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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同理心 ...

  •   这漯河镇统共也就那么一个药铺,昨日折了胳膊腿的修士都凑在一块儿了,药都不够用,原本青瓦上晒得好好的当归也被取了下来,连院子里那小半块田地里种的才半截高的金银花也难逃宿命,还没成年就不得不如了药。
      药铺的掌柜的是个老态龙钟的灰白胡子老伯,举着杆秤颤颤巍巍地抓药,布满皱纹的眼睛眯在一块儿,叫人忧心他会不会抓错了。
      唯一的小药徒倒是热情得很,给他俩搬了板凳,又手脚麻利地擦干净了:“这两日客人实在多,两位坐着等一会儿吧。”
      祝陵伸手拉着绪礼坐下,左右打量着:“最近这漯河还真是热闹,家家户户都忙得很。”
      “这热闹也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绪礼看得明白,却没什么波动,这漯河人怪异得很,勤勤恳恳做工的店家往常门可罗雀,偏是那冲着祭典或是秘境而投机取巧开的店日日夜夜都热闹得不行。
      他心里不屑,把这些金子银子都往那运气上去投去碰,能几个落得好?

      人群里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形消瘦,侧颜看着像那酒家的如娘,只不过她拿了药便步履匆匆地向外走了。不过几日未见,她都有些瘦脱了像,叫人心生疑窦。
      见她出了门,祝陵下意识站起身来想去看看,脚下步子一着急,和匆匆冲进门的修士撞了个正着。
      身子晃了晃被男人托着腰扶住,绪礼脸色算不上好看:“没事吧?”
      看着祝陵懵得点头,惊魂未定的样子,绪礼眯起眼看向来人:“阁下撞了人也不打算说些什么?”
      “抱歉抱歉,我实在是着急看我朋友。”年轻的修士一脸懊恼,抬手作揖,看清了祝陵的脸一愣:“富婆怎么是你?”话一着急就把心里想的也给带出来了。
      祝陵抬眼一看也乐了,这不正是那个画符鬼才方孔泉吗?
      那句富婆倒是充分可以看出自己这个冤大头在他心里分量有多重。

      方孔泉窘迫地红了脸,方才跑得急了清俊的脸上都是汗,他连连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进去看朋友,等下一定好好给你陪个不是。”
      看他急得不行,祝陵也没放心上,连声说不用,赶紧让他进了药铺后厢房。只是这么一来一回的耽搁,哪里还见得到如娘的身影。

      方才和方孔泉寒暄时,绪礼脸色就算不上好看,等他脱口而出那句富婆之时,更是要比那锅底还要黑上些。
      他抱着手臂站在祝陵旁边,看着小姑娘乐呵呵地和人打着招呼,身上气息越发冷冽。
      见祝陵终于扭头注意到自己,嘴角硬是扯出一抹笑:“倒是没想到,你认识别的修士?”

      祝陵笑着:“哪里算得上是认识,不过是从他那边买了些符罢了,有来有往的交易罢了。”
      “那我们之间,不也是交易?”
      绪礼浑身上下都在透露着不悦的气息,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面上的笑容僵硬而扭曲。
      “啊,是啊,也是啊。”他这问题没头没尾的,祝陵茫然地眨了眨眼,虚心请教:“怎么了吗?”
      是啊,可不是一样吗?绪礼咬着牙冷笑一声,撇过脸去不再看她。

      恰好那药铺的小弟子兜兜转转终于拿了药过来,祝陵连忙伸手去接,道谢的同时不忘多打听了一句:“方才看见那酒家的如娘也来抓药,不知她是怎么了?”
      “啊,如娘吗?倒是未曾注意,好似只是感染了风寒吧,较平日倒是看上去精气神差了些。“药徒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今日来了位情况危急的修士,师傅和我们心思都悬在他身上,难免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那修士怎么了?”
      “这修士今早被送来的时候半身都麻痹了,听说是被什么符咒静止蹲坐了一夜。”药徒颇为不赞同地摇摇头:“咱常人蹲个半刻便已经酸麻难忍,就算是修士体质好些,也不能这么糟蹋身子,这可不,再送来晚些这腿可能都要不得了。”
      怪不得这方孔泉这么着急的样子呢,感情这病人十有八九就是被他符咒给害了的。
      那药徒又抽出一张黄色的方子,细细叮嘱道:“这阮伯的药啊药性浓烈些,拿回去就不必过水清洗了,他这病拖得时候长了一下子爆发出来很难压下去,还须得用猛药压下去。”
      “虽说对身体有损伤,且难根治,可这肺病哪里有旁的法子呢?”又长叹一口气,眼神里很是落寞:“我小的时候同阮园他们在街上玩时,阮伯还尝尝给我些糖吃,将我们几个抱着掂着玩。后来再大些,我经过酒家,他也时常站在门口同我打招呼。只是他这肺病爆出来,怕是以后身子骨是要败下去了.......”
      这话提起来总是伤感,还未等药徒擦下眼角闪烁的泪光,那边已经有等候许久的病患在骂骂咧咧地喊人了,他匆忙应了一声,朝着祝陵他们挤出一个笑:“也是,该看惯的生老病死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总是难免伤感的,我也原不该同修士你们说这些,方子在这儿了等下您记得带给阮园看就成了,她都省得的。”
      未曾料到阮伯的病竟如此重了,阮园也不可能不知晓的........怪不得不过几日的功夫,那小姑娘就自己成长了起来。
      想起阮园那圆润娇俏的面庞,祝陵心中也很不是滋味:“这病就真的没得别的救的法子吗?”
      “要说有也是有,那天山雪莲可以压制个一两年,不过这对您们修士来说都是千年万年的天材地宝,哪里轮得上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掌柜呢。况且要的也不是一株两株,若是王公贵族才敢拿金子银子地吊着命。”
      那边的人催得急了,药徒不敢再耽搁,连忙堆起笑,又忙活去了。
      只他走之前,绪礼听到他低低念了一句:“这天杀的世道。”

      “天山雪莲,倒是不曾听闻过的药材呢。”祝陵叹息了一声,望向身旁的绪礼:“你可有此物?”
      绪礼捏了捏眉心很是无奈:“你可知,这雪莲一旦摘取,脱离了北屿的冰天雪地即刻消融,我又怎么可能有所留存?”
      如此不好保存的药材,连绪礼这样的氪金系统都没有,怪不得是个吞金的玩意儿。
      祝陵叹一口气,今日好像总是在叹气,手指无意识得摩挲着裙摆上的轻纱。
      “想救他?”
      静默了片刻,祝陵摇了摇头:“救不了的,世人如此多,只能自扫门前雪罢了。”
      若是能用金银买来的东西倒是好说,可这雪莲难取得又难保存,对于阮伯来说也不是吃一颗就好的,她能帮得了一时,又哪里帮得了一世呢。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祝陵整个人还是蔫儿了下去,提不起精神来。
      脸颊被人戳了下,转头对上绪礼有些气恼的眼神:“你怎么对谁都这么上心啊。”
      吸了吸鼻子,祝陵慢慢地靠过去,脑袋搁在绪礼肩膀上,心里难受得紧忍不住就想要依靠,声音闷闷地。
      “我们与阮园她们也不过萍水相逢罢了,只是人是有感情和同理心的,看着旁人受苦就像是受在自己身上一样。这世界上都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这一点儿我都难受得不行,阮园她又该有多难过啊,也只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绪礼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发旋儿,头上只简单簪了一玉簪,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着自己,低下头就能闻到她身上柚子香气。
      其实若不是今天来拿药,他对阮伯的印象几近于无。他从小就缺了同理心这样的东西,旁人想的他都能知道,那些安慰背后藏着多少嘲笑和蔑视绪礼再清楚不过,同情像是上位者赐下的怜悯。
      可祝陵这样靠着他小声说着话,声音丧气得紧,他心里也莫名翻上些酸涩的情绪来。
      “这世间又不是只有这家药铺,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人界有药师,若是不成,指不定药师宫的人有些法子。你放心不下,我们便去看看,也不是帮上她什么,多指一条路罢了。”
      他有些笨拙地学着祝陵在话语间加上“我们”二字。
      终究还是学着管了闲事,去放出那一星半点的善意。
      虽然这样大抵是无用功,绪礼有些无谓地想着,但看到祝陵抬起头时眼里细碎的星光,忍不住悄悄攥住了手指。
      也是划算的,他可以伪装成一个好人,如果祝陵喜欢的话。

      这药铺离酒家稍微有些路,两人又采买了些吃的用的,回去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快要走到门口时,祝陵眼尖看到一人在门口东张西望,仔细一瞧好像真是在药铺遇见过的如娘。
      如娘似乎也没想到会被人看到,慌张地后退了几步,丢下一个盒子就匆匆跑了。
      “如娘.......她怎会来这里。”
      “当心有陷阱。”绪礼将人拉到身后,自己戴了手套才去碰那盒子,那盒子出奇得凉,像是要冻进人骨头里似的。
      绪礼眼眸暗了一瞬,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抬手掀开的时候已经做好丢出去的准备。
      祝陵探出头来:“是什么东西?”

      话还未落地,就被绪礼嗖得一下拉着她往后厢跑去。
      “是天山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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