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山颂

5、第 5 章

　　和戚随吃了一顿午饭，颜知晓也不是纯傻，傻到没察觉到半点儿异常。

　　比如他感觉到戚随吃饭非常顺溜，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盲人摸摸索索的样子，比如对自己的行踪掌握比较精准，好像总能很快地捕捉到自己的方位。

　　但很快，他又找到了可以完美解释的理由——也不知道戚随是不是先天失明，但看他的样子，估摸着时间应该不短了，怎么也该适应了在黑暗中生活了。

　　自己不能以己度人，自个儿闭上眼睛吃不了饭、分不清人，可不代表别人这个资深暗夜行者做不到。

　　要说颜知晓最像“主角”的特质，根本不是什么聪明不聪明、高冷不高冷，而是他善良正直到了极点——他总是下意识把所有人都想成好人，就算理智上发现不对劲，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自动就给人把借口理由都想好了。

　　所以他的疑虑，只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甚至还让他产生了些许愧疚——自己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想法，真是太不信任人了！

　　回去午休的路上，颜知晓在宿舍楼下，看见好几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没看岔的话，甚至俩对是高一新生。

　　颜知晓假装没看见般低头，经过时听到他们“吧嗒吧嗒”宛如给青蛙拔火罐儿似的亲嘴声，实在控制不住，深深皱起眉头。

　　天啊，真是世风日下！不仅早恋，还当众亲吻，躲都不躲的，也太有伤风化了吧！！

　　更受不了的是，一边还躲着几个快乐吃瓜的，有人说好甜好甜，有人骂甜个屁，天知道这男的上午亲的还是另一个女生。

　　那一瞬间，颜知晓感觉自己的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整个人都快憋了下去——就算是天龙人的主角，也难免有天敌和弱点，颜知晓的便天生受到这些“歪门邪道”的克制。

　　歪门邪道，包括但不限于早恋早孕、打架逃课、抽烟喝酒、离经叛道、奇装异服等等一系列“非正常行为”。

　　这也是他从小到大都被老师钦点成“红袖章”的主要原因，他自诩天生自带一股“浩然正气”，换句话说，虽然他脑子里藏着一些子光怪陆离的奇特想法，但他本质上是个正直到有些执拗，规矩到有些古板的顽固派。

　　对于这些挑战规章制度、打破常识伦理的行为，颜知晓的态度只有三个字——看不惯！

　　相当不爽地回到宿舍之后，又听到室友在叨叨学校的桃色八卦，无非就是谁跟谁看对了眼、谁又对谁敢爱不敢言。

　　颜知晓理所当然地不感兴趣——真是让他挺失望的，没想到重点学校的重点班，也就这点格局。心中杂念如此之多，还怎么能成大气候？

　　而与此同时，不成气候的戚随同学，正宛如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穿梭在整个走廊，打听着各路八卦消息，被这一把把塞进嘴里的瓜，撑得快要翻起白眼儿来。

　　室友爆料：“我知道的有一个！三班的郭婷和六班的汪浩然！他俩初中时候就看对眼了，约好了一起考上庐中就在一起的。”
　　戚随快乐吃瓜：“真的假的？这也太励志了！”

　　兄弟爆料：“还有七班的方佳嘉和李彦河，应该也是一对儿，看着像！”
　　戚随快乐鼓掌：“不错不错！坐等修成正果！”

　　朋友爆料：“我们班的胡杰和周云帆，听说谈了三年了！现在还好得很呢！！”
　　戚随快乐点头：“这么久啊！太让人羡慕了！”

　　见这金毛儿四处串场、一瓜不落，还瓜瓜都认真品鉴用心反馈，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你都认识啊？我初中部升上来的，这些人都有认不全的。”

　　“不认识啊。”戚随眨眨眼，理所当然道，“你们说的我一个都不认识！”

　　“那你还听那么起劲儿？”有人哭笑不得。

　　“这有啥，你看小说还得跟主角熟人啊？”戚随乐呵道，“凑个热闹、蹭个喜气呗！”

　　倒也是！这家伙这么闻瓜而动，不一会儿，整个楼层的寝室都被这只金色的猹串熟了，四处弥漫着一股瓜的清香。

　　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孙伟和钱阳也在唠着八卦，金猹赶紧张开嘴，让他们把瓜塞自己嘴里。

　　结果就见孙伟有些神神叨叨地压着嗓子说：“我怎么听说，一班的黎晚喜欢男的啊？”

　　“雾草！同性恋！”钱阳惊恐地看了眼四周，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似乎生怕被人吃了豆腐，“这也太吓人了吧！他跟我们住一栋楼啊！看上我咋办！”

　　戚随有些无语地朝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你啥货色呀看上你，人家是喜欢男的，不是见到男的就喜欢。”

　　这个年纪能接受同龄人小众性取向的少年人不多，戚随这番言论，就让他在人群中跟他的头发一样抢眼了。

　　钱阳宛如遭到背叛一样看向戚随，忽然瑟瑟发抖地钻进了被子里，露出个脑袋打量戚随：“戚爷，你不会也……”

　　戚随一听，瞬间化身强抢民女的官老爷，一边发出“桀桀桀”的反派笑声，一边搓着手朝钱阳的被窝扑过去。

　　还没等钱阳开始梗着脖子喊救命，宿舍门口就传来一声“笃笃笃”的敲门声。

　　戚随立刻抓住床栏杆，一个翻身直接腾到上铺钻好，寝室其他人也几乎是在眨眼间迅速就位。

　　下一秒，查寝的队伍便走了进来。

　　戚随保持着一看就是假睡的木乃伊躺尸，直挺挺正面朝上，眯起个眼儿缝打算偷瞄来人。

　　还没睁开眼，就听到钟馗一声浑厚又冰冷的声音从天而降，直劈进他的脑壳儿：“一整层楼，就你们寝室最吵。精力那么旺盛的话现在给我去操场跑圈。”

　　本来打算偷瞄的戚随，便又紧张地闭回了眼睛。

　　但来人明显不止一个，戚随听到是一串儿脚步声来的，他屏住呼吸，刚想听声识人，就听钟馗吩咐道：“知晓，给他们一人扣一分。”

　　嘶……知晓？他的好兄弟好把子颜知晓？戚随内心一阵哀莫大于心死——知晓啊，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这份得罪人的破差事，咱们不干也罢啊！！

　　此时，颜知晓拿着他的生死簿，跟在格罗姆·地狱咆哮……呃，八班班主任王雷军老师的身后，手里的判官笔都快拿不住了。

　　他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宛如睡在水晶棺材里一样熠熠生辉的戚随，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王老师，这才开学第一天，大家兴奋也是难免的，要不就……”

　　地狱咆哮发出一声不用反驳的胸腔共鸣：“扣。”

　　“诶好嘞。”颜知晓立马应道。

　　“嘁。”“哼！”“啧……”

　　他抬手要记分的一瞬间，寝室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拟声词，但大家都闭着眼，状若死人一般躺在床上，谁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声儿。

　　又得罪人了，颜知晓的脆弱玻璃心咔嚓迸出裂痕，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容祥和安定的戚随——天啊，自己真的要扣他的分吗？他一个盲人，怎么可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他一定是安安静静躺着睡觉就被吵闹的室友无辜牵连进来的，一定是！

　　但是地狱咆哮在一边看着自己，那个强大的压迫力让他根本做不了主。

　　对不住了，戚随同志，很遗憾没能保护好你。颜知晓含恨写下了他的名字——等有机会，我一定想方设法给你这冤屈的一分加回来！

　　在所有人隔着眼皮无声的怒瞪之中，颜知晓顶着比中考还大的压力，挨个儿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他心想，赶紧走吧，自己大概已经进了这个寝室的黑名单了，下次经过的时候，不戴个头盔来都觉得没有安全感。

　　但偏偏，伟大的地狱咆哮先生并不打算收手，而是继续目光灼灼地在宿舍里扫视了一番。

　　等他粗壮的手指关节朝戚随的床边伸去的时候，颜知晓和睁开了一条眼缝的戚随，同时在内心大呼一声——不好！大事不妙！！！

　　只见地狱咆哮缓缓伸出魔爪，只朝向那靠在床边、正在吸取天地日月精华的赤霄轩辕剑（的雏形），下一秒，竟然直接徒手握住了那未经打磨、但也已经初见锋利的剑刃！！

　　地狱咆哮的脸直接压到了戚随面前：“这是你的吧？”

　　戚随终于绷不住了，“啪”地睁开眼——看到了颜知晓之后又闭上，然后起身“扑通”一下跪到床上，“咚咚”在枕头上给王雷军磕了两个，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求您放它一马吧！！我不能没有它！！”

　　那一瞬间，一边的颜知晓也面色苍白——他不能想象一个盲人失去了他的盲杖，更不能想象一位英雄失去了他的宝剑！

　　他走过去，刚想给戚随求情，就看地狱咆哮将这棍子收到自己的身后：“没收了，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要再往学校带了。”

　　说完，他就带着一阵伟岸魁梧的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刻，整个寝室就留下了五具只会发出拟声词的“尸体”、一个半跪在床上的戚随，和一只傻愣在地上的颜知晓。

　　颜知晓眼睁睁望着戚随的脸上露出绝望，下一秒，这人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回颜知晓确定他是个盲人了。

　　这是颜知晓第一次看见戚随的眼睛，漂亮的、深邃的、还有完美的双眼皮。

　　但和正常人不同的是，这个人的双眼没有焦距，是空洞的、迷茫的，木木地朝着那木棍被绑架走的地方。

　　天啊，颜知晓的心都快碎了。

　　这一刻，他大胆地回头确认地狱咆哮的方位，然后鼓起勇气，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冒着被拟声词尸体们群殴的风险，颜知晓坚定地走到戚随的窗前，抬起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而坚定地对他立下誓言：

　　“你放心，我保证帮你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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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戚随双眼的高光和他的宝剑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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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罗姆·地狱咆哮：《魔兽》系列里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