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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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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时期,神魔乱斗,历时三千五百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最后上神墨微执一把霜玉剑,一剑分界线,将作乱的魔族和妖族赶到了界河北边,天地这才安稳下来。
墨微这人,喜静,最烦繁琐礼节,神魔大战结束后,天宫里的人见了他,位份低的,大老远就冲他行礼,等他走远了,就嘀嘀咕咕议论纷纷。
偏偏墨微耳朵灵,那些夸赞的话语入了耳,绞得他脑袋生疼。
位份高的见了他,总要同他寒暄几句。长此以往,墨微觉得出门实在是一件烦人的事,于是将霜玉殿大门一关,耳根终于清静了。
如此过了三百年,某天,狐帝乐呵呵地敲开了霜玉殿大门。
狐帝池风同墨微颇有交情,此番前来是为了他刚出生的长子。
彼时墨微正在紫藤花树下拿着一杆钓竿垂钓。
十人环抱的树,枝桠斜伸了大半荷花池,如风铃般的花朵,一朵挨着一朵从枝桠上直直往下缀。
墨微闭着眼,怀里压着一本翻开几页的书籍,细长的手指没什么力度地按在书角上,防止书从身上滑落。另一只手则懒散地握着钓竿,半倚在躺椅的扶手上。
他穿了身玄色衣袍,领口用金线秀了云纹。
他半靠在躺椅上,光线从茂密的紫藤枝叶中洒下几缕,落在他紧闭的眼上,将凌厉的五官柔和了几分。
墨微喜静,霜玉殿没有伺候人的仙娥。池风向来都是敲门后翻墙而入,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三人高的城墙,池风翻起来毫不吃力,没一会就抱着怀里的狐狸崽子站在了墨微面前。
光线被黑影挡住,墨微细密的睫毛颤了颤,露出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没什么温度的眼神落在池风身上,难得泛起一抹笑意。
他将钓竿随手安在靠椅上,原本握着竿的手随意抬起支在下巴上,整张脸往前移了几分,笑道:“这是什么风,居然把我们离了夫人就会死的狐帝吹到了我这小破屋来。”
池风晓得墨微脾性,只笑着把怀里的狐狸崽子推到墨微眼前,讨字:“我和夫人想了想,最后定了个子字,你再帮我想个字,给他凑个名儿。”
墨微的长指扒开绯色襁褓,看了眼脸还没长开,皱巴巴的狐狸崽子,故意做出嫌弃的模样收回了手指。
“这崽子倒是随你,就叫子钰吧。”
狐狸崽子打了个哈欠,高高兴兴地挥了挥手。
池风默念两遍道:“子钰,池子钰,这名不错,一听就长得好看。”
墨微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狐狸崽子嫩嘟嘟的脸,抬头问池风:“如此算来,你这崽子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师尊?”
池风乐呵地应:“这是自然,我还怕你不肯来着。”说罢瞟了墨微一眼,给自己的崽子讨礼物:“澜渊啊,你是不是该有什么表示?”
墨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池风满脸期待地盯着墨微,就等他从怀里掏东西。
不想墨微却是抬手拿起了书,淡声说:“等足月了,我带礼来你青丘讨酒水。”
池风不死心地追问:“那见面礼呢?”
墨微抬了抬眼皮,反问:“嗯?不是给字了。”
池风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抱着狐狸崽子气呼呼地回了青丘。
这是池子钰和穆澜渊第一次碰面,彼时,穆澜渊差一年满千岁,距离他一剑分两界过去了整三百年,离神魔大战开始,正好三千八百年。
而池子钰,方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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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钰打小是个不听话的,他的爹爹和娘亲给他找了天上地下最最最懂规矩的先生教他。
没两天就给池子钰气跑了。
他的爹爹气得拿鞭子要抽他,他的娘亲揽着他眼眶红彤彤地给他求情。
池子钰看着做戏的爹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脑袋快速运转着,想着一会爹娘演好了,该去哪里弄个好吃的。
这种没心没肺的日子过了整整二百年。
他爹看着池子钰没心没肺的样子,决定给他定个亲事,好好收一收他的性子。
结果池子钰大闹了一回,不知从哪拖了个公狐狸,哭着喊着说要娶他。
公狐狸的脸黑了,池风手里的秤掰断了。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亲事定下来的第二天,池风窝在霜玉殿里唉声叹气地喝了整整三壶好茶水。
池子钰自打能跑能跳后就不爱上九重天,池风硬拖了两回,将人拖到了霜玉殿大门,一个不留意,让人跑了。自那以后,池风就不带池子钰上九重天。
墨微对于这个只见过数面的徒弟没啥好印象,还得多亏了池风这个戏精老爹。屁大点事都能给他说得绘声绘色。
因而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徒弟能做出这种事,墨微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甚至还“好心”地出声安慰池风道:“至少是娶不是嫁。”
池风举到嘴边的杯硬是停在了唇边半寸距离处。
最后一杯茶水池风没喝,他气呼呼地出了霜玉殿,准备回家抽崽子。
自打池子钰定亲以后,池风看他越看越头疼,虽说行为处事比以前收敛了不少,但池风看他是越看越来气。
如此过了几年,池子钰也没定下成亲的日子,那只不知从哪拐回来的公狐狸看着也不急。池风自然也不会开口去催,就等他儿子哪天想开了,将这桩糊涂事推了,好好找个媳妇回来。
结果等了两年,那只公狐狸突然对池子钰上心了,走哪跟哪。
池子钰虽说没有和他黏黏糊糊,却也是没有拒绝公狐狸的陪伴,除了夜间时分,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看得池风是肝火上涌,恨不得一杆子将两人敲开。
如此又过了两年,池风实在受不住,拖着媳妇开始云游四海逍遥快活,铁了心不管池子钰。
整一百年没回青丘。
池子钰向来不担心他爹娘,就他两的修为,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够他两霍霍的。
等池子钰再次得到爹娘消息是在他闭眼前。
青丘帝座上的男子一身绯色长袍,一头银色长发用玉冠束起。
青丘的帝座虽比不上九重天,到底也是用了棵千年红珊瑚请了能人巧匠细细雕刻而出。
绯色的布料铺在帝座上,两种颜色混在一起,落在池子钰眼中,将他眼底的红血丝衬得越发的妖艳。
他忍着喉间干涉,跌坐在地,如羊脂玉的脸皮被人用丝线勒了几条痕,红色的血丝从伤口里溢出,又很快干涸。
将脸上的肤色染得白一条,红一条。
池子钰生来就长得好看,上挑的狐狸眼不笑时就像在勾人,眉如远山,鼻梁挺翘,唇色如血。他思考时总爱咬下唇,不怎么用力也能嗑出几条白色浅痕,唇色衬人。
这会受了伤,唇瓣发白,唇角溢出的鲜血沿着唇线一路往下,带起一抹妖异的红。
帝座上的男人一手搂着美人,下巴微抬,冷漠的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着地上狼狈的人,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
池子钰没忍住咳了咳,嘴里的血腥味漫开,整个鼻腔都是铁锈味,刺得他呼吸困难。
让人术法尽失的药物在他体内作祟,胸腔仿佛有道凌厉的剑气直捣肺腑,池子钰艰难地扬起头,问:“理由。”
帝座上的男人侧过头张口将美人手中刚剥好的葡萄含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他满足地眯起眼,似享受,完全不理会池子钰。
“楚兰芝,我何曾亏待过你。”池子钰忍着胸口的刺痛,大声问他。
剥着葡萄皮的美人似乎被这声斥问给吓着,手里剥了一半的葡萄从指尖滑落。
一半碧绿色一半深紫色的葡萄在地上滚了滚,沿着台阶滚到了池子钰脚侧。
美人抬手将沾了葡萄汁水的手指往唇下挨了挨,然后伸出舌尖将酸甜的汁水舔了舔,接着往男人身上靠了靠,弱小可怜地倚在男人臂弯中柔声说:“吓死人家了。”
池子钰的眼神一冷,盯着那相貌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美人厉声问道:“唐晚柔,我家对你向来不薄,有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如此这般。”
方才还一副受惊模样的美人儿这会抬起涂了丹蔻的玉指,掩住朱唇轻笑出声。她倚在楚兰芝身上,青色纱衣随着她的动作如流水般缓缓流动。
这样好的布料,哪里是她的身份能配得上的?
那抹青色将池子钰眼中的红丝点燃,他挣扎着起身要去拽那段丝绸。
手才抬起就被一道霸道的气流给打了回去。
一直不说话的楚兰芝身子前倾,将怀里的美人往前带了带,似笑非笑地问池子钰道:“你待我不薄?如何说?”
方才那道气流震得池子钰胸口生疼,这会他连大口呼吸都困难,额前的碎发早就被汗水浸湿,染血的手掌按在地上艰难地撑起他,想要张口,喉咙间却只能发出撕纸般的声响。
“你是说娶我这件事?嗯?”楚兰芝抬手点了点脑门,一脸玩味地看着地上的池子钰。
池子钰气急,呕出一大口鲜血,沙哑应道:“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黑水潭,哪能有之后的日子?”
楚兰芝歪头低声一笑,像是想起了这回事,淡声应道:“是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又如何呢?”
他说,那又如何呢?
池子钰急火攻心,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那件事是我思虑不周,问你时没注意到你脸上的不情愿,但你既然答应了我,可知不是我逼你,如今你做出这幅样子不过是为了良心能过得去。但是,楚兰芝,你扪心自问,你良心真过得去?”池子钰问得急,但字字清晰,问完后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将苍白的唇直接点红。
两侧的灯光落在楚兰芝眼中,将他眼中情绪遮掩大半,他低着头额前刘海长入眼帘。屋里一时静悄悄,只余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楚兰芝仿佛真在思考池子钰的问题,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扶手上。许久以后,他伸手穿过美人腰线,微用力将人带了起来。
他们之间只隔着九个台阶,楚兰芝揽着美人一步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池子钰瘫在地上,喉咙如火烧般干疼,眼尾的红丝早在将问题抛出以后就布满了整个眼睛,看起来恐怖至极。
九个台阶,很快就落到了平地。
楚兰芝松开怀里美人,撩了撩衣袍缓缓蹲下身,冰凉的长指勾起池子钰的下巴,
他的眼尾很长,眼窝又深,看人时总像带着笑。
“你这话问得倒是好笑。”楚兰芝说,薄凉的唇角上扬,说不出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