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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比惨 ...


  •   赵允升推掉了所有的宴请,这几天只同廖里正去了一趟县衙,又在县城联络处留下了信息便匆匆返回来。他实在是怕宁馨会出什么事情。想办完了事情尽快联络到龙腾龙行他们,再去寻那原神医然后回京。
      再就是,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宁馨说的这个事。
      回来时见到路边有卖胭脂水粉的货郎,即使知道那摊上不是什么好的货色,还是站了一会,考虑要不要给宁馨带几样回去。
      货郎阿宗走南闯北最是会看眼色,一见这位公子器宇不凡,便把压箱底的一块白玉佩拿出来陪笑道:“这位公子,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眼光不比我们这些泥腿子们。这是小可摊上最好的货了,收来都一两年了,没个懂行的,给的价都太低,小可没舍得出手。您看看喜不喜欢?十五贯值不值这个价?喜欢您就拿走。”
      赵允升目光所及,微微一怔,但是面上不显,接过白玉佩略看了几眼,问道:“倒还好,你这是从哪里收的?”
      阿宗一听十分高兴:“我就说公子一定是有眼光之人,这玉佩是去年我从乌龙脉里的一个村子收的,花了我不少钱呢。”
      赵允升拿出两锭银子,道:“这里有三十两,如果你能带我去找到寻这个卖玉佩的人,就都是你的。”
      阿宗喜得张大了嘴合不拢,原以为玉佩能卖个好价钱,谁想到还有大外快。忙道:“好说好说!卖玉佩的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乌龙脉都知道,种花的喜老汉……”说到这里忽然就住了嘴,生恐赵允升知道太详细了不用自己带路了。
      “乌龙脉有多远?”
      “现在从这里走路只怕得天黑才能到。”
      “这样,你明日一早来镇西客栈找我。”赵允升道:“我们一早去,尽量节省时间。那块玉佩先给我。”付了一锭银子给阿宗,转身离去。

      宁馨安安静静坐着在窗口双手托腮发呆。桌上放着几本书,随意翻阅了几页。一个小小的素陶小口长颈花瓶在一旁放置,里边斜插了一枝木芙蓉。
      屋内静谧安然,使人感觉任何人的闯入都是气氛的破坏者。
      赵允升轻轻停住脚步,有些心酸地欣赏这美好的一幕。
      宁馨到底是发现了赵允升,回过头来笑道:“回来了。”
      “是不是很无聊?”赵允升调整了一下情绪,微笑道:“要是寂寞无聊,就让长乐陪你出去走走。再不然就要一套笔墨写写字也好。等我忙完了,我们就回去。”
      “不无聊啊.”宁馨歪了歪头奇怪赵允升怎么这么说:“不要以为我最喜欢做的事是写字,其实,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发呆啊。”
      “?”赵允升一时没转过弯来。
      “我之所以写字,是因为一是老天爷给了我这个天赋;二是写字可以凝神静气,收敛性情,对我的身体有好处。”宁馨笑道:“但是,有什么事能比什么也不想安安静静坐着发呆更叫人欢喜呢?”
      “发着呆,看着花开花落,看着鸟儿来去,看到时光从身边流动。”宁馨笑得眼睛眯起来,有种满足而慵懒的美:“不用去上班糊口养家,不用操心将来的生活,不用面对鸡毛蒜皮,只是发呆,就能让家人不担心,比起大多数人我已经很幸福了!”
      赵允升呆呆地看着宁馨,仿佛又一次重新认识了她。他似乎透过千年的时光看到宁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病房的窗前呆坐,乖巧而懂事,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出事为了让家人安心。
      可现在,她说,她喜欢发呆。
      一层一层面纱下,每一个宁馨都如此与众不同,如此……令他心动。
      我也知道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了。是看你发呆。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你发呆,便是人间最简单的幸福。

      去乌龙脉的路上,货郎阿宗因为有一大笔钱可赚,牵着驴子一路介绍当地风物,叽叽喳喳十分活跃。
      宁馨戴着幂离端坐马上,听着阿宗的话,时而转头温和地回应一下,让气氛不至于冷场。
      赵允升牵着自己的马步行,反而默然不语,他除了观察路况和周边环境,大多数注意力都在宁馨身上。
      “若烟。”这个名字在舌尖打了个旋,终于还是喊了出来。
      宁馨奇怪地回头看着赵允升:“世子叫我?”这个世界的人还没有人喊过她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愣怔。
      “是。”赵允升道:“此处风景甚好,不如下来步行一会,骑马过久,身子骨会酸痛。”抬起头对着宁馨伸出手来。
      “还好。”不过宁馨还是搭上手,借力要跳下来,不妨被赵允升拦腰用力抱了下来。
      宁馨:“……”默默看了他一眼:不是说好不撩的么。
      赵允升:没想撩来着,头脑很理智,身体太诚实。
      阿宗:总觉得吃了一嘴狗粮是怎么回事。可是,狗粮是什么?
      一路景色果然不错,昨夜一场雨,路上虽然湿润却不难走。路旁沟里绿色依然葱茏,有的带着红的黄的果实,风一吹摇曳不停,带出凉凉的润意来。
      赵允升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走。他想牵着她的手,可是伸了伸手指又缩了回去。碰到腰间的玉环,心里一紧,那是那一日他打算赠与她的。玉环被捏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开始泛白。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送给她她会不会拒绝?
      阿宗再迟钝也看得出自己的多余,识趣地闭了嘴在前边带路。
      宁馨从幂离后边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多大的人了,做事如此婆婆妈妈?停住脚步道:“既然想送那就拿来吧。我们那里做普通朋友也可以互送礼物的。”
      赵允升:“……”耳朵竟然红了。
      “要我自己拿?”宁馨差点笑出声,接受礼物还要自己动手?小哥心态还是不够坚定啊。
      赵允升忙解下玉环,双手递给宁馨:“这是我被请封世子那一年皇叔所赐,一直带在身上不曾离身。现在送给你,以后……”
      以后即使不再相见,也请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把你放在了心上。
      宁馨郑重地接过来,系在自己腰间,点点头道:“多谢吉先厚意。”
      赵允升听到喊他的字,心头蓦然一松,笑道:“不必客气。”转头对离得远远地阿宗道:“乌龙脉还有多远?”
      阿宗忙回道:“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可以到。不过接下来的路难走一些,昨夜雨不小,往前再走走就是龙背峰,过了山脚那条河就是乌龙脉。在山脚下还有个小小的集市,我有时也在那里卖卖货。偶尔也能遇到那个种花的喜老汉来卖花,不过生意不好,穷乡僻壤的,谁也没那个心养花。”
      说话间忽然听到前边有人喊:“打杀人了!”
      又有女子哭泣,男人叫喊的声音,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三人好奇看过去,正看到几个男人按住一个年轻女子,旁边地上躺了一个中年男子,头上血糊糊的,十分吓人。有人蹲下用布按着伤口止血。
      “这位公子,救救我!”那女子挣扎间看到赵允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那几人,直扑过来,哭了个凄凄惨惨:“公子,小女子被此人强抢回家成亲,又不时打骂小女子,奴家实在受不了才对他动手的。请公子为小女子主持公道!”
      宁馨看乐了,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贵公子走到哪里都像暗夜里的萤火虫一般耀眼。悄悄地退后几步,把赵允升让了出来。
      赵允升感觉到她的小动作,无奈问抓人的一个男人道:“既然有人受伤,为何不先找大夫医治?”
      那男子见赵允升宁馨衣着不凡谈吐文雅,忙行了个礼道:“他头部受伤不敢乱动,小民已经叫人去喊住在附近的铃医了。”
      赵允升见他说话还知礼,便又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忙回道:“小民是前边龙背峰村的里正,前几日这女子不知从哪里跑来,无家可归。是村民金福收留了她。她自愿给金福当媳妇,我们都可以作证。谁知道今日吵着出来赶集,身上却藏了家里的许多财物伺机逃跑。被金福发现,她用石头把金福头给打破了。要说打骂她,是没有的事,我们几个老邻居看得清楚。金福三十多还没成亲,哄她还来不及,哪还舍得打骂?”
      “既然如此,自该按律办事,送官便是。”赵允升不欲多耽搁时间,便摆摆手道。
      “公子!”那女子哭得凄惨道:“您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奴自小便被父母卖为童养媳,受尽折磨,结果没几年丈夫又去世了。公婆又要卖掉小女子。好容易逃出来,走迷了路遇到金福,这金福虽是收留小女子,却看小女子就像防贼,不让吃不让喝,一个不小心就要打骂。小女子命苦啊!”
      她本也长得不丑,这一哭起来,五分颜色愣是哭成了八分,一时泪落如雨,又有这么凄惨的身世,围着的几个男人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都没有说话。
      “公子今日救救小女子,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公子。”那女子跪在那里抬起头来看着赵允升,满脸泪光,楚楚可怜。
      宁馨为方便看小白花苦情戏,又暗戳戳靠后退了几步,离得更远了些。
      只听阿宗走上前一步奇道:“咦?你不是七宝村赵大胆家那个新媳妇吗?前几日我去卖货听村里说你卷了财物跑了,这又到这里来行骗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女子跳起来就要掐阿宗的脖子:“你哪里来的闲汉,在这里胡说八道!”
      阿宗吓得赶紧后退。几个男人原本被这女子哭得心软了,一听还有这等事,立刻上前要捆了见官。
      那女子疯了一样撒起泼来:“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天道不公!七宝村每个月都死人,谁想死在那里?凭什么我受了这么多罪,有的人却富贵日子过着,高头大马骑着,你——”她手指着宁馨,喊道:“你们这些富贵大小姐,又哪里懂得人间的疾苦?”
      宁馨没想到战火还烧到了自己,吓了一大跳,这和懂不懂人间疾苦有什么关系?
      赵允升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对龙背峰村的里正道:“送官,按律法处置。”他本身剑眉星目温文尔雅,这一变脸,虽然不曾声色俱厉,然而久居高位的气场令人心惊。
      里正虽不知面前人的身份,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时该识时务,毕恭毕敬回道:“是。”
      “你们这些人,仗势欺人!欺负弱小女子,天理不容!”那女子在地上不肯动弹,哭叫连天:“可怜我没有个好爹娘好出身,被人卖来卖去!我只是想过好日子有错吗?都是女人,你要是沦落到我这样,不会比我做的更好!”她还就咬定宁馨了,一副她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无赖样。
      “你想过好日子没错,但是靠坑蒙拐骗来过好日子就是不对。”宁馨将幂离掀起来,上前一步,嘴角蕴含薄怒,但声音仍然不徐不疾:“你苦你就有理?凭什么别人要为你所受过的苦买单?”
      “你惨,你就要拖别人比你更惨吗?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惨?”宁馨冷笑:“我十岁父母双亡,当年被亲叔父卖掉做丫头,十二岁掉进水潭差点死掉,好容易脱奴身成了良民,现在的身体又是重症,随时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照你说,我惨我有理,我是不是要杀几个人来陪葬才算是对得起老天的厚待?”宁馨放下幂离,转身让在一边:“命运已然不公,怨天尤人或者施暴于人又有何用?”
      不屑于再讲大道理,宁馨踩镫上马,对赵允升道:“吉先,走吧。”
      赵允升便不再理会这一群人,依言上马离开。丢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阿宗也赶紧上了自己的小毛驴跟上去。远远地,有人气喘吁吁带了铃医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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