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解密卷 浮竹十四郎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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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时间允许你忘记，灵魂直至消逝却依旧铭记。
因为不论对与错，它都曾被你认定为需要背负一辈子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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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余年前。
尸魂界，真央灵术院。
少年踩着长廊上灿阳泼洒的晃动斑驳，飞快地向前奔跑。
他匆匆穿过熟悉的走道，在亲切地和其他真央学生打招呼时，也难掩脸上的欣喜。等到终于冲过拐角来到教学楼后的小庭院，他才停下了脚步，朝葱郁的古木下那两个熟悉的人影挥动手臂：“阿清！风彦！”
“吵死了，浮竹。”慵散地倚着树干小憩的墨发女孩不耐烦地蹙紧了眉心，撇过脸来语意不善地回应。她身畔正垂首翻阅着手中书籍的少年亦闻声抬起头来，不同于女孩烦躁的态度，仅是温和地翘起了唇角：“日安，十四郎。”
没有因两人落差不小的反应而沮丧，浮竹十四郎几步上前，双眸里闪烁着兴奋：“入队的分配结果已经出来了！真是太好了，风彦——你递交的入队申请通过了，是二番队！”来到两人面前，他驻足，抬手拭去了额角细密的汗珠，又偏首望向墨发女孩，“阿清是在一番队哦！”
“先到这里来休息一下吧，别太累了。”栗原风彦合上了手里的书，细心地发觉了他曝晒在烈阳下的不适，便轻车熟路地让开道，将他扶到了自己适才站着的树荫下：“你和春水呢？山本总队长那么看好你们，分配结果应该也不错吧。”
“嗯，我去了十三番队，京乐在八番队。”浮竹对他回以感激的一笑，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扭过头看向身边的栗原清云，刚想要开口，却突地愣住了——墨发女孩略略颔首，往日里澄亮的双眸竟浮上一层浓厚的混沌——只是那也不过是浮光掠影，还不待他看清，她便已转首对上他的视线，紧皱着眉心恢复了平日里不耐烦的神情：“看什么。”
“诶？呃……啊，因为想要问问阿清……你当时填的是一番队入队申请书吧？”微微一怔，他注视着她同往日无差的神色，终还是粲齿笑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进入自己期望的番队了啊。今天一起去居酒屋庆祝吧！”
[刚刚……是错觉吧。]
“嘁，我可没时间跟你们这些贵族去庆祝。”而栗原清云嫌弃地乜斜他一眼，甩手动了动真央院服宽软的袖管，不顾燥热的天气习惯性地将手臂笼进去后，便稍作倾身，脚跟一提瞬步离去：“先养好你的身体再说吧，身娇体弱的少年。”
眨了眨眼睑望着她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内的身影，浮竹十四郎一时间无奈地牵起了唇角，摇摇头轻叹：“阿清还真是别扭呢……”“没关系，晚上我会带她去的。”不在意地对他笑了笑，栗原风彦轻拍他的肩，清俊的脸上一双幽蓝的双眸里流转着温善的碎光，“说起来，十四郎——你跟春水应该已经收到副队长的任职令了吧。”
“嗯，还是不能瞒过你啊，风彦。”对方抿唇苦笑，转眸望向荫翳外被灼烈阳光烘晒得滚烫的土地，视线最终落在了几簇颓丧地垂首的杂草上，“虽然知道山老师欣赏我们的能力……但是这种安排多半也受了贵族身份的一定影响吧。总觉得不像是自己拼力争取的呢……跟你们比起来真是相差太远了啊，阿清知道的话会狠狠嘲笑的吧。”
“你们是真的有这个实力。”抬手覆上腰间斩魄刀的刀柄，风彦亦略微偏转了目光，眸子里却仍旧是波澜不惊的蔼然，“不需要担心，清云只是嘴硬而已——这你也知道。”“啊。”浮竹咧嘴笑了，适才心中的些微不安也平复下去，抬首和他相视而笑。
这时浮竹十四郎还不清楚，他们日后将要历经的漫长昼夜里，即便没有身份所带来的隔阂，也终归是愈行渐远。待他在几百余年后紧握着拳迁延顾步时，那个墨发女孩留给他们的依旧是没有分毫迟疑的背影，只是她所义无反顾地选择的道路，早已与他们前行的步伐背道而驰。
而多年以后当浮竹十四郎在一番队的执务室里看到那份陈旧的入队申请时，才发现在填有“栗原清云”字样的纸张上，“志愿番队”的一栏里用他熟悉的字迹写上的，并不是一番队。他虽有疑惑，却并未在意为何彼时的栗原清云要隐瞒，亦不会想到早在这张被单独抽出的入队申请表出现在一番队执务室时，他们的命运就开始走向既定的深渊。
又或许最终蹑足踏入不归途的人，只有栗原清云罢了。
三十余年后。
流魂街西区第3区，栗原。
在见到屋内的那对中年夫妇后，浮竹十四郎自然地冲他们笑着欠了欠身：“伯父伯母好。”“啊，是浮竹啊。”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应声，皆是露出了和蔼的笑意。“来找清云吗？我去叫叫她——这孩子又躺在走廊里睡着了。”妇人朝他微微点头，在他道过谢后便起身去了屋内。
耐心地等了好半晌，他才终于瞥见墨发少女懒散地挠着鬓间的黑发踱出房的身影——因为是在假日，她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穿着显眼的死霸装，而是身着一件普通的单色浴衣，浅紫色的衣色衬着白皙的皮肤，鲜少地褪去了往日里的愠燥。
慵懒地打着呵欠瞅了又长高不少的银发少年一眼，她转身小心地拥抱了一下妇人，又偏过头对中年男人温声一句“那我先出门了”，才和浮竹一同离开。
“对伯父伯母还是这么温柔呐，阿清。”在她细心地将房门阖上才提步时，浮竹十四郎终于轻笑道。“废话，”斜睨他一眼，栗原清云兀自向第1区的方向款步，再次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蜷起背脊又将手笼进了袖管，“我又不像你们可以升职加薪，不能把父母养得白白胖胖的话，更要尽力孝敬他们吧。”
“真不像是阿清会说的话呢，”稍稍一怔，他转而又翘起唇角笑了，挪过视线看向长巷尽头与大地紧密贴合的苍穹，眸中溢满了落日渲染开来的静谧光晕，这才惊觉身遭尽是被余曛轻覆的弥望视野的暖色：“话说回来……时间真是过得快啊。我跟京乐刚成为队长不久，风彦又当上二番队三席了呢。”
“所以说只有我还在一番队打杂。”胡乱地捋了捋耳鬓的黑发，她翻了翻白眼接过话。
“其实以阿清你的实力……在席官选拔会上明明可以赢过第七席的啊。”他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转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参加选拔会呢？”
[既然有机会……]
身畔的少女毫无预警地滞足，笼在袖管中的手紧了紧，攥住已满是褶皱的袖摆，却又很快地松开了。
“阿清……？”意识到她突然的沉默，浮竹亦驻足，偏过身来试探性地唤道。
墨发少女缄默地伫立在原地，眉心紧皱，双眸里霎时间翻涌起了繁复交杂的情愫——它们在那幽邃的瞳仁中忽明忽灭，来势汹涌而又闪瞬即逝，他几乎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她眼中究竟是愤怒、恐惧、悲恸或是憎恨，它们便已湮灭。
浮竹十四郎恍然间有种错觉，仿佛除了适才她眼眸中涌动的起伏外，身遭的色彩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而胸腔中莫名膨胀起的不安正一点点挤胀着这幅躯壳，他忽而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指间触及那细软的墨色发丝带来的真实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栗原清云不耐烦地蹙起眉，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一脸的嫌恶：“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摸我头。”
这戾气的反应倒是让他放下了心，轻吁一口气后，不介意地继续抬手揉乱她的长发，笑靥平和：“我的年纪本来就比你大啊，阿清。要是有什么心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
[要让我知道。]
“啰嗦死了，真出个什么事告诉你也没用啊，浮竹十四郎队长。”较方才用了更大的力道扯开他蹂躏着自己头发的手，栗原不悦地嗤之以鼻。
“不是的。”他依然笑着凝视她的脸，锲而不舍地探过手揉着她的脑袋，语气还是同以往一样温缓而笃定，“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告诉我哦，阿清。”
[你需要面对的事，不是每一件都能够自己承担。]
她没有再反驳，只是眉心拧得更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笑容，双唇动了动，却还是未说出任何话。
浮竹仍旧是耐心地翘着唇角，亦没有再询问些什么。
[所以，至少要告诉我们。]
那时的浮竹十四郎不会料到，当面前这个墨发少女终于将她所隐瞒的事对他道出时，他能够给予的只有愕然。太过年轻的他们总以为自己能够付出些什么，却在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绝望地恍悟，他们需要战胜的远不啻是敌人的强大，更是自己哪怕只有一毫的怯懦。
时间的前行永不会有片刻的止息，光与影的邂逅在斗转星移间周而复始，白驹过隙，世事无常。
转瞬间蹉跎了几十年的岁月，到了三百余年前的这个夜晚时，浮竹十四郎正疲惫地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盘腿坐在自己队舍的长廊里进行片刻的休憩——而十三番队负责看守队舍的席官就是在这时向他报告，说是一番队一名队士想要见他。
浮竹当下一震，即刻瞬步赶至队舍门口时，果真见到了无声地站在那里的墨发少女。
那时正值冬季，她却穿得单薄，一身宽软的死霸装在凛冽的寒风中落拓出纤瘦的身型，清冷的月色下头一次显露出无法言喻的寂落。
“阿清！”他登时有些吃惊，赶紧来到她面前，将肩上的外衣给她披上，“这几天你去了哪里？！风彦说四处都找不到你，你的灵压也不见了——我去问了一番队的前辈，他们说你去现世执行任务，但是风彦从一番队的其他队士那里听说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去现世的任务——”
“浮竹。”栗原清云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双唇，握住他帮自己拉严实外衣的手，嗓音喑哑得可怕：“我有话要跟你说。”
浮竹十四郎这才注意到，她眼眶红肿，脸色相当惨白，双手也冻得骇人。
更令他噤声的是，她双眸里从未出现过的平静。
他攥紧了那件暖和的外衣，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因她下一句话而怔住了：
“这几天我被关在一番队的监牢里，有杀气石隔离，所以你们找不到我的灵压。”
在跟着浮竹回到十三番队队舍的路上，栗原清云都没再开口说话。直到他准备烧一壶暖水给她时，她才摇摇头启唇拒绝了：“不需要了。把话跟你说完，我就回一番队。”
他踌躇了一秒，还是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了身，想要询问些什么，却发觉自己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
栗原清云沉默地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目光滞留在自己的双膝上，良久才用沙哑的嗓音娓娓道：“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反射性地震颤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她读不出情绪的苍白的脸，几十年前便已植根在体内的不安瞬间发酵。
“三天之后，我会被送去‘王界’进行处决。”顿了顿，她缓缓阖眸，而后同样抬首对上浮竹的视线，幽邃的墨眸中映着的是屋内昏黄的灯光，别无其它：“两百多年前，王室抑制了一份新的力量，需要一个容器来承载它。但是在现世、虚圈和尸魂界中，只有两个‘整’的灵子波动与它契合——其中一个整就是我。
“因此我在现世的战乱里死去后，就被带到了‘王界’。灵王给了我和另一个‘整’选择的权利，决定要不要充当这个‘容器’。另一个‘整’拒绝了，而我和灵王交换了条件，所以我成了那个‘容器’。
“在顺利承载了那份力量后，我又和普通的‘整’一样，来到了尸魂界。重组了家庭后，和父母在流魂街生活，然后跟风彦一起去了真央，认识了你们。王室在这两百多年里对寄放在我身体里的这份力量进行了研究，最终认定它的存在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要对它进行‘销毁’。
“不过身为‘容器’的我，灵子已经和这份力量同化了。”
她矮下目光，僵硬的双手不着痕迹地一颤，脸上的平静没有分毫的动摇。
——“因此他们决定，要把我和那份力量一起销毁。”
这一晚，直至栗原清云离开，浮竹十四郎都没有出过声。
他紧握着拳坐在榻前，屋内的灯亮了整夜。
待天光微亮时，他才歪歪趔趔地站起身，跪坐得发麻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和三席交代过一天的事务后，他前往一番队寻找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也是他多年以来一直尊敬的老师。
山本元柳斋并未因他的到来而惊讶。
只是还未等浮竹开口，老者苍迈沙哑的声线就率先响起：“浮竹，不要因为自己的天真而做出愚蠢无谓的驳论。京乐已经来过了。该说的你们都应该清楚——身为我的学生，事到如今还如此自不量力不是你们该有的行为。
——“回去吧。”
浮竹十四郎静伫在那里，心中无数的不忿在听闻这些话后杂如乱麻。他凝视着眼前这个自己尊敬爱戴、唯命是从了近百年的老者，早已从胸口开始扩张的不可置信和恐慌终于彻底将他吞噬。
他活到至今，认知里的是非全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无法理解如此荒谬的事情为什么要为人接受，更无法承认自己多年来坚信的长者会遵循这种谬论。
他有太多话想要质问，但不论如何都无法出声。
“已经够了，浮竹。”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肩头一沉，终于让他回过了神——京乐春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边，垂首握着他的肩，草帽的帽檐遮去的脸上的神情：“这是栗原自己的决定。”
在翌日晚上，护庭十三番队发生了一场叛变。
多数人知道的是，二番队的第三席官栗原风彦独自一人发起了叛变，最终被二番队队长亲自缉获。二番队的队士知道的是，他们深得队长信任的第三分队队长在一夜之间叛变，讽刺地落入了他所负责看管的监理塔蛆虫之巢。
而在缉拿栗原风彦时同样在场的浮竹十四郎知道，这场叛变的真正面目，不过是对于现境的反抗罢了——即使这反抗的结果是徒劳。
浮竹清楚地记得，那晚他匆匆赶到大灵回书廊时，看到的是被隐秘机构包围的栗原风彦——他紧握着刀刃，指向那些曾经是自己同伴的身影，经历过激战后，襟前已沾染上了暗红的血液。
浮竹听到了二番队队长对栗原风彦最后的警告——那语气里无疑透露着决裂前最后的宽容，甚至带着一线颤抖的乞求。
但那个记忆里多数时是浅笑着的温和男子却依旧握着斩魄刀，没有给予他的队长回应。
浮竹能够看到他眼里的挣扎和绝望。
而后，他见到栗原风彦垂下了手臂，无力地执着斩魄刀，颤颤巍巍地朝不远处一言不发的墨发少女走去，颤栗着的声线里依旧带着宠溺的温柔：“跟我走。”
她愔愔地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因此他继续上前，缓缓张开了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将脸埋入她的颈间，语调中的温柔一成不变，却是平添了几分绝望的乞求：“跟我走，清云。”
墨发少女依然不语。
他终于开始颤抖，加深了拥抱她的力道，声线沙哑地又一次重复：
——“跟我走，求你。”
那一瞬，浮竹十四郎突地有种冲动，想要拔刀与仍旧淡漠地看着这一切的二番队队长对峙——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右手已不可抑制地伸向了腰间的斩魄刀。
“已经够了，风彦。”被男子紧抱的少女却在这时轻启双唇，伸出手握住他仍抓着刀柄的手，将刀插回了鞘中，抬首与他对视，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银发男子的手猛地一颤，想要摸向腰间刀柄的动作滞顿下来。
[你所面对的事……]
他不敢去看栗原风彦脸上的神情，可他知道，栗原清云没有丝毫的逃避。因此他垂下了右手，又重新握紧了双拳。
[我们……也无法帮你承担。]
包围了他们的隐秘机构看准了时机冲上前，夺去了栗原风彦的斩魄刀，将已经不再反抗的他擒拿。而直到被带走时，栗原风彦仍在凝视着墨发少女的双眼——两人在最后都只是无声地对视，谁也没有再开口。
黎明破晓时，栗原清云已被带离尸魂界。
浮竹十四郎独自回到大灵回书廊，在书架上找到了他们那届真央届生的名册。
粗糙的纸张上记录着他们的名字，可在栗原风彦的名字上方，独留一块突兀的空白——他忽然明白了为何栗原清云在离开前要来大灵回书廊。
——尸魂界会自动清除栗原清云存在过的记录。
他倚着背后冰冷的墙蹲下身，执住名册的手用尽了全力，亦只能将名册的边缘捏得皱躏不堪。
浮竹十四郎无法想象，栗原清云在看到自己曾经存在过的证明都被抹消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只知道，如果尸魂界最后留给了她什么，恐怕就只有绝望。
而迟迟不下的冬雪，在这天晨光照亮静谧的尸魂界时，也终于窸窸窣窣地飘落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解密卷 浮竹十四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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