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烛星

45、第三章

　　1954年，初夏。
　　北方军事工程学院□□宿舍小三楼，308。
　　展昭打了热水回来，见白玉堂正拿着红蓝铅笔坐在书桌前圈圈点点，时不时叹口气，过一会儿更是抓狂地想把桌上那一叠纸都团成球扔纸篓里。
　　“又批不下去了？”展昭给白玉堂那早就见底的茶缸添满水，探头过去看他正改的一份作业。
　　“瞧瞧，”白玉堂抖了抖面前那张地图作业，“半江瑟瑟半江红啊，” 拿笔头戳了戳右手边一堆已经批过的，“打仗一个胜一个的勇猛，怎么标几个数码就快全军覆没了？”
　　“纸上谈兵和实际总是有区别的嘛，何况这些学员大多数学校板凳都没蹲过两天，有的认字还是在识字班学的，”展昭拉开椅子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慢慢来，这个急不得的。”
　　“这不是慢慢来的问题，得换个方法。”白玉堂转着铅笔皱眉，“法子我倒是有一个，明天刚好有这帮小子的课，你看行不……”
　　听完白玉堂的排兵布阵，展昭笑着点点头：“跟院长说一声，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白玉堂夹着一摞地图进了教室，把地图分发下去，看了看下面学员摊开的纸笔，直接一个口令：“全体起立！”
　　“哗”一声，一个个站得笔直。
　　“左手起成一列纵队，下楼。”白玉堂当先出了教室，学员们楞了一下，课不上这是要跑哪去？
　　学院背后有一片丘陵，虽然面积不大但植被覆盖还算茂盛，里面还偶尔有点兔子野鸡什么的小东西，平时越野之类的科目都是在这进行。
　　一班学员夹着笔记本跑到了山脚下，白玉堂发话了：“现在两人一组，每组一个指北针，本节科目，对我身后这座山进行测绘，作业时间三十分钟，具体要求就是我昨天上课讲的，来看看你们实地能画成什么德行。”他看了看表，“现在开始五分钟，领完装备立刻开始计时！”
　　学员们领过指北针立刻开始组队翻讲义，五分钟一到，白玉堂掐表，一帮子学员顿作鸟兽散，白玉堂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随手掰了根树条子当教鞭，指点分散到山上的学员们的作业情况。

　　展昭上完军事外语课从教学楼里出来，正好看到白玉堂带着一班学员从操场另外一端跑过来。
　　“作业整理好交到班长那里，晚上让我看看你们这群小子究竟领会了多少。解散！”他向展昭走过来，“吃饭去吧，跟这帮小子绕着山包跑了半天，还真挺累。”在食堂门口洗手的空挡忍不住得瑟，“效果比预期好，虽然等高线看的还是七扭八歪的。”
　　“实践出真知嘛！”展昭笑着拉他往里走，“看起来你出去跑的也挺高兴。”
　　“是吧，跑惯了，冷不丁到这么个水泥盒子里，憋得浑身痒痒。”白玉堂点头。
　　“那正好啊，听主任说院里最近要成立野营司令部专门负责外训的事情，我看你也去报名好了。”
　　“是吗，那挺不错的，啥时候成立我肯定去报名。”
　　拿了饭盆，打了米饭和菜，找了条板凳坐过去，正是各系下课的时间，食堂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就见工兵工程系的李主任白菜粉条上撂着俩馒头蹭过来坐到了他俩旁边：“哟，你俩今天来得真早啊！”
　　展昭笑着招呼，“李主任你怎么跑食堂来了，嫂子不是来了么？”
　　“她去城里买东西顺便看她同学，要搭晚上的车才能回来。”李主任抓起馒头啃了一口，“看我这记性，看到人才想起来，”侧头看着白玉堂，“我说小白，你也三十好几了吧，怎么还不找个老婆？”
　　白玉堂嘿嘿笑着埋头专心喝汤：“这不一直忙么，哪有那时间心思？”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李主任挥舞着筷子作指点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仗要好好地打，国家要好好地建设，个人问题也不能马虎，嗳我跟你说啊，”他一边挑着粉条一边跟白玉堂说：“我老婆同学的单位有个姑娘长得不错，人也挺好，要不什么时候让你嫂子说说你们见个面？”
　　“李主任，您也太有战略眼光了吧，”白玉堂扒拉着盆里的饭，“您说见面就见面？人家姑娘指不定还不同意呢。”
　　“这叫哪的话，”李主任馒头也顾不上啃了，“小白你要长相有长相，要学问有学问，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这俗话说美女爱英雄，哪个姑娘见了还不上杆子贴过来！”
　　“能让李主任您说好的姑娘肯定错不了，”展昭插了一句，“要不等放暑假的时候去见见？人还没见着，成不成的都是没影的事不是？”
　　“还是小展的话在理，那就这么定了！”李主任笑着重新拿起筷子跟粉条较劲，“那姑娘的具体情况回头让你们嫂子搜集搜集。”
　　白玉堂斜眼瞥展昭，还不忘一边往嘴里吸溜粉条子，那意思就是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展昭端着汤碗但笑不语。
　　和李主任道别出了食堂以后，白玉堂吐了口气：“那啥野营司令部啥时候成立？我明天就去院长那毛遂自荐去。”学院假期一般都有野外拉练和训练，不管怎样先未雨绸缪起来。回头看展昭还在窃笑，白玉堂的脸耷拉了下来，“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么，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要敲砖钉脚！”
　　“李主任是好意，再说这事你跟我急有什么用？”被白玉堂发现自己在偷笑，展昭干脆笑出声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没个长辈亲戚，我不帮你操心怎么能对得起故人之谊？哎我说小白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真有了那可要和李主任说明白省得人家白操心啊。”
　　“……”白玉堂咧咧嘴，“我要真心里有人了又怎么样？”
　　“真有？”展昭眨了眨眼， “哪里的叫什么名？长得怎么样？是你呆过的那个医院的？哎我怎么不知道啊？”
　　“长得嘛一般般，还算过得去，”两人边说边走的就散步到了操场，白玉堂边思索边回答，“在学院里工作，是个□□。”
　　“那挺不错的嘛，哪里的学院？”展昭嗯了一声，除了他们这个学院白玉堂还去过哪个学院么？他们学院里女教员那可是掰着指头数得出来的，会是谁？好奇心大气，再看白玉堂笑得一脸诡异，展昭也不耐烦想了，“到底是谁？老实招来啊，没想到你小子保密工作挺到位的么。”
　　“那人啊他是——”

　　“白军长！”身后一声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白玉堂和展昭一起回头，操场那边挥着手跑过来个人，居然是邵子达。
　　“邵旅长，”展昭看白玉堂一脸被噎着的表情，暗笑着不理他，转头招呼邵子达：“你怎么有空过这里来了？”
　　“这不来开观摩会嘛，特地来看看你和军长在这里□□当得舒服不？”邵子达大笑着，“还有顺道来瞅瞅我家小崽子，看看有没学好。”
　　“邵峻挺好的，”展昭微笑，“他们是学院的第一批正式防化学员，将来责任重大啊。你来得挺巧的，刚过饭点，现在应该在宿舍休息，去看看吗？”
　　“看他干嘛，知道他学得好过得好，回去跟他妈有个交待就行了。明天开始就要开会了，好容易钻个空子溜出来，这点时间还是赏给我吧，钧座，展副官？”空旷的操场上四下无人，邵子达嬉皮笑脸凑过去，换来白玉堂当胸一拳：“你小子，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是没个正经。行啦，既然不去看你家崽子，那去我们宿舍坐坐吧。”
　　“钧座，我还没吃饭呢……”

　　1954年7月，北方军工学院野营司令部如期成立，白玉堂如愿以偿当上了副总指挥，负责军工学院的野营外训计划安排事宜，三不五时往外跑，到暑假更是领着一群年轻人不知道钻哪个河沟山窝子里去，李主任抓不到人，时间一久也就把当媒人这回事儿忘了。
　　1955年9月27日，在北京举行隆重的授予军衔及勋章典礼。北京的授衔仪式结束后，各大军区也先后举行了授衔仪式。三天后的天安门广场，当身着佩戴上了军衔肩章、军兵种和勤务兵符号标志新军装的人民解放军官兵威武亮相时，数十万人一片欢腾。

　　冬去春来，寒暑交替，虽然运动不断，但相对于外面的风风雨雨，学院依旧安宁，各系都在军事科技研究上还出了不少成绩。白玉堂和展昭各自带着学生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日子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没有了热心的媒人，白玉堂心满意足之余更是卯足了劲在教案上下功夫，眼看着一帮子野战部队出身的学员渐渐有了指挥员的架子，着实令人小有成就感。

　　这年的夏天来得很早，一场暴雨之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下个没完。
　　“这雨真烦人。”白玉堂趴在窗口，本来他要带二年级的学生去进行河道测绘，但这场雨让计划彻底泡汤，只能在教室里黑板上写写画画给学员们讲对他们来说很不容易消化理解的天书。
　　“我记得你过去在南方没这么抱怨过吧，滇西那一天三十八场雨的地方也没见你有这么大意见？”展昭在桌边写教案，反正他的军事外语课不需要野外场地。抬头看看窗外，天空没有任何放亮的迹象，看来至少今天，这雨怕是停不下来了。
　　“滇西那是三步下雨三步又停了，”白玉堂支着下巴哼哼，哼完愣了下神，“十二年了啊。”
　　“是啊，”听到那句十二年展昭也呆了下，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小严的孩子也该上中学了吧。”解放后，他们就没再和严贤联系上，工作繁忙是个原因，也因为发出去的信找不到人。
　　“老咯老咯，居然开始想过去了……”
　　“那是因为你在无聊，无聊的时候才容易胡思乱想。”教案是写不下去了，展昭起身把桌面收拾好，“对了，陈主任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不去看看不好吧？”
　　“听说是个大学老师，导弹工程系新来的那洋博士应该喜欢这类型的，我让他了。”
　　“你欺负人家知识分子老实哈！”展昭笑着摇头。
　　“哪有，我这明明是助人为乐。”白玉堂嘿了一声，“再说我不是都说了心里有人了么，陈主任他都没意见你那么上心干嘛呢。”
　　展昭站起来活动活动腰，坐了几个小时有点抗议了：“你早跟陈主任亮牌哪来这么多麻烦？非得等人家把姑娘照片放你面前了才跟主任说。对了，究竟是谁啊？说说帮你操持一下，早点儿办嘛！”他看着白玉堂，一脸快说快说的八卦表情。
　　白玉堂瞪着那张跟偷了腥的猫一样就快眯上眼睛的脸，捏得手指关节咯咯作响：“想知道啊？等我先办了你再说！”起身直接一个饿虎扑食把展昭按到床上，使劲儿咯吱他，“你就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哈哈哈！行了行了我明白我明白我不糊涂好不好？”展昭左躲右闪，奈不住白玉堂抢占先机，还专往他弱点下手。
　　“嗯，你明白什么？”白玉堂暂停，却没有起来的意思，一副一个字不合就等着大刑伺候吧的表情斜睨着展昭。
　　展昭笑了一声，把手搭在白玉堂的胳膊上。
　　长短长，长长短……
　　食指轻轻敲击在臂膀上，白玉堂知道那是摩尔斯电码，等他反应出来那组长长短短的电码什么意思的时候，白大□□僵住了。
　　展昭趁他愣神的时候一把将人推开，腰又在发胀，这雨看样子还有得下。
　　白玉堂还想说点什么，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外面喊报告。
　　“进来！”再次懊恼自己又被涮了的白玉堂无奈地扒了扒头发。

　　进来的是周原。
　　“白主任、展副主任，陈院长让我来通知，一小时后到校办会议室开会，讨论支援地方抗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