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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为什么没报警呢?

      安建国塌下腰低着头思索,手指不住搓捏着纸,耳边是妻子压抑的哭声,余光瞟到安好紧张的神色,他捏了下眉头,说:“我们夫妻俩也想过报警,但害怕孩子是被人扔的,送回去了真不一定有命活。她妈年轻的时候信过佛,相信缘分,我们捡到她又给她治病救命,也养出感情了,就带回来当自己亲生的养,对外说的是我们在广东打工的时候生的。”

      “你们也知道十几年前有多少扔女孩的,我们只当她也是被家里人扔的。”李秀芬抹着眼泪出来,她坐回椅子上朝安好招手,搂住她跟周家夫妻俩说:“我跟她爸去扫大街在一个破垃圾桶里捡到她的,那时候才四点多,天还没亮。夜里下过一阵雨,她头发衣裳都是湿的,嘴唇冻得青紫,抱起来眼睛睁不开,也哭不出声,真像是谁家不要了故意丢了要她命的。”

      圣月娥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捂着脸的手指十分用力,哪还有贵妇人的优雅得体。对来掰自己手指的男人她也没了好脸色,一把推开他的手,“你现在离我远点。”

      转过头感激的朝人道谢,不论如何,她女儿在人家手里好好长大了,比她这个保护不了孩子的生母功劳大。

      电视边上充电的诺基亚叮了一声,来短信了,不过这时候没人顾得上它。

      “捡到的时候就在发烧,抱去医院,医生说烧成肺炎了,呼不出气,哭不出声,为了让她活过命,她妈把工辞了日日夜夜盯着她给她抠痰。天天不是去医院打针就是抱着到处找老中医,白天退了烧夜里又发起来,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多月。”安建国回忆起过往,农村的娃都挺泼实的,他跟秀芬又没生养过,捡了个病娃娃活像捡了个烫手山芋,稍不注意这孩子就被嗓子里堵的痰憋得脸色青紫,那几个月真是提心吊胆的。

      到后来孩子病好了,他们两口子像是大病一场,瘦了一二十斤,吃不好睡不好,脸色蜡黄的像得了绝症。

      “我照顾她做不了工,给她治病又把前两年手上存的钱花干净了,她爸白天去厂里上班,早上晚上还扫大街,赚的钱也只够我们一家三口用。攒不下钱还差点把人累出事,年底就带着安好回来了。”李秀芬交代,她看向态度松动的两个警察,继续说:“我们出门打工近三年,中间也没回来过,抱个五个月大的女娃娃回来说是自己生的也没人怀疑,落了户口就一直在村里住了。”

      安好抱着她妈大哭,险些哭出牛叫,这时候心头的茫然散去,庆幸和感激交织。像是听了个故事,故事落幕,她搂着她妈说:“没你跟我爸也没我这条小命,我不想走,今天之前我们怎么过,今天之后还照旧。”

      话是跟谁说的不言而喻,圣月娥脸上的神色瞬间黯淡,周荣也无声叹气,拄着膝盖不言语。

      李秀芬听到她想听的话,脑子紧绷的弦松了松,握着安好的手问圣月娥:“孩子是怎么丢的?”

      没人说话,屋内陷入了沉默,院外的知了叫清晰可闻,村里的孩子在大门外探头探脑,稚言稚语随着热风飘进屋。

      “是……”

      “建国,家里来客了?”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圣月娥的话,大门外走进来四个人,为首的男人跟安建国有五分像。

      “是我爹我妈,还有我哥跟我嫂子。”安建国起身,他朝李秀芬看一眼,出去跟人说话。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院内的四个人朝屋里瞅瞅,不太情愿的又走了。

      圣月娥跟周荣双双松了口气,怕再有外人来,两人不再犹豫,把十六年前发生的事说给安好听。

      圣月娥跟周荣十几年前是在体制内工作,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只能生一个,头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也没打算再生。奈何家里有个重男轻女爱闹幺蛾子的婆婆,不惜让儿子儿媳丢工作也要再生个男娃。其中种种纠葛不提,结果就是圣月娥瞒着外人怀了,肚子藏不住的时候借病请长假躲到一个远亲的家里。那时候计划的是孩子生下来先落户在孩子姑姑名下,罚笔钱也没事了。

      “你出生后我跟你爸爸都挺高兴,唯独你奶不乐意,她当时也没说什么,我就没生防备心。谁知道那个老毒妇揣着要把你送养的心思,你一个多个月大的时候我回去上班了,趁我不在她把你抱出去想送给别人养,但进城了又把你弄丢了。”圣月娥没脸再哭,垂着脸怔愣地看地上落的苍蝇,继续说:“前两年她死的时候才说那年在车站有人趁她上厕所的时候把你抱走了,之前都是说被她扔水里淹死了,绝了我们找你的心思。所以我们这两年才开始找你,万幸找到了,万幸你还活着。”

      “所以我爸妈没猜错,我真的是被家里人故意丢弃的。”安好的眼睛黯了下去,神色落寞,她虽然说想留下跟养父母生活,但不代表对亲生父母没有希冀。她想过她是被拐子偷走了又扔了,她爸妈很想她,一直在找她,每天都在惦记着她,以泪洗面,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我跟你妈妈没有过这种想法,是你奶做的孽。”周荣沉声开口,他交拢着十指看着安好说:“但我们也有错,生了你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在这方面我们不做隐瞒,当年的过错也不推卸责任,你心里若是有怨恨,对我跟你妈妈心生失望我们也能理解。”

      安好扭过脸擦了把眼泪,咬着颊内肉不肯说话,很委屈,她心想这种事怎么会落在她身上。

      “大哥,大姐,你们救了安好还把她养这么大,是我跟月娥的恩人,大恩不言谢,日后我们就当亲戚走动,有困难尽管提。”周荣起身走到安建国身边跟他握手,松手后也没走开,说起安好去留的问题,“孩子十六了,再有两年就成年了,长大了对家的需求更低。请给我们一个补偿她的机会,你们愿不愿意再去广东?我们两家做邻居,孩子我们一起养。”

      周家是广东的,夫妻俩做着茶叶和烟酒生意,家资不大不小,多养两个大人没一点问题。

      安建国跟李秀芬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不敢做决定,推脱说要商量商量。

      眼下的情况似乎明了了,热出一头汗的两个民警挥开落在身上的苍蝇,走出门去看工人盖房,把地儿腾给这两家人。

      安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想起丢弃她的人,梗着脖子带着哭腔问:“那人……是两年前才死?她说把我扔水里淹死了,你们就没报警让她坐牢?”

      才活络开的气氛被这番质问打得又凝固起来,电视旁的手机猛不丁唱起歌,惊得周荣手心出了汗。

      安建国拿过手机接通,“喂?嗯,回来了。”

      老旧的手机漏音,安好听到对面是傅实秋的声音。

      周荣等安建国挂了手机才开口,“这事说起有些复杂,你还有个小叔,他从警,我跟你妈那时候也是吃国家饭的,若是报警把你奶抓起来,我们全要丢工作。”

      “所以这事就按下去了?”李秀芬不解,“舍得丢孩子,不舍得丢工作?”她冲周荣冷笑,“啧啧,真有意思,你们城里人就是想的开,笑死我了。”
      她长吐一口气,翻脸道:“我不能把安好还给你们,以你们这样的德行,我女儿回去了也是受不尽的委屈。”

      让她最不能理解的是圣月娥的想法,李秀芬冲哭肿了眼睛的女人问:“你现在还在跟他过日子?”

      “我还有个大女儿。”

      “那你可真能忍,换了我,谁敢把我的孩子偷走扔水里淹死,我要她全家老少的命。”李秀芬发了狠,只是代入想想她就气得发疯,“连条狗都不如,狗还知道护崽子。”

      圣月娥被臊得脸皮胀红,她攥着手腕上的玉镯憋着气受了这句骂,这是她该受的。

      “当年我母亲名下有个一百多亩的茶山,后来给了月娥……”周荣插了句话,朝哭肿了眼的姑娘看去,说:“日后这座茶山可以给安好。”

      “我不要。”安好很硬气。

      李秀芬面上不动声色,手上暗暗捏她一下,“你该得的。”

      周荣似乎琢磨出点意思,点头道:“等孩子回去了,房子、店铺,她姐有的她都有。”

      “我又没说要回去。”安好还在怄气,觉得十几年前得知她被害死了都不为她讨公道,现在又来用臭钱收买人心,她才不吃这套。硬梆梆地说:“我家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她现在情绪不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周荣打算等她冷静下来了再解释。门口光线一暗,他见是民警进来,出言问:“是不是急着回去,我开车送你们,劳你们跑一趟了。”然后跟安好说他们明天再过来,“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县里住?”

      安好不搭理他。

      “那我们明天再来。”圣月娥在手袋里摸摸,拿出手机要号码,“今天来的匆忙没做准备,明天妈妈给你买个新手机,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有想不通的就打给我。”

      老旧的诺基亚唱起歌又消声,屋里恢复安静,带来地震般震动的人来了又走了,徒留三个心里惶惶的人。

      “他们是怎么找到的?”李秀芬冷静下来想起这茬,她拿过桌上的几张纸递给安好,“好好你看看,这别是作假骗我们的?”

      字都认识,还有章印,安好也不确定真假,但她想起来三个月前全镇的人都去医院验了血更换了户口本,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找到的。

      李秀芬也想起来了,之前听说哪个地儿有人犯了大案逃了,派出所下乡让所有人都去查血,换身份证还都留了指纹。

      “遭瘟的。”她气得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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