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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原来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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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光记忆很好,很快就想起来自己何时听过类似的名字。
前往舍馆那日,曾令林初几度失态的,她未曾谋面就已被逐出学宫的舍友,越山青。
梦境中,被面甲人唤作山青的女子微微抬头,漠然眼神扫过俞葡和见桥,冷淡道:“我不会做生意,问应珣。”
“你也太会躲清闲了。”面甲人似是调侃了一句,转头看向右侧的另一个女子道,“阿珣,山青说问你。”
被唤阿珣的女子轻斜面甲人一眼,眼波流转间,潋滟生辉,她嗔道:“还玩,疏星还等着他这身本事去救呢。”
面甲人笑了笑,声音质感像是某种金属,应当不是正常发声,而是通过某些秘技改变了声音,听上去有些非人的质感。
她向见桥招了招手,她的双手覆有和面甲相同材质的手甲,锐利狰狞的玄色手甲愈发衬得见桥肤色白净。
“好,我答应你,用你的神魂换她一命,我不杀她。”面甲人如此说。
闻言,见桥松了口气,俞葡却发疯似的嘶吼起来:“在月谷设伏的重伤文疏星的是我!你要杀便杀,让别人换命算什么本事!”
面甲人只淡淡抬手,半点都不曾看向俞葡的方向,手指合拢虚空一抓,见桥顿时被抓至她掌下,冰冷手甲正落在他灵台之上。
俞葡又望着见桥,机械一般的眼睛里含着泪,腿似乎被打断了,艰难地朝见桥爬去,嘶声道:“师尊,你不在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活。”
见桥浑身一颤,不敢回头看俞葡,却听身边面甲人又道:“我说保她一命,她就不会死,哪怕她自己想死,也死不成。”
说话间,面甲人手指轻抬,一个术无声无息落在俞葡身上,同时两指并拢向见桥颅顶狠狠刺下,如同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没入见桥的头顶。
很快,见桥的身躯软了下来,像个空心皮套瘫倒在了地上。
俞葡双目赤红,几乎同时拔出匕首向心口刺去。
匕首精准地扎入心脏,可俞葡却毫发无伤,反而见桥已经瘫软的尸首的心口处多了一道深刻的伤痕。
“不——”
俞葡拖着被打断的腿,艰难地爬到见桥身边,抱起他瘫软的尸身。
他神魂已然离体,离去前,不曾留给她只言片语。
俞葡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你这个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她灰白的眼珠染血,狰狞怒视着面甲人,疯魔一般嘶吼。
“言氏满门被屠,被烧得一干二净的痛呼犹在耳边,那都是你的族人,你竟没有半点心虚不忍吗!”
俞葡破口大骂道:“你亲兄长被你逼得自爆而亡,尸骨无存,你却能用我师尊去救你手下之人,当真可笑。”
“如此恶行,令人发指,这等魔头,竟也有脸舔称帝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是察觉到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俞葡有些语无伦次。
远处,涿光听完这一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面甲人。
刚才俞葡所说:言氏满门被屠……那都是你的族人。
涿光再难遏制自己眼中的震惊。
言氏族人、除魔、林初与俞葡几次三番对言珏的杀意,桩桩件件,饶是再难以置信,涿光却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他们要杀言珏的原因。
——在未来,言珏做了许多恶事,亲手屠了言氏满门,屠了太初学宫,重伤林初,成了世人口中的“魔头”。
他们到死都念念不忘要除的魔,就是言珏。
言珏就是眼前的面甲人。
涿光思绪极度复杂,在混乱且混沌的信息之中,她敏锐地察觉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太了解言珏了。
她同言珏相伴十年,亲眼见到过言珏在言氏的生活。至少,言珏和母亲、父亲还有兄长的感情非常不错,她怎么可能亲手逼得言璋自爆而亡?
未来究竟出了何种变故?
尚未理清头绪,梦中景象在俞葡的悲鸣之中再度变幻。
下一个场景中的俞葡比之先前又更成熟了些,也更苍白麻木,多了几分机械感。
“回溯时间,回到一切灾厄尚未发生的时候,将灾厄的源头提前扼杀,换取未来天下众生的一线生机。代价是,你的肉.身将随着回溯消亡,只以神魂的形态回到过去属于你的那具身体中。”
涿光听见梦境中回荡着仿佛神呓般的声音,不断冲击着她的神魂。
她听见俞葡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俞葡牙关紧咬,字字泣血,对着神魂中回荡的神呓,郑重立下誓言。
“我愿付出一切,回到过去,不惜任何代价,杀了言珏,不死便不休!”
梦已行至终章。
涿光的灵体悄然飘向俞葡,望向俞葡染血的眉眼,凝视她良久。
梦中人是看不见涿光的,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喜乐与痛苦都被另一人看进了眼里。
最后,涿光沉默着吃掉了这个梦。
俞葡的梦是吃到嘴里是苦的,中间夹杂些酸咸味,滋味并不好,但能令涿光饱腹。
退出梦渊,涿光睁眼看着屋顶的横梁,一夜未眠。
这次入梦的收获太大,却也奇诡到无从说起。
林初、俞葡…或许还有更多人,那些人或明或暗埋伏在她们身边,为的就是杀了言珏。
而言珏……那个心机谋算无不精通唯独修行天资平平的言珏,竟成了未来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林初梦中强势屠了太初学宫的面甲人,俞葡梦中抬手间令人生死不能的面甲人,太初学宫满山怨魂至死不忘要除的魔……都是言珏吗?
面甲人出现的每个场景都在涿光脑海中不断重演,直至天明,理清思绪后,涿光才起身,在案前写下了两次入梦的重要线索。
其一,目前能够确定的回溯者有两人,林初,俞葡。除此之外,学宫中还有尚未发现的回溯者,一个是在入学试炼偷袭言珏的人,一个是将越山青逐出学宫的人,后者,最有可能在学监之中。另外,学宫之外可能也存在回溯者。
在俞葡梦中见到越山青后,涿光终于明白为何林初知道越山青被逐出学宫后一度失态。
他们的回溯起了作用,在未来明显和魔头是同一阵营的越山青被逐出学宫,断了和言珏相识的机会。
涿光笔锋不停,思路格外清晰,继而又写下:
其二,言珏是面甲人一事存疑。
涿光太清楚,言珏是个多以言氏为傲的人,无论如何,她不可能亲手毁了言氏。更别说逼死言璋。
言珏有两位兄长一个姐姐,唯有言璋是她同母同父的嫡亲兄长,余下的哥哥姐姐皆是母亲言丛逍同另外两位主君所生。
言珏从小就和言璋这个亲兄长感情甚笃,没道理要逼死言璋。
写下言璋两个字时,涿光顿了顿,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来。
笔锋停顿片刻,最后写下:
其三,两次入梦所见的未来,都没有我。
写下这句话后,涿光心中生出一股空茫感来。
从十年前成为言珏的翼使开始,言珏几乎无时无刻不带着她。可两次入梦所见的未来都没有她,那在遥远的百年后她如何了?
死了?解开蝉蜕术自由了?
涿光想不到答案。
她唯一知道的是,无论言珏是不是未来世人口中的“魔头”,她都必须尽快解开蝉蜕术了。
将梦中疑点一条条列完,涿光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将这张纸烧成灰烬。
东山即白,天将明。
涿光转头看向窗外,只觉那山影重叠、山岚朦胧,尽是无声杀机。
…………
争流会结束七天后,俞葡才从学监的禁闭室被放出来。
天外晴光盛,从阴暗的禁闭室出来,俞葡感觉眼睛似乎被灼烫。
禁闭室外,见桥一身素衣,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包容,既无责怪,也无质问,只是问她:“想先吃饭还是沐浴?”
俞葡没有回答,不敢直视他似的,错开了视线。
见桥神色略有些无奈,上前几步,温声道:“因为上次你毁了一具偃甲,我训斥几句,竟一直闹脾气到现在?都躲我一月有余了,气总该消了吧。”
俞葡出神地想着,不是一月有余,是七年三个月又十二天。
从他以命换命那日开始,到如今,已是七年有余。
回溯到这个时间已有一个多月,她至今不敢去见他。
俞葡眼底微红,侧头避开见桥的视线,对着另一边站着的林初冷淡道:“你有何事?”
林初略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没想到今日前来撞上了俞葡的师尊,略有些抱歉地向见桥投去一眼。
见桥看看他,又看看俞葡,仿佛心领神会般露出看小儿女闹脾气似的揶揄表情,主动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家里做好了虾蟹粥,早些说完回来吃。”言罢,他甚至认真道:“有话好好说,别和人闹脾气。”
俞葡望着他离去,这才转头,不耐烦地迎向林初。
她对见桥以外的所有人脾气都这么差,林初不以为意,转而说起了正事:“俞师姐,这次你太冲动了。”
俞葡扬眉,冷冷看着他,言下之意便是——你特地在这里堵我,就为了说这个?
林初拧眉,见她这般固执的模样,终于将自己的怀疑道出:“虽然有些荒谬,但我觉得……咱们或许找错了人。”
俞葡神色不变:“你的根据?”
林初将他由神魂之伤施展的演命术和对言珏实力的怀疑细细道来,最后才道:“所以……我怀疑那魔头并非是言珏,相隔百年,中间或许发生了我们都不知晓的变故,对于那魔头,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林初本以为俞葡闻言会勃然大怒的。
谁料,他说完后俞葡言语间依旧冷淡,并无任何改变。
林初脸上涌现出一抹微妙的神采,他有些怀疑,关于有可能找错人这件事,俞葡似乎已经提前知晓了。
她之前分明对言珏杀心如此坚定。
“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初试探着问道。
俞葡淡觑他一眼,诡异地露出一个微笑。
“林山长,我不是你这样的大善人。”俞葡轻声细语道,“我不在乎有没有找错人,只要能杀了那魔头,多杀几个又有何妨?有嫌疑的,都杀了便是,若是杀错了,只当是言珏命有此劫,算她倒霉。”
林初心头一寒。
宁可错杀三千,不愿放过一个。
见桥死后,俞葡的恨意如此浓烈,已经毫无理智可言。
他无奈叹息:“若我有办法确定魔头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