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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速喜 ...

  •   马车徐徐向前。

      四下里一片寂静,车轮滚动的“吱嘎”声异常清晰。

      潘家二小子这茬虽然揭过去了,可是秦祯的脸色却依然不好看。

      原本想好心默默帮这小子一把,没想到居然还被“反咬一口”,祖训说得没错,事主不求的、没问的,就不要多言多语,拿多少钱,办多少事,也不能对人太好,一碗米养恩人,一锅米便是养仇人。

      长长吁出一口气,顺好了心情之后,她将目光瞥向一侧,抬手将布帘子撩开。

      一缕光斜斜地戳进来,晃得人有些眼晕,可又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多。

      昨天下了整夜的雨,今早虽然停了,但天依旧还是阴沉沉的。

      这会儿太阳出来了,驱散了这片阴霾,可将视线稍转远一些,那里依然还是漫天的浓云,半阴半晴,泾渭分明。

      这样的天象让秦祯蓦地心头一凛,赶紧掐指算了算。

      出行速喜。

      居然速喜???

      她自己都不敢信。

      虽说不至“空亡”,但是“流年”、“赤口”之类会更适合,所以这“速喜”,立竿见影,马上就能瞧见的“喜讯”从哪来?

      秦祯不由眉梢微挑,决定就这样坐等着“喜从天降”,毕竟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专业水准。

      渐渐的,似乎是到了街市,人声嘈杂。

      忽然间听见这么热闹的声音,秦祯反倒有了一瞬的怔愣,仔细想想,她有多久没感受过“大城市”的人气了?居然有种想要立刻马上跳车去疯狂购物的冲动。

      心念一动,这些年来修的坐性也没了。

      她从中间挨蹭到打边处,撩着车窗帘往外瞧。

      住了一阵子山村,现在见了京城,秦祯只觉眼睛不够用了,这也有趣,那也好玩。

      忽然间,她瞧见有店小二打扮的人正拎着食盒走出酒楼,似乎是去送餐的。

      秦祯一直盯到马车转进另一条巷子,眸中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向往。

      原来古代真的有外卖!对于她这样的懒人来说,这无疑于是个好消息,当下心中更是坚定了要好好赚钱,努力在京城安家的信念。

      进了这条巷子之后,周遭变得安静起来,就连铺地的材料也从石砖变成了卵石,看样子,应该是到住宅区了。

      太常寺的官该住什么样的房子,她不清楚,可是这一带的房子略显陈旧和普通,气运也差,瞧着也不像大富大贵人家的府邸。

      不过,按里正的说辞,他大哥在京里官运受阻,家宅不宁,住这一片到也说得过去了。

      秦祯暗自盘算着,那位牛大人既然是自己的贵人,帮他官运亨通,也就是让自己财运亨通,这买卖皆大欢喜,稳赚不赔。

      不多时,马车随着停了下来,很快帘子也被人从外面撩开,这是要请她下车的意思。

      秦祯手挽着裹着行李的小包袱下了车,刚抬头准备好好瞧一瞧面前的这座宅子,迎面便有两个仆厮装扮的人趋步到她跟前躬身行礼:“小的见过秦道长。”

      她正颔首应着,身旁的马车便“驾”的一声,连声招呼都不打,连车带马就跑远了。

      秦祯:“……”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她不禁又打量了那两个仆厮装扮的人,这回倒不是阉人了,可她没朝门口那边走,反倒是往后退开几步。

      两个仆厮不解,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走上前,脸上灿笑道:“主子特命我二人在此恭候秦道长……”

      “不着急。”

      秦祯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催促,凝神望着前面的宅院,与旁边的宅子气色不同,在她眼中,这座宅子正整个笼在白色的薄雾中。

      转过身,她又朝身后望,屋檐挑角交错,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偶得,竟成了形似虎口的象,而这宅子不偏不倚就在虎口正对处。

      眼眸轻垂,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她又瞥了那两个仆厮一眼:“你们家大人不住这吧?”

      “主子说,道长是世外高人,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人叨扰,所以特意备下了这座宅子以方便道长暂住,主子还说了,请道长千万勿见怪,改明儿等寻得更好的宅子,再请道长移步。”

      秦祯轻声笑道:“你主子真是有心了,这宅子还真是除了我,没别人敢住。”

      呵,阴煞那么重,还对着虎口,外忧内患这么严重,就是命硬的,住进去过不了多久就得请左邻右舍吃大席。

      两仆厮显然是知内情的,这会子被她当面说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秦祯也不恼,抬手抚着大门上的铜环,笑问:“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家主子姓什么?”

      从车夫是个太监开始,她就怀疑真正来接自己的人并不是太常寺的牛大人。

      那两仆厮依旧没吱声。

      “你们在这等多久了?”秦祯眼皮子也没抬,只手掌一用力,便推开了那扇门。

      许久没人住的宅子,吹来的风都是阴恻恻的。

      秦祯掏出罗盘,刚摆正,就看指针一阵乱转。

      她不住咋舌:“这气场乱的哟……你们没等多久倒还行,要是等了一刻以上,那就有点麻烦了。”

      这话一说完,那两仆厮终于有了些反应。

      “秦道长,会……会有……有什么麻烦?”

      秦祯收起罗盘,转过身,望着二人,眼中盈起悲天悯人的笑:“也不是太麻烦,阳气足的人,就是倒霉两三年而已,阳气不足的横祸、官非缠身,若是正好流年遇到凶星,差不多就要准备后事了。”

      两仆厮:“……”她居然管这些叫“不太麻烦”?

      “道长可有法子?”主子只说让他们把人盯紧,也没说不准“看病”。

      秦祯眼底的笑意更浓:“有啊。”

      二人大喜,刚想躬身行礼作谢,耳边就传来悦耳又蛊惑的女声:“所以,你家主子姓什么?”

      两仆厮:“……”

      秦祯还真没遇到这么嘴硬的人,从前不管谁,随便三言两语就搞定,这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没问别的,就问个姓。

      一个姓氏而已,要不了他们的命吧。

      秦祯皱眉抿唇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换个角度。

      “算了算了,你们姓什么?属什么?这应该是能说的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

      “小的姓王属鸡。”

      “小的姓李,属……属猴。”

      秦祯点点头,趁势又问:“你们认识的人里有姓狄的吗?”

      两人想了想,一起摇摇头。

      得了想要的答案,秦祯没再刨根究底,不管他们主子叫什么,只要不姓狄就可以。

      她抬脚便走进小院,这宅院不算小,虽然有些凄凉陈旧,但收拾一下也还是不错的,毕竟这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

      “道长!我们怎么办……”

      见她越走越远,外头两人也不敢踏进宅子,只能站在原处干着急。

      秦祯闻言扭头冲他们一笑:“让你们主子来找我。”

      两仆厮:“……”

      秦祯没再管那两人,既然说这宅院是给自己暂住的,那入住前,势必要探个清楚明白。

      这古代房屋不管怎么说,总是有个优点,那便是四四方方不会缺角。

      秦祯遇见过各种意义上的“凶宅”,最不喜见的就是这种犯阴煞的房子,因为阴煞有许多种,其中有一种,处理起来最是麻烦,会牵扯到许多因果不说,还费神。

      皱着眉,端着罗盘在院子、主屋、侧屋都看了一圈之后,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是主屋的梁偏巧压在了分经上,不管是阴宅还是阳宅最忌讳的就是分经煞,能杀人于无形。

      就算是修行的人住主梁压了分经的屋子,三年之内也必定会遭横祸。

      也幸亏只是主梁压了分经,这要是地基压了分经,那这房子彻底是没法住人了,谁住谁去见阎王。

      想不去见阎王,就只能将房子推倒,连地基都要重新打。

      现在这房子不过是别人借她暂住,她自然是不会动那根主梁的,除非屋主亲自来请她解决这分经煞的问题。

      秦祯综合考虑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身份以及往后的发展,选了东南边的那间小屋,不仅能发而且还能逢凶化吉。

      睡觉的地方落实好了,秦祯将小包袱卷放下之后便朝门口走,还没到门口,就看那两人还在原地站着。

      她轻啧了一声:“还在啊。”

      自己都放出话了,这些人居然还没去给主子回话,看起来,他们主子应该不会是什么善茬,而这样的人会找上自己无外乎就是帮改个运,不是钱就是权,再不济就是造孽太多被阴煞所缠,反正不会是为了感情问题。

      此刻,见她从宅院里走出来,那两人都不住开始打量她,白里透红的气色,清澈明亮的眼神,怎么瞧也不想是在“凶宅”里走过一遭的人。

      “既然人还在,那么就帮我跑个腿买些东西吧。”

      就冲那未知名的“主子”敢让她住分经煞的房子,她就敢使唤他送过来的盯梢“工具人”。

      “道长想买什么?”其中一人问。

      “两捆竹子,种院子里,最好是紫竹,没有就买青竹吧。还有,再带个石雕的伏虎罗汉。”至于别的,她可以等把周遭都摸熟悉了,自己逛街的时候再买,毕竟购物也是一种乐趣。

      到底是专业的“工具人”,话都不会多问一句,接了命令就干。

      见两人走远,秦祯站在门口,抱臂盯了那张“虎口”好一会儿,唇角渐渐挑起笑,看起来京城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她也不能止步不前啊,要不然哪天就遭人暗害了。

      抿了抿唇,唇干燥得有点起皮,秦祯这才惊觉自己半天都没沾水了。

      可是她不会烧火啊!

      早知道就让那两个留一个下来给自己烧火了。

      正在她懊恼的时候,忽然有人似乎急匆匆正朝这边过来。

      等人离得近了,秦祯望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先开了口:“是牛大人吗?”

      来人先是一愣,旋即憨笑道:“在下正是太常博士牛沐,敢问可是秦姑娘?”

      “正是。”秦祯微微颔首,或许是因为他姓牛,又或许是他称自己一声“秦姑娘”,她对牛沐分外和善。

      “在下来迟了,未曾来迎秦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虽然跟里正长得七八分像,可却比他彬彬有礼多了。

      “牛大人言重了。”

      秦祯目光温和地将牛沐打量了一番,虽然天方地阔,双目清明,但是气色晦暗,一瞧就知道这是个正在走霉运的正直人。

      大概是里正说起侄子时的神情很真挚,她在相面的时候,不由朝对方双眼下多看了一会,发现自己看到的比里正说的要略显严重一些。

      可是才迁过阴宅,而且她挑的风水也是能让两房都旺的,怎么牛沐这边却丝毫不见效?

      “你家在哪?”秦祯忍不住问。

      兴许是没想过她说话这么直接,牛沐在短暂的怔愣之后,便躬身应道:“在下就住在附近,刚从太常寺回来。”

      “哦。”秦祯斟酌着该怎么说比较委婉,毕竟不能直说,我觉得你儿子情况不太好,所以我想去看看。

      牛沐看她欲言又止,又瞧一眼她身后荒废的宅子,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于是便开口解围:“秦姑娘一路劳顿,不如先去舍下喝杯清茶歇歇脚?”

      先前还愁不会烧火的秦祯,这会子可高兴坏了。

      这牛沐果然是自己的贵人啊!

      “好。”秦祯半点也不客气,“稍等,我去拿些东西。”

      她返回院里拿上罗盘,这才随牛沐去了他们家,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家就在隔壁,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一开始人家可能只是急着赶回家,没想到就在家门口被自己给堵了。

      她吁了口气,开始打量牛沐的宅院,虽然都是一进的三合院,但这边明显大上不少,到底是文人,就连墙角的翠竹花草都颇有诗情画意。

      正对面,牛沐的夫人轻颤着手悬提起瓷茶壶,正缓缓往盖碗里注水,那茶汤清澈莹亮,漾着润莹莹的光泽,杯盏轻颤间偶尔发出一两声细碎的磕响,更添雅致。

      只是斟茶的人神色郁郁,眼睛红红,应是为儿子担忧所至。

      “秦姑娘请喝茶。”牛夫人搁下茶壶,将那盏茶递到她面前。

      秦祯不由也端正接了那杯茶:“多谢牛夫人。”

      她不说话,这对夫妇也没开口,秦祯叹了一声,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喉咙,开口问:“这两日,你们家可有什么变化么?”

      她指的是迁坟之后,他们自然也懂。

      牛沐与妻子相视之后,便对她说道:“不瞒秦姑娘,并无半分变化,反倒是犬子一日比一日……唉……”

      得了这样的答案,秦祯半点也不意外,从见到牛夫人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较量。

      “可否让我去看看令郎?”

      这夫妻两人看面相皆是无子无女之人,如今有个儿子,只怕到头还是一场空。

      牛夫人垂泪点点头,秦祯搁下茶盏,便起身跟在夫妇二人身后去了主屋。

      兴许是怕独子癔症的时候胡乱跑出事,房门在外拿锁链拴着。

      牛夫人颤着手开了门,秦祯在她颤动不停的手上多停了一下,兀自叹息。

      屋子里暗沉沉的,与外间的晴亮形成鲜明对比。

      那少年身体虚弱不堪,这会儿躺在床上也是气若游丝。秦祯走到榻前,捋袖,伸手想要撑开对方眼皮瞧瞧。

      可抬起的手还未碰到,那少年便倏地睁开眼。

      双目贯虹,怒狠狠地盯过来。

      秦祯的手在半空里稍稍停顿了之后,忽变换了个手势,点在少年印堂处。

      凶狠的目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呆滞。

      秦祯望着那双眼珠上斜的眼睛看了看,收回点在他印堂处的手,另一只手将罗盘搁在旁边后,便用双手捏着他的双耳朝眼珠倾斜的反方向拉了拉,直到将那双眼珠拉回正位才松开手。

      “秦姑娘,这是……这是……我儿是不是能救了?”

      牛夫人瞧见此情形,原本如死一般寂寂的眸子竟泛起光来,整个人也瞬间有了些生气。

      “令郎的八字给我看看。”

      秦祯没有给她答案,毕竟没有十成把握的事,她从不会给人承诺。

      牛夫人半点也没犹豫,当即就给她报了儿子的生辰,秦祯记了下来并闭目在心里排起了命盘。

      按这天生盘来看,这少年大限便是在明年立春前。

      算命,算命,能算出来,就能解,若只能算不会解,这算命的意义在哪?让人徒增焦虑么?

      幸而现下也不过三月,距离大限之期还有不少时间,秦祯自信还是能救回来。

      “秦姑娘,犬子……他如何?”

      牛沐虽克制,但身为父亲为子忧心亦是溢于言表。

      “还不算晚,能救。”

      秦祯这话算是给了夫妇俩一颗定心丸,她抄起罗盘,一边瞧,一边往外走:“想要活命,就不能在住这屋了。”

      话音刚落,就看牛沐上前弯腰小心翼翼将卧榻上的儿子打横抱在身前,大步跟在秦祯身后。

      秦祯端着罗盘径直就朝东厢的屋子走去,前后瞧瞧了,她指着中间的那屋:“这间吧。”

      丫鬟仆厮都是有眼色的,她说完这话,他们就冲进去将里头的家私摆设都搬了出来。

      看到被抬出来的书案和书架,秦祯才知道这间是书房。

      但改做个卧房也不难。

      为了抓紧时间,等大件基本上都搬出来了,就剩下了些零碎的时候,秦祯便进了屋。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秦祯偏侧过脸对旁边的人道:“到时候在这个位置上摆床,床头放这个方向,床尾在那边。”

      “秦姑娘,是要这样斜的么?”牛夫人有些不太确定,毕竟谁家的床榻都是要规规矩矩摆正的。

      “嗯。”虽被人怀疑,可秦祯还是难得地温声和气道,“令郎情形与旁人不同,你们以后还想要有儿子送终,就听我的。睡在这个方位上才能解煞制厄,并且还可以吃到命里的福禄。”

      听了这话,牛夫人连连点头,没再说话,可手却颤得愈发厉害。

      秦祯见状,伸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捏住,问道:“夫人可是夜里难眠,多梦?”

      “正是。”牛夫人自觉是因为担忧孩子所至,也未放在心上,可还是忍不住去看秦祯的神色。

      秦祯淡笑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夫人要注意身体,若是睡不着,睡着之后还恶梦连连,平日里喝些甘草茶,闲暇的时候多晒晒日头。”

      “多谢秦姑娘,我都记下了。”

      秦祯也暗觑着她,只见对方神色木然,眼中仍全是挂心着孩子,对自己的话也仿佛是清风拂耳,嘴上应了,但却未进心里。

      她不由暗自唏嘘,可却没再继续多言,算命本就是如此,很多事只能说一遍,事主听见去了,由此避了祸,是命。事主没听见去,最后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那也是命。

      “秦姑娘,我儿……还需要做些什么?”

      难得开口相询,问的又是孩子。

      “不要让他去阴煞之地,诸如义庄、坟地之类的,多晒太阳,哪怕是读书,也不要熬夜,他阳气弱。”秦祯深思了一会儿,又问,“还没说亲吧?”

      牛夫人摇摇头,幽幽叹着:“原本是准备说亲的,忽然就出事了,所以……”

      秦祯不由松了口气:“嗯,等过了明年立春再说吧。”

      “到时候,可否请秦姑娘帮忙合个八字?”

      “……实在是惭愧,我不擅长合八字。”

      秦祯一点都不喜欢替人合八字,毕竟别人嘴里的合八字,只是拿对方的八字来合自己,旺自己的便是合,不旺的就是不合。

      她怕自己合八字的时候会控住不住想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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