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存放处》周冶

50、第 50 章

　　深夜丞相府。
　　过了掌灯的时辰，整座丞相府都陷在黑黢黢的夜色中，远远望去只剩远处豆丁点大的昏黄灯光，走得近了能听见细微的抽吸声传出，不大不小响在黑夜里，惊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你这人还能配上李哥哥？简直是痴心妄想！顾时卿你走到这个地步只能怪你识人不清。”
　　女声清脆，是个二八年纪的年轻姑娘，一身额黄色的锦缎长裙，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边，冷笑着望着跪伏在地上的人。
　　地上的一动不动，肩背的血顺着伤口渐渐晕染到全身，如果不是间获的抽息声，几乎以为是不是已经断了气。
　　“今日算我好意来送你一程，”额黄色的姑娘轻笑，挥了挥袖示意两边的丫鬟上前，“顾时卿，你就给我好好下地狱吧，李哥哥是我的了！”
　　密集如雨的鞭子抽打在身上，如嗜血的狼在吮吸着身上的每一块好肉。顾时卿忍着火烧火燎的剧痛蜷缩着，眼前一阵阵发黑。长时间的失血里，每缓一口气胸膛就针锥般刺痛，她想不明白事情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现状，倘若她今夜死在这里……死在这里……
　　不！她不甘心！
　　嘶吼声几乎要争破喉咙溢出，可她一声也发不了，只能泄愤般喷出一大口鲜血，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顾时卿醒来时，看见床边围了好大一圈人，爹娘红着眼眶站在人群中央，见她醒了三两步扑过来。

　　“时卿！总算是醒了！可吓死爹爹了！”
　　当朝宰相顾正隔着纱帘站在旁边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时卿呀……你，你感觉怎么样？”母亲白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直愣愣的不说话，揪心得整张脸皱成一团，转身狠狠瞪了陪护丫鬟几眼。

　　顾时卿整个人僵在床上，一时忘了回话。
　　这到底……什么情况……
　　“时卿？”顾正小心翼翼地望向床上的人。
　　“爹？”顾时卿嘶哑着声音。
　　“哎！是爹爹呀！”顾正一双眼睛泛着泪。
　　怎么可能……顾时卿太阳穴一阵阵跳痛，眼眶也不由自主酸涩起来。
　　“爹爹……”
　　“哎！爹爹在的！”
　　熟悉的声音就响在面前，是她多少次在梦里哭红双眼追索不得的，可她的爹爹，死在一次外出巡查途中。
　　见女儿愣怔证的，白兰整颗心揪成一团，“娘听季时说了，咱不怕啊，就落一回水，娘已经叫人把湖填了，救你的丫鬟也赏赐了，时卿不怕，娘亲在呢……”白兰拍了拍顾时卿的手背，眼中满是对女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干嘛说这些话，女儿才刚醒过来呢，时卿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或者要吃什么呀，爹爹给你做。”顾正向来宠爱这个女儿，此时看到女儿刚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补品拿到眼前来。
　　落水？方才娘亲说她落水了？顾时卿思绪一转，可她明明被顾季时……
　　这不是做梦，她恍然间想，因为落水这桩事确确实实发生过，但是在两年前，而两年前爹爹还没有死，这就说得通了……
　　她，竟然回到了两年前！
　　顾时卿永远记得自己及笄那年，顾季时推她落水的那一次，想来老天爷也不希望她落到这样的下场，让她重来一世。
　　以前是她识人不清，现在，她一定要让顾季时付出代价。
　　“时卿？时卿？”顾正的声音将她思绪唤回。
　　“爹爹，我想吃小米粥，你做的。”顾时卿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点笑容，可想起这样疼爱她的爹爹他前世惨死的下场，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痛。

　　既然是上苍怜惜，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顾时卿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她的家人！

　　“时卿想要吃小米粥，爹爹这就给你做，等着爹爹啊！”顾正闻言转身，带上几个下人风尘仆仆地往厨房去。
　　“你爹呀就是他这一身厨艺，你娘才会嫁给你爹的。”白兰拉着她的手笑得欣慰，这句话顾时卿从小听到大，都是这一句话，以前顾时卿觉得是娘亲在炫耀，直至失去了以后才蓦然觉得，那是一个他人羡慕不来的生活，也是属于他们一家的生活。

　　顾正走后，房间内只剩下白兰和几个丫鬟。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外头传来，急吼吼的，顾时卿微微转头，果然看见顾季时，她的表姐，抬脚跨进了门。
　　“表妹怎么样了，真是担心死我了！”顾季时匆匆走到床前，清秀的脸上尽是焦虑。
　　顾时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望过去，顾季时察觉到这道灼热视线，心中拂过异样，怎么顾时卿突然不一样了，落水落傻了？

　　“可把我吓坏了，妹妹现在身子怎么样了？”顾季时微微一笑，眼里闪烁的幸灾乐祸还是被顾时卿敏锐地捕捉到。
　　顾季时还真是会装蒜，明明心里把她恨不得千刀万剐，此时却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我身子当然是没有异样，白费姐姐担忧了。”顾时卿歪着头望向顾季时，随后微微起身靠在床头上，扭头，“娘亲，我想要与表姐一起说会儿话。”

　　白兰没有阻止，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才带着小丫鬟们关门出去。
　　等屋里只剩了她们两人，顾时卿淡笑道：“姐姐你知道我是怎么落水的吗？”

　　“小西不是说你是失足落水的吗，妹妹还真的是不小心，害的姨母姨夫担心。”顾季时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敏锐，微微一愣后旋即去拉顾时卿的手，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是吗……”顾时卿微微一笑，“我在落水前依稀像瞧见姐姐的身影，一时担心是不是姐姐也随我一块儿掉了下去，原是我看错了。”
　　“自然是妹妹看错了，姐姐当时可在房间里绣花，一听到妹妹落水的消息赶忙过去查看，幸亏那日有丫鬟打那儿经过，负责后果不堪设想。”
　　“那真是劳烦姐姐费心了。”顾时卿望着她淡声道。
　　顾季时还要再说，房门被推开，顾正差人拎了好几个食盒进来。
　　“时卿呀，爹爹煮好小米粥了，还有好几样小菜，现在你刚醒，不不宜吃重味的东西，所以爹爹先给你做的清淡一点的，等过段时间，身子好一点了，爹爹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辣椒炒肉好不好？”顾正殷勤地端着盘子往顾时卿床边端去，似压根儿没在意房间里多了一人。
　　顾季时尴尬立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爹爹，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要不然我就不跟爹爹说话了。”顾时卿刻意软声撒娇道，现在还能耍小性子，对于顾时卿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温馨。

　　“对了，刚刚五皇子来见你，爹爹帮你给拒了，眼下你身子骨不行，还得静养，好些时候再同他们说说话。”顾正替她扬着粥，有意无意扫了旁边站着的顾季时一眼。
　　院子里。
　　“什么叫不宜见客，我是五皇子，马上就是你家小姐的夫婿，还不赶紧让我进去。”李宇着急忙慌地撇开管家，还没有走到一半的路程，顾正便迎面出来了。

　　“丞相，现在时卿身子怎么样了。”李宇微微行礼，关怀备至道。

　　“五皇子你还是回去吧，时卿不宜见客，她还得好好休息才是。”顾正眼下没心情同他打太极，言语也生硬了几分。李宇虽行事鲁莽，但也是瞧人眼色，尽管吃了闭门羹脸色不好，也只能恭恭敬敬作揖打道回府。

　　虽然顾正向来不待见他，但留得青山在，等顾时卿身子好些了还有的是机会，眼下不宜顶撞。

　　李宇一路出了府，才转过身就见门外站了个人。
　　“顾小姐是有什么事吗？”李宇微微挑眉。
　　“王爷刚从丞相府出来，觉得相府梨花开得如何？”顾季时屏退身后候着的丫鬟，攒出恭敬的笑。
　　李宇睨着她，把着扇子不耐：“这个季节哪里有什么梨……”话到这儿忽又一顿，“顾小姐是指……”
　　“殿下，梨花树开夜十分是不可多得之景，望殿下珍视。”
　　顾季时也不多说，再盈了盈身，重新踏过府门进去了，留下李宇在原地若有所思。

　　**
　　“大人，这都是这个月发生的案件，人都是莫名其妙死亡的，现在还没有找到凶手。”李季俯身微微颤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扶椅上安静坐着一人，视线所及处露出一片墨蓝色衣角，只听得见卷宗翻页的窸窣声。
　　过了片刻——
　　“仵作呢，还没有发现什么出来吗，衙门养着你们是来吃白饭的吗！”卫钦拍了拍桌子厉声道。

　　“仵作说死因不明，但是在他们的身体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李季上前伸手递给卫钦一张帕子，随即又退出去。

　　“大人，这张帕子我们派人去查了，但只是锦绣阁普通的织品，各官家小姐都有几张，要想找到是谁的实在大海捞针。”

　　确实是锦绣阁的工艺，上好的绸缎，金丝线纹着雪中寒梅。
　　卫钦掀开帕子一角，还没来得及细看，一堆黑色粉末忽而涌出，他迅速伸手捂住口鼻，黑色粉末到了空中竟变成一只只颗粒状的黑虫，四处飞散。
　　“这……都是什么啊！来人！”李季赶紧叫来衙役清理。
　　“大人，你看这……”
　　卫钦不语，只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思考，正要起身外去查看，院子忽然传来此次彼伏的嚎叫声，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提刀飞奔出去。

　　“大人！大人！刚才在清理完虫子的那些人全部都死了！”门口小衙连滚带爬跑上来拉住卫钦衣角。

　　院子里七七八八躺得都是，卫钦蹲着身子下去，死了的人均口吐白沫，眼角发黑，头发微微变白。

　　“大人，是不是这要碰了这些虫子的人，都会与这些人的情况一样啊！”衙役小声道。

　　“对了大人，之前有仵作在检验的时候也碰到过这桩事。”李季回想起来赶忙汇报。
　　“既已事出，你是觉得时间不算太晚，死得人不过多吗？”卫钦冷着声音看向李季，吓的男人哆哆嗦嗦往后退了几步。

　　“ 不是的大人，我这不是忘记了……”

　　“忘记？可我记得你以前自诩过目不忘，记忆超群，怎么独独这件事情忘了，你到底在刻意隐瞒何事！”卫钦微眯着眼，一步步上前逼向李季。

　　“大人！我真的没有隐瞒什么啊！只是仵作死前说了一句话……”

　　“说。”

　　“仵作说这种黑色粉末是用虫蛹提炼出来的，且放入剧毒，撒在空中会立马变作飞虫，从而达到伤害人的目的。但是至于蛹和毒药到底是什么，确实还没有下落，望大人明鉴啊！”李季跪伏在地拼命磕头。

　　“你若胆敢再有所欺瞒，离开衙门吧，衙门容不下你。”卫钦一甩袖子，厉声道。

　　“是，大人。”李季眸光微闪，暗自握紧拳头。

　　卫钦折返回堂中坐下，缓缓打开手中的帕子，里面还残余着些许黑色粉末。

　　“是他吗……这手艺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卫钦握紧手，转而回到桌前开始研墨。

　　“咕……”窗外飞进一只白鸽，”卫钦将信条绑在鸽子脚边，一把抛上天空。

　　**
　　京城，已经完全康复的顾时卿下床走动着，屋外阳光明媚，正是个出门散心的好天气，本来心情不错，不料下一刻就来了位不速之客，连带着天气一下子阴沉下来。

　　“妹妹，身子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顾季时被丫鬟搀着慢悠悠走进来。

　　“劳烦姐姐挂念，身子好了太多，只是眼下瞧见姐姐又忽然不那么好了。”顾时卿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无辜地望去。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姐姐倒是看到你甚是高兴呢，怎的妹妹是如此讨厌姐姐吗？”顾季时只尴尬了一瞬，随后笑着在桌旁落座，“看着妹妹面色红润，很是可爱呢。”顾季时打趣着。

　　“是吗，姐姐也是漂亮的美人呢，妹妹还是比不过姐姐的。”顾时卿勾起唇角笑了笑。

　　“呵，妹妹属实会开玩笑。”顾季时咬着牙齿。

　　在京城哪里不知当朝丞相有一女，倾国倾城，此番顾时卿说这么一句话，是在嘲笑她容颜不好看嘛，真的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东西！

　　“姐姐，我那是开玩笑的，瞧你这美人落泪的，真的好像我欺负你一般。”顾时卿上前反握住顾季时的手，一派天真烂漫。

　　“大小姐，老爷叫你去趟书房。”房门被敲动，丫鬟上前回话。

　　“爹爹叫我了，姐姐我就不跟你多说什么了。”顾时卿淡笑着离开，因着刚才怼了一下顾季时，所以现在心情极好。

　　顾时卿进到书房时，顾正正坐在书桌后眉头紧锁。
　　“爹爹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时卿来了啊，”顾正朝她招招手示意到身边来，“爹爹想要你身体恢复后去一趟没元县，不知你愿不愿意？”

　　顾正这话一说，顾时卿当下是拒绝的，前世顾正也是想让她去没元县，但她偏偏不去，是因为那里有卫钦。
　　可眼下既然知道没元县是顾正此生待的最后一处地方——

　　“自然愿意。不过爹爹叫我过去一趟是出了什么事吗？”顾时卿问道。
　　“你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嚷着说要去一趟没元县吗，忘记了？”顾正疑惑地望向她。

　　“是吗，爹爹我忘记了。”顾时卿尴尬一笑。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前世她有说过？

　　“还有不是没元县有你卫哥哥在吗，爹爹非常放心你去那里。但要切记，卫钦是外出办公，不要随意给他招惹麻烦。”顾正嘱咐着。

　　不等顾时卿反应，屋外的白兰便拿着包袱进来，连盘缠也一并准备得齐全。

　　“爹爹，娘亲？这么快的吗？你们怎么就不跟我说一声啊！”顾时卿微抿嘴唇，以示自己的不满。

　　“爹爹还以为你会高心呢，怎么你不愿意，不愿意那就不去了。”顾正好笑地看着气鼓鼓的顾时卿。

　　“肯定去呀，卫钦这个臭东西当时怎么喜欢欺负我，我当然要欺负回去。”顾时卿一把抢过包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时卿呀，跟个小老虎一样，看以后谁会喜欢你。”顾正忍俊不禁。
　　“听你爹瞎说，我看啊，那卫钦就是适合我家时卿的，那容貌可是一等一的。”白兰拍着顾时卿的欣慰道。
　　微嘟着嘴的顾时卿当然不会将白兰的话听进去，前世白兰就想要她与卫钦搓在一起，但是她不愿，这桩不成气候的婚约也就就此作罢。

　　“夫人说的正是，我怎么没想到那小子，卫钦品貌俱佳，是个良人，陪时卿正好。”顾正说完，便想着些到底怎么样才能将两人凑合在一起，热衷于这件事情的顾正早已将思绪飞到不知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