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我的心被狐妖吃掉啦》蓠格

27、小乞丐（一）

　　待天微微亮，破庙墙根底下的乞丐们陆陆续续起身，准备上街乞讨。有人发现那墙根下有一滩血迹，而原本躺在那儿的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乞丐二哥还睡着。
　　周围的乞丐似乎也司空见惯，只有一个老乞丐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乞丐嘀咕道，“那小乞丐的哥哥也不知道心疼弟弟，他那弟弟的腿怕是就要废了哟。”
　　“唉，那小乞丐也是心太软，好不容易得了吃的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巴巴地拿回来给他二哥。谁知道竟正好被朱麻子撞见，吃的没进肚子，反倒招来一顿打。”和老乞丐一起的乞丐说道。
　　“他那二哥原是读书人，自是拉不下脸到街上讨饭吃，只是苦了他那弟弟咯。”
　　“他那弟弟也真是仁义，要是换成了我怕是早就一个人跑了，谁还管这个懒手懒脚的哥哥。”
　　“唉，所以啊，这小乞丐真是难得啊。”
　　两个乞丐说着，慢慢走到了街上，在他们路过的医馆，学徒正在门前打扫，为开馆做准备。
　　医馆里此刻正坐着他们口中议论的小乞丐，他浑身是伤的靠墙坐在地上，脸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了，伤得最严重的还是他的小腿，如今骨头已经变了形了，正姿势诡异地耷拉着。
　　小乞丐手里攥着一贯铜钱，“白大夫求您帮我治治腿，不想当瘸子。”
　　“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一个胡须斑白的老者站一旁端详着他的断腿。
　　“昨晚遇到一个善人赏给我的，让我来看腿。”小乞丐实话实说。
　　“你这运气倒是好。不过啊，你着腿，可不是这一贯铜钱能治好的哟。”白大夫叹了口气。
　　小乞丐一听就急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老者按住了肩膀。
　　“别乱动。”白大夫喝道。
　　“白大夫求您行行好，把我的腿治好吧，等我好了，我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小乞丐眼睛里淌出了眼泪。
　　白大夫在此处开医馆已有好些年了，自然是知道城东米店沈老板家。这小乞丐沈三娃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看在已故沈老板的份上，我可以分文不取帮你治腿。可你这腿已经伤及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知道吗？我就算把你这断骨给接上了，你能坚持一百天不下地？不到街上讨饭？”白大夫早就听说沈家两兄弟沦为乞丐后，沈二娃自暴自弃整日睡觉，这乞讨的活全靠沈三娃。如今沈三娃想指望他二哥来照顾，怕是难哟。
　　“我……”小乞丐眼里的泪水掉个不停，他还太小，还不愿放弃自己的腿，接受成为一个瘸子的命运。
　　“所以呀，你若是不能好好养腿，我给你接上也是无用，还不若现下认清现实，省得过后还要受苦。说不得，这瘸腿的乞丐总要比一般的乞丐讨饭来得容易些。”白大夫见惯了世间冷暖，倒是硬着心肠说道。
　　“不！”沈三不停地摇头，“我不要当瘸子，不要当瘸子，我也不想……当乞丐！”
　　沈三抬头，抓住白大夫的一片衣角，小心翼翼地央求道，“白爷爷，您心肠好，能不能收留我在这里治病，这一贯铜钱就做住宿费，吃的您也不用管我，只要给我一个容身之所便是。我晚上还可以给医馆守夜，看库房。待我好了我就给您当奴仆，一辈子伺候您。”
　　“唉，你们兄弟三个从小有个风邪感冒，你们母亲都带到我这里来求医问药。本来看在往日情分上留你住下也不是不行，可是你爹生前得罪的人经常来我这里看病，若是见到你在此处，我却不好交代。”
　　“白大夫，我可以躲在屋里不出来，不会被人看见的。”沈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这天底下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人心啊最是复杂。今日我给你治了病是恩，可明日里就可能成仇。”
　　“不会的不会的，白爷爷，我会生生世世记住您的恩情，我可以当牛做马、为奴为仆报答您。”沈三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加上满脸的青紫红肿，着实可怜。
　　但是，白大夫还是摇了摇头，“我就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没权没势，如今也垂垂老矣，只想过几年安生日子，不想牵扯进那些是是非非。你也莫要怪我，我今日免费给你把腿治了，至于你的养伤之处，还要你自己另想它法。”
　　快要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赶忙抓在手里以为可以就此活命。却不想那根稻草也无根，只得放了手，任由自己埋进水里，再也出不去。
　　得了准信，沈□□倒不再哭求，他擦干了眼泪，坐着给白大夫鞠躬行礼，“沈三谢过白爷爷，您的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
　　白大夫叹息道，“你比你那两个哥哥都聪明，懂孝道知仁义，原是个成大事的料。可惜造化弄人，生在富贵之家却不得荫庇，小小年纪便遭此磨难。我也不指望你报恩，你日后莫要埋怨我，我就知足了。一会儿我让小伙计去把你二哥给叫过来，待你治好了腿，好让他背你回去。我也交待几句，盼你二哥能照顾好你。”
　　片刻后，干瘦如柴的沈三衣衫褴褛地躺倒在医馆的长凳上，嘴里咬着一根圆木，如同一个残破的布偶任由大夫施为。
　　曾经也是富家公子的他又怎会真的甘心做乞丐，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扔进泥土里、粪坑里，甚至他人的讥笑里，吐了口水的食物里？他牙关紧咬，似乎要将所有的不平之气发泄在这小小的圆木里。
　　但他的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医馆房梁上的青瓦，没有害怕、没有恐惧，甚至在接骨的疼痛席卷全身时，他都不曾闭眼。
　　白大夫给沈三接好了骨，用木棍把整个小腿捆扎好，来到他身前想给他号个脉，不想竟发现他还睁着眼睛。看到他走过去，还冲他咧着嘴笑。
　　“小小年纪如此能忍，大丈夫也！”白大夫赞道。这接骨最是疼痛，尤其是像沈三这般重的伤，怕是身强体壮的大人也要吃不消。
　　他忍不住怜惜地摸了摸沈三的头，“真是好小子！性子如此坚韧，非池中之鱼啊。古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你也是有后福之人。”
　　白大夫取下他嘴里的圆木，整个二指宽的实心圆木竟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两端都崩裂了。
　　“多谢白爷爷。”沈三声音沙哑，语调轻得几不可闻。待话音落下，他像只泄了气的皮囊终于昏睡过去。

　　待沈三醒来，他发现自己正盖着薄被躺在床上。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闻了闻被子里的皂角味，好久没有体会过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感觉了。明明只是一张简简单单铺着稻草和竹席的床铺，硬邦邦的膈得骨头疼，被子也发硬发潮。
　　若是母亲还在，断是不会让他睡这样的床铺的。过去他们兄弟三人的床铺一直都是母亲亲手打理，夏天凉爽舒适，冬天绵软暖和。过去他从不曾对这样的小事上心，如今才知道母亲是有多么的用心，他过去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
　　那时候他们家虽算得上小康却远不是大富大贵，可母亲总会想法设法给他们最好的，从不让他们缺衣短食。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父亲、母亲、大哥，还有他家的财富……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是医馆的小学徒，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放着两个窝头。
　　“小乞丐，你醒啦？”小学徒背着光，直到走到床边才发现沈三已经醒了。
　　“嗯。”沈三太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喝水，声音沙哑难听，还喉咙发痒咳嗽了起来。
　　小学徒转身把饭碗放到屋里的方桌上，给他倒了一碗水来，“水还是温的，快喝吧，喝了起来把窝头吃了。”
　　沈三挣扎着坐起来，一动才发现全身剧痛，除了断腿，浑身上下被打的地方简直比被打时还要发痛发软，他险些坐不住。
　　小学徒倒是有照顾人的经验，眼疾手快把他搀扶住，半抱着他靠在床头，把饭碗递给了他。
　　“多谢。”沈三感激地接过。
　　他也真是饿了，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手中的窝头还是温热的，香香的，没有发馊发霉，也无需出卖尊严忍受讥讽和打骂，这是何等的美味啊。
　　“唉，你也真是可怜，当乞丐吃不了饱饭也就罢了还要被打断腿，还有个不靠谱的兄长。”小学徒坐到方桌旁，看他吃窝头，“还好你是遇到了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是心善，看你晕死过去，也不忍心把你扔出去不管。可是我听师兄们说你爹生前得罪了好些人，还有大官，留你在这儿会连累我们医馆。”
　　“我……知道，我明天一早就走。”沈三微微低下头，虽然他心里万般不想离开，可是他如今就是一介乞丐，甚至比普通乞丐还不如。
　　早在他家被人搬空，他和二哥还被赶出来被迫流落街头，而曾经受过他家恩惠的人，甚至连亲戚都不敢施以援手。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从他们的口中知道，因着他家曾经得罪过的权贵要惩治他们沈家，他和二哥只能流落街头做乞丐，一辈子翻不了身。
　　“我二哥呢？”沈三问道，他记得白大夫说过会让学徒去找他二哥来带他回去。
　　“说起你二哥就是气，师父派我去找你二哥，我在破庙墙根底下找到了他。谁知我叫了老半天他也不应，最后我直接把他拖起来他才肯睁眼。我告诉我师父发善心给你的断腿给接上了，让他来背你回来。谁知道他竟然说背不动让你自己回去，就又躺地上睡觉了。我后来再怎么叫他都不应，我也没法了只能回来回禀了师父。”小学徒说起来就来气，“你这是什么兄长啊，这般对你。要是我哥知道我受伤了，肯定早就跑来找我了。我看啦你以后讨了吃的也不要管他死活的好，真是养了白眼狼！”

　　现世镜前，杜平也是一脸不忿，“这个做兄长的，自己好手好脚不去讨饭，弟弟得了好吃的给他带回去，却被打得落下残疾，他也不管一管。现在让他把人背回来，也无动于衷，真真是可恨！”
　　“人世繁杂，人心叵测，若是人人都能兄友弟恭，便不会有那么多难解的恶怨之气。”帝君叹道。
　　“帝君认为这个小乞丐以后讨了吃的，还会想到他的兄长吗？”合和问道。
　　“这种兄长置之不理也是应当。”杜平倒是同意起小学徒的话来。
　　“这个小乞丐得了你的庇佑，自然不会一直做乞丐。”帝君道。
　　“那倒是。”合和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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