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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死去中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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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地方在酒店的三楼,一整层都是供住客用餐的大厅,里面有序的铺满了四到六人位的干净大圆桌,四面环绕的是落地的玻璃大窗,干净透亮。
餐厅就算是空无一人,酒店的专业管理也不会让这里黑灯瞎火,依旧是打开了所有的灯光,将整个大厅烘的亮亮堂堂,里面金色的豪华景象,依旧是可以从外面一览无余。
任明跟楚明谦就是在这虽富丽堂皇却又冷冷清清的地方喝的酩酊大醉的。
他们挑了个私密性好的靠窗的位置,背靠着乔阳的城市夜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任明从陪吃到陪喝,最后把自己也灌的上了头,娘都快不认识。
他被楚明谦神神叨叨的搂着肩膀,耳朵里塞满的尽是楚明谦对自己那英雄梦中情人的抱怨。
那人对他不错,但却总是适可而止。
那人心知肚明,但却永远视而不见。
他看似是在给自己留余地,但却处处都在否定自己。
他自己不愿意抬头向前看,用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与逃避来解决问题,是,对,这都没有问题。
自己若是个明事理的就应该见好就收,也就别再付出真心了……
可这感情这回事,又是谁能控制得住的呢?
点起来的火,燎起来的原,收不回去就是收不回去了。
哪怕并不是两情相悦,哪怕根本不会有结果。
现在好了,放火的那个一走了之了,落得个自己轻松,可这个被烧的体无完肤的呢?除了心里那一个永远都堵不上的大窟窿,剩下的什么都留不下,这要找谁说理去?
哪怕并不是两情相悦,哪怕根本不会有结果——
这一颗心被毁了就是被毁了。
凭什么呢?
……
凭什么这世上有情人那么多,有那么多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却轮不到自己头上一回呢?
凭什么呢……?
……
楚明谦红着眼睛的亢奋,却没有一滴眼泪流下来的模样让任明看着心里难受,于是他趁去厕所吐的空档,给自己老婆去了通电话。
电话里任明在格挡里抱着马桶哭的稀里哗啦,说自己怎么能这么幸运,这一辈子遇上个这么个天仙,对自己真心实意还为自己生儿育女。
他以前就是个木头,身在福中不知福,觉得这世上许许多多人都是这样,他任明不过就是这千千万万中的其中一个,理所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人间洪流之中最最走运的那一个。
平凡,平淡,却又平顺。
任明的爱人刘敏,就在电话听筒那边一脸嫌弃又稍显担忧的听着。
嘴里不断念叨着妈呀你是喝了多少呀,天呀你明天开的回来吗,哎呀算啦算啦,要不再醒一天酒再回家吧,跟科室里打个招呼,家里她再多带一天孩子。
任明的宝贝闺女在刘敏跟前睡得正香,家里的小夜灯昏暗温暖的一直开着,床上的女人虽嘴里唠唠叨叨,但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柔和。
暖黄色的灯光给她的身型笼上了一圈金色的瞄边,这恬软的画面就像是在说——
你看吧,幸福的人总是会越来越幸福。
……
楚明谦的愤恨疯魔让贺白头痛欲裂。
任明的矫情眼泪让贺白烦闷至极。
他一直忍着没喝酒,就是个半个不情愿的陪聊,顺带肩负个一会儿送二位回房的任务,到了这会儿是终于坐不下去了。
贺白烦躁的从桌上起身,给餐厅的值班经理手里塞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还有二百块钱的现金红包,说一会儿靠窗的那两只狗要是喝完了就给他打电话,他过来接人。
一经交代完,拍了屁股就走,多一秒钟都不愿久留。
……
之后一整晚,贺白真就听了一回那楚明谦的恶意满怀的馊主意,一直忍着没搭理蒋沐凡。
然而到了这个档口,等他下了楼独自坐进了车里的时候,贺白竟还有些庆幸蒋沐凡没有出席这场吵闹局面。
他期间是真的同楚明谦有过几次狠狠的共情,就算是没有酒精的加持,那灭顶的不甘也一样不输楚明谦的直冲上头。
回想起前几日蒋沐凡那对自己开的一道一道的口子,贺白就为此觉得愤怒至极。
那人就像是给人亮了绿灯,却又不愿意开路的混蛋。
耍的都是流氓行径,同楚明谦说的恶劣行为别无二致。
贺白不知为何,当时在酒桌上有一度确实有些冷静不下来,他那时回想,倘若蒋沐凡当时就在桌上坐着,估计自己都有提溜着蒋沐凡的领子跟人对峙到底的冲动。
所以这倒也还好,都让他们躲过去了。
贺白一个人坐在车里,犹豫了一瞬,把手机又点亮了一次——
还是没有来自任何人的关心自己的消息。
……
仿佛已经心灰意冷习惯了,贺白神色不动的摁灭了屏幕,接着踩了一脚油,从酒店的停车场轰上了面前的主路。
……
这里是乔阳。
是一个在他的心里,象征分别的地方。
……
就算不闻不问又能怎样呢?
这也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毕竟他只是在自己生病期间做了几顿饭罢了,他从未直言过他在乎自己。
记得青州又怎样呢?那毕竟是他们切实经历过的日子,也都已经过去了。
放下不等于失忆,他记得那些从前时光很正常,甚至这种不经意的提起,也是一种“放下”的体现。
所以统统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自作多情。
……
蒋沐凡能马不停蹄的赶来黔灵,是因为袁征也是他的朋友。
蒋沐凡一上来就用那样担忧的眼睛望着自己,是因为他善良,他还算在乎自己。
可假如自己是贺薇,是刘伟,是任何一个同蒋沐凡要好的朋友,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一个见面的拥抱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一句简单的提醒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所有没有明确表态的,都是假象,都不是真的。
那一句实实在在的“我爱你”,只有听到了耳朵里才算数。
然而事实就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只知道躲。
自己把台阶都已经递到了他脚底下了,他都不愿意低下头再走一步,只用一句“他心里很乱”就当是回应了。
只用一个“再给我一点时间”就算是打发了。
是啊……
自己委屈的没有错啊。
到底还要等多久啊。
……
他自己也就这么一辈子,活完就完了。
一个十年不算数,还要再来几个十年?
不想等了。
贺白失望的想。
凭什么是只有自己在等啊?
……
黑色的沃尔沃穿梭在乔阳的大街小巷,胡乱的开着。
它麻木不仁的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
毫不犹豫的打着左左右右的转向灯,果断的做着各种选择。
贺白眸光如深潭一般的被街道两边,一盏接一盏的路灯晃过,仿佛是一轮接一轮的太阳。
他不由得觉得这恍如是时光穿梭,自己正痛苦的飞速渡过着那从前暗无天日的无数个白昼与黑夜。
……
乔阳果然是一个标志着的分别的城市。
贺白无望的想。
……
他知道这条路没有尽头,但却没想到这条路还会出现分叉路口。
……
乔阳真的是一个标志着分别的城市。
他能这么觉得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蒋沐凡早早的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了——
那还没开到乔阳的服务区里,他是在跟谁通话?
他要去找谁。
他要去哪里。
从始至终,他一个字都没跟自己提过。
……
蒋沐凡还是要走。
当初在乔阳,他留不住他,他们最后分别在永音的门口。
之后在精德,他也留不住他,他们最后分别在了栖凤岭,蒋沐凡在车祸中险些粉身碎骨,可怀里抱着的却是别人的骨灰。
再后来就是那惶惶漫长的,每天都是战战兢兢的大半年,他以为那次是真的留不住他了……他们可能会最后分别在那被自己抬回家的病床上。
然而还好,那会儿的老天似乎是睡醒了一瞬,蒋沐凡醒来了。
他不知道这回蒋沐凡的重获新生,将会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决定,他猜不到,也不敢猜,但结果……他们还是分开了。
他失败的依然留不住他。
他们大吵大闹,他们不欢而散。
之后就是筱香县那冰冷的峡谷。
他在为别人奔赴,却需要自己去救。
那个时候贺白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气死了,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可他却还是不愿意让蒋沐凡就那样可怜孤独的消失在这世上,他还是去了。
也还好自己还是去了。
他用了自己心脏上的一个支架,换来了蒋沐凡两个月的温柔相待。
说是同情也好,报恩也罢,总之——
这不是回心转意。
……
于是这分岔路口就再次出现了。
竟还是在乔阳。
这个让他们一别就是五年的城市。
天时地利,蒋沐凡大概是想不成功都难吧。
贺白苦笑。
无尽的委屈涌上了心头。
……
一时间,贺白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已经三十好几的年纪。
他猛然踩下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一盏金黄的路灯被两侧的树枝影影绰绰的遮掩着,光影斑驳在那寂寞的黑色沃尔沃xc90的光亮的挡风玻璃上。
吧嗒吧嗒不断的双闪在黑夜中均匀跳动,像是某种呼救。
贺白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已经三十好几的年纪——
他整个身子附在了方向盘上,将额头贴在了扶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街上四处无人,谁也不知道车里的男人是怎么了,只能从外面看到他微微起伏的颤抖的肩膀。
……
夜晚的冷风刮散了落叶,摩擦着地面沙沙作响。
一片梧桐树叶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吹到了前挡风玻璃上,叶茎夹在了某个地方整个不能移动。
结果又是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它的忽然掉落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沙啦一声。
趴在方向盘上的人的指尖猛的一动。
他从怀里掏出了手机,直截了当的拨出了一通电话——
“蒋沐凡。”
“过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