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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影后睡醒了 ...


  •   这天清晨天方亮,叶上清露浮动,段竹和小瑶在路边桌上吃早茶。

      段竹不无感慨:没人认出我,我果然过气了。

      小瑶则想:我的事业好像要完蛋了。

      最近拍戏闲了些,段竹没其他工作,既没有商务宣传、也没有工作联系,提早过上了退休生活,带着她在周边逛吃逛吃……她开始还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几天下来,苦没有吃,清炒苦瓜倒是吃了两盘。

      小瑶含泪吃了两碗粉。多新鲜啊,她最近听段竹讲的最多的道理,不是社畜996福报,而是浪费粮食可耻。

      段竹安排道:“明天要拍戏,今天就不折腾了,我们去茶楼歇歇,听说这里的茶楼很有意思……”

      ——连爱好都变得这么养老。

      茶楼在一个开放的园林里,是半露天的,人不多,中间一个台子,三面都可以坐下。木头有些掉漆,两人找了周围人少的桌子坐下。

      两人嗑着瓜子听戏,小瑶说:“你和何景老师这两天好像关系蛮好。”

      段竹赞许道:“他人很不错。”

      “那我是不是可以找他要签名啦?”

      段竹震惊地看着她。

      小瑶有些害羞道:“我朋友是何景老师的忠实粉丝,我是路人粉啦!何景老师太帅了,路人粉特别多。你俩之前关系不好,我都没表现过一丝热情。”

      段竹想了想,也颇为理解她。

      如今正应了那句网友流传的“大人,时代变啦”。短短六年,想做明星的人比以前翻了倍,到处是能唱歌又能演戏、还会说话的漂亮年轻人。

      何景虽然是非科班,演技很不错,又有学历添光,为人谦和、没传出过黑历史,在一众被嫌弃的当红明星中,属于让粉丝很拿得出手的那种,是年轻一代中的大众男神。还有人说他改行是“下凡来拯救娱乐圈”的。

      总之他很火,随手一条微博都是百万的转发,偶尔被人拍到模糊侧影都能上热搜,平日跟拍他的人如树上拥挤的桑葚果,看的段竹咋舌不已。

      还好她出名早,否则说不准已经被社会潮流埋在沙滩上了。

      小瑶还安慰她:“他们这样的偶像明星最多红五年,久了就像炒糊的鸡蛋,就没人爱吃了。”

      段竹很感动她的“大义灭亲”。

      阳光渐直,周围看表演的人少了,像她这样的闲人还是少数。段竹的视线在人群中随意扫着,忽然停在一处。

      她想把墨镜摘下,被小瑶连忙阻止,这么一打岔,再看过去时已经找不到了。

      场上换了个变戏法的,气氛火热,吆喝着让人上前,许多人围过去。段竹不好去凑热闹,只让小瑶过去。

      她遗憾地看周围零星的人头:守着包裹和小孩的、聊天的、睡觉的……

      多么好笑,还有一个也戴墨镜看表演的。

      段竹猛眨了下眼睛,她也许没有看错。

      真的是赵雪行。

      大概是距离超过十米,非常智能的系统都没有提示。

      【……】

      她想,在这里见到他,并不奇怪。赵雪行一向喜欢这些:安静、独自观察……所有被认为丰富而无用的东西,都在他的视野里。

      段竹往前走了几步,赵雪行没注意到她,他穿着简单的休闲服,短檐的帽子,姿态随意地坐着,目光投向前方。即使低调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但他不是一直这么优雅的。

      赵影帝出身贫苦乡村,却惊世骇俗地考了电影学院,毫无机会背景,没一夜成名前,他在底层过着跑龙套、睡木板的暗淡日子——这些如今只被当励志事迹提起。

      但段竹想起试镜中第一次见到他,比现在要桀骜生涩的多。

      他们年少相识,他是段导亲授的弟子,她是他老师的孙女。在这些身份之外,他们还是一所大学的同学,都过了好哄的年纪。

      爷爷不让她直呼全名,她嫌赵雪行名里两个字不好称呼。“师兄”怎么来的?早已忘掉了——她少时只记无关痛痒的琐碎事情——最后是莫名其妙成了他师妹的。

      开始她并不服气,她出道比他早、拿奖比他多,偶尔才那么喊两声;久而久之,“师兄”才有了亲近的意义——

      段竹年少成名,在剧组没有说的上话的同龄人,赵雪行话不多,却往往能和她想到一处;在些她懒得理会的人情世故上,他不着痕迹地照顾着。但要说他是哥哥,两人也没亲切到血缘般的无间隙。他们出身经历不同,赵雪行像一件外套,穿起来暖和,但时不时就翻出一个破洞破兜,需要她去缝缝补补。

      也因为有不合,才有来有往。

      舞台上敲起锣鼓,气氛热烈起来。

      “我不知道他有一天会来看我,今年春天,一个家中的表兄来信。……”

      她脑海中浮现这段台词,低声喃喃。这是她和赵雪行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那时背的太熟了,看到他便自然地想起来。

      几十米外那个人的面目终于熟悉了些,段竹继续走过去。

      赵雪行对她的到来毫无所觉,然而中央跑来一个纤瘦的身影,带着欢快的笑声,令他抬头看,露出笑意交谈起来。

      段竹不料他还有同伴,停住脚步。

      她回座位时,正遇到小瑶回来,脸颊上还带着快活的红晕,和她讲刚刚见闻。

      段竹没了游玩的心情,打算回酒店睡觉。车停在茶楼门口,小瑶去公园中的厕所,段竹等着她,在园林的一个湖边驻足发呆。

      “请问,这边路怎么走——”一个人从月洞门里走出来问。

      段竹本在盯若隐若现的几尾金鲤鱼,转头去看,两个人都吃惊地僵住了,绝想不到竟会这样碰面。

      ——啊、师兄,是你吗?

      倘若刚才上前,段竹大概会这么说。可这话已在嘴巴里游过一遍,有了答案,再讲出来,就全是虚伪的寒暄了。

      仅剩了“师兄”两个字要出口,赵雪行却先退一步,摘下墨镜道:“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这句话毫不客气;如果被当做开场白,说话人无疑十分差劲。

      她笑道:“师兄,如果知道了,你就不会进来了是吗?”

      赵雪行一副默认的样子。

      她说:“我在附近拍戏,你怎么会来这里?”

      赵雪行说:“想接的一部电影涉及这边风俗,过来看看。”

      闲着休假吧。段竹想。

      她说:“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只要不见到你,我就很好。”

      段竹说:“我最近不时想起从前的场景。现在的拍摄地在一片居民楼,旁边好多矮房,对面住着一对老夫妇,二楼用红砖搭了围栏,种了好多花草,有仙人掌,还架了葡萄,我想起从前在爷爷家时……”

      赵雪行听她娓娓道来,心想大概又是有所要求,无非是资源提携、金钱商务……这样的事六年里已有几十回了。

      茂叶掩映、湖光粼粼,这里清幽之极,密密麻麻的厌恶却像往身上爬的虫子,使人想转身逃走。但他的双脚却被她的话语死死钉着。

      他飞快打断道:“这次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我没什么想要,没有任何要求。”她问,“师兄,我现在让你看到,就很讨厌吗?”

      段竹灼灼地盯着他,很快把赵雪行那股高山积雪的骨气压下去,他像缩在阳光下的雪堆,不由地挪开视线。

      段竹笑道:“你还是这样……”

      “赵老师,你在这儿——”年轻女孩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女孩闯进这园林的一角,整个沉郁的光影都被捅破、跃起金辉。看到段竹,她淡粉色的唇弯起来:“前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好开心。”

      “陶韧?”

      “前辈叫我小桃就行。”她红着脸说。

      段竹只轻轻笑了,陶韧显而易见地有些失落。

      她问:“我是不是打扰前辈们说话了?那我去外面给你们守门好吗?”

      赵雪行说:“不用了,我和她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他冷漠离开,身影在门洞消失。

      陶韧连忙对段竹道:“不好意思,打扰您游玩。很少见到赵老师这么没礼貌。刚才看到你们站一起,我就想起小时候看的您的电影,那时前辈和赵老师常常合作,”她眨了眨眼,说:“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现在一切都变了,我接触了赵老师后才知道了他的真实性格是这样。”

      段竹没说话,她又有些窘迫地找话说:“每一部里你们都很迷人,我上学时总想着能和前辈们一起拍戏,做个小配角也好……”

      段竹淡淡地道:“现在你的梦想成真了,还是女主角,恭喜。”

      陶韧滞了一下:“是吧。谢谢前辈……赵老师平时都很温和的,刚才那么对您,您不生气吗?”

      她脸上全然单纯地好奇,段竹几步走到她面前,她眼神冷淡、愈发靠近,陶韧忽然很紧张。

      业内都知道,以前的武侠动作片大都参考真实动作,不像现在是吊威亚飞来飞去,段竹自小训练,很少用替身,所以她身手是很好的。

      陶韧身体颤抖起来。即使段竹好看的脸庞近在咫尺,也毫无欣赏的念头。

      “我生不生气……我不是早就和他决裂了吗?”段竹盯着她问:“你知道的吧,小桃?”

      明明是粉丝和朋友的可爱昵称,被她微沉的嗓音吐出来,像是系在脖子上的细线收紧。

      她当然知道,她是有私心的。可好像完全被段竹看透,自己的把戏那么幼稚……陶韧睁圆眼睛,眼圈很快红起来,嘟囔着“我、我忘了,我再也不说了”。

      段竹想到刚才看的金鱼,如果捏在手里,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她退开一步:“你不去跟着赵雪行吗?”

      陶韧后退几步,颤声说了句前辈再见,转身跑掉了。

      不一会儿,小瑶出来,见段竹神色如常地看着湖面。

      第二天拍一场街头追逐的戏,她攀越铁网时手上挂了几道伤,原本要愈合的手心伤口也裂开。还只剩一场推车往前跑的镜头,她就没让小瑶上药。

      车子是不知从哪里翻出的旧东西,全身关节松散,踢一脚能发出四五种响声,手把上蒙了一尺厚的灰尘,比博物馆里的古董都老。

      场记打板声后,段竹按照排演时那样推着车跑出去。翁甫满意地点头,忽然目光一顿,张开口——

      车猛地停下,段竹却没停,直直从车旁翻了出去。

      直接撞上地面的是右肩,撞击像是一记重拳,落在她肩膀的骨骼上,力道顺着上臂与肱骨传递,手指感觉不到痛,却没法做出动作;前胸和后胸遭受了波及,发出沉闷的轻微的嗡鸣,其次才是手背、下巴上一些剐蹭带来的细碎疼痛。

      没什么很严重的伤,但肩膀很痛。这事怪她自己没准备充分,跑的时候路线偏了半分,才撞上障碍。

      众人忙过来扶她。她手臂忽然碰到另一只手臂,原来是垫在她身下,后背也被刻意扶着……她刚刚撞在地上那么柔软,其实是撞在他身上。

      旁边有人问:“何景老师,没事吧?”

      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段竹连忙回头。

      ……

      “没什么事。右肩膀被撞的比较厉害,会有淤青,没伤到骨头,两到三天就可以恢复。其他只是一些擦伤,按时涂药就行。”诊所的医生道。

      这一片都是居民区,他们找了家诊所。医生又看向旁边的何景。

      电视上正在放一部去年大热的谍战片,男主角军装整齐、低眉敛目,俨然一位心机深藏的军官,正是由何景扮演。

      但医生没认出面前这个活生生的男主角。刚才进门时,由于何景没来得及擦戏里的妆,灰头土脸,脑袋还顶着化妆出的血淋淋伤口,医生惊呼着要过来看他,他却推着要他先看段竹,差点把人家吓关门。

      医生看完段竹,又把他检查一遍说:“轻微擦伤,你除了脑袋都没什么问题。”

      在场都大笑。

      段竹目光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嘴角也勾起来。

      她坚持把整条拍完才回车里休息,何景没什么事,留下继续拍。他洗完手涂药,右手也侧刮伤了一大片。

      有人说:“多亏何景老师拦那下,要不可能伤的要更重。”

      “好像没见她说谢谢。”

      “吓得忘了吧,那样子真是够狼狈。”

      何景走过来说:“刚好在旁边,只是拦了一把。”

      几人不想被他听见,更想不到他会开口解释。看他神情淡淡,都不敢再多说。

      何景回想着刚才画面。他没止住地和她一起滚了两圈,因为经常锻炼没受什么伤,反倒是段竹伤到了肩膀。

      从地上起来,她也没什么反应,是听见别人问,才发现他在身后;转过头轻声道了句谢,像被吓到了……她这两天好像一直有心事。

      段竹下午就恢复如常,至少拍摄时状态还是很好。

      她询问何景伤势,后者说没事,但手侧妆粉下隐约有伤。拍了几条,他手上伤口裂开,小木有事不在,何景自己勉强地上药,婉拒了旁人帮忙。

      又拍摄时,何景扶着一辆车,段竹后退时不小心撞上他,其实很轻,她却听见一声压抑住的闷声。何景扶在车边的右手僵硬,眉毛微微抽动。见她回头望过来,说“没事”。

      休息的间隙,她见何景坐在椅子上,捏着右手上药。手侧原本的伤处不仅没消下去,好像更严重了,血迹掺着污迹。他拿棉签沾着酒精擦拭,皱着眉,面色不变,手臂微微颤抖。

      段竹过去问:“是刚才被我撞到的吗?”

      何景当然否认。但段竹出于同事情谊说:“我帮你上药吧?”

      她拿过棉签,一点点地涂药,这事她从前没少做,但隔了六年有点生疏,刻意小心了点。

      何景的手在戏里要粗糙些,其实修长细嫩,从手掌到手腕肤色洁白,没有一点多余的皮肉,像一块玉雕。而他本人穿着破旧戏服,也盖不住高挑俊秀,不愧是网友火眼金睛选出的校草。

      段竹闲聊地说:“做偶像明星,不是很注重形象吗,怎么会接这样的角色?”

      他的角色是桀骜不驯的私家侦探。段竹听小瑶说,他团队也没施压要求把形象改的好看,眼下许多偶像艺人都这么做。

      她偶然抬头,见他目光复杂晦暗地落下来,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有些自嘲地说:“也许是想用来吹嘘演技和为角色牺牲。”

      段竹说:“你演的不错,我最近看了你去年那部电视剧,觉得很惊喜。”就是在诊所看到的那部。

      何景面色微动,张了张口,要说什么——

      “何景,你怎么这么娇气,你以前从山上跳下来都没哭的!”

      翁甫在不远处大叫道。

      看见段竹正在帮他上药,他震惊之余,嫉妒得眼红,恨不得自己来做这个男主角,被摔来摔去。不仅催促他们快回来,还在接下来公权私用,对何景各种严格要求。

      晚上的拍摄持续到八点,结束后剧组聚餐去吃火锅。段竹精神萎靡就推拒了。

      她裹着风衣缩在车上,这六年她没经历过,身体却真实地长了年纪,剧烈抗议起来,脑袋里乱哄哄的像工地开工。车开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小瑶过来说:“是何景老师,还有陶韧小姐。”

      段竹忍着头疼坐起身。车门打开,何景看见她说:“身体不舒服就不要下车了。”

      陶韧说:“前天和赵老师一起见到前辈时精神也不好,拍戏这么累,要注意休息啊。”

      她语气有种诚挚的担忧,但在场人听见那个“赵老师”都愣住了。

      何景看段竹没有否认的意思,垂下眼睛,落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陶韧说自己今晚来探班何景,正好蹭剧组的火锅,听说段竹回去休息,恰好路上认出她的车,想问好才失礼地拦住……她叽叽喳喳,但嗓音娇软,像个活泼的小鸟,使人没法生气。段竹头疼地听着,含糊地点点头。

      这时小木抱着一个圆罐走过来,一股药草的浓郁味道,陶韧顺势接过,捧给段竹,说是给她的安神汤。

      段竹闻了闻,有些意外:“里面加了党参吗,我以前也常这么喝。谢谢。”她有些疲惫地眨眨眼。

      何景说该走了。陶韧体贴道:“那我们不打扰前辈了。”

      回去路上,她还说:“段前辈今晚真温柔。”

      小木感叹道:“她最近脾气简直和蔼得吓人,对谁都是。”

      车里灯光晃动,陶韧的笑容也忽明忽暗,她对何景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前天遇见过?就在那个茶楼里,段前辈也是去喝茶听戏的。不过,我找过去时,她和赵老师好像已经说完好多话了。”

      何景说:“他们师兄妹多年,总有些话要说的。”

      陶韧说:“不知道讲了什么,我看,段前辈很在意呢。”

      何景没说话。她脸上勾起笑容。

      小木开玩笑说:“小桃小姐,你刚才那么热情去拿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探班段老师的。”

      陶韧说:“怎么了,你是对我刚刚借你们的汤献佛不满吗?”

      “我哪敢啊!景哥都没说什么。不过景哥,你让我去拿汤原本是要带去给剧组人喝吗?”

      何景没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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