
      “你为什么每次都说这么忌讳的话?”不是“想死吗?”就是“找死啊!”然美欲哭无泪。真的那么想她死不成?
      “我给你打了一万次电话,不是死人都该听见了!”
      “哎,”然美掏出手机,果然,上面有一串未接来电,她无比尴尬,“啊,真抱歉!昨天测验的时候我定了静音,忘了换过来了!”她急忙抬头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莲华哑然。要说有事,也的确没什么事……
      猎挑了下眉毛,“没事就请走好。”他以哥哥的架势护住然美,转身就走。
      “陆然猎!”莲华伸手按住猎的左肩,压低了声音:“把那笨蛋还给我!”
      然美咽了口唾沫,纠正道:“……我不是笨蛋。”本来都没打算跟猎走的,可现在她坚定了站在弟弟这边的信念。
      “她说了不愿意。”猎得意地耸肩,拂去莲华的手。
      “她说的是她不是笨蛋。”莲华朝然美扬起一个魅力十足的笑,“陆然美,你前天才说过喜欢我的,忘记了?要不要我把那段感人肺腑的话重复一遍方便你记起来?”
      天哪!然美好想哭。真是追悔莫及!那句话果然还是不该说的!以后在这只狐狸面前,她将永远地、永远地英雄气短了……
      猎的脸色已经越发阴沉。
      “啊!莲华!”明娜拉着蒋泰山朝他们三人跑来,“太好了!我们一起去玩吧!”
      明娜的声音听在然美耳里,第一次有如天籁。

      然美陪着明娜不辞辛劳地爬山、划船、钻山洞、套圈……蒋泰山如同柏林墙,夹在冷战的猎和莲华之间。
      一直到傍晚,他们来到一家饭馆。明娜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这家饭馆的水煮鱼很好吃,害得饭馆主人气喘吁吁地赶到半山腰买了条莲鱼回来。
      然美的左边是唧唧喳喳的明娜,右边……柏林墙看上去即将崩塌。
      “啊,好香啊!我开动了!”明娜抄起筷子直奔鱼头而去。
      猎不屑地冷哼:“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明娜的嘴巴吧嗒吧嗒地嚼开了,“我知道你喜欢打架,这山里野熊多的是,你要去过瘾没人拦你……”
      猎难得地没有发飚,只说:“陶明娜,你待会儿自己付钱。”
      “不过,光这么吃的确没有情调!不如我们来划拳吧!猎,你说好不好?划十五二十!输了的就喝酒!”她转身吆喝来一瓶干红葡萄酒,没有,求其次,来了老白干。
      于是,在明娜热情的怂恿下,大家闷闷地划开了。
      “来!猎!”
      “来!莲华!”
      “再来!猎!”
      “再来!莲华!”
      怎么回事?当然美反应过来的时候,猎和莲华已经连喝了数杯,恐怕正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反倒是她这个划拳新手的运气好得不得了。她大惑不解地端详自己的神之左手恶魔之右手。这个划拳,不是一向是男生拿手的吗?
      接下来,喝得晕头的两位帅哥好像是卯上了。其余三人都鸦雀无声地退居二线,瞪大了眼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划拳划得火气冲天!
      蒋泰山这堵柏林墙早就倒塌在持续的炮火下,现在正发挥着自己男人的第六感,不妙地皱眉:“哎呀,我看再这样喝下去,这两个人准得打起来。”
      “好啊!打起来!”明娜喝得不多,但也有点飘忽。
      然美紧张不已,“真的吗?”
      明娜:“真的吗真的吗?”
      “凭我多年观察猎的经验,他最多还能坚持一分钟!”蒋泰山摸着下巴,琢磨道。
      明娜:“最多一分钟最多一分钟!”
      又一局分出胜负,猎举起酒杯仰头就要喝,杯子却被然美连忙夺过来。他诧异地看着她。
      “我,我替他喝!”然美咬紧牙关,一仰而尽。
      蒋泰山竖起大拇指,“然美姐好酒量!”
      唔……好辣啊……她放下杯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没过几秒,蒋泰山又惊忪地道,“危险!莲华,最多能坚持一分零一秒。”
      “一分零一秒!一分零一秒!”
      “为什么,就多出一秒?”她还以为莲华能比猎稍微坚持久点的。
      蒋泰山转头,理所当然地说:“就是猎出拳的那一秒嘛。”
      “出拳!咻咻!出拳!咻咻!”
      又一局胜负分晓,然美连忙端起莲华面前的杯子,“我……我来!”她皱着眉头咕噜咕噜灌下去。不行了啊!好辣!
      莲华很温顺地看着她,“然美,这局输的不是我……”
      她傻眼地转向猎,猎很古怪地瞅着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她又拿起猎的酒杯,一鼓作气地灌下去。
      三分钟以后,然美是唯一一个瘫在桌上的人。她被两个折磨人的美男和一个煽风点火的蒋泰山打败了,一撅不起。
      “喂,你真的喝醉了?”莲华好笑地伸过手来揉然美的头发。居然还想帮他挡酒啊,这女孩有够不要命的!
      “莲华,拿开你的手!”猎凶巴巴地说着,一把捏住蒋泰山的手腕,痛得蒋泰山呲牙咧嘴。
      “哎哟哟,搞错了小猎猎,这是蒋泰山的手!”
      “该死!莲华!少给我来这套!你还不拿开手!”
      “啊!然美?!”
      咻咻一个身影从饭馆门口袭来,待众人定睛下来,流光已经把他罪恶的手放在然美的肩上。
      “啊!!沈流光——”明娜抄起桌上能抓的东西,一股脑地朝蒋泰山扔去:“快滚快滚!这里不欢迎你!”
      无辜的蒋泰山再次充当了挡箭牌,流光也就可以无视明娜的存在了,赶紧把软绵绵的然美从桌上扶起来,一个劲儿晃着她的肩膀,“然美,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明娜气大:“她还没死呢!你咒她干什么?!”
      然美晕忽忽的眼睛里映出卷毛狗一样的流光,“……你怎么来了,恺撒?”
      流光一怔,“我不是恺撒啊,我是埃及艳后~~”
      莲华:“……”
      另一方面,因为猎的注意力转向了沈流光这个宿敌,蒋泰山终于可以专心致志地应付明娜飞过来的酒杯、筷子、碟子和鱼头。
      “沈流光,你给我马上出去。”猎从后面猛地提住流光的衣领。
      “啊啊!看我金蝉脱壳!”流光居然很机敏地嘿咻一下把校服让了出来!
      猎气结地瞪着手上抓着的空外套,一把扔在地上,“那你就脱个够吧!”
      流光端起旁边桌上的盘子,挡住猎袭来的铁拳,“陆然猎,这又不是你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猎收回捏紧的拳头,“好!那就公平一点,我们比赛,谁输了谁就从这里滚出去!”
      “比什么?”莲华饶有兴趣地坐山观虎斗。
      猎和流光同时哑然。
      “扳手劲如何?”莲华撑着下巴提议。
      于是,两人摆起了针锋相对劲头十足的架势,决斗一触即发。蒋泰山咂舌,不晓得这两人清醒过来后对自己幼稚的行径又会有怎样一番滋味。
      “然美好像要吐了,”莲华拍了下蒋泰山,“你看好他们,我带她出去一下。”便趁机扶着然美出了饭馆。
      两大极品帅哥间势均力敌的比赛吸引了远近来郊游的小妹妹大姐姐前来观看,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手机摄像的声音此起彼伏。气氛很是热烈。
      直到明娜非常煞风景地打了一个饱嗝,“噶?那两人怎么还没回来啊?”
      被这么一说,蒋泰山才恍然有种受骗的感觉。

      “喂,不要再这样了!你没这么严重吧?”
      走到不知哪个山道口,然美突然蹲下来,死活不肯再走了。莲华没辙地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路将她诱拐过来,虽然她不曾哇哇大叫,但看起来却是一副委屈得想哭的样子,似乎真的非常不情愿跟他单独相处。美少年大白天强抢良家少女的一幕也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连不可一世惯了的莲华脸上也难掩难堪之色。终于,当然美再次歇气的时候,他使出了甩头就走这招。
      他沿着长而陡峭的石阶一路往下,走到底了才带着一丝恩赐的意思回了下眸,结果然美那不知感恩的家伙依然蹲在最上面那棵树下,丝毫不为所动。
      她抱着膝盖埋着头的脆弱样子最终还是让莲华认命地沿着巨冗长的一坡倒了回去。在她面前蹲下,除了没辙还是没辙。早知道她喝醉了会这么折磨人,打死都不会让她沾酒的。他叹了口气,伸手将然美纷纷搭下来的头发一缕缕顺到耳后。
      “然美,你好点没有?”天哪,他一定也醉得不轻,声音居然会这么温柔似水?
      事实证明美男的温柔一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很有市场的,先前一直不肯理莲华的然美竟乖乖地抬起头来。她离得他很近,脸颊粉红,眼睛里水汪汪的,很深情地喊:
      “妈妈……”
      “陆然美!!”莲华愤然撒手起身,“你给我站起来!谁是你妈妈?!看清楚,你见过这么帅的妈妈吗?!”
      “呜,对不起,妈妈……隔壁大叔的哮喘犯了,我不是故意的……”然美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开始语无伦次。
      莲华再度没辙地蹲下来,轻轻抬起她哭花的脸。
      她面对这张无比英俊温柔的脸,很感动地又叫了一声:“妈妈……”
      “嗯,亲妈妈一下。”
      然美吸了下鼻子,义无返顾地埋下头去,不再叫他“妈妈”。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不该把你单独带出来!”在这深山老林里,莲华真狠不得能冒出个神仙传授他一记哄女孩听话的金玉妙计,“然美,你在这里会感冒的。”他突然想起这个常识来,越发地担心。
      她只是呓语:“嗯,我不想传染给你……”
      莲华苦笑,真不知道她现在有几分清醒。“起来,我背你,”他将她抱起来,认真地说:“我们必须快点下山。”
      然美终于顺从地趴在他背上。宽阔的感觉和小时候被妈妈背着的时候不一样,但是很暖和很舒服,她迷糊地笑了,手臂把莲华搂得更紧,“……知道了,是爸爸呀……”
      “傻瓜。”

      一个半小时后。某户农家。
      莲华忍受着十三岁的女生发了疯似地围着他一面转一面嚷:
      “哇!哥哥,他真的好帅!真的好帅哦!”
      因为太晚赶路实在很危险,莲华只得带着昏睡不醒的然美投宿到一户农家。农家的主人是个慷慨好心的年轻人。作为答谢,莲华答应帮他修理摩托。不过,这个该死的小屁孩吵得他好烦!
      莲华忍无可忍地从摩托车旁直起身子,目光四周兜了一圈,冷笑,“你哥哥呢?”
      女孩扑过来:“哥哥在前面院子里喂狗!喂,我可以嫁给你吗?我可以嫁给你……哎呀!!啊啊!!好痛好痛——”
      下半夜,她的喊声变成了:“哥哥,他真的好凶!真的好凶哦!”
      然美浑浑噩噩地睡醒,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惊吓得跳起来!还好,检查了一下,该在的都还在。那么,这里是哪里?
      有人开门进来,是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啊,你醒了!喝口水吧。”
      看着他和善的面容,然美也放下半颗心,问道:“请问,我怎么在这里?”
      青年把她喝醉了酒和借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并比了比屋外,“他在外面,正帮我修车,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他应该也很累了,不过那小子说他不想欠我人情。”
      然美走出来的时候,莲华正站起来换扳手,顺便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他松了口气,脱下手套走过来,忍不住捏她的脸,“笨蛋,你醒没有?”
      “我……我能帮你忙吗?”然美迫切地说。
      “你去睡觉。”
      “可是,我会良心不安……”她想到莲华将她一路背下山,这么崎岖的路,就算他体力再旺盛,也一定很辛苦吧!
      “摩托车你又不会修,那就给我点精神上的鼓励吧。”
      “嗯,你要我做什么?”然美很单纯地点头。
      “吻我一下。”
      “……我去睡觉了……”
      背后,莲华依旧是无所谓的调调,“好的!不过你最好不要睡着了,不然晚上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然美辛酸地体会着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离开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又弯下腰去修理的莲华,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帅呢!尤其当高高的身子埋下去的那一刻,线条好看得烫人!
      上帝造物是公平的,有了这么漂亮的外表,她自然得忍受莲华那差强人意的个性了。
      半夜,当然美冲了澡出来,莲华已经躺在地上,还故意翻过身去,“别靠近我,你身上一股酒味。”
      然美尴尬地抱着毛巾,“我已经洗过澡了,而且……”她望着莲华无动于衷的背影,有点委屈:“而且我也不想靠近你。”
      看不见莲华此刻的表情,仿佛他突然之间很能克制自己了。
      然美小心翼翼地坐上床,轻轻摁熄床边的台灯。冷战了一个晚上,谁都没有说话。她不晓得莲华为什么生气,但是她也很生气,虽然也气得莫名其妙。说是要赶紧睡着,其实却彻底失眠了。可怎么能不失眠呢?之前在他的背上已睡得够久了,更重要的是,这是第一次和男生在夜里共处一室……
      月光从窗外流泻进来,静静地淌在地板上,照着莲华的睡脸。然美忍不住侧头打量他,原来他喜欢趴着睡啊,头枕在手臂上,宽阔硬朗的背一览无余。一想到她就是趴在那样的背上一路睡过来的,不觉会有种特别真实的亲切感,突然很恶作剧地想一拳捶下去试试他的反应。她就这样出神地望着莲华,他桀骜的眉、轻扣的细密睫毛、微抿的嘴唇,每一丝线条都荡漾着流动的美。
      莲华,不管什么原因,对不起啊,我已经没生你的气了,你也忘了不开心的事吧……
      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忘了吧!

      为了赶上全校的集合,第二天凌晨,失眠了几乎一晚的然美又不得不爬起来叫莲华起床。结果他自然是非常生气,在她又推又叫了N遍以后才愤然翻身起来,对她的万千恨意都凝聚在那一刹那的一瞪之中。最后当她把主人的屋子收拾好,在大门前再向主人道了谢,跑出来一看,莲华已经走到马路的尽头。她又连忙小跑步地追上他。
      沿着长长的COUNTRY ROAD一直走,中途,有一只小猫从路边的草丛里钻出来,抬起头,突然冲然美“喵”了一声。
      “啊!你是在叫我吗?”然美惊喜地蹲下来。这是一只淡棕色的长尾猫,脖子上还系着铃铛,看样子是从不远的农舍溜达过来的。它乖巧地坐在然美面前,伸出爪子轻轻往她身上拨了一拨。实在是太可爱了!比某人可爱多了!然美笑着抱起它,“对不起,我身上没有吃的,不过我帮你挠挠痒吧!”抓挠开始了,小猫咪歪着头,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漫长隐忍的两分钟后。
      “喂!!”
      然美赶紧回头。莲华大人在叫她呢。
      “你过来。”那头的莲华沉着嗓子命令。
      那口吻好跋扈,然美愣愣地问:“……做什么?”
      “我要抱一下。”他硬邦邦地说。怎么也该行使一下身为男友的权利!
      “哦,好啊!”然美高兴地正要把小猫抱起来。这算是他们之间打破僵局的契机吧,尽管他的口气很凶。
      “不是!我不是要抱它!!”莲华抓狂地打断她。
      然美蹲在地上怔了半晌,好像明白过来,结巴地开口:“莲华,它软绵绵的,抱起来一定会‘比较’舒服……”
      “你又想死了是不是?”
      “可是,”然美无辜地望着莲华,“你不觉得你刚才那种口吻,有点不礼貌吗?”早就想提醒他了,说话时全用祈使句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你是我女朋友,我连抱一下都不可以吗?!”
      “话是这么说……”
      “快点过来!”
      不敢想违背他的后果,然美只好泱泱地放下怀里的小猫,头皮发麻地走过去。
      莲华恼火地盯着她,皱眉抱怨:“身上都有股猫味了……算了,我勉强接受!”然后粗手粗脚地将她揽进怀里。
      然美僵硬着身子任他抱住,过了很久,也没见莲华有动静,于是她小声问:“好了吗?”
      沉吟许久,头顶传来莲华相当不甘心的声音:“……可恶!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她没想通莲华为何有此一问,那四个字,她记得那天,她说过总共有三次。
      莲华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如果喜欢一个人,不是会很想要和他亲近吗?为什么每次我靠近你你都要躲开?”这场恋爱谈下来,他身为帅哥的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
      露骨的埋怨让然美脸上一阵绯红。其实被莲华抱着的感觉真的蛮舒服的,他的身体很结实,不算太软也不算太硬,虽然她靠不到他的肩,但是头枕着他的胸膛,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安全又舒服。但是,为什么他每每靠近,她都会慌着逃开呢?是因为他总是那样毫不避讳就突然靠近,搞得人措手不及?还是因为……对亲昵这种经验,她依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莲华,我……”
      “闭嘴。”莲华闷闷地收紧双臂,下巴重重抵着她短绒绒的头发,“……可恶,我觉得自己喜欢得好不划算……”
      哪能这么斤斤计较啊,然美哭笑不得,她可以发誓,她对他的喜欢真的一点也不会比他少的!
      与此同时,长尾猫先生开始不屈不挠地咬起莲华的裤脚……

      CHAPTER 36 妖精游乐园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做摩天轮情结。

      东林学院。
      然美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天空开始飘雪,不断有白色降落在这个灰仆仆的城市。
      “陆然美在吗?”教室门口,一个女生怀抱一叠东西探进头来。
      然美起身走过来:“有事吗?”
      “麻烦你把这些交给猎,这是老师这个星期布置下来的要背的东西。”女生把那叠很有分量的历史资料递给她,“虽然他肯定不会背,但是我还是有义务要交给他的,”她无奈地叹气,“要不又会像上次历史课一样,那家伙反而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然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厚厚的一匝:“那个,猎都没来上课吗?”好像自从郊游以后,都很少看见猎了。
      “嗯,本来该我给他的,但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来学校了。”
      “……是这样。”喃喃地点了下头,然美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回不过神。

      那么猎每天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的,都是干什么去了呢?
      傍晚,然美刚推开家门,就撞见迎过来的兰姨。妇人一见是她,脸上期待的表情垮落得声势浩大。
      然美恍然记起,这些天早餐和晚上父母回来的时候,兰姨似乎都有话要说,但不是被一通紧急的电话阻碍,就是看着父亲母亲疲惫的背影和冷战的局势欲言又止。
      她悄悄地,替这位憔悴的妇人觉得抱歉。
      星期六上午下楼时,见父亲正披了外衣出门,而兰姨站在大门口,在断断续续飞进的雪中,她的背影显得很无奈。
      然美不想打扰她,独自走进厨房,却在门口愣住了。
      她闻到浓浓的蛋糕的味道。
      半成的芝士蛋糕,静静地坐在一片香甜的狼籍之中,像个粉妆待嫁的公主。
      她怔住,偌大冷清的别墅,却是在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回失落已久的温馨。
      身后,兰姨推门而入,然美迟钝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妇人脸上夹杂着尴尬和愠怒的表情。
      “这个蛋糕……”
      她张口想问,却被兰姨没好气地打断:“试验品而已,没什么用了。”她脸色难看地走过去,端起那个蛋糕准备扔进垃圾桶里。
      “等一下!!”然美急忙跑过来,“为什么要扔掉?兰姨你好不容易才做成的不是吗?”
      “小姐想吃蛋糕的话我可以叫人去元祖订做,”兰姨微扬着下巴,用一贯的趾高气昂来掩饰突如其来的难堪,“不必为这种注定要扔掉的东西惋惜。”
      “可是,这是你辛苦做给猎的生日蛋糕啊!”
      兰姨微微怔忪。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看见你做的蛋糕一定会很高兴的!”然美从兰姨手中小心地拿回蛋糕。她为今夜的王子,挽救回公主的性命呢。
      兰姨转头,眼见然美将蛋糕重新放置在白色的桌子上,呵护的动作,像是捧着眷养已久的植物。她明明该生气的,气却楞是上不来。
      “原来猎喜欢巧克力味道……”然美端详着满桌的巧克力酱,为这个发现,欣喜地自言自语。
      兰姨怅然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有着星亮眼睛的少女和点缀得如同皇冠的芝士蛋糕,彼此对视着,连冬日的阳光照到她们身上,也变得温暖而跳跃。
      头一次,她发觉,这个女孩也是有一点点、漂亮的……

      周末,狄仁出来买下个星期份的方便面,却在附近一个加油站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年轻人穿着加油站的红色工作服,一米八的身高在一群工作人员中很是出跳。不过因为戴着工作帽,又离得很远的缘故,让狄仁一时想不起那是谁。
      加油的车付了钱,开走。那道身影在后头很职业地欠了欠身子,抬起身来转过背去的那一刻,英气逼人的面孔就这么一晃,狄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陆然猎!!”
      高挑的少年疑惑地转身,表情顿时僵住。

      两人肩并肩坐在花台上。
      “喏,”狄仁从超市袋里取出一罐啤酒递给猎,“我请你。”
      “我不会要老师的东西。”猎拽拽地抽出一根烟,都懒得看狄仁一眼。
      狄仁一把抓下他的烟,扔得老远,义正言词:“高中生不许抽烟!”
      “你神经。”猎不理他,摸出烟来,另抽出一根。
      狄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整包烟都没收。
      猎火了,要站起来,压根忘了面前的人是老师,潜意识里准备要揍人了。
      狄仁适时地把啤酒塞给他,狠狠地。
      猎嗤鼻。原来高中生不能抽烟,喝酒就没问题了!
      狄仁自己也开了一罐,啜了一口,问身旁的猎:“你小子怎么在这里打工?别告诉我你想体验生活。”
      “关你屁事。”果然,猎直接奉送四个字,可表情却有闪躲之嫌。
      “……”狄仁盯了表情怪异的猎良久,超水平地发挥了一回想象力,“难不成、你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欠了债?!”
      猎不耐烦地啜了一声:“这关你什么事啊?少来管我!”
      “陆然猎,我是你的老师!”
      “体育老师。”
      “妈的!体育老师不是老师吗?!”狄仁揪住猎的衣领,磨牙道,“就冲你侮辱我的职业,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我就去告诉你老爹!”
      “去吧。”猎无聊地扯开狄仁的手,“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去了也是白搭。”
      “是吗?我倒不信这个邪了。”狄仁随即摸出手机。
      猎有点紧张地瞥他一眼:“你干什么?”
      “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再问你家号码。”狄仁面不改色。
      猎没有作声,眉毛桀骜地轻蹙着,纷飞的雪后,整个人迷茫而帅气。
      一番通话,狄仁要到他家电话号码,转头看了猎一眼:“你真的要我去问你家人?”
      猎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扣下来,无动于衷。
      电话接通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接听。
      “哦,您好!”狄仁立刻滑稽地正襟危坐,心里止不住咒骂,这该死的陆然猎怎么这么不给他面子,非要他打到家里去,老实说他还从来没有过面对学生家长的经验,这回是被陆然猎这混帐东西给逼得骑虎难下了,“我是陆然猎的……老师。”他咳嗽了一声,用了个含糊的称谓,“打扰了,请问他的父母在家吗?”
      猎紧闭的眼睫微妙地颤动了一下。
      “……啊,是这样吗?……没关系,我再打来好了……”
      果然……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从初中起,他就从来不必担心有人打电话到家里兴师问罪。别的孩子曾不止一次羡慕他的“安全”。
      “啊,我叫狄仁,那个、不是敌人的敌人……”狄仁正疲于应付时,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起。
      “狄仁老师吗?”细细的声腺。
      猎的心被一撞,眼睛怔怔地张开。
      “哈,是然美啊。”不用解释自己那费解的名字,狄仁大松了口气。
      “老师,是不是……猎有什么事?”听筒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担忧。
      猎默默地坐在一旁,想象着然美双手握着话筒的姿态,每当她心有不安时,都会下意识地两手握住话筒。他放纵自己想念那个动作,每看一次,都要心动。
      “他暂时还没惹什么事,我只是来问问,你知道他……啊!!”
      猎夺下狄仁的手机,二话不说就关掉。
      “你小子干什么?!”狄仁正要发火,却瞥见猎一脸紧张的神色,他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家伙也会有这么慌乱无措的时刻,而且还表情愤愤地使劲儿掩饰,真是,看得他这个老师直想笑。
      “怎么啦?你紧张什么?呵,看来你倒很在意姐姐嘛!干吗不让她知道你的近况?”狄仁调侃道。大概是因为被父母疏忽,只有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能带给他久违的亲情的味道吧。
      “不要跟她说。”猎闷闷地垂着头,声音低哑,眉头紧锁,宽大的手掌死死盖住狄仁的手机。
      “那你就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狄仁正色道,等他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去告状也不迟,“你怎么会跑这儿来,是不是真的欠了债?”他不无担忧地问。有钱人家养尊处优的少爷,跑到这个偏僻之地来辛苦干下力活,也太反常了。
      “……我想存了钱以后,买机车。”猎冷淡地回答。
      “机车?”狄仁不相信,“你那辆本田还不够眩啊?!”他记得那个车是叫“火焰”来着。这小子恐怕不知道,当他骑着那辆火红的机车飞驰而过时,那无与伦比的帅气和狂傲叫校内校外多少女生倾心不已吧。实在想不通,看得出他明明很喜欢那辆机车的,怎么……
      猎顽固地皱着眉头,“就是要买它。”
      “哈?”狄仁挤出一对大小眼,“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猎抬头望向停在不远处的“火焰”,飘渺的雪中他的目光也变得飘渺,却又无比认真:“那是老家伙买给我的,现在还不属于我,所以我要存足够的钱,然后从老家伙手里买下它。”只有那样,他才觉得是真真正正拥有了火焰。
      在这个世界上,起码还有一样东西是他可以去争取的。
      狄仁愣了半晌,猎的话,他半懂不懂,却可以体会这个桀骜少年的心境。陆然猎,虽然脾气是暴躁了一点,但他有他的魅力,他叛逆不羁中火焰般的执著,尽管难免夹着些固执和任性,却是他身上真正让人着迷的东西。
      狄仁张了张嘴,不晓得是该支持还是反对这份无垢的孩子气,最后只好感叹:“你真是爱自找麻烦啊,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去说了也无所谓。”猎不屑地耸肩,眨眼又恢复成一副欠扁的拽样。
      狄仁站起来,气得嘴角抽搐:“哦?无所谓?告诉你姐姐也无所谓?”
      果不出所料,猎蓦地抬起头来,犀利的眼光唰地对准狄仁。
      “臭小子,我给你面子,你也要给我放尊重点!”虽然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学会文明礼仪几乎等于对牛弹琴。狄仁瞥了猎一眼,“那我走了,不要太晚回家,你……”他顿了顿,“你姐姐会担心的!”还好,他有个姐姐……狄仁庆幸地想。
      猎把手机粗鲁地扔过来,起身扭头走开,脸上是什么表情,慌着去接手机的狄仁也没能看见。
      “喂!臭小子!要是手机摔坏了我唯你是问!!”

      晚上八点。
      空旷的大屋子里只余下然美和兰姨,主角和最重要的配角到头来都没能上场,她们两人显得形单影只。
      父亲来电话说晚上有应酬,当时然美拿着听筒,听到电话那头因公务而敷衍的语调,什么都无从说起。母亲说是要开会,回来的时间没得准。然美发觉自己在暗暗祈祷,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忘了今天是猎的生日。
      拨猎的手机,也一概是关机,她发了短信,请他今天务必要回来,可是——她抬头看了看钟,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吧。她越想越难过,猎的生日,从来都是这么度过的吗?如此重要的日子,没有生日蛋糕,没有礼物,没有家人的庆祝和朋友的祝福,只有影子陪着自己,那该是多么孤单的一件事。
      猎,是不是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日?
      别墅里就这么空荡荡的,然美坐在沙发上,望着那只漂亮的蛋糕发呆。
      好可怜,这么美丽的公主,却等不来王子的垂青。她无精打采地想。
      偶尔兰姨路过客厅,面朝大门外,也是神色黯然。
      有汽车的车灯晃过,然美望向大门方向,果然,门开了,穿着灰色大衣的陆乔走进来。
      “父亲。”然美欣喜地站起来。
      陆乔笑着寒暄:“你今天没出去啊,也好,外面还真是冷……”取围巾的时候,他看到了茶几上的蛋糕。
      在然美眼中,父亲高大的身型似乎是顿住了。
      半晌,陆乔嘴角勾起一抹怅然的笑:“啊,真是好漂亮的生日蛋糕……”
      “是兰姨特意为猎做的。”
      陆乔转向一旁的兰姨:“果然是好手艺,谢谢你,兰姨。”
      妇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哪里,先生你别这么客气。”
      然美来回看着两人,印象中,父亲的表情难得这么温和。
      陆乔在沙发上坐下,茫然地望着那只蛋糕,有点遗憾:“猎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屋子里又一阵安静。
      叮铃铃——
      电话声急促响起,陆乔直起身子,随手接了电话。
      “喂,哪位?……是的,我是。”几秒以后,他的表情突地黯下来。
      然美和兰姨纳闷地看着。
      漠然地说了声“好,我马上就到。”陆乔沉着脸挂了电话,即刻起身,吩咐兰姨让司机赶紧把车开来。
      “可是,父亲才刚回来,要去哪儿?”然美连忙追上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万一猎回来,岂不是好可惜!她绞着手指,焦急地望了望身后的座钟,“猎、说不定就快回来了……”
      陆乔在门口站住,疲惫地转过身来,凝视紧张企盼的少女,他痛惜地问:“你想见他吗?……他在警察局。”

      黑色宾士在夜色里呼啸而过。
      然美不安地侧目,父亲一语不发地把着方向盘,显得焦躁。本来是吩咐司机开车的,后来不知怎的又作罢。此刻,安静的车里只有他们两人。
      车子行驶到红灯处,缓缓停下来。
      “……本来是他的生日,却要落得在警察局度过。” 陆乔喃喃地开口,尾音讽刺又无奈。
      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陆乔似乎有话要说,然美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在胸口憋得发慌的疑问:
      “……爷爷他……真的是凶手吗?”
      陆乔怔住,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笛才回过神来发动车子。
      然美听到父亲似有若无的叹息。
      “然美,其实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你说。虽然这些事情不说也罢,但我还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不仅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孙女,”陆乔转头看着她,眼里有沉淀的深意,“……更因为,你是猎的姐姐。”
      然美怔怔地望着陆乔的侧脸。
      “猎有时会让我想起我的父亲。我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年轻时是个很有前途的赛车手,在我印象里,他陪伴机车的时间永远多过他留在我和母亲身边的时间。那时他一年到头都在赛车,偶尔来看我,也不会像别的父亲一样带什么礼物。我记得我十三岁生日那年,他获得了某个比赛分站的冠军,难得来看我,还是一样空着手,但笑容很骄傲,还硬要带我去骑他的机车。我不像猎,小时候的我胆子很小。但为了讨好父亲,也为了不让母亲失望,我是硬着头皮答应的。那是我第一次坐上父亲的机车……”陆乔顿了顿,眼中闪过刻骨铭心的锋芒,“那种感觉像烙印在我身上一样,想忘都忘不掉……”话锋一转,他改问,“然美,猎载你坐在他身后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完全陷进父亲的讲述里,然美蓦地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思虑了片刻,她的回答有点不太确定:“……刚开始的时候,很紧张,可到后来……”到后来,可以很安心地趴在猎背上,不再畏惧那闪电般的速度,因为她觉得可以把什么都交给那张宽阔结实的背的主人,那种“交给他就没问题”的信任来得毫无道理又自然而然,“后来,甚至有点喜欢坐机车的感觉。”
      “是吗?”陆乔的反问透着一丝困惑,“可我坐在父亲身后时却害怕极了。”他低声说,眉心皱着灰色的阴影,“就像是抱着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危险又疯狂的陌生人,总觉得下一刻车子就要翻倒或是撞上什么,我会死掉,而那个陌生人一点也不会管我的死活。你知道吗?那种没有一点安全感的状态,可是,那个人明明是我的父亲。”陆乔苦笑,迷茫不已。
      然美只能这么倾听着,喉咙里带着团呼不出的压抑。
      陆乔继续说:“后来也有几次,我壮着胆子尝试坐父亲的车,可是,那种丝毫无安全感的印象完全无法改变,甚至越来越严重。父亲一心想要我和他一样成为赛车手,可我最后却告诉他我讨厌机车,我不喜欢那种玩命的方式,那时我十五岁,正是叛逆的年龄。我父亲大骂我没出息,在我那狂傲的父亲眼里,不能像他那样玩命就不能算一个真正的男人。不过我不理睬他,还是坚持己见,结果他对我失望透顶,看我的眼神都变得鄙夷。他挑选出的好苗子,在他眼里,随便谁都好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的话告一段落,长舒了口气,“……我十七岁的时候得到他残疾的消息。赛车时出的意外。右腿废掉了。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装了假肢。他在我面前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对赛车的热情是被腰斩的,我和他依然说不到一块儿去。后来听说他成了赛车教练,最后一次得到有关他的消息,便是在警察局……”
      然美没敢去看父亲,心紧张地悬着。
      “据说,他涉嫌谋杀。”陆乔平静地说,“据说”二字放得很轻,“警察跟我们谈案情的时候很多都是赛车术语,我只听懂似乎他在那个年轻人的机车上动了手脚,导致比赛中发生了事故,那个选手因抢救无效死亡。令我吃惊的是,那个年轻人便是当年他最看好的赛车苗子。父亲什么都没对我们说,到底是不是蓄意,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法庭认定的事实。那段时间是他有生来最谦卑的时刻,后来,他在监狱里迷恋上了折帆船。”粗粗的主线终于散成琐碎渺小的线头,陆乔的回忆也适时中断,“猎,有时会让我想起我父亲。”
      同一句话,作为开始和结束,悬而未决,不太安稳。
      然美默不作声,尽管内心思潮翻涌。其实好想告诉父亲,她一点也不觉得猎像爷爷,真的一点也不觉得!但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阻止她破口而出。猎一点也不像爷爷。她凭什么这么认定呢?至少那火焰般的气质,一定是秉承自那个人吧。
      窗外风雪渐平息,已经可以看见位于路的尽头的警察局。
      “……然美,自从你来了以后,猎变得安静了。”
      车子缓缓停下时,然美听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说。说这句话时,他也是很安静很安静的。

      今夜的警察局,混乱得热闹。
      然美跟着陆乔,很快就发现了大厅里猎的踪影。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帮男生,其中几个貌似是东林的学生,大部分是面生的脸孔。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猎的额头也受了伤。他在这群少年中无疑是最惹眼的,即使穿着咖啡色的机车夹克,即使垂着头,也被陆乔一眼认出。
      身边负责调查的警察正向陆乔讲着经过:“他们在盘山公路大打出手……”
      没等他说完,陆乔已经大步朝猎走过去。面对神色冷酷的父亲,猎皱着眉,很不情愿地站起来。
      等待他的是毫不留情的耳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重地扇在猎脸上。一想起那个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想起当年出于歉疚给猎买来他最喜欢的机车,陆乔下手的力道更是惊人。
      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屏息静默下来。直到一个声音抱歉地打断:
      “……陆先生,你误会了,你儿子没有参与群殴。他一直帮着阻止……”
      然美愣住,连忙看向父亲,只看见陆乔顿住的背影。
      猎狠狠瞪了陆乔一眼,一把推开他,飞快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然美情不自禁地追到门口,又停下来犹豫地望向父亲。
      陆乔转过身,脸上的木然转成无限的后悔,他看着她,慢慢点了下头。
      她赶紧追了出去。

      猎骑上机车,正系着安全帽。
      然美急急地冲出来:“猎!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他没理她,兀自踩下伐门。机车轰轰地吐出热气。
      “猎!那个,”然美跑到他身边,着急之下,说起话来笨拙又无措,“我们一直在家等你,今天……”
      猎盖下护目镜,不耐烦地推了然美一把,她往后一趔趄,机车随即发动,眼看着朝夜色尽头奔去。
      然美沮丧地站在原地。好笨!她该对他说生日快乐的!第一句就该说出来的!她却尽说些有的没的!
      可是,没对他说出那句话,总觉得好不甘心……
      讷讷地,她迈开步伐,朝着渐行渐远的机车的影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猎的机车驶出平直的马路,斜斜地拐进右侧的小街,速度慢了下来。他很迷茫,没有目标,连加速也没有了意义。
      要是这条冷清的街道没有尽头,让他可以不用频繁地做选择,一直无目的地跑下去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又一个岔路口出现在眼前,他来不及想什么,本能地再次右转。
      后视镜上,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路灯下,雪一样剔透的少女追过来,却被远远地抛弃在第一个路口。
      猎惊异之际,机车仍在陌生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回去?还是继续?
      心跳得那般狂野,他几乎咬紧了牙关。
      机车越驶越远,身后那股温暖的引力却越来越强烈……

      第二个路口,然美扶着电线杆停下来,喘息中夹着哭腔,胸口堵得那样紧,她难受得想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像个笨蛋啊,陆然美,你是十足的笨蛋啊,真的以为这样可以追上他吗?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猎,有时让我想起我父亲……
      猎不是那样的偏执的人!但是,如果这样顽固下去,如果这样寂寞下去……
      她突然心痛地发觉,她好喜欢这个弟弟,超出了她可以想象的范围。她的亲人、她的弟弟、她的猎,总在默默保护着她的猎……
      没有泪水,干枯的哽咽。然后,她听到不真切的引擎咆哮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刺眼的光照射在她身上,全身笼罩在舒服的热度里,她讷讷地抬起头。
      猎英俊桀骜的面孔,位于光影交错的地方。
      “……生日……快乐。”然美望着他,喃喃却确凿地说,这一次,就算是幻觉,也不能放过。
      猎一动不动地注视她。英俊的少年和清秀的少女,在飘着细碎雪花的夜街上,彼此对望着。世界这一刻无比静谧。
      她微笑着又说,“生日快乐,猎,生日快乐!”
      清脆、温柔、幸福的“生日快乐”……

      不知道是谁说过,游乐园是妖精们的场所。
      然美心想,那一定是在形容,深夜里,没有一个人的游乐园。
      “拉住我。”猎向她伸出手来。
      她抓住他的手,被拉上陡峭的坡。他们弯腰穿过一个破裂的铁丝网。
      “到了。”猎将双手插回口袋,兀自抬起头来,望着某个方向。
      真不可思议,他们现在已置身游乐园中了。夜晚的游乐园和热闹的白天截然不同,静悄悄的,像真有妖精在飞舞,又像是薄薄的冰,流淌着怕被惊扰的美好和脆弱。
      然美顺着猎仰望的方向看去。夜空下,山顶巨大的摩天轮,隐匿在散漫稀疏的枯枝后,宛如从童话王国发掘出来的遗迹。硕大的骨脉延绵,像是某类美丽昆虫的骨节,撑出一片蜻蜓翅膀的透明。它是最漂亮的奇迹。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摩天轮。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做摩天轮情结。
      “你有坐过它吗?”身边的猎出声问。
      “嗯。”然美点头,坐过两次,一次是和妈妈,一次是和流光。
      猎没有说话,默然地牵上她的手:
      “我想靠得更近点看。”
      他们来到魔法之轮脚下,体会着它的庞大和亲切,感受着他们的渺小和孤独。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长椅上,第一次靠得无比地近,因此也很温暖。
      然美侧目,猎的轮廓在星辰下朦胧俊逸。
      半晌,猎静静地问:“坐在摩天轮上,是什么感觉?”
      然美按着膝盖,想了想:“它带着你慢慢上升,然后你就看到下面的世界慢慢变小,人、车子、树木、房屋、河流……全都变得很渺小,你会觉得自己身在天堂。不过,也会有一刻觉得很孤独,所以,大家都不会一个人坐摩天轮。”
      “是吗?”猎浅笑,“那好可惜。”
      “为什么?”
      “因为总有人注定要一个人坐。”
      然美愣了愣:“如果有人一直都是一个人,那他就暂时别坐好了,直到他找到可以陪他的人,然后再两个人一起来坐它。”
      猎无聊地瞥她一眼:“笨蛋。”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认为她很笨,但就是忍不住要骂她“笨蛋”,好像口头禅。很多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好像只能用这么迂回古怪的方式来表达。而她也从来不像别的女生一样,会打打闹闹地否认。他喜欢看她被他的一声声“笨蛋”“白痴”唬住,喜欢看她毫无怨言地将他的恶言恶语全盘接收。
      曾有一回课间,当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候,听到前面几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议论,“真想不通,男生怎么就爱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
      “真的是这样的哦!”
      真的,是这样的。
      “困了吗?”见猎默然,然美小心地问。
      猎恢复抵触的表情,很冲地回答:“困的是你吧。”
      “没有没有,我精神好的很!”然美连连说,然后又补充,“真的。”
      猎斜瞄她一眼:“我困了的话,怎么办?”他别过头去,抿抿嘴,“在电视上看见,弟弟好像都是枕在姐姐腿上睡觉的。”
      “你想睡……”然美惊异地低头,有点脸红,大概是因为猎压根就不像一个弟弟,又高又帅气,在她心中,他的形象跟莲华更接近,“可是,或许会不舒服……”
      “那就算了。”猎拒不正眼看她,口气里的潜台词分明是:烂借口!
      于是然美从容就义地拍拍腿上的雪,大方地说:“请吧,如果骨头弄得你不舒服,还请见谅!”
      猎的目光瞬时变得定定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女孩,和她一样的面容,和她一样的声音,和她一样腼腆,和她一样迟钝,只是……不是他的姐姐,那该有多好。
      他眷恋地枕在她腿上,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我们就这样坐到天亮吧,我有生日礼物要送给你。”
      “为什么现在不给我?”
      “现在……还拿不出来。”然美心虚地笑。
      “嗯,我等你。”猎硬邦邦地说,语气还是很冲,“但是,如果我不喜欢的话,那你就……”
      “?”
      “那你就等着倒霉吧。”他闭上眼,软绵绵地说。
      枕着她的腿,真的很舒服,猎轻蹙的眉渐渐舒展开,原来,他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意识游荡在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短得像是剪辑后入睡和醒来的两个镜头,却又长得容得下一个梦。梦里他骑着他的“火焰”,一阵阵冷风飕飕刮过,女孩紧紧环抱着他的身子。后面似乎有什么在追杀着他们,很滑稽很夸张,却很真实。
      他听到自己对身后的女孩说:
      “我会保护你。”
      ……
      “猎,猎……”轻柔的声音将他唤醒,模糊地睁开眼,有热热的东西扣着他的眼帘。他嗅到清晨的气息。
      “快看。”
      然美手指的地方,是一轮非比寻常的日出。阳光如充沛的雨,凝聚在摩天轮的某个点上,涌起一时的流光异彩,温暖灼热地充溢着两人的视野。他们高高地仰起头,目睹丛生的光晕沿着那把巨伞的轮廓蔓延。阳光下的摩天轮,仿佛被光的力量推动着,在一点一点地旋转……
      然美微笑着对身边的猎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虽然迟了一点。
      猎忽然沉默,埋下头去。
      然美出神地凝望着猎,就连他的沉默,也是火焰般的浓烈,让人挪不开眼。失神之际,有冰晶落在她鼻翼,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猎的外套,不太温柔地盖在她肩上。
      “……谢谢。”然美受宠若惊地拢住身上暖和的机车服。
      猎仔细打量她。良久,他说:
      “之前,有个人曾跟我说过他喜欢你。”
      听到猎几不可闻的低语,然美一怔,机械地问,“……是吗?”
      “嗯。”
      然美默不作声。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猎冷不防问道。
      “他……希望我知道吗?”
      那般小心翼翼的语气,仿佛她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如此过分的温柔总是让猎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那时你已经和莲华交往了。他永远也不想让你知道。”他沉了口气,“只是,我想告诉你。”非要她一直记得,有个男生曾喜欢过她,也许,到现在都还忍不住喜欢她,也许一点都不会比那个家伙喜欢得少,再也许,一辈子都会这么喜欢着她……
      然美静静地仰头,眺望巨大的摩天轮:“……谢谢你告诉我。”至少,她可以还一些祝福给那个人。
      一刹那的宁静。
      身边悉唆一响,猎漠然地起身,双手抄进裤袋里,背对着她。
      “走吧,姐姐。”
      虽然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但那两个叠音还是让然美惊喜得差点慌乱。
      猎站在四五米远的地方,帅气地侧着身子,眉毛不耐烦地拧着,“快点!待会儿就有人来了!”
      “哦!!”她连忙追上去。
      猎没有等她追过来,率先转身,走进冬日的阳光里。他一直走在她前方,脚步踩过一路枯萎的草坪,一丝不可名状的痕迹镌刻在他高挑的身影上,那样动人、英俊、叫人揪心。
      在梦里,他听到自己对身后的女孩说:
      “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而你,要是能成为我的就好了。是“我的”,而不是“我的姐姐”。那时,他曾清醒地、痛心地想。
      告别的仪式,至少他很努力地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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