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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认罪 ...

  •   杜晓邦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他双手交握,虽然有被手铐禁锢,也不妨碍他十指交握。方禹他们早已离开。他盯着白墙上的钟。方方正正的,也简简单单。杜晓邦想到姐姐去世那日,家里的被子方方正正的,白色的简简单单的。没有人来看他,他想母亲大概还不知道儿子被抓了吧。杜晓邦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他回想着与肖鸣风的对话,肖鸣风真是会说,每一句都想激怒他,但没关系,他一直明白不会有人理解的,姐姐是他的所有,只有姐姐会理解的。
      “肖鸣风,你有本事,就开枪。”杜晓邦对枪械并不了解,也不知道额上那柄枪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肖鸣风也算是豁出去了;但若是假的,肖鸣风何必多此一举,做戏给谁看?杜晓邦侧了侧头,往那扇半开的门看去,刚刚似乎有声音。他没见肖鸣风有动作,又扭了个角度,重复了句:“你不是想报仇吗?”他的头忽然顿住了,他飞快地扭正自己的头。
      肖鸣风似乎才缓过来,从悠长的回忆里挣脱出来。“杜晓邦,你十七岁,进了牢可不会死。也就是说,你只会是一个人。”肖鸣风笑。杜晓邦盯着他:“肖同学,话虽如此,你持枪械意欲谋杀也是一桩罪,有你相伴,想必也不无聊。若是在那里将你……”杜晓邦俏皮一笑,余光瞥向一旁。他想自己没看错,刚刚在离自己五十米远站着一个女人,看不清脸,手里手机对着这边,上面写着ES050827,那个基站的名字。杜晓邦想到自己可能有顺利离开的机会,蓄力扳住肖鸣风的手,使枪口远离了额心,往后拖了一步,企图打掉那柄枪。肖鸣风不傻,换了只手拿枪,回击以一拳,但落空。两人一招一式,打破了安宁,但意外的无人中伤。
      僵持已久,杜晓邦忽然看到那个女人站在肖鸣风身后做出持枪的姿势。夺枪!杜晓邦伸手去捞,俩人跌到地上,肖鸣风推开杜晓邦,同时压住杜晓邦的肩,往墙上撞了过去。杜晓邦趁机插手夺枪,但未料肖鸣风左手把枪蹭到他耳边,压着气道:“你特——么——找——死。”肖鸣风抡起拳往人胸口捶了一拳,杜晓邦抬起右脚向前踹。缠斗之中,杜晓邦的胜负欲被激起,他下手愈重,侧身扫腿,肖鸣风寒着脸。两人近距离纠缠时,杜晓邦压住枪扳机。肖鸣风一拳打去,却未挣脱。
      枪走火之际,那个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一个长相清丽的年轻女人,一脚踢住枪,横踢。在巨大的枪声中,杜晓邦有些懵,这是真枪。他被一只微凉的手扣住,被反手压上手铐。
      “晓晓,你尽力了。”
      杜晓邦收回思绪,刚刚的谈话中警方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也确实,他们一上来看到的只有那位女警官控制着自己,谁会注意这一声若喟叹的耳语呢?杜晓邦只言未提及那位女警,而审问自己的方禹等人也是没有提及。
      “吱。”门被卡刷开,沉稳公瑾的男人一身蓝色警服,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他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后边的江澜同志抱了一份文件。严璟池习惯地往门上敲了敲才关好门,到杜晓邦面前坐好。
      “杜晓邦。”严队长内敛情绪,沉着道。少年抬头,笑了一下:“严队长,您好。”严璟池颔首,没说话,把便携式电脑翻开,按下一个按键,里边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癫狂不清的,颤抖不止的。
      “胡说!你这丫头净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老师没教过你怎么讲话吗?”女人情绪激动。
      “是吗?杜夫人,您这病有多久没去复诊了?还是说——你压根没有去体检过?这自己究竟怎么了,都不知道呢。”干脆的女声紧跟着,魏然以一种极放松的姿态倚在靠背上,手里转着笔。眉眼柔和,眼角似乎是向下拉着、笑的模样。那对黑白分明的眼就那么直直盯着。她做心里咨询师以来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自以为得了些病就胡乱就医的人。而不巧的是,杜夫人就是这样。魏然捏着自己的手,往刚刚郑格瑞给的文件上看。上面有十几条问题,说是让她挑着问。魏然往镜头那微微笑了一下,忽然坐直身。“杜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来警局,我也不喜欢。”杜兰目光疑惑,却是警惕地紧,肌肉紧绷着。“你想怎样?”杜兰坐着。魏然指了指前边的文件:“按他们写的问,麻烦配合一下。”魏然说着又微微一笑,“放轻松,我没必要害你。毕竟几个小时前我可是嫌疑人呢。”纵然这样说,杜兰丝毫未有放松的迹象,她的手一直相扣着,死死地紧握着。
      “案发当日,您与死者孟思语见过后,有没有再见过谁?”
      “没有。”
      “那么约定前你有见过谁吗?”
      “没有。”
      “是吗?回答这么快啊。一般人不是都要想一下吗?”
      “我记得很清楚,之前那个女生也问过类似的问题,我当然要想明白。”
      “哦,为了理好作答嘛。杜夫人不愧是老师,连警方的动向都把摸清楚了。好,下一个问题,当日晚上你做了什么?”
      “用完晚餐,我在杜勉的要求下去后边空地散步了,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那天还挺热的,害我出汗……”
      “停,只需要告诉我过程,不是演讲,汇报可以吗?”
      “散完步,我就想洗澡了,大概八点半左右,但花洒好像有问题,我就让杜勉修了。他修了好一会儿,出来时已经快十点了,当然他洗了澡。”
      “是吗,如果没记错,刚刚您先生的口供可不是这样的。”
      “啊,不可能。”
      “行,下一个,您看电视到十二点?”
      “嗯,是。”
      “看了什么类型的?”
      “就那种连续剧,蛮贴近生活的。”
      “您先生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说过了,快十点。”
      “您与儿子打了电话吗?”
      “视频。”
      “什么时候?”
      “大概十点左右,他在外边,还有什么吗?”
      “啧,杜女士很不配合嘛,这么心急,有急事?”
      “我儿子都还没找到,能不急吗?”
      “抱歉,视频持续了多久?”
      “一个小时。”
      “杜夫人,您怎么了,回答得很不耐烦啊。”
      “麻烦告诉我现在几点了,你们警局的钟不准。”
      “嗯?”
      魏然偏头看,19:22,快了六分钟。有问题。她持笔往文件上划了一道。
      “七点十六。您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就是觉得这些问题没有必要。”
      “那继续。您有去过您女儿的房间吗?”
      “没有。”
      “那您家里有人进去过吗?”
      “没有。”
      “您前几日穿了的衣服是之前孟思语见面时穿的那件吗?”
      “嗯。”
      “您纽扣掉了一粒吧。”
      “嗯……”
      “您想知道在哪儿吗?”
      魏然心里模拟几个场景,向郑格瑞招手。一粒纽扣装在透明的取证袋。“刚刚问了杜先生,说这纽扣是不久前掉的,而且,好巧不巧,是那天。杜夫人,您还不说实话吗?您看口中的话确切吗?”
      杜兰强持镇定:“不会,我没撒谎。”
      “杜夫人,别这么否认下次撒谎,要多学学自我催眠,在一个心理研究者面前,你眨眼的状态,眼球旋转方向等都在积极地告诉我,你说谎了。”
      杜兰脸色一下子煞白:“你……”
      “这粒纽扣是在天台捡到的。”魏然眼下泛起笑意,“孟同学被分尸的那儿。”她略加重声音,说话阴森的,这是在心理加压。“你去了现场,还是说你是凶手?为人师表啊。我想你那女儿也会为你不耻的,谁会让一个杀人犯当母亲呢,来敬重您?相信您那对姐姐有着不一样感情的儿子也会嫌恶您的。”
      “我没有,你休想蛊惑我!你这是催眠!引诱我乱担责!”杜兰失控了,情绪越发激动,症结发生在一瞬之间,颤抖,颠三倒四的话语……魏然脸色骤然一冷,这很像Erics瘾症。她吸食过大量的Erics!
      “我没有杀她!没有!……晓晓……啊……快回来救妈妈,啊,琳琳!……”杜兰胡乱地喊叫,这时才真像发了病,疯狂的,有些骇人的。忽然,她白眼一翻,猛得开始干呕。“血……都是血,孟思语……嗬嗬咳咳……”但吐不出什么,只有酸臭的带有诡异气味的呕吐物,稀液。
      浓重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严璟池关了视频,他也不着急说。
      杜晓邦也没说话。
      诡异的安静。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一旁的江澜同志点开了另外一段音频,是杜勉的口供。
      “警官先生,我妻子不会杀人,但……可能做错了事。前几天我看见她和晓晓连了视频,那里边有叫喊声。”杜勉说这话时,也已经想到如果自己的话让晓晓和兰兰听了,这绝对会引起他们的失望。但他做不到让他们继续错下去,当了这么多年的出租车司机,都快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了。杜勉维护家人永远在不犯法的前提下,他曾也是一名军人啊,如今老了,还是不敢忘军人的职分。若到那个最为难的时候,兰兰和晓晓要恨就恨吧。
      杜晓邦眉角上提,他盯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像是怒视什么,但又很快又内敛了。他道:“严队长,你准备和我玩一、二、三木头人吗?然后就可以放了我了吧。我之前说的都是我胡说的。”杜晓邦吞了吞口水,又道,“再说,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许声,她什么也没告诉你们吧。又或者,你们想越过证物,靠那些谁都无法确保真实的画凭意念破案吗?”
      “抱歉,你可是重大嫌疑犯。如果直接从法律上走,做个有罪推定把你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杜晓邦,她们和你何仇何怨?”江澜道,“况且,警方已经找到了一件证物,只要检验一下上面的指纹是谁的,而原本属于谁也很快可以知道,如果你的指纹覆在上面,就有些愉快了,不是吗?”
      “江澜,反语用得不错。”严璟池让江澜把那个一并带过来的心率仪连到杜晓邦身上,“我们来玩个游戏,让我来猜猜你和许声之间发生了什么吧?”杜晓邦看向手腕处的贴片,点头。
      “据肖鸣风说,许声得抑郁症是因为你?”
      杜晓邦没说话,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回答的。
      “她看见的是你害死了应恬吧。”严璟池继续道,“她被你拦下了,你威胁她不要说出去……不对,应该是她和你说,自己不会说出去,并表示想看看你当时手上的一件东西,是应恬的喉骨吧。小小的,许声赞美它精致并询问你是不是要送人吧。你觉得奇怪并不想搭理她觉得她很奇怪,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但,你并没有走,你依旧威胁了她,她……笑了?然后点头,一直跟着你,并且说自己想送你你一份礼物,对吗?你觉得更奇怪了,但你拒绝不了,因为你发现,虽然许声长得与姐姐不像,气质却很相近,很温暖。你一直很想姐姐,把应恬杀害了后,并没有替身来为你排解。后来,也是许声主动唤你晓晓的,送了画,只有那是告诫你停下来的,她很温柔。你几乎没想杀她。但你丝毫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开始把许声当成寄托思念的替身。后来呢,发生了什么?杜晓邦,你不想告诉我吗?你不想我这样自诩正派的人感受一下失望吗?你喜欢杜琳的事被你母亲发现了吧?”严璟池看着杜晓邦,不错过杜晓邦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很可惜,这个少年明显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易激。
      见严璟池看着自己,杜晓邦开口:“严队长,污蔑人可是犯法的。”
      “是吗?杜同学,你恨你的父亲吗?”严璟池没有在意,“你父亲刚刚来电说曾和你吵过一架,你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儿子那天自杀,可能有他的责任,他和你吵了一架,因为你当时很不理智,让他发现了一些超出姐弟情谊的事,你母亲对这类事也细腻,承受不住才晕了过去。”严璟池唇角上提:“杜晓邦你17岁了,再过一年高考,你姐姐如果还在,却发现你成了这副模样,她会不心痛吗?她是很温和的人,她爱好美好,但常常舍不得摘花、购办礼品,是为什么呢?杜晓邦,杜琳一直很敬重父亲,你却是完全不理解他。就因为,他认为杜琳的离开是意外。你不觉得,自己与姐姐全然相反吗?”
      “他是这样和你说的?”杜晓邦问,心率开始上升,“他,就是这么认为的。我那时候……”
      杜晓邦还想说什么,却是死死扼住了。他知道,如果被抓进去,他是不可能去陪伴姐姐的,他只会在铁墙之内无聊地日复一日地接受洗脑,接受这些人的教育。只是心率仪不断升高的数字表明,他情绪的剧烈波动。
      “如果善恶对立,你选择的,与你姐姐选择的是一样的吗?”严璟池,“假设你杀害了方梓落,是对于她不听从你指令的后果,违反了你对姐姐的思念仪式。就像你之前口供所言,你一心想夺取礼物了,是吗?但你夺取过后,心里是有慌乱的吧。”据杜勉所说年初有一段时间儿子总是有些烦闷地在客厅里转悠,电视也总是调到新闻台,而平时杜晓邦几乎不看电视,这很反常,问了,杜晓邦就用老师要求之类的话搪塞。“而后来,应恬是害怕她取代了姐姐的地位,这是否可以证明你对姐姐的思念已经开始淡化了,而动机或许不仅仅是你说的了。据研究,有很多犯罪人员进行第二次屠杀,是有满足心里的冲动或欲望。所以,之前肖鸣风问你,杀人是什么感觉?这好比一场游戏竞争,你获得了首等,就想下一次继续,因为有过经历,就会想象下一次。”
      “严队长,你这是已经给我定罪了?”看的出来,杜晓邦有些慌了。随后,他几乎要绷不住表情了。严璟池又播放了一则录音,那是他与肖鸣风的对话!一样的谎,为什么要对两批人撒,他现在否认,很牵强。在这些证据面前,他几乎无话可说。
      严璟池准备离开了,他说:“杜晓邦,你输了,那十封信,我已经转交给你父母了。就算你母亲怎样用Erics催眠自己,你对杜琳的情感已是板上钉钉了。关于Erics,我也不想再问,你大概也什么都不答,甚至你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在严璟池离开前,杜晓邦终于说了一句话:“我交代,是我做的。但明明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装模作样?”
      拉住门把手的严队长拉开了门,廊里的光泻进来,他逆光而立。
      “我只是想知道声声为什么想要保护你。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许声的哥哥。”
      他推开门,司楠站在窗边,朝他展颜一笑:“严队,我回来啦。”
      杜晓邦也看见了,他忽然心里泄气了,之前那个警员不是基站的幕后操纵者,也不可能救他。原来到现在,他心里的念头不是不能与姐姐沟通,而只是,他的一切,都毁坏殆尽。他原来是怎么样的人呢?一切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杜晓邦总算落下了泪水,咸涩的,但他没有想到被他杀害的四个女生也是在得到细微温暖后坠入冰冷的死亡。
      “严队长,案子要结束了?”司楠一身警服,她浅笑嫣嫣,只是严队透过这温软的笑意,想起了她几天前夺他的手机时的坚定果决,想起来昨夜她救下肖鸣风的勇敢冷静。一时间,严璟池竟不知怎么说话,见严璟池沉默,女生忽然往墙边缩了一下:“啊,那个,昨天我,倾倾太担心了,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严璟池听了,把手上的东西传给江澜:“没怪你,不过,聊聊?”他率先走出去,在几步外停下。司楠小步跟上去。
      “上次,多谢了。”
      “什么……啊?”
      “电话那事儿,我父亲后来让我和你道歉,我母亲有些过激了。”
      “嗯?没事,我都以为严队你上次生气了呢,后来让我去问事情……”
      “……没有”
      两人并肩而行,走向走廊的尽头,但有些事两人谁也不主动提及。
      为什么她会忽然出现在天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9.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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