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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市井冰凉 ...

  •   《扶桑》/问潆
      2022.6.26

      大门被砰砰砰拍响的时候,槿妤刚刚浑浑噩噩睡着。

      凌晨四点半,窗外天微微亮。
      居民楼外还是一片安静,来来往往只有些早起的老人,除此之外,街道上空空荡荡。

      只有槿妤这户大门响得扰民。

      槿妤家门外那人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狠拍大门。
      301,门晃得阵阵响,天崩地裂的感觉。

      “哪个神经病啊!大清早的不给人睡觉!”
      “他妈的畜生玩意儿!”

      楼上楼下都渐渐有了反应,亮灯。

      唯独槿妤家没光,黑暗。

      凄白月光爬进窗,淡淡落在槿妤脸上,照得她面色苍白。

      户外拍得更厉害了。

      老巷子里的居民区,一层四户,都不过六层,矮户。
      槿妤家,301最东边,靠楼梯的西边304整栋楼最爱来事儿,门拍响的时候,304那户男人就已经赶急赶忙套了个裤衩,跑到门口,对着猫眼看外面。

      走廊里是新换的声控灯。
      间歇十五秒,拍门,灯就会亮。

      昏黄的灯光照在301门外那几个身材健壮的男人身上,四男两女,花膀子勾肩搭背,拍门那个白背心,手里还晃着个空玻璃酒瓶。
      后头那跟着的就笑,不出声,也不说话,渗人的很。

      这动静估计是把整栋楼的人都吵起来了。

      304的女人披了件男人的花衬衫就从房间里出来,寻思着男人看什么这么起劲,她凑过去也敲了眼儿,这不瞧还没事,这一瞧倒是把她吓得够呛。

      她拉着男人手臂就说:“这301不是刚办完丧,剩那小姑娘一个,怎么会有这种人找上门?”

      男人看她一眼,嗔她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女人脸色不好看。

      男人象征性地搂了她下,偷偷摸摸说:“这事儿我就和你说。”

      “什么?”女人狐疑。

      男人神秘兮兮说:“听说那301搬进来的是前潮中河的破产户。”

      “潮中河?”女人表情夸张,声音压得更低,“那不是桐河这几年发展最好的朝阳企业?”

      “据说年净值都是上亿的!”

      “上亿?”男人淬了口,嘲笑,“上亿能搬进这破楼?”

      “他妈就是个造毒奶粉的黑心厂,也就你们在那儿吹捧,说人上人。”

      可能是怕祸从口出,女人扯了下男人的胳膊,呸呸呸说:“你这说话得带点儿忌讳,人小姑娘爸妈刚死,你怎么能在这儿说这种话?也不怕什么啊。”

      “我有什么好怕的?”男人好笑地看女人这小心小胆的样儿,不屑说,“我有哪句说错?那夫妻俩要不怕出事,会连夜把小孩儿转到我们县里?还是从省重点转过来?我看不是脑子进水都干不出这种事儿。”

      “要不是那夫妻俩看毒奶粉的事压不过去了,头上起码得顶十几条人命,怕死,谁他妈大半夜往泥石流滑坡那山上开——”

      戛然而止的话,懂的都懂。

      女人脸色难看,也不再接话。

      他们身后的电视机没关,里头无声报道的新闻内容就是——
      【据消息报道,知名奶粉企业潮中河集团前任董事长顾明河、董事长夫人贝俪于三天前车祸事故严重,抢救无效,不幸去世,时年五十二岁,四十八岁。】
      【但有关潮中河集团此次曝光的“毒奶粉”事件,集团方还未做出任何回应......】

      伴随着电视机里,车祸事故画面的忽明忽暗,301外那砰砰砰的敲门声愈演愈烈。

      都有人上楼下楼来看,女人也良心作祟,想开门去看看情况,这门刚开,就被男人扯回来。

      男人的骂声刚要出来,忽的一下,301门打开。

      微微泄出一条缝,昏黄灯光闯进,打在女孩儿过于惨白的脸上,她撑着眼皮子看他们,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只看得清门外壮汉的渗人。

      她知道他们是谁。
      身上开始冒冷汗,直到浸湿单薄的白汗衫。

      槿妤还是努力,没让自己连说话都发抖。

      她呼吸轻轻颤着,问:“有什么事?”

      目光平静看着最前面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男人叼了根烟,身后女人讨好地给他点火,咔嚓一下,火苗直接刺进槿妤眼里。

      “小妹妹啊,听说你爸妈最近没了?”女人收起打火机,轻佻整理着自己挑染的长卷发,她笑说,“那他们欠我们的钱,我们是不是该来找你结啊?”

      杀人诛心的嘲讽口吻,槿妤衣服边的手一点点攥紧。

      她吸了口气,说:“我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来讨债的人了。
      这三天里,这是第四次。

      槿妤眼神冰凉。

      女人看得好笑,拨了下闪得刺眼的指甲,说:“你倒也不必这种表情,虽说这年头早就没了父债子偿的说法,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到真的问个未成年人来讨钱,但你这套房的变更,要不要我来告诉你结果?”

      闻言,槿妤脸色微变,忌惮道:“什么变更?”

      女人笑笑,弯腰在她面前,抬手抚过她被汗浸湿的长发,轻轻笑说:“就是你爸妈死前啊,可已经处理掉这套房子了呢。”

      “而且现在这套房呢,姓风,不姓你们顾、贝。”

      槿妤呼吸几乎在一瞬间停滞,冷到刺骨。

      身边那白背心、花膀子的男人显然没耐心了,摘下烟,盯着女人就说:“没事和她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三哥那边还在等,速战速决。”

      随后,他盯着槿妤就说:“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最好别再让我在这里看到你们家的任何一样东西。”

      说完,正要走,槿妤突然大声:“你们凭什么赶我走?!”

      众人顿住,男人回头,就撞上槿妤倔强的眼神。

      “无凭无据!”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你们凭什么赶我走!”

      已经再没地方可去了。

      这里是她家资产查封后,她最后能住的地方。

      而且这套房根本就不值钱!他们为什么要这个点来警告她!
      还没搞清楚状况前,不能,绝不能流落街头!

      槿妤气重呼吸,眼眶微微泛红,但骨子里那抹不屈服的气骨还在。

      虽说他们这帮人打扮得很像街头混混,但都不是混子,今晚来这儿,也纯粹是接话办事赚点儿小的提成。

      现在看到这贝槿妤这么难搞,男人难免脾气也上来,绷紧脸色,凶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以为是女的我就不敢动你?今天你就该庆幸是我们来!要是三哥的人来,你现在就得给我收拾东西滚,懂么?!”

      眼见男人情绪不对,女人脸色也沉了。

      两边一度僵持,楼梯道里全是拥在一起的看客。

      槿妤几乎被他们讥讽的眼神踩碎了骨头。

      这三天,守丧、行丧、走后事,她强撑着都没敢合眼,原先身边关系好的长辈,现在因为出事一个都联系不上,那些说会帮她的亲朋好友,也相继断联。

      她就像瘟疫,所有人都在躲她。
      生怕自己高洁的命里沾染到一点儿腥臭。

      槿妤只能自己做着这一件件事。

      现在居然还被告知,她连住的地方都不是她的了。

      多可笑。

      槿妤脸色苍白难看至极,她也硬着口气,再没有一个十六岁女孩儿该有的模样。

      “没有看到证明,”她字字冰冷,“我死都不会搬。”

      “你他妈的——!”男人刚要抄起酒瓶干什么,身后304的女人突然开门,又怕又吼,“诶!干什么啊!要打人啊!我报警了啊!”

      说完,拿起手机作势就要报警。

      最近上面查的严,不能出事,男人不想这个节骨眼儿上惹点事情出来,论起啤酒瓶指着槿妤鼻子,沉着眼,“你有种。”

      “三天,给老子滚。”

      说完,接二连三离去。

      那些看客到此为止也都是看戏的客,人情冷暖,只有冷。

      槿妤似乎早就料到,只是在他们的眼神下,关上门。
      却在关门一刹那,她还是浑身发软地跌了下去,全身刺骨的冰凉。

      月光,鸟啼,慢慢扬起的市井气。
      都是那么冰凉。

      而透过窗,她抬眼,远远地看到那几个人下楼后,往巷子口的那辆黑车边走。

      黑车上面竖的标,槿妤熟悉,车开百万。

      晨雾浓浓,冷风把她长发吹得散乱,浸透她眼底,攀上一抹湿意。

      她竟一瞬有了力气,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

      只为看清那辆黑车上到底是谁。

      而与此同时,车后座半开的窗户慢慢彻底落下,侧角位置,浅薄的烟丝全部溢出,迷住了槿妤的眼。

      晦暗不明,但眯眼能看清,后座坐了两个人。

      精神矍铄的老人,和咬着烟面无表情的少年。

      少年坐得更靠近入目的窗边。

      他一件黑色T恤,单调,但勾勒出瘦宽的肩膀,指尖的烟忽明忽灭,猩目的火光交织在这熹微凌晨,逼得他五官更冷漠,更硬挺,冷薄的线条感都锋利,野蛮,拒人疏离。

      刚才还敢在槿妤面前发脾气的男人,现在显然站在车边,毕恭毕敬。

      “风老板,情况已经告知,三天时间,但——”男人欲言又止。

      车内姓风的少年并没开口,是老人摘下他手里烟,冷声:“但什么?”

      男人在这方混,但不敢在风老面前混,“贝槿妤要房产变更的证明。”

      问题是,本该在男人这里的证明,被他不小心搞丢了。

      要的话......只能再问风家要。

      男人如芒在背地感受风老抬眼时生冷的目光,不敢置一词。

      “可以。”风老这次很好说话。

      诡异的太好说话,但他眼底那抹看似温和的笑生生刺人。

      少年很轻地皱了下眉,眼睑微压,压出单眼皮下一条淡淡的褶痕,是不耐烦的迹象。

      男人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低头。

      倏凉的风,扬起风老的话,冰冷,刺骨。

      他说:“让她一天之内,给我空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市井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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