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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说话艺术 ...

  •   说话是一门艺术,有人喜欢直来直去,有人喜欢拐弯抹角,有人喜欢笑里藏刀,而有的人说话乍一听真诚得很,再一琢磨却充满了讽刺,想质问偏还无从开口。

      陈从韵便是如此。

      比如此刻,陈家五房每月一次的家庭大聚会上。

      陈从韵尊敬的父亲陈海全当众宣布,后天要带她出席南江商会的慈善晚宴,并强调到时会给她介绍一个后生。

      对方是南江何化生的幼子何成逸,让她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不言自明。

      何化生三个字,代表了这件事的无可转圜、势在必行。

      惊喜来得太突然,空气顿时就像凝固了一般,两秒后众人才纷纷露出喜色。

      陈从韵大伯陈海平率先开口:“阿韵长大了,是该相看了,何家家风不错,跟我们家也算相配,这侄女婿我看不错!”

      其他人也早盼着陈海全嫁女了,连声恭喜,好话不断,甚至开始展望陈从韵未来美好的婚姻生活。

      当事人陈从韵却面带疑惑地问道:“爹地,公司的经营除出问题?”

      陈海全没答话,反倒是二伯陈海广不高兴了:“阿韵,大好日子你干嘛说这些衰话,公司有你爸管着,能有什么不好?”

      “是我不好,我这个人,就是容易想太多,”陈从韵被骂了也不以为意,“我以为公司遇到了难题,需要我去何家‘和亲’呢。”

      “和亲”这个词让长辈们很不舒服,可陈从韵的态度又没有半点错,让陈海广想挑错都没得挑。

      陈海全琢磨着自家女儿的话,问道:“阿韵,你就不关心何家那后生长什么样?”

      “能长什么样?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陈海全皱眉:“那你就不担心那人不合你的意?”

      陈从韵惊讶地反问:“不是爹地你帮我挑的人吗?那还能有错?”

      这光棍的态度让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的陈海全憋屈得很。

      虽说那何成逸是他看好的女婿人选,可女儿这一副让嫁就嫁,嫁谁不care的态度让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已是不惑之年的陈定山打量着自家三叔的脸色,贴心地劝道:“阿韵,三叔的意思是说,婚姻不是儿戏,你要严肃认真一些,不要儿戏,这可是关乎你个人后半生的幸福。”

      “这我当然知道,新中国颁发的第一部法律就是婚姻法嘛,我学过的。”陈从韵有些不解,“可是我爹地不是说那何成逸人好么?再说了,现在婚姻自由,他对我不好就离婚再找呗,我还愁嫁不了么?”

      陈海全听了差点没心梗,这丫头说的是什么屁话!

      陈定山:“呃……你说的是没错,但是……”

      陈从韵打断他的话:“山哥,以后你要是接了班,肯定要给我撑腰的吧?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接班”两个字撩动了所有人的心弦,陈定山瞬间感觉到重重压力落在自己肩膀上。

      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没事多什么嘴,这下子引火上身了。

      陈从韵见陈定山不接话,不满意了:“不会吧山哥,你不帮我啊?”

      这小祖宗还拱火呢,陈定山无奈道:“帮,帮!怎么会不帮?谁要是敢欺负你,我陈定山第一个不放过他。”

      “大哥就是大哥,有担当。”陈从韵满意地竖起大拇指,“那以后我可就靠你了呀。”

      陈定山敢答应下来么?用什么身份?未来接班人?三叔怕是要一脚从候选人名单中踢开吧。

      陈海平对儿子很是不满,自己把自己坑死,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他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海全,何家那个后生多大?现在做哪方面的?”

      陈海全也不想再听女儿那些糟心话:“三十出头,自己开了一家影视公司,听说做得不错,赚得不少。”

      陈海平刚想答一句“那可真是年轻有为”,陈从韵旁边的陈从真却脱口而出:“这么老!”

      “乱说什么?”首座上冷眼旁观许久的陈道开口了:“男大女小正是佳配,三十岁跟你阿姐不是刚好相衬?”

      陈从真从小就在父母的溺爱中长大,她懂事起,她爸陈海全已经掌管了鹏程,身边的人哪个不是想尽办法要讨她欢喜,自然长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即便对上在家说一不二的祖父也是如此。

      “阿公,我阿姐今年才二十,那个人老得都可以当我们叔叔了,哪里衬了?老牛吃嫩草还差不多!”

      陈道开最看重自己的权威,小孙女的口不择言让他心生不快,正想开口训斥,陈从韵却抢先开口:“真真!“

      陈从真看了姐姐一眼,立刻收声。

      “真真还小,阿公你别恼她,我来帮你教训她。”陈从韵抢先堵了陈道开的嘴。

      陈道开嘴唇动了动,翁碧珠见状讨好地赶紧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陈道开到底没有在全家人面前给三儿媳难堪。

      “真真你这嘴巴呀,“陈从韵伸手点了点陈从真的额头,”差八岁就被你说成老牛吃嫩草,差十几二岁的到你嘴里岂不是成了一树梨花压海棠?“

      陈道开顿时被呛了一口。

      陈从韵继续教妹:“那位何成逸跟我不算差很多,打个比方,如果我是苹果机的话,那他顶多是诺基亚,不算老,BB机那钟才叫老,明白吗?而且你要知道,婚姻之事贵在门当户对,两姓之交才能长久稳定,明白了吗?”

      这番话就差没把商业联姻“利益相交,各取所需 ”这句话直白地说出来。

      人总是虚伪,事明明做了却容不得别人提,陈道开老脸就挂不住:“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是哪里学来的?”

      “人家老外都这样,“陈从韵解释,”像我们学校董事副会长,之前娶的是一个普通老师,差点被校董会开除,后面离婚了跟跨国公司老板的千金结婚,现在都准备竞选州议员了,简直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典型。”

      陈道开越听越不自在:“那都是美国鬼佬虚伪那一套,我们中国人谈婚论嫁,自然是首要以人品为先。”

      “那是肯定的啦,不然我爹地随便找单身富豪把我嫁了,岂不省事多了,何必要费心帮我找对象?”陈从韵一脸恭顺。

      陈道开心里这才舒服不少。

      陈从韵语气一转,却说:“只是,人品这东西又不会写在脸上,真要靠人品结婚,等发现对方是个人渣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岂不是太亏了?”

      “所以我们看事情应该透过现象来看本质,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婚姻是什么?婚姻本质上就是一种社会契约。”

      “利益双方通过一纸婚约来签订契约,阶级相同代表着契约双方的沉没成本相当,意味着婚姻更稳定,而跨阶层婚姻的双方沉没成本相差太大,契约往往不牢固。”

      “所以资源占有越多的人天然会趋向选择同类人,这就是人类的本性,怎么能说虚伪呢?您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吧。”

      这么长又拗口的一段话陈道开哪里听得明白?他怀疑陈从韵是故意说来恶心他的。

      陈从韵还真是故意的,她见陈道开想要开口骂了,又及时补充了一句:“这可是我本学期研究的社会学课题,教授还给我A了呢。”

      陈道开顿时就把话咽回去了——没上过几天学的他,面对“教授”这个词,天然要心虚。

      一向严厉的祖父对陈从韵这样温和,陈从洁想到自己的婚事还没个影子,小自己五岁的陈从韵却能跟何家那样的人家相看,心中不由涌起许多委屈,一时冲动就开口了。

      “阿韵不愧是吃洋墨水长大的,比我们这些姐妹就是厉害,我要是也能出去读书就好了,就不会什么大道理都不会,只懂听阿公的话,阿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明晃晃的一杯绿茶递过来,陈从韵自然是大大方方地接过来了。

      她微微一笑,两颊立刻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显得此刻的她恬静又可爱。

      “那得感谢阿公送我出去念书,老美别的不说,确实很看重演说口才,我这十几年多少学到了点皮毛,才能厚着脸皮在你们面前献丑。”

      陈从洁下意识地阴阳怪气起来:“你这还叫学了点皮毛?那我们这些肚子空空的姐妹不向你请教请教,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请教?”陈从韵连连摆手,“我这点本事哪能教人呀,堂姐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不然也不会读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大学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箭一般用力地射中了陈道开和陈海全父子俩的心口上。

      陈道开觉得陈从韵这是故意在讽刺他,一时心头怒火大盛,可瞥到三儿子,他又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去。

      陈从洁还要说话,转头看到三叔陈海全冷酷的眼神,吓得她赶紧把已经堆在舌尖的话咽了下去,扭头向老妈求助,却得到来自家老妈的怒视。

      不怪陈海全跟侄女生气,陈从韵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堂堂鹏程集团总裁的千金,本该在万千宠爱当中长大,却在不到十岁时就被送到美国去当小留学生,十多年来还要得到陈道开首肯才能回国住上几天。

      这么残酷的事,到了陈从洁口中倒变成陈从韵炫耀,任陈海全再好脾气也受不了。

      她之前不是想进公司领个职务做做么?嘴巴这么有能耐,就去销售端发挥发挥好了,坐办公室里吹空调喝咖啡的管理组哪里配得起她?

      眼看气氛就要冷下来了,陈道开便不轻不重地训了陈从洁几句,本着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又教训陈从韵:“不要忘记你是个中国人,别什么都学老美那一套,千万不要忘本。”

      “我怎么会忘本呢,要不是生在陈家,我哪来这么好的日子?阿公,你放心,嫁给何家这件事,我保证完成任务。”陈从韵一脸自得,“不会给你丢脸的。”

      陈海全看不下去了,生怕女儿再说两句自己会犯心脏病:“行了行了,没说非要你嫁给何家不可,只是先见上一面,就当多认识个朋友。”

      翁碧珠也附和:“就是就是,这两天你好好准备起来,可不能失礼人。”

      陈从韵耸耸肩:“行吧。”

      陈从真终于回过神来,纳闷道:“阿姐,你刚才说的诺基亚是什么?”

      陈从韵随口解释:“一个手机品牌,上个世纪曾经是按键手机的王者品牌。”

      “按键机?”陈从真脱口而出:“我靠!那不就是老人机么!”

      陈从韵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哦。”

      上个世纪、老人机……

      众人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阿韵真的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说她故意的吧,她又特别坦荡,说她无心吧,可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怪气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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