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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艾伯特堂哥,我好怕。 』

      『别怕,待在圈子里你就是安全的。 』

      『可是那个怪物…它一直盯着我看。 』

      『再等一会儿好吗?约翰叔叔会解决一切。 』

      纽卡索的记忆,像是一个腐败的伤口,以幻痛、化脓的臭味,萦绕啃咬着他的日日夜夜。

      他是多么愚蠢?多么羸弱?

      …多么天真?

      地上的五芒星歪歪斜斜,蜡烛也歪着一半。

      他能有多大本事?他也才十二岁。

      『它又盯着我了! 』

      『别看,来,我跟你说故事。 』

      他抱着她,娇小的一起蜷缩在破破烂烂的法镇里面,度过漫长的夜晚。

      但与她不同,他一点都不害怕。

      相反的,他甚至有点兴奋。

      当他第一次听到他亲爱的堂妹被某个不入流的小恶魔缠上时,天知道,他还是忌妒的。

      他听说过太多「约翰叔叔」的辉煌故事,有关他如何在谈笑间轻松解决无数恶魔、如何玩弄着那些愚蠢的地狱来客于股掌之间。

      他以为,驱魔就是那样。一个法镇、一根蜡烛、一句嘲弄。

      他甚至还缠着约翰叔叔,从他那学了一两招不成样的小术法。

      现在机会来了,他亲爱的堂妹需要他。他画下了不伦不类的法镇──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言,他根本记不住那么多象形文字,只记住了个五芒星。

      然后等着约翰叔叔,一身风衣、一根香烟、一股自傲,谈笑间解决一切。

      『我要召唤另一个恶魔,来解决这个不入流的小浑蛋。 』

      他应该要知道的…他应该要知道这是个烂主意。

      但他怎么会知道?他一切的魔法知识,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教导的。当他说这是个好主意时,他除了附和以外,哪还会有其他意见?

      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带着锋利爪子的脚掌踏下,还能发出「啪答啪答」的声响,就好像顽皮的孩童在下雨天,找了个小水漥跳起了舞一样。

      它走过的每一步,血肉、白骨散落。

      它将残破的组织当作衣布、将撕裂的脏器当作饮品。

      在那恶魔嘴角…那是谁的血?艾伯特已经分不清。

      然后它一步一步,踏着那些残骸,走向艾斯特拉。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尖叫、哭喊。尖利的指甲划破她柔软的脸颊,剃刀般的牙齿陷入她的血肉。

      他看向他最崇拜的约翰叔叔…

      那个男人只是睁大着眼、惊恐的坐在他的朋友的血泊中,嘴巴喃喃念着不成调的咒语,却毫无用处。

      艾斯特拉的惨叫回荡在空荡的大厅──因为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站立了。

      它从四肢开始,享受属于它的盛宴、鲜嫩的孩童血肉,当着他们所有人──所有还活着的人的面。

      那甚至不是最糟的部分。

      她的灵魂…

      『救我!约翰! 』

      她的灵魂,提在恶魔的手掌中,看起来柔软、纤细,有如布偶。

      只是布偶不会尖叫、不会挣扎,不是吗?

      透过血红的渡口,他能看到等着她的命运。罪恶的深渊,永无止尽的折磨。

      炼狱。

      『艾伯特! 』

      『艾斯特拉! 』

      在那一刻,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力量。他跳了起来,奔向他挚爱的堂妹。

      但恶魔轻轻一挥,他就往后飞去。那种卡通里夸张的、戏剧化的抛物线。

      狠狠的撞到墙上,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恶魔灿笑着、锋利的牙齿上还沾染着点点腥红。

      这次他知道那是谁的血,毕竟,她…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他猛然惊醒。

      ◎◎◎

      「砰」的一声,他撞上了床头板,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阵阵的钝痛从他额角、也从太阳穴传来。一跳一跳,强迫着他的双眼聚焦。灰败的天花板、沾染灰尘的蛛丝...

      他的公寓。

      艾伯特深吸一口气,坐起了身子。床在他身下发出□□,仿佛离散架只有一步之遥。他俯下身,蜷缩着、指甲刺入自己的前臂,直到流血边缘。

      弱。他太弱了。弱的救不回自己的堂妹,弱的无法辨别那男人的虚伪。

      弱的畏惧着那一夜的记忆,弱的无法摆脱和他曾面对过一切恶魔的阴影:几次差点弄丢了自己的性命、几次负伤而归…与最初的纽卡索。

      苍白的阳光透过脏污的玻璃、投射在肌肤上,几乎是刺骨的冰冷、又是滚烫的灼热。无法平息急促的呼吸,他聆听着自己愤怒的心跳,震耳欲聋。

      手臂上指甲刺出的痕迹,已经晕染成小小、红色的新月形状,衬托着让他长年不照阳光的皮肤有如透明一样。些许的反胃感提醒着他那顿不愉快的早餐,几乎无法缓解任何饥饿,更进一步的变质着、发臭着。

      跪坐在这陈旧的床上、狭小的房间,他是多么的可悲。

      多数人畏惧夜晚、畏惧黑暗,而他则无法自制的畏惧着白日。一道道光线的夹缝,是过去的回影。他能记得艾斯特拉在纽卡索阳光明媚的街道,奔跑在大都市整齐的街道,回过头来要他跟上,一边清脆的笑着。

      行道树投下片片阴影,飞舞在她的面容、她的发丝、她的裙摆上。一明一暗的交替闪烁之间,是她从不熄灭的明亮双眼。她的眼中总是有蓝天、有星辰,有着对于新奇事物无尽的好奇与热忱。

      她像是一只蝴蝶一样轻盈、一样无忧无虑与天真。

      然后…

      尖叫总是取代他的记忆。鲜血覆盖住阳光下幼小的面容,枝叶的阴影化作枯瘦的利爪。艾斯特拉总是属于白日,因此他的白日随着她,一同在那一日下了地狱。

      而夜晚?夜晚是他复仇的旋律。

      或许是黑暗蒙蔽他的视线。他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弱小,假装自己是个独行于夜晚的术士,在将恶魔片片撕裂时获得难以言喻的快感与满足,残忍而鲜明。

      有些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背对背,中间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

      一个强大、自信,挂着耳机、聆听着愤世嫉俗的摇滚或超然世外的旋律,把玩着银质的小刀。一个打火机、几根蜡烛、一只白粉笔,谈笑间就将那些令人生畏的恶魔送回地狱。

      而另一个他,蜷缩蹲坐在玻璃的背面,双手抱头、瘦小、无力,畏惧阳光。

      心理医师用了一堆花俏的名词,表明这是创伤症候群的一种型态。但说实话,他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他用了七年,整整七年。自纽卡索以来,他调适着,最终将那个可悲弱小的他,关在密封的玻璃屋里,将他当作精神病患一样,用束缚衣捆住。说服自己无时无刻都带着同样的面具。他忍住了阳光下的畏缩、也隐藏了黑暗中驱逐恶魔时的残忍笑容。他只留下了冷静、毫无情绪的外壳,让所有人──主要是他的心理医师,相信他已经走出了纽卡索的阴影。让他能远离那些怜悯、冷漠或虚伪的关怀。

      让所有人都看不到那个只敢蜷缩在阴影中的他。

      然而那个他却在每个白日,隔着几乎不存在的玻璃,窥伺着自己。

      “…Shit。”喃喃咒骂一声,他强迫自己下了床,闻到了没换过的衣物与昨夜留下的烟硝、烛火味。

      他需要一个澡、一点清洁,和一顿午饭。

      ◎◎◎

      When she was just a girl (当她只是个小女孩)
      She expected the world (她对世界充满希冀)
      But it flew away from her reach (但那憧憬迅速从她身边流逝)
      So she ran away in her sleep, and dream of Para-para-paradise (所以她逃进梦乡,前往乐土)

      从街角买了份炸鱼薯条,原先应该烈艳的午间阳光被伦敦的坏天气洗去大半,只剩下苍白的淡淡日光,透过百叶窗散落在书桌。

      艾伯特熟练的浏览着网页,观察伦敦周遭的异常事件。

      大多数人以为恶魔、天使都是不存在的,而那些宣称自己遇到魔法的人通常也被视为疯子,一笑置之。

      但这对于魔法师就不一样了。

      只要有心,这种「疯子」、「臆想」甚至「嗑嗨了的幻觉」的相关讯息,能给予真正碰触过魔法的人许多线索。

      艾伯特并没有什么救人情怀。说实话,别人因此而悲惨、因此而发达,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驱魔,单纯只是看那些恶魔不太顺眼。他享受折磨、享受玩弄并杀死那些浑蛋,他享受那种冷眼看着恶魔尖叫、分解、死亡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可以暂时忘记那个被他关在玻璃屋中,胆小懦弱的自己。

      这或许就是连环杀人犯的感觉?他是不是与那些罪大恶极的谋杀者无异?

      真的有一个天平可以衡量这种事情吗?他说不清。

      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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