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迟小宝

10、GL短篇《别走》邂逅一个夏天

　　在时针指向零点的时候，我看向你，你笑着与我对视，然后转了身。停在广场外的黑色商务车，我从未见过，你坐着它从容离开。
　　差点忘了，我们已经分开了，差点忘了，这个约定，已经过期了。

　　我遇见你的时候是初夏，草地刚刚绿起来，我走在街上，你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子。日阳高照，我在刺眼的光下，看到了比光还亮的你。
　　我记得朋友说，有些人注定是耀眼的，看过就忘不了，是特别的存在。在我这里，你就是这样的。
　　你总说我在用情话哄你，我承认我这样做过。但关于初遇的那一天，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因为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在心里，不想忘，也不敢忘，只是遗憾，我再没有机会讲给你听。
　　我走进咖啡店，坐在你的对面。你看了一眼周围的几张空桌，又看了看我。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你是不情愿的，但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觉得我这个人长得不算讨厌，反正最后，你勉强地点了头。

　　我没有点餐，也不再说话，脑子里想着如何跟你搭讪，不想落俗，又刮不出什么好的说辞，是该先报名字，年龄，还是曾经的职业。
　　我有意无意地偷瞄你，正如我说的，那一天的你，美如日光。我喜欢你蓝色长裙上的曲别针，对我来说，它有着特殊的意义。可后来才知，那只是个意外。

　　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很浓却不刺鼻，我很喜欢；你指甲上的贴片蝴蝶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发现我在看你，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对我笑着的样子，我很喜欢。只不过最后有些丢脸，竟是你先开了口。
　　“想要我电话？想交个朋友？”
　　“嗯。”
　　你淡定地拿走我的手机，拨通自己的电话，然后递还手机的时候，对我说：
　　“第一次搭讪？”
　　“嗯。”对不起，我说了谎。
　　“是不是觉得我特好看？”
　　“嗯。”实话说，你是真的自恋。
　　“下次记得，想交朋友要先开口，比如：我叫高亚楠，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叫魏思李。”
　　“中文名字？”
　　“嗯。”
　　“我要先走了，我是做模特的，下午有拍摄，晚上记得打给我，我单身可撩。”你的样子经验老道，但你知道的，喜欢我的人也不少，不过我喜欢你的直接，高亚楠单身，可撩。
　　“嗯。”
　　“你只会说‘嗯’，是震动模式吗？”
　　“……”
　　“你是做什么的？”
　　“暂时无业。”
　　“挺好，时间自由。”

　　我刚回到出租屋，你的电话就打来了，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主动。你问了我很多，我竟乖乖地如实回答。
　　你吐槽等待拍摄的时间漫长而无聊，你发来视频，可我的屋子有些乱，便没有接起来，你因为我的拒绝生了气。那一刻我才知道，漂亮女孩的脾气可以臭到这个地步。
　　为了哄你，我走到天台上，打视频电话给你，你那边的光很亮，我没看清你的脸，但我记得你对我说：
　　“作为一个女孩儿，你帅得有些犯规。”
　　我们莫名其妙有话聊，也可能暧昧开始的时候，都是如此吧。那时我们每晚会通很长时间的电话，从入夜打到凌晨天亮。
　　你说我害你没精神工作，可你知道吗？因为你，我的黑眼圈已经遮不住了。

　　熬了一周时间，你终于约我见面了，我翻开柜子找了一件正式点儿的衣服，对于这个季节而言，衣服有点儿厚。
　　我穿着它站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你，你带着浓妆出现，身边的几个女孩上了不同的车，而你面前的我稍显窘迫。
　　“穿成这样，不热吗？”你很大方地走到我面前，像对老朋友一样。
　　“嗯，有点热。”
　　“不过，挺好看的，走啦。”你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就这样跟着你，走在街上。

　　这个城市的夜太闹了，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年轻人，花枝招展的。他们说话很大声，当然你说话的声音更大，足以盖过他们。路边有几个摆着饰品的摊位，你随手拿起一个发卡，在手上转了一下，再放回摊子。
　　马路上也很拥挤，好像堵车是为了证明这个城市的繁华。公交站点的广告牌更新的很快，那个熟悉的品牌又出了新品，代言也换了人做。
　　身边嘈杂的人声、车声、乐声、机器声乱乱地响，我感觉更热了，汗水从额头滴落，它顺着眼角流下，像一滴泪，我却担心它花了我的妆。
　　我讨厌人群，讨厌街市，厌恶社交。可今天，你全程牵着我，我竟不觉烦躁了，可我不敢一直看着你，因为心跳会暴露心事。
　　我转过头看向街角，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蓝眼睛美女，打着电话路过我的身边，她对我笑着，你看到后，生气地捏着我的脸说：
　　“不许看！”

　　我被你拉着走过马路，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闯红灯。我对你说：
　　“太危险了，不要这样。”
　　“怕什么！我饿了，你请我吃东西吧。”
　　“你想吃什么？”
　　“前面的摊子，有米粉，牛肉面。”
　　“你不是吃西餐的吗？”
　　“谁说的？”
　　“哦。”
　　好想告诉你，我其实比较喜欢西餐厅，因为那里安静，但我什么都没说，跟着你来到米粉摊，你的吃相并不好看，但很可爱，反正我这样认为。
　　吃过东西，你说想借我家洗个澡。我犹豫了，毕竟我很少带女孩回家，你没有勉强我，我们就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

　　那一夜好像是你主动的，你说没试过和女孩睡，我说我可以教你。不知道我教得好不好，反正你给的反应挺积极的。
　　从那之后，我们频繁的约会，你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也没有提过爱字。我们一起逛街、吃饭、旅行、睡觉。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你的，我知道，你一定也是喜欢我的。
　　我之前的积蓄所剩无几，只好开始工作。工作后我们的联系变少了，你的热情也渐渐褪去。我觉得这样正好，我没表白，便不算输了。直到有一天，你突然打来给我，说你想恋爱了。
　　“挺好的，恭喜啦，高大美女。”
　　“少来了，好久没见了，我想你了。”
　　“别瞎说，我当真了。”
　　“真想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
　　“思李，现在我不太方便。”
　　“明白，那，改天。”
　　我挂断电话后，心里难受起来，从前也这样短暂地经历过几段感情，我从不奢求结果，甚至不算专情，来的我不拒，走的我不留，实在没了感觉，就和现在一样，渐渐少联络，淡淡地分手。
　　可是这一次，好像不太对，我梦到你时，竟会心痛着醒来，那次醒来后，意外地接到了你的电话。
　　“我刚忙完。你还没睡啊？”我不知你的忙指的是什么，这个时间能忙什么？我多想了，也吃醋了。
　　“嗯，没睡呢。”
　　“我想你了。”
　　“我去找你。”
　　我见到你的时候，天正下着雨，我没有带伞，淋透了身体。你看到我后，扔下伞，扑过来抱着我。雨越来越大，你像似故意要淋湿自己，你好像知道，这样我会心疼。
　　“我可不可以，借你家洗个澡？”
　　“好，我带你去。”
　　我的屋子还算干净，开始工作后的我，更喜欢收拾房间。这一夜是我主动的，甚至等不及你洗完澡，就把你堵在浴室里。我想要你，也想告诉你，我才是真的想你。

　　那天你躺在我的床上，又说了你想恋爱的事。我有点生气，提醒你不要在我床上说这些。你好像喜欢看我生气，没完没了地对我说：
　　“我真的想谈恋爱了，你知道吗？我单身了这么久多不正常。”
　　“你单身又没空床，有什么不正常的？”
　　“思李，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没有。”
　　“你舍不得我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我没想到自己会答得这么干脆，你笑了，笑得特别好看，你把我扯到你的身前亲吻，那一天你很甜，你说的话更甜。
　　“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我做你女朋友。”
　　“你认真的啊？”
　　“当然了。你有工作之后，联系就少了，我怕再不开口，你就跑了。你知道吗？最近晚上我们拍摄到很晚，看着别人都有男朋友接送，我特别羡慕，也特别想你。尤其是今晚，特想打给你。我想过如果你带我回家，我就告诉你，我爱上你了。其实早就该确定关系的，谁知道你那么慢。”
　　“对不起，我以为……”
　　“以为我想跟你玩儿是吗？”
　　“嗯。”
　　“以为我喜欢上别人了？”
　　“嗯。”
　　“你又震动了。”
　　“让你久等了，我会补偿你。”那天晚上我们把我的床弄得太过狼藉，我记不得第二天怎么上得班，但我知道从那以后，这个小屋子里，便不再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曾约定在这座城市的广场上跨年，一起看着时针转向零点，你要抱着我，亲吻我，你说这是你一直羡慕和想要的浪漫，你要的浪漫，原来如此简单。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我以为你的出现会改变我的人生。可是我想不到，你只是陪着我走过了这一季夏天，那些温暖的、甜蜜的、带着汽水味道的记忆里，有比花儿更好闻的香水，有比任何风景都美的微笑，世界是彩色的，梦幻的，不真实的，只因为多了一个你。
　　我现在总在怀疑，那个你是否真的存在，还是我做了一夏的梦，梦醒时以为自己是蝴蝶。

　　你的离开很突然，但我知道，应该是预谋已久。我每天早九晚五，工资仅供日常开销，你却越来越大方地为我添置衣服鞋包。我知道那些东西都不便宜，我压力很大，可，能力有限。
　　你的朋友嘲笑你的眼光，除了你，没人看好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知道我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我那时最想做的，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给我爱的人，可是……不知道什么开始，我们会争吵，一些小事，柴米油盐。
　　你忽然忙了起来，工作很多，却不要我去接你。我也开始频繁加班，一个屋檐下，竟见不上几面，我忘了分开之前那段日子，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如果没有，对不起，现在补给你：
　　“高亚楠，我爱你。”

　　你走的那天，说想请我吃东西，我知道你有话要说，甚至能猜出要说什么。可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对你说：
　　“好啊，想吃什么？”
　　“我想吃西餐。”你的回答让我意外。
　　“要不，我们去吃米粉吧，我馋了。”你看着我的样子，让我的心狠狠地疼着。
　　吃过最后一顿饭后，你对我说：
　　“我们分手吧。”
　　“嗯。”
　　“我好累，你也很累吧？”
　　“嗯。”
　　“我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
　　“嗯。”
　　“除了嗯，你还会说什么？”
　　“我震动着，不是挺好的吗？这个时候，我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我憋着眼泪，想对你笑，可是你却哭了。
　　你没有给自己机会反悔，就像我想的一样，是蓄谋。你当晚便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我的屋子，本来没有你的时候，这里也没有怎样，可你走了之后，它突然就空了，我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我没出息地哭了很久，却说不出口那句：
　　“别走。”

　　我们再没有彼此打扰，我忘了自己用了多久才接受你的离开，现在的我好像活得和认识你之前一样，讨厌人群，讨厌街市，讨厌社交，讨厌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什么，可是跨年那一天，我还是挤进了广场热闹的人群。在马路的另一边，我看到了你，你没有闯红灯，安静地等着信号灯变换。这不像你，但我知道，那就是你。
　　你也看到了我，在时针指向零点的时候，你笑着与我对视，然后转了身。当载着你的车开动之后，我才想起要去追，我与车流逆向，却注定追不上你。我哭着停住脚步，像个疯子一样喊着：
　　“别走好吗？求你，别走。”

　　天很冷，身后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在夜空留下伤痕，淹没了我的喊声。信号灯刚刚转变，这是我第二次闯了红灯。

　　夏天又到了，一周年，我记得你来过。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