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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步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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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谦,一个海归博士且任职已有十三年的主任医师级别的康复科大佬,在听到蒋沐凡说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走路的时候,内心堪称是炸裂的。
他几乎一屁股要从办公桌前跳起来的一个惊呼:“真的假的?!”
那头的蒋沐凡平淡的道了一声:“真的。”
楚明谦:“完全不用轮椅了?”
蒋沐凡:“完全不用。”
“我去……”
楚明谦有失往日稳重的一声感叹。
要知道蒋沐凡之前在他的所学专业方面,几乎都已经到了死局的地步,所有器械,所有训练方式都用上了,就是到了一个节点之后就再无起色,所以最后他们的团队才在不断的寻找问题点的时候才最后推测到,会不会是蒋沐凡长期卧床之后出现的心理问题。
楚明谦清楚的记得,自己上一次见蒋沐凡的时候,蒋沐凡日常百分之八十的时间还是在轮椅上度日。
他甚至一直计划的是下一个阶段就是直接给蒋沐凡安排心理上的治疗方案,结果今天被这么放了一次了鸽子,得到的消息竟然是这朋友已经可以两条腿走路了。
而且听这意思,感觉能正常行走的时间也不短了。
楚明谦在电话里把蒋沐凡的情况一再确认,感觉这个病例如果再好好深挖一下,指不定自己一篇柳叶刀论文就出来了,妥妥的医学奇迹啊,挂出来放自己科室门口都有面子。
蒋沐凡在和楚明谦的一对一答中,水已经被接好了,就在楚明谦最后顺口说到,怎么这么大的事情,这么长时间既没听贺白说过,跟他关系最好的任明也不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蒋沐凡才忽然一个脚软,不小心一个趄跌,撞在了门框上。
贺白这个人虽然总是有的没的在别人口中提起,但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连名带姓的听到过了。
蒋沐凡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强大到,可以对这个人的名字置若罔闻的地步,但楚明谦的声音将这两个字轻轻一咬之后,蒋沐凡心里还是不情不重的痛了一下。
他原本脚下就不是那么的方便,现在还撞在了门框上,手里的电水壶哐当一声,碰出了不小的声响,里面的水洒了自己一手臂。
楚明谦听见动静,还没来得及把“没事吧”问出口,便听到蒋沐凡那头传来了一声魔幻的吆喝:“让一让,让一让啊,打个水要看路呐!”
蒋沐凡住的平房,他那会儿站的那地方虽说是家门口,但也算是在大路上。
自己撞上门框的时候,身边正过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叔,骑着个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车上还挂了一兜大葱蔬菜,
那大叔看蒋沐凡晃晃悠悠的模样,害怕自己车技不行把人挂倒,这才掰响了车铃,给蒋沐凡提了个醒。
楚明谦肘着电话,头顶上满是问号。
这是贺白那新区的房子吗?怎么小高层变菜市场了?
“那个……”
楚明谦思索一二,不由得觉得这事情发展的不大对。
他对着电话小心的一问:“你这是在哪儿呢?”
蒋沐凡立在原地,一阵沉默,是不想回答的样子。
楚明谦听着那头的呼吸声,一个不好的猜想在脑中升起。
蒋沐凡出车祸陷入昏迷的理由,贺白不计后果力挽狂澜也要救人的劲头,蒋沐凡站不起来的心病,他和贺白那不清不楚的感情……
现在人站起来了,蒋沐凡身边的两位最得力的医护人员,贺白最亲近的好伙伴却毫不知情。
这环环相扣下来,楚明谦嗓子发干,不由得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的,好像是戳破了谁人之间的什么秘密一样。
见蒋沐凡不答话,楚明谦心里一沉,更加的谨小慎微,道:“你现在已经没有和贺医生在一起了?”
蒋沐凡闻言,轻轻的出了口气,诚实的“嗯”了一声。
他不是个爱说谎的人,也不觉得自己至于去隐瞒些什么。
楚明谦闻言有些惊讶,他把手中的笔轻轻一转,继续问:“那你现在是跟谁在一起生活呢?”
“我一个人住。”
蒋沐凡不紧不慢的回。
“一个人?”楚明谦提高了音量,“独居?”
蒋沐凡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他把水壶砰地一声往桌上了一放,沉沉的肯定:“是的,独居。”
楚明谦又被震惊到了。
植物人,深度昏迷,刚复苏,路都走不明白,还疑似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并且一直服用着抗抑郁药物。
这样的一号人,敢一个人住?
平时磕了碰了的都是轻的,这要真给你寻死觅活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楚明谦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也不知道贺白是怎么想的,紧接着就问了蒋沐凡一句:“……那我能问你一句,你现在住哪儿吗?”
……
永宁市第三医院,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贺白刚刚下了一台手术,是当天预约的最后一台,此时他一身的薄汗,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正四仰八叉的瘫在椅子里合着眼休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主任形象。
钟晓飞推门进来似乎是有事要汇报,但看见贺白的模样,以为是人睡着了,于是放轻了脚步又悄咪咪的打算再退出去。
可还没来得及再把门关上,椅子上的人便闭着眼睛开了口:“说,怎么了。”
钟晓飞被吓了一跳,甚至在原地哆嗦了一下。
他此时已经是永宁三院的一名正式员工了,普通住院医师,可在贺白面前还是难免抱着从前在贺白手底下当学生的畏惧感。
“那个……我就是跟您说,精神科杨主任刚查房回来了,他刚才联系您,可您在上手术电话打不通,所以就让我跟您说一声,他在办公室等您,您没事儿了直接过去就行。”
钟晓飞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说,说完就立定在了原地等待发话,比个小弟还小弟。
贺白听完,姿势没动眼皮也没抬一下的“嗯”了一声。
他冲门口抬了抬手,道:“我知道了,你下班吧,辛苦了。”
钟晓飞也不管贺白能不能瞅见的,连忙点了点头,回了声“不辛苦不辛苦”,接着就转身想走。
贺白不予理会,继续瘫在椅子里打算再眯十分钟。
然而预料之中的关门声却迟迟不传来,走廊上的空调风吹进来,打在贺白出了汗的脖子上,还有一些凉意。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钟晓飞似乎是想走又有话想说的模样。
这小伙子胆子小,怂的跟个猫似的,总是不敢说话,有想法都得别人硬逼才能吐出几个字出来,专业能力过关,但沟通能力确实是有些堪忧。
贺白眉头一皱,抬了抬身子:“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只见钟晓飞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把手,一只手揣在兜里,顾涌顾涌的不知道在捏什么。
他咬了咬下嘴唇,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终于抬起了腿,朝贺白身前走去。
“主任。”
钟晓飞声音略抖的一边走一边叫了一声,在贺白沉静看不到一丝好奇的眼睛里,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还有一个小药盒出来。
两个东西都不大,是一个成年男人可以完全握在手中的程度。
钟晓飞壮着胆子,豁出去了一样把这两样东西全数塞到了贺白的手里:“我听杨主任说了……那个,阿姨,阿姨的病应该不会太糟糕,我舅舅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在首都工作,去年控制住了一例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虽然只是短暂数据上的控制,但起码恶化速度没有那么快,病人现在状态也挺好,我…我把您的情况都跟他说了,他说…他说愿意接收这个病人……”
贺白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觉得自己这个从前的学生竟还如此的有心。
蒋萍的病情一直都不是一个秘密,从贺白刚入职开始,蒋萍因为几次贺白回家回的晚犯了疑心病,神神叨叨的跑到医院找过贺白几次,那个时候从他们科室开始,人传人的就都知道贺主任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了。
只是家庭境况丝毫不会影响他们贺主任的专业能力,所以工作这么忙,压力这么大,这种八卦时间长了之后,总是会被人们遗忘,也从来都不是他们医院的谈资。
这次钟晓飞知道蒋萍病情加重,也是因为贺白在蒋萍确诊之后,一个人在精神了楼下坐了许久的缘故,那天贺白的状态很不好,回去之后在休息室嘴唇发紫,有一度好像还有些劳力性呼吸困难的症状,要不是他们科的人盐酸多巴胺送的及时,怕是贺医生早都晕在休息室里了。
贺白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先低头看了看钟晓飞送到手里的名片,上面的名字是一个业界响当当的人物,把贺白不由得还吓了一跳。
“孔教授是你舅舅?”
贺白捏着那张名片苦笑了一下。
钟晓飞似乎懂了贺白在笑什么,于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是啊,我们家孩子十有八九都学医,可没一个能继承他衣钵的。”
贺白此时脸上的笑容变的柔和,他轻描淡写的安慰了一句“不用在意”,之后,抬眼由衷的跟钟晓飞道了一声:“谢谢,你这个忙于我真是雪中送炭。”
难得被贺白好颜相对一次,钟晓飞一下也跟着乐了起来,他连忙摆手,一会儿“贺老师”,一会儿又“贺主任”的胡乱叫了起来:“您别跟我客气!您要是真能帮上忙就好!老师,我跟我舅舅很亲的,要是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贺白被这愣头青不由的逗得一笑,他冲对面摆了摆手:“你别这样,弄得我这个求人的都不好意思了,孔教授愿意帮忙,是我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不用不用,主任。”
钟晓飞也伸出了双手放在身前来回风扇似的晃了晃。
说完,他的脸上又带上了一抹忧虑。
“您把您的身体要照顾好啊。”钟晓飞又缩回了脖子,小心翼翼的说,“那个…那个药……其实不是我准备的,是任医生前天来咱们医院办事,看你又在上手术,托我带给你的。”
贺白闻后眉毛一挑,把那张响当当的名片放在了桌上,这才低头把手里的那个药盒瞅了一眼。
硕大的速效救心丸几个字明晃晃的摆在药盒之上,像是某种可笑的警示。
“怎么,就他们永医大有速效啊?还用给我送……”
贺白忍不住的嘴里一嘟囔,把那烫手药盒往身后的桌上一扔。
那药盒笑话一样的在桌上滑走了好远,之后贺白哭笑不得的对钟晓飞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以后任医生找你你就躲着点走,他神经病。”
说完,便对钟晓飞抬了抬下巴,示意钟晓飞可以下班回家了。
然而钟晓飞的忧色未祛,他犹豫了两秒,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可却被自己的理智劝住了,他也跟着叹了口气,礼貌的跟贺白道了声告辞,小心的关上了门走了。
休息室再次恢复了安静,贺白在椅子上又闭着眼睛养了养神之后,他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把那精神领域专家的名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做着什么决定一般。
许久之后,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到了他计划去找那精神科杨医生的时候。
贺白把那名片仔仔细细的收到了自己的裤兜里,而后一个起身,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换上了平常的便服,收拾好了自己随身的提包,长腿一抬,大步也走出了休息室。
最后临出门的时候,他大手一伸,将那任明送来的速效救心丸,毫不嫌弃的也装进了自己的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