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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1.往事如烟,风波未平 ...

  •   “今日,早上六时五十四分,连环杀人案嫌犯在看守所畏罪自杀……”记者们闻讯赶到看守所附近,准备一探究竟,挖上足以“爆”的新闻。只是十几辆警车将看守所围住,拉上隔离带,将纷纷而来的几个记者们拦在看守所外。
      “警官,我是XX日报的记者XXX……”“您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些消息吗?自杀的犯罪嫌疑人究竟是为什么自杀的……”“让我们进去!我们是正常取材。”如炮 火 枪声连绵不断,话筒摄影打向那个年轻的警员,他似乎第一次遇上这类事,正不知所措着,他支支吾吾道:“抱歉,这里暂时不允许拍摄,请各位记者放下手中的摄像机。”
      缓了一会儿,这位年轻警员被一只纤细略显苍白的手推到一边。看上去似乎是常年用力握笔,掌心有茧,淡淡的,表示出手主人的一些特点。
      “来,这边的相机来检查掉。”微哑的女声从身边这位栗色衣裳的女士口中发出,她招呼了另几个警员过来,才倾身打量这个年轻警员,忽而笑了。“小赵,见你忆姐不喊人?刚刚我还以为是从哪来的小可怜被堵住了。”
      正是崔素忆。
      “素忆姐,我,下次一定做好。”赵绪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行了,你,在外面看好,检查完么,凶一点,这些记者……贼得很。”崔法医摆摆手,走了进去。
      看守所的人解释,杜晓邦偷偷把昨晚用的筷子带到房间里,早上起来就精神不好,但所里的人没有太在意。因为四天前四个男生来后杜晓邦就有了不对劲,找了心理咨询师也一时无法解决,只叫他们别让他太受激,看守所好生候着,却仍是出了事。
      “事情就是这样。”那个警卫道。严璟池摆了摆手,让他去自己的岗位上,自己则转身进入了杜晓邦自杀的地方。尸体未有移动,还等崔素忆来看。杜勉倒是来了,却没有勇气进来看孩子最后一面,靠在外边的墙上,抱着头蹲了下来。“严警官,麻烦你们了。请……把事情说清楚,你们……不是说他有了一些悔过的念头了吗?”杜勉面对一众警察时垂着头,给他们鞠了一躬。中年略有发福的身子久久弓着,他沉默着,思考着。
      “严队呢?”崔素忆来时,杜勉正要走。郑格瑞抬手指了个方向,里边已经勘查过,并无可疑痕迹,监控也表示并不存在可疑人员进出。
      “嗯。”崔素忆点头,往杜勉身上看,“找人送送。”她努努嘴,情绪不对时开车容易出事。崔素忆不再言语,径直拐了进去,就看见他们队长盯着地上瘫倒的早已了无生机的杜晓邦,一动不动,甚至连自己进来都没发现。“严队?”崔素忆唤,从助手那拿来手套,检查尸体上的尸僵尸斑,例行公事般把方方面面核对过去。她身边的助理就像不存在一般,跟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待崔素忆结束,摘了手套,严璟池微哑的声音传来:“怎么样了?”
      “没问题,初步判断——自杀。”崔素忆道,又问,“杜勉怎么说?”
      “可以解剖,他不相信杜晓邦会自杀。”严璟池想了想,冲她点头后转身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十几分钟独处中究竟想了什么,整个人显得尤为冷静。崔素忆定定地看着队长,总觉得不太对劲,却也没说话。
      严璟池确实隐瞒了一些东西,自始至终,他没有提到杜晓邦的松口与有关某个组织的事情,只是很轻地带过,说杜晓邦希望用一点信息减刑。昨天,本来约定好再见的,杜晓邦却称故拒绝接见,传话的人说:“他让我告诉你,他不需要减刑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把人生改向正确的道路了,却在一夜之间换了,很仓促。可以理解,却也没由来的疑点重重,“不需要”是有了办法却是不在乎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为什么会这样决绝呢?甲木制的筷子,直指动脉,而后克服求生本能拔出。严队长着实不明白,他没想过杀死妹妹的凶手一命抵一命,法治社会,他遵从法律。十七岁啊,才是人生的春天,却已经成为了冬日的彻寒。
      最后是司楠把杜勉送回去。然而发现杜勉没有按他所说的租房,只是在离杜兰很近的地方定了宾馆,最简单逼仄的房间,一晚上只要几十元。被司楠看到,杜勉有些不好意思,一路上左右摇摆的话头终于说出口:“钱不够了……”司楠表示理解,她问:“够住几天?”
      杜勉伸出两根手指:“没事,等兰兰出来就回老家了。”望着面前这位中年男子,司楠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印章,递过去。
      “你……”杜勉接过,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手发颤地打开,上面刻着“杜常远印”四个字。杜常远……杜勉想起七年前的一幕:“你是……”
      “嘘……”手抵到唇间,司楠解释,“不是我,她让我告诉你,只要您想回去,他们整组欢迎。”杜勉稳了稳身形,笑了几声:“老了……老了……回不去的,麻烦替我向她道声谢,杜常远已经不在了……现如今的杜勉担不起。”司楠噙一抹淡笑:“这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一直没变。”杜勉几乎是下一刻就想起来司楠的身份,当年那个小姑娘,他爽朗道:“都这么大了……””这一幕与当年那个叫杜常远的军官,只是他除此却无他言,脸上的笑也敛去了,当年,琳琳和晓晓也只有十岁左右吧,他常年不在,什么事都由杜兰打理,那两个孩子一定有埋怨吧,七年前潜入对手内部都那样毅然,现如今倒有孤身一人的感受了。
      司楠道:“保重。”也请保密。杜勉点头,进了宾馆。司楠就一直站着,直到杜勉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回到车上。上车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喂,Brown,E8+试剂有吗?……送到R那里……行……就这样。”挂断电话,她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往原路返回。
      其实杜勉这一趟的目的原本不是看杜晓邦,而是送物证,杜晓邦藏匿的赃物总算被翻了出来,那些东西被埋在一棵杏树下,杜琳以前常常在那儿与杜晓邦纳凉,做作业。为了使土层更自然,杜晓邦往那按了块石头。他把所有的东西用一个木盒装着,只是已经没有锁了,看样子也有上几日了,东西挺足的,但严璟池猜测少了一样东西——Erics8残留。按杜晓邦的性子,他把凶器都摆入木盒,作为功臣的Erics自然不得缺席。但无论怎样看,木盒中确实不见E粉,甚至一丝该物气味都没有,似乎本该这样。
      如果凶手自杀与自陈,案子算是被画上了一个不那么圆满的句号。那么这些证物,则给案子修葺了更完整的框架,让整个案子更饱满记入卷宗,暂时封存起来。
      火化许声尸体那天,燕默几人也来了,。女孩子们都来了,包括孟思语,孟父孟母捧着女儿的遗像参加了火化仪式。火化后入葬,挑在孟思语旁边,紧挨着,这是双方家长首肯的。许声这边,是严璟池询问了父亲。严父略有迟疑却是同意了,他和严队这样说:“璟池啊,让声声和那孟家小女葬一块吧,到底也是咱声声连累的她,她俩要好,我们的决定,她们如果知道了,会是很高兴的。爸不会阻止你,你妈那儿我替你去说。”
      小雨微澜,黑伞黑衣,一众人都垂着头,为两个十七岁的姑娘默哀。墓碑上两个女孩的笑脸那样有感染力,却是只能被冰冷照片记录,再也不见。没有人出声,哭泣是无声的,他们默哀着。那是两条十七岁年轻的生命而这两个灵魂却是永远停在了这年轻的十七岁。
      入葬仪式结束,众人散了,刑侦组几人陪在队长身边,与受邀而来的人们道别。严璟池点头以答,脸上严肃的。
      “严队……”赵绪舟看着平日虽严厉但十分体恤组员的队长这般沉默,于心不忍,他唤道。但当严璟池的目光移过来,他只敢干巴巴地道:“节,节哀,队长。”
      严璟池朝他点头,看了一圈还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们,自是明白他们担心自己,但,他真的笑不出来,到这种时候,嘴角像是被扣住了,支不起来,只能紧拉着。他看向孟氏父母,深深地鞠了三躬,如果不是他们刑侦组破案效率低,如果不是因为妹妹,孟思语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孟叔孟姨,我向你们赔罪,是我办案不及时,让情绪影响我,才导致思语受害。”严璟池干涩地开口,这几十个字像是花费了他的一些气力,沙哑干扁的是让他自己都陌生的声音。他弯着腰,眼盯着地,背仍是直的。
      “怎么……能怪你呢?璟池……我们思语做的选择怪不了别人……”孟母赶忙扶起严璟池,“她们两个情同姐妹,这个结局,怪不得人,要说也要怪凶手。”孟母揩了揩眼角的泪,手按在严璟池肩上:“加油。”她向严队告别,与孟父相偎着。
      严璟池保持低头的姿势,却打发了众人,一个人站在新出现的墓碑前。他直直地跪了下来:“声声,是哥没保护好你……”他沉默着,心里念着。伞早已落地,冰冷的雨水浸入衣袖,凉入骨髓。
      妹妹死了,凶手自杀了,他能怪谁?怪自己吗?又或者,全是杜晓邦的错吗?杜晓邦就是可恨吗?可许声明显在护他,严璟池不觉得妹妹对杜晓邦有特别重的情感,可她却放弃留下录音检举的机会。杜晓邦也曾是几个男生的“救世主”……挽回几个人的良知,指明生命方向,却自己走向了自取灭亡的道路……然后自杀……
      在许声墓前,严璟池想了很多。一直到后来,雨“停”了。一把黑伞移至头顶。那个勇敢的小女警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把伞挪过来,瞥他唇,见人转头,不好意思抿唇,眼睛闭了一下:“嗯……会生病的,如果声声知道会心疼的。”他听见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姑娘这样说。严璟池往前边看,便要起身,跪得久了,腿麻着,有些踉跄。司楠小心地揪住队长的衣袖。“小心……”严璟池应了声。
      走出了墓园,严璟池脚步顿住。刑侦组的人都没走,见队长出来,要打招呼又压住了声音。,但都齐刷刷地盯着严璟池,似要盯出个洞来才肯罢休。都是些年轻人,浦城刑侦三组一众皆是青年才俊 这是别的局里不曾出现的。但他们有资格。严璟池道:“怎么,哑巴了?”
      众人才唤上“严队”,七七八八的称呼。同时都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个身兼两职的领导没有变。严璟池朝他们点头:“行了,回警局,过些天要去给米花的何队帮忙,好好调整。”
      这话落下,有两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困惑。出于方便与隐私,方禹一手拽了一个塞车里:“回局里再讲。”他叹了口气,朝严璟池皱眉,搞什么,这件案子不清不楚又要去给人家当劳动力。相友郑格瑞和江澜神色轻松自然,甚至调侃方禹:“方警官怎么又皱眉,多了解了解各地情况呀……”方禹脸色实在不好看,听着,表情臭了,活像有人欠了他一百万,不作声。
      严璟池为首的浦城公安刑侦二队除了明面上的意思,只有附加流动行动组的功用,几个月进行到他地协助破案。为此,所招的人都是三十岁以下的人,长辈的警察认为这个组性质太过随意与不负责任,加了浦城二字却要去外地服务,多多少少有了难免的排斥心理,而不可否认这个组是试点,也是国家批准的。为解决人才问题,由国家特殊人才培养机构勾选了三个人来作基础,招揽年轻一辈的人来做尝试。国家出手,有些警员就不好说什么了,慢慢的,浦城刑侦二队成了全国唯一的特殊机关,通常由最高公安系统直接下达任务。
      司楠与赵绪舟一个才来一月余,一个也不过三月左右。据队长严璟池了解小赵是刚毕业的新人,在其他地方辗转回来的,父亲是老实谦和的人,小赵的性子随他,母亲算是知青,对孩子温和。而司楠,严璟池知道的少,前些日子才处理完一些旧事,又遇上应恬案,只有资料寥寥几句。“司楠,女,20岁,华城清大刑侦毕业。父母不详,有一哥哥,曾以演员宫玺身份出道。”外加一份照片与一串数字,大概是电话。
      严璟池不准备查询,原因是郑格瑞会替他先做了,没有必要重复一遍。不过,这串数字的主人是个男人,绅士稳重。大概是哥哥一类的。
      “唉,这次的案子真是奇怪。未成年连杀这么多人,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上思政课?”
      “就是,那人前些日子不是自杀了吗,连累我们二队整队被局长训。”
      “哎,你想我们队长才刚……该多难受。”
      “是,依我看,那个男生真是心思不好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上次跟队去,就看见那个网红,应什么的,脖子都少了一截骨头……”
      “咦……你说什么——”
      严璟池他们到时,老远就看见几个警员聚在走廊边,高谈阔论,生怕人不知他们的愤慨。
      “什么什么?怎么不说了?”郑格瑞看看队长的脸色,开口问。
      那个被同事拉住的女警员憋红了脸,和另几个结结巴巴地道:“郑副队,严,严队您们回来了啊。”
      郑格瑞冷肃着脸:“散了散了,工作期间瞎聚起来嚼什么舌根,咱们二队什么时候成了闲说的茶会了?死者为重,不管是什么身份,我们不能不尊重他,更何况,作为人民警察,我们所见到的都只是表面的,不能替受害者怨恨和原谅任何人。身为警察就要摆正心态,公事公办,尤其在警局,一个个当心点!”见几人没动,郑格瑞再是看了他们,“还不回去!?”他不再说了,江澜随他去开门,进了日常办公的地儿。
      方禹还黑着脸,木着声音给两人解释,又吩咐了几项注意事项,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翻着天气预报。“去米花?”他问。“嗯。队长说是帮何队,顺便带带我们新成员见见世面。欢迎加入我们特别组。”江澜道,目送严璟池和郑格瑞进去办公室,又转身朝两个一直没说话的人笑道。两人点点头,安静地坐到位置上,做些枯燥无聊的工作。
      “嘀嗒,嘀嗒”雨声稀朗,两男人对立而站,一种沉默在空气中流转。郑格瑞不着急说事,盯着严队看了好半天,而严璟池恍若不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池哥,满哥有和你说什么吗?”郑副队压着声音。严璟池抬眸:“怎么,要坦白?”“不是啊,池哥这都是有苦衷的。”听这回答,郑格瑞就知道何满没说漏嘴。
      “说说?”严队眯起眼,给自己沏了壶茶,润润嗓子。“……不是,不能啊,池哥,那件事过去这么久,我哪还记得,不是什么大事”郑格瑞的目光随着那杯散着热气的茶移动,忽而吞了吞唾液,“严队,你不会要用这茶喷我吧。”
      听这话,不可避免地,一直沉静的严璟池险些将茶壶推翻,他幽幽地看向郑格瑞:“我看上去像有病?郑格瑞,脑子呢。刚才训话时灵光,现在退化了?保质期这么短?”
      于是,不到十分钟,无比风光进去,郑格瑞低着头出来。他走到自己位上,突然朝着几个盯着他的人轻松地笑。江澜用手点了点他的肩膀:“怎么样?”
      “没事儿了,队长能调整过来,能训人说明心态没崩。”郑格瑞抚开江澜的手,目光往几个人身上扫,又严肃道,“既然要去米花,每个人休息时都去了解下米花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上班时不允许,听见没有?”
      “嗯。”小赵点着头。
      “郑副队,我们是全队都要去米花吗?”自从墓地回来,司楠一直没说话,再说话时,她又托了托镜框,“我刚刚有点不在状态,没听明白。”她慢慢地解释,一张素净的脸朝过来,嘴角带着礼节性的笑,语气中有点儿歉意。郑格瑞倒不太在意,摆摆手:“没事,就我们几个,加上你们崔法医一个技侦。”司楠点头,往便签上又记了几笔。依次看去,最上面写着两个词——“原谅”与“真相”。在从墓地到墓园外的几分钟路程,严璟池问了她一个问题:“司楠,会有人原谅他吗?事实就是他害了人。”
      司楠知道这话没问完,她很聪明,知道严璟池只是在纠结许声那样宽恕杜晓邦的原因。
      但她想,并没有可以称为“宽恕”又或“原谅”的地方。原谅又或者宽恕,是对于受害者对凶手的措词。作为警察,只负责查出真相,并没有权利去原谅甚至憎恨谁。因为终究,不是当事人,他们所推测出的事实终究不是受害者完全的经历。不是受害的,就不大可能完全感同身受。
      无论是杜晓邦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没有替那些受伤害的甚至已故的人宽恕凶手。
      应该记得杜晓邦,杜琳生前也是一个压抑住天生的嗜血劣性,引导他人向善的善良的人。只是当杜琳死后,他对世界的看法大打折扣,善是什么,恶是什么?在他眼中,明明姐姐杜琳那么美好善良,却留得一个车祸致死的结局,而公安机关只能判定司机醉酒,过失杀人。并且,那司机最终是自杀来为姐姐的死画上句号的,那样不公。姐姐因为司机的疏忽而无辜赴死,而司机则那样任意地自杀。这无疑是对姐姐的死亡的一种变相挑衅。
      于是,他开始怀疑姐姐曾教会他的,他开始憎恶这个世界,认为姐姐喜爱的东西不再值得出现,不该存在。他开始寻找那些所谓的“替身”,所谓的“礼物”。首先是眼,再是声,再是性子乃至各种。他心底的杀意彻底又明白地被展现。
      这个未来被光明所笼罩的少年终是磨没一腔温善,成为曾经自己不曾愿意成为的模样。他把姐姐的爱好作为切入口,给善良定罪,逐渐走向善的对立。最后用他一切扭曲的爆发点,自杀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没有人会知道那短短数十小时,他是怎样克服自己的本能,克服心底的抵触,离开这个世界的。
      二十天前,从和杜晓邦交谈后许声感到有些不安和担心了。她知道她主动的示好会让自己成为杜晓邦的目标,但一切似乎有了变数,她能感觉到,她有点不像“替身”了。
      许声回到宿舍。孟思语和程楠互相调笑着,燕默很乖地站在于蓓蓓身边,两个人在记单词。她没有出声,径直往自己铺上坐,翻着了一瓶药,扭开放在床头的水杯就吞了四粒,安安静静地,许声平复着心情,寝室里的声音稀落了,她们在看自己。许声温和地朝她们笑,扬了扬药瓶上的名片——“xx安眠药”。
      “这几天在干嘛呢?许声,感觉你脸色也不大好。”程楠道。“没什么,就有些睡不着,这东西也好像没有什么用处。”许声轻轻道,“你们聊呀,我听着。”她将药瓶放回去。“怎么啦?”许声向她们笑,往孟思语那边看,果然见到好朋友眉头皱着,“真没事,刚见了个人,就有点儿不愉快而已。思思,别担心,可以吗?”孟思语撇开脸:“不早了,都休息吧,快高考了,都别太紧张。”“嗯。”三人应着,许声站起来拉住孟思语。“我们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被半推半就着,孟思语停着脚步:“她们不能听?”“嗯,思思。别生气。”许声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齐腰,此时软软地披在背上,柔顺的,像一只小猫,这只小猫乖巧眉眼,等着小伙伴的答话。只不过,先接受的,不是小伙伴的话语,是耳朵一疼。“孟思语!”许声有些吓到,略损了声音,只是尾调下压,一点儿没威慑力。“叫什么?你这几天到底想干嘛?又要分手又要画那什么画的,那U盘什么意思?”孟思语道。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始终她初识那般孩子性子的女孩。许声咬咬唇,道:“就,字面意思。”“死?我没听错吧?许声,你可以啊,要咒自己那什么就算了,我也要一起?”孟思语颇为恼火,任谁在明明知道对方有事瞒着自己又说些沉重的话题且无法套话的情况下都会有些气不畅,她对许声道:“许声,我希望你成熟点!”话落,孟思语撤身回了寝室。
      许声没有马上跟上去,她站在原位好久,脸上的笑尽数消去,只剩下安静与无尽的落寞,惹思思生气了,但她不能告诉她不能把她牵扯进来,许声想,孟思语是那样傲的姑娘,不能因为自己接下来给命运而耽误了。但她无法料见孟思语最后仍是随她而走完一生。
      几天下来,不知是孟思语有意还是许声自己有意,两人都未碰见。她看看日子,离自己生日越发近了。她第一次找上杜晓邦,。少年和旭,杜晓邦才打完球,白T恤上沾染了汗渍,他看见许声在树下便抛了球给同伴,直奔过去,引得几个男生打趣地吹口哨。“许声,你怎么来了?”“有点儿事,方便吗?”许声微微一笑,略俏皮地眨眼,“晓晓今天很阳光呢?以后也要这样哦。”跟哄小孩似的,在杜晓邦这儿却意外的受用。因为这样对他的除了杜琳外,竟然就只有许声了。
      小的时候,杜兰和杜勉太忙了,长大了只会用与大人协商的态度与自己交谈,尤其是在姐姐离开后,杜兰常常和孩子一样。为了让她安静些,杜晓邦把E粉分了出来。这点许声多多少少推测出来了,杜老师身上的病貌倒不像是精神病人该有的。而她这次来,就是为了E粉。关于E粉,她略知一二。
      她同杜晓邦走到校园后门茶园,轻手轻脚地越过管事大叔,心跳得飞快,才一小会脸就憋红了,这算是逃课啊。许声扣扣自己的手,狠抓了一下,眼泪又要刺激出来了,她抿着唇,看杜晓邦轻车熟路地拧开后门的铁锁。她好奇,问:“那是什么?”把声音压得极低,杜晓邦看她一眼,没说话,却扯着她的衣服往外走,关好门,走了好远,他才像刚回过神一般,把手里的东西给许声看。——亮晶晶的一头细长尖锐一头圆滑干净,明显是由碎钻磨合的。
      “你做的?好厉害。”许声的话说的真诚,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杜晓邦给她的那一小盒都只能闲置着。“嗯。”男生应着,在前边带着她到一个屋子前,握住了她的手。“这是哪儿?你,反客为主啊?明明是我找你有事,你怎么了?”许声觉得杜晓邦捏着自己的手有些紧了,眉头皱紧,“晓晓!”杜晓邦还是不说话,他直接将她拉进了屋,。这个坐落于巷尾的屋子,有些古旧而且不能判断有没有人住着,许声到底没有挣开杜晓邦的钳制。她抿唇,早已发觉杜晓邦出了校门马上变了情绪的脸,但她见得多了,倒是觉得杜晓邦这样伪装出的安和反而真实得多,她想起了另一个男生,眉目刚毅坚定,又是生得极好看的意气少年,一个总是会迁就自己的男生——肖鸣风。很浅地,她笑了。
      而这时脚步正好停下——眼前是一片林子,青悠悠地,本来是被屋子遮住了的,林子边缘,石桌石凳颇有一番韵味。杜晓邦已经坐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地望向长空下一处:“许声,你知道的,我杀过人,和我离那样近,你就不怕吗?那画里画外表现那么明白,就不怕我一个恼得直接给你做成礼物?”男生的声音依旧干净,吐字有力,也没有责问她的感觉。
      “礼物?”许声只重复这两个字,“怕?如果你真的会那样做,我在第一天就该消失了。晓晓,你还记得你是个善良的人吗?”女生自顾倾了一盏茶,用手指压住轻晃着,却不喝,只是表现出种放松感。“所以,你现在是想杀了我?”许声轻缓的声音显出平常直接的坚定。杜晓邦涣散的眼神绕到她身上:“喝吧,不脏,没有人来过。”
      “嗯。”她应,也不在乎太多,手指撑着桌面,“晓晓,无论你怎样做,我都可以接受,只是你要想清楚了哦,我许声不惜命,你这样做是成全了我,又暴露了马脚,应恬与你的事几乎没人知道,但我不一样,是我找上你的,总有人知道,没有什么可以真正做的滴水不漏。”
      杜晓邦阴郁着眸子:“许声,你是真的很适合成为礼物,与我姐姐像了9成——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呢,怎么会那样呢……”杜晓邦的眼神微热,许声应着。她是有些紧张的,小小地咬了自己的舌头,苦涩的血气涌出来,惹得她不禁眯了眼,这时候与严璟池很像,显出严肃的态度。
      “但我不是她,也绝不能取代她。”许声像杜晓邦之前那样望着虚空一点,重音落在“不能”上面,她不能取代……这是她一切计划的基础。杜晓邦停止了好像无尽的呢喃,有些痴妄地笑:“哈哈哈哈,许声,你自知自明,我们不是一路人,但你来招惹我,既不举报,又不是与我同行的……你是当我傻吗?”许声仍是半眯着眸盯着前边:“杜晓邦,你不听听我找你的目的吗?”
      杜晓邦仍笑着,脸上的痴妄未散:“说。”许声用手遮住了眼睛,她闭着眼:“晓晓,可以给我Erics吗?”她将手放下,眼神清明,唇角勾勒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快六月份了不是吗?离五月八日已经过了好久了。”
      五月八日,杜晓邦在听到这四个字后便安静下来,像被按了静音键,他将目光投至许声身上,久久不移开,他脑中飞速掠过一个念头,却马上被他否定了。
      微风起,林子里树叶交鸣,衬着鸟声清越。杜晓邦没有想害许声,至少在那天。他看着许声脸上酷似杜琳的神情,又品出一份不一样来,面前的女生或许更为深沉。他听见了许声又一遍问:“可以吗?就当是我替你隐瞒的回礼吧。”紧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许声温和地垂眸:“这几天睡不好,也不怎么有心情。Erics,原是一种催眠剂吧。”杜晓邦压抑住自己想说出口的问题:“就这个?”
      “安眠药不管用。晓晓,我不至于自杀。你这样问,倒像在担心我了。”许声平淡道。
      杜晓邦绷直腰:“明天下午给你。”
      许声付以一笑:“谢谢你,晓晓。”
      杜晓邦的白T恤上的汗已经干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看向手腕,表没带。
      “不早了,晓晓,我们就先回去吧。”许声看着他,她总是看着他。杜晓邦总觉得不对劲,他沉默着起身,手里把玩着碎钻制成的针锥,发出清灵的碰撞声。少年的衣衫是白色的,少女的衣裳是单调的,他与她对望着,互相猜不透心思。由少年带路,他合上了院外篱笆门,回首瞧见少女纤细的脖颈牵着一条红线,红线引入少女的圆领口,在衣料里往外突出一块,小小的。
      这天夜里,杜晓邦拿着小铲子,铲开了一棵老树前的空地,翻开了那个沾满尘土的木箱,捏着钥匙打开了它。里边呈放着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有些贪恋地嗅了嗅,才从里边取出一支瓶子。他的手触着发凉的玻璃,心中的恶意蔓长,他将这一支放下,拉出另一支注射剂,满足般笑了。他轻喃:“姐姐,礼物……”
      许声拿到了E粉,她将E粉装进一个小罐子里,将安眠药混进去,沓碎了,把存了好久的果浆注入,拿了小汤匙搅着。她舀了半勺尝,倒不难吃了,安眠药粉的味道全被盖去了。她看着表,回了寝室。这天她回的很晚,灯熄了,宿管似是习惯了她那样晚来,只是关切地让她快睡觉。
      这天是大晴天,夜里星星闪烁,很是好看许声推开门,却发现靠右上铺的人坐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悄声走过去:“思思,吵醒你了啊。”孟思语看着她,摇头,意思是没有被吵到。“你快点上来。”这是几天来,孟思语第一次主动和她讲话,许声觉得眼睛有点酸,把外套里的东西放到床头,再挂好衣服,爬了上去。孟思语从被窝里出来,跨到许声那边,她们的铺位是连在一块的。许声怕孟思语受凉,忙把外套拉过来给她披上。
      一股草叶气味强势但侵入孟思语的鼻腔,孟思语猜不出许声究竟跑去哪儿了,她轻声说:“声声,那天是我语气重了,我和你道歉。”许声眼睛立刻红了,她短促地“啊”了几声,“我也有不对,思思。”两人便是开始促膝长谈,宿舍里的舍友她不嫌烦。最后孟思语说:“其实你这个星期看上去明朗好多。”许声轻牵嘴角,点头。孟思语回到铺子里,她没有再追问许声的外出。许声知道孟思语选择了体谅她。而她躺下时,有亮光由她的耳际一闪而过。
      女生宿舍廊道是没有监控的,本来大厅那有个小的,几天前坏了,还没修上新的。
      只是一个漏洞。
      等到好久,许声将小罐子旋开了,她将里面的东西灌入喉中,眉眼下弯,显出惬意的神态。她坐起来,背脊贴着窗,侧着脑袋望着墨染的夜。
      由于是食用而非注射,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许声才感觉出来。——一股气由胃中翻滚——许声捏住自己的枕头,不住地轻嘤,“唔……”这在安静的夜里无比突兀,但没有人会知道。她们没有听见。
      许声将脖子上的挂坠拽到手中。
      已经三点半了。她没有丝毫睡意,Erics只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静,静到成就相反的无比烦躁的糟糕状态。然而她就算快将手中的坠子捏碎了,也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又是一阵沉闷,口中漫出苦涩,沿着唇角现了形,妖治的红泄露出来。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不经意,舌头舔去唇角铁锈的味道……天亮了。黎明随着一丝一缕的光线露出清晰的模样来,宛若浮沉大海的船总算得以安息。许声总算表现出与平时无二的恬然。她卧入软绵的被中,安闲地合上眼,比任何时候都相信会有人揭开妄图掩盖真相的帷幕。徘徊了好久的心忽然释然,在意识溃散之际,她最后看了眼室友们,酣然入睡。
      许声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有些可惜,又有些满足。她啊,等到了黎明。光,如期而至。在晨晖中,她的笑最终淡去,只余温和。弃之生而择其死。
      对她来说,能在这时欣赏到日出盛景是愉悦的,甚至让她有了足够的勇气,忘却一身莫须有的罪孽,去寻黄泉彼岸那自在的曼珠沙华。
      许声便长眠于宿舍之中,柔软的长发包裹着她的肩,朱色的线不见踪影。
      据崔素忆所言,那丝线坠子在尸体胃中发现,并以吸附了大量的Erics。此外,她对这次尸检留有怀疑,许声遗体的组织毁坏极快不像是使用了Erics,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因素。关于这些,她拟了份报告单独呈给严璟池,除此之外,几乎无人知道。
      司楠看着严璟池办公室紧闭的门,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到下班的点了。此时,窗外夜色深邃,世界寂然。办公厅里没有人,郑队几个已经回去了,外厅倒还有几个,小声交谈什么。她轻手轻脚地把内厅打扫了一遍,出了门,却看见楼梯门未关,望过去,她将布包挎在肩上。走过去,想要关门,却不得已仓皇侧身。黑暗中有个男人,侧着身子打电话,发出冷郁阴戾的声音,“告诉总部,计划继续,凶手已死。下一组,JY ……”话音戛然而止,男人收了手机,拾起地上的东西。
      “呃……”司楠被一只略烫的手扯进去,被粗暴地按在墙上。她听见什么东西被男人抽出来,——一把枪紧紧地抵上她的后腰。
      “好巧,B.W. 的South 。”阴郁的声音这样讲,在司楠耳边笑了声,固在司楠腰际的枪往里压着,“嗯?相信司小姐定不会告诉别人。”
      到这时,司楠的眼却一直盯着被这个男人放在一只袋子里的那件——信号干扰装置,她手指曲起来,小幅度点头,尽职尽责地表现出一个刚入社会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应有的惊怵。
      那人嗤笑一声,松了手,悠悠地道:
      “B.W. E 伪装者,B.W. S 清情主,B.W. W 笑面虎,B.W. N 忠国郎,B.W. M 伪商官……”
      他走出了黑暗。
      司楠随后出来,面上平静无波,接通了刚刚就一直在闪的耳麦。
      “南,刚刚还在忙吗?——我是不随你们去米花的,明天我会过来一趟,有些事……”是沈倾的声音。
      司楠叫了车,“嗯,耽搁了一会,行。”她挂断连线,抿唇将眼镜收起来,上了车,将笔记本打开,双手飞快地打下一串串数据……
      叫来的车混入车流,很快认不出来,属于迷茫青年们荒诞丰富的夜生活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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