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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余烬之夜(休/嗲乙女) ...

  •   特里休偶尔会和我提起她父亲,三言两语中,一个阴郁、暴戾、冷酷的男人被她勾勒出来,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抛弃妻女,只身一人前往埃及,回到故乡也不和任何人联系,发了财就跑到北方去,怎么也找不到了。她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倒也多亏那男人不怎么在乎,使得她被温柔美丽的母亲教养,成了漂亮聪明的美人。我发出猫咪吹气的声音,缩到我的小爱人的怀里:“别伤心,特里休……是他做得不好。他亏欠你呢。”说完,我抬起头来,特里休也俯下身子,接受我安慰的一吻。我们十分相似,都由母亲养育长大,童年坎坷,对彼此的爱意几乎如火山般迸发。我们曾无数次地缠绵在房间的角落里,把源于过去的不幸从我们身边赶走。

      今天正好是我们同居的一周年。早上,我们为晚饭的安排吵了一架,特里休想带我去一家很难预约到的、赫赫有名的日本餐厅,但我倾向于在家中厨房做出一顿丰盛的纪念餐。特里休为此沮丧不已,她已经预约成功,认为我一定会喜欢,却被我如此无情地拒绝。我觉得这样做一是铺张浪费,二是显得实在单薄无情——她很少自己动手下厨,没有外食的时候甚至拿香蕉充饥。中午她夺门而出,电话短信全部石沉大海。但下午三点过十分,她提着一手的纸袋,没好气地用她那双Jimmy Choo的闪片高跟鞋踢响公寓门:“我回来了。”

      一手的包袋滑进我的怀里。特里休依然余怒未消,但她的绿眼睛带着点羞怯的示好,时不时转到我的脸上,“先别埋怨我乱花钱,反正是我的钱——这些也不都是送你的,你先猜猜哪件是你的礼物。”说完,她坐到沙发边,赌气地别过身子。我已经熟知她的脾气,不管我看中什么,她都会大方地拿出来分享,只是有一个前提,我也要像她对待我一样,毫无保留地露出一颗真心。我真的很爱特里休,哪怕她光环绕身,有时候爱耍脾气,打闹时手里没轻没重,我也更想把她留在身边,一整个的她,不懂事也不完美的特里休。我爱她,爱她的全部。所以我无视那些包装袋,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我要这个。”

      她立刻高兴起来,一件件展示她运回家来的漂亮东西。钻石耳饰特意做了耳夹款,因为我没有耳洞。一支小巧的手表,装饰意图明显大过实用性,因为表盘甚至不超过我刚做完美甲时的指尖。“丝巾是赠品啦,可以绑在你的手袋上。也很漂亮。”她把那卷光滑的布料缠在我的头上,“对了,你知道吗,那个男人好像回来了,我在专柜旁边看到好几个人围着他,好晦气。所以没有去逛。”

      “没关系啦,等到下一个休息日我们再一起去吧。”我搂住她柔软的腰肢,不禁难以自持地把脸埋在她的颈间,“今天还要出去吗?”

      “我也逛累了。”特里休摸摸我的发梢,“好吧,你去打电话告诉餐厅,我们不去了。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样来,会比米其林三星的日本料理好吃?”

      我知道特里休是在撒娇,虽然她说话总是夹着点针刺一样的锐利。我呢,也没必要去抱怨,不如说这正是特里休独一无二的特点。没有了它,特里休还是特里休吗?不是特里休了,我应该爱谁?

      我把早就处理好的海鱼放进烤箱里。在等待食物散发出成熟香味的空隙,她从背后抱住我,把下巴颏压在我的肩膀上,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抱怨也好,抑或是意大利人宛若天生的甜言蜜语也好,我照单全收。“你真讨厌。”特里休的呼吸从我的耳边划过,让我发笑。“我真是离不开你。”

      我们也曾有过几次即将分开的危机时刻。但后来,对对方的爱情和依赖战胜了那些离奇又任性的争吵。特里休也会在十几度左右的春秋时节穿上长外套,遮住腰腹部,而我也能穿着紧身短上衣和高开叉的裙子逛街,就像大多数时候的她。我们越来越相似,就像两块柔软的橡皮,被捏得越来越紧。我知道,我们一旦贸然被分开,是一定会扯出血的。

      冰箱里还有一个不大的奶油蛋糕。特里休要维持健身时的饮食习惯,所以它也不算太小,但看到这块白色的甜蜜城堡,特里休还是笑了,把一小块奶油点在我的脸上。我对着那朵奶油花默声许愿:请不要让我们分开。

      我想永远和特里休在一起,最后宛如双胞胎一样不离不弃。

      就在烤箱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时,门外也传来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我和特里休对视一眼,她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不定是我给你买的花束哦。”

      于是,我毫无防备地打开门。

      一个和特里休一样红发绿眼的男人站在门外,对我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了?是谁?”特里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是特里休·乌那的父亲,迪亚波罗。”男人向我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呢,特里休的……小情人。”

      迪亚波罗擅自握住了我的手。一只滚烫的厚重的手,使出了恰到好处的力道。我如遭雷击,甚至无法分清恐惧与惊诧的区别。在那双相似又不同的绿色眼眸的注视下,我好像听到脑袋发出了“咯吱”的声响。

      他和特里休,完全不是同一种人。

      特里休也呆住了。我不知道她的身体里是否和我流动着一样的战栗,但她立刻张开了双臂,为我们划分开一条界线:“你怎么会在这儿?”

      “打听到的。”迪亚波罗含糊地回应了女儿的质问,“你和你的情人过得不错。”

      情人。他每说一次这个词汇,我的脑袋就感到一阵窒息的眩晕。我这是怎么了?

      “本来过得不错,直到有个不知好歹的男人找上门来。”特里休的语气咄咄逼人,她上前两步,把我揽在怀里,“请走吧,我和她还有事要做。”

      “我来看望你们。”迪亚波罗反而扯开了西装的扣子,“顺便带了点礼物送给你,还有这一位。希望能合适。”

      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两个盒子。特里休警惕地瞪着他。然而,盒子打开之后,确实只是普通的、适合女孩子的礼物——一瓶香水,和一条红宝石项链。在特里休的注视下,迪亚波罗走向了我,仍然眩晕、惊慌,无所适从的我。

      “我想它会很适合你。”迪亚波罗向我靠近,手指落在我的颈间。“第一次见面,更贵重的礼物应该属于你。”

      特里休瞪着我们。我突然脸颊发烫,赶紧去扯颈后的搭扣,“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请收下吧。”迪亚波罗的手指环绕在我的颈侧。扑通,扑通,我的脉搏落在他的手中。“你是我女儿最爱的人,我也应当表示一些……关怀。”

      如果他是特里休,还可能会在我的耳边、脸颊、或者发顶落下一吻。这令我感到一种奇怪复杂的茫然和混乱,究竟谁才是我的爱人?特里休似乎变成了一个幻影,一直握住我的,不正是迪亚波罗吗?

      “鱼……”

      烤鱼的香气蔓延开来。它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幻影,让迪亚波罗和特里休都暂时远离。我赶紧端出那份精心料理的菜肴,低下头时,却看到颈间的红宝石闪着血一样的光晕。

      迪亚波罗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需要帮忙吗?”

      “你最好不要打扰她。”特里休怒气冲冲地说,“本来她只准备了两个人的晚饭。”

      特里休的愤怒来源于惶恐。我感受到了这一点。酸胀感在我的胸膛中起伏,是的,我在内疚。我为什么要内疚呢?因为我令特里休感到惶恐。这时之前很少有过的经历。她怎么会被我恐吓到?我是如此的爱她,爱着她的一切,她出现什么我都会爱她,哪怕一切都让我困惑。

      哪怕是她的父亲。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惊慌。我的包容之心,也容纳了这个未曾谋面的男人。而他也自有一种天赋——

      他燃烧一切。

      现在,被点燃的那个人,正是无限爱恋特里休的我。

      我被他,她,他们,攥在了手里。

      晚饭吃得无比沉默。或者说,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我完全没注意我们到底说了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唯一让我有所感受的,是迪亚波罗的鞋尖。他的脚一直有意无意地磨蹭在我的小腿上。颈间的项链也剐蹭着我的肌肤,好像迪亚波罗的犬齿,在我的锁骨上轻轻啃咬。

      他说:“小情人。”

      特里休……我感到好疼痛。请务必抓紧我!

      我羞愧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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