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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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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愁将一份文件放到总裁办公桌上。肖愁是叶玥的好友,虽然自由职业,却已经积攒了不少家产,活得很是自在。
叶玥也是羡慕肖愁活着的方式,只不过肖愁身边的人似乎总是换了又换,却从未和叶玥有过过多交集。她甚至看见过有个大学里的白裙姑娘挽着肖愁的手臂,笑得羞涩。
这次肖愁前来,是替脱不开身的叶宇纵送来文件,和通知。“事情就要办成了,你为她忙前忙后这么多年,还把怀了她孩子的事情告诉大家,你真的打算把一辈子赔进去?”
“你不恨她吗?”
叶玥飘在许君安身边,看着这个昔日的好友。她还是那么美,似乎这世上一切灿烈且耀眼的光芒和最深邃的黑暗都被她纳入眼中。
“肯定会。”他回答。
“……可是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许君安声音沙哑。
他是爱是恨都已经找不到目标。
那么多年的相处,他在叶玥身边已经成为习惯。许君安努力地维护着她曾经存在时的一切,就是因为不愿意承认失去她的自己已经不完整。
他恨啊,恨她的不告而别。
但他也觉得自责。
如果他当时乖乖把避子汤喝了,不留下这个孩子,叶玥是不是就不会走,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好好活着?
“智商很高的人,情商未必就高。你为她付出那么多就没有要求回报?”
肖愁问。叶玥总感觉肖愁瞟了一眼她,她绕着肖愁飘了几圈,确认了这是幻觉。现在没人看得到她。
“她都不在这了,谈什么回报……”许君安揉着太阳穴,下了逐客令:“请你回去吧。谢谢你的文件。”
如果她在这呢?
肖愁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好自为之。”
这一句话,叶玥总觉得肖愁是说给她听的。她许久没见肖愁了,还是十分想念,于是跟着她坐上电梯。肖愁的性格就是这样,对陌生的人不冷不热,叶玥也不气。
电梯下行,门开了,白秦似乎是刻意等在电梯口,看见肖愁来了,双眼发亮地跟了上来:“愁姐,我……”
肖愁似笑非笑地看了白秦一眼。“这不白秦么?”
“您还记得我?”
叶玥心想,你白秦不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吗?肖愁也不是那样的女人。比起叶玥,她更显得锐利如刀。
“记得你啊,局子里现在都传开了,你听,有没有警笛的声音?”肖愁头也不回地走了,悠悠地留下了一句话。
白秦本来有些羞涩的脸由红转白。
警笛的声音?
“你好,跟我们走一趟吧。”
证据确凿,犯人归案。
白秦被抓了。
罪名是贪‘污。
首席能拥有调任资金的能力,但他被查出大笔资金流向不明,笼络会计抽空公司账户。他很快被抓了,警笛声响在公司门口的时候,许君安只是走到落地窗边,看着楼下被带走的白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叶玥浮在空中,她知道许君安为她报了仇。
白秦的罪名甚至不是谋杀,而是挪用大笔资金。算是熄灭了她死时舆论的火,为她护住了最后一点尊严。再加上许君安和她表哥叶宇纵的人脉,白秦下半辈子别想太好过了。
如果换做之前,她叶玥可受不了白秦受一点委屈。现在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被拷走,而没有一点怜悯。
如果她还没有想通,那真是枉读到博士,白长了个脑子。
许君安早已将所有证据交给了官方。
他为这事有不少奔走。
叶玥本来应该感觉到畅快,此刻却闷闷的,白秦被抓走了,她却没有一点解脱,她的灵体也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一开始将她留在这天地之间的执念就不是白秦。
而是许君安。
叶玥开始努力回想,她和许君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以为他们只是家族联姻,表面夫妻。所以当她和白秦私奔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负罪感的。谁会对一个认为只有表面关系的所谓爱人心生责任感?
现在叶玥却发现,似乎完全不是这样。
认为不用对一段关系负责的,向来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生下孩子,抚养孩子,教育孩子。
每一步都是对许君安的考验,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产后抑郁时,许君安是没人陪在身边的。每次难过极了,他都会独自默默掉眼泪。他甚至不会将这些情感展露给孩子看。
每天夜晚,许君安都会温声给还在摇篮中的孩子读一段童话故事。他是那么的有耐心,眼里盈满了温润的爱意。
许君安修长的手指拿着蓝色封皮的故事书,是英文原版的《小王子》,他的声音温和而醇厚,在面对孩子的时候有无限的温柔。
他念道:
“One could not die for you.
(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你们死去。)
To be sure, an ordinary passerby would think that my rose looked just like you—
(当然,一个普通的过客会认为我的玫瑰与你们相同——)
the rose that belongs to me.
(那朵属于我的玫瑰。)
But in herself alone she is more important than all the hundreds of you other roses:
(不过她比你们都更为重要:)
because it is she that I have watered;
(因为她是由我浇灌成长的,)
because it is she that I have put under the glass globe;
(被我保护在玻璃盖子内,)
because it is she that I have sheltered behind the screen;
(被我护在屏风之后。)
because it is for her that I have killed the caterpillars
(我除灭了她身上的毛虫,)
(except the two or three that we saved to become butterflies);
(只留下几只等它们化成蝴蝶。)
because it is she that I have listened to, when she grumbled, or boasted, or even sometimes when she said nothing. Because she is my rose.”
(我倾听她的抱怨和自诩,甚至倾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婴儿床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英文念白是标准的英音,蕴含着道不明的情感。
语调本身就带有力量。
叶玥记得这个童话。
小王子对其他玫瑰说道,他有一朵独一无二的玫瑰。
一阵钝的疼,在她心中蔓延开来——灵魂也会疼么?
许君安的声音,温和而醇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孩子听不懂,却安然微笑着入睡。他的手指翻动着书页,想要关上它,叶玥却忽然有一种冲动,她尝试着用手搅动风,书页又被吹开,翻到前面那几页,一行英文展露在纸面上。
“I ought never to have run away from her... I ought to have guessed all the affection that lay behind her poor little strategems. Flowers are so inconsistent!..But I was too young to know how to love her...”
(我从不应该离开她……我应当理解所有藏于她那些小花招后面的情意,花朵是那么自相矛盾!……不过我当时还太年轻,甚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她……)
是了,她记得就是这段。
风不再摇动书页,叶玥默默地停留在许君安身旁。
许君安低头,怔怔地望着书页,沉默着,眼泪从脸颊滑落到唇角。
“叶玥……是你吗?”
他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现在连风也没有了。
是我!叶玥大声喊道。
但是没人能回答。
他们隔了一个世界啊。
叶玥的恨,从白秦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恨自己如此傻,三个月来,她看着许君安一点点耐心地收拾好她留下的所有烂摊子,而没有一点不满和抱怨。他从来都是如此耐心。
“……我真是傻了。”许君安笑着摇摇头,擦去眼泪。
他怎么会相信她仍留在这里?
“只是风而已……”
落地窗外只有蝉鸣与鸟叫,别墅区的路灯都暗淡了,只留下一个寂寥的人影和一个摇晃着的婴儿床。
许君安的双眸沉静。他是极英俊的,就连怔怔地望着童话书的模样都像是童话书中的一张插画。
书本的末端停留着一行字。
For she did not want him to see her crying. She was such a proud flower.
(因为她从未让他看到她的哭泣,她是如此骄傲的一朵玫瑰。)
三个月了。
叶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只被一人缅怀的局外人。
金钱,权力,地位。
她皆失去。
包括爱人。
此刻,她开始祈求——祈求许君安爱上别的人。他不要再如此孤独,为了一个已死的曾以为自己不爱他的人。
叶玥曾经无比笃定地以为热烈的情话和温存就是爱情,现在却发现她错得离谱。
回想过去,白秦也确实用那她以为是爱的眼神望着她,说着怎么也听不腻的情话。白秦也许曾是爱过她的。
但人只有在经历过时,才真正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经济比起主观动机更像是一场博弈,爱情比起被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控制的感性,更像长久而稳定的付出,一如许君安做的那样。他在不求回报地付出,这样的付出来自于他内心的驱动力,而不受外界利益驱使。
许君安能从叶玥身上得到什么?
她此刻已经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