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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空荡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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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某老小区的一处三室房里。
贺薇神色凝重的从母亲的房间里出来。
她动作很轻,刚看着蒋萍睡下,这个时候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收拾收拾明天上班的东西,顺便再去洗个澡。
回房之前贺薇先习惯性的到客厅和餐厅走了一圈,收拾了收拾台面上的零碎,什么没收起来的水杯,没合上盖子的药瓶,用过却没投入垃圾桶的纸团。
蒋萍如今的忘性是越来越大,家里就算白天有一个杨阿姨在,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照看蒋萍的起居安危,工作量在这日复一日中要比以前繁重了许多,类似这种细小的家务,杨阿姨身单力薄,慢慢的也不是能够及时的做完。
每一次回来家里都难得见一回整洁,所以贺薇也习惯了,她倒不会说什么,就只是每每下班回家都要跟在屁股后面收拾一圈,也算是减轻一点杨阿姨的工作压力,让这好不容易留下来几个月的阿姨能再干的长久一点,可以晚一点再被自己母亲这棘手麻烦的日常吓跑。
贺薇整理完茶几上的凌乱和餐桌上的狼藉之后,终于打算回房准备做自己的事了,就在她刚踏进走廊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忽然吧嗒的一响,是有人回来了。
贺薇顺道抬头一看,凌晨一点半。
贺白这个时候才回来,也不知道这个点到家,这人上的算是白班还是夜班。
可这种情况贺薇倒像是见多了的样子,贺白是骨科的大夫,骨科的急诊多,有的时候晚上的手术紧急起来就没个点。
贺薇已经有了疲态,毕竟她第二天早上八点也得去上班去,但她还是转过了身子,打算再去厨房一趟,给贺白倒杯水什么的。
“回来啦哥。”
贺薇嘴里轻轻一叫,边往厨房走边问,“怎么这会儿回来,刚有手术?”
门口的人身影没在阴影里,低低的“嗯”了一声,之后换好了鞋两步走了进来,见贺薇原本朝屋里走,此时又要折返,贺白张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贺薇脚下未停,给贺白回了一声:“给你倒杯水”,接着厨房便传来了水壶的声音,还有贺薇自然而然的一声,“晚上吃饭了吗?”
贺白对于这个不那么合时宜的问题表现的并无意外,兄妹二人仿佛在凌晨深夜时分,已经有过许多次这样的对话了。
贺薇刚忙活完,贺白也刚下班回来,贺薇可能才做完一屋子琐碎的家务,而贺白深夜到家,可能一天就只吃了一顿午餐。
他们忙碌又狼狈,好像都在笨拙的想要过好生活,可却谁也都照顾不好自己一样。
这样毫无趣味的时光大概是重复了许多年,只是不知为何,贺薇在最近的日子里只觉得要比从前难熬很多。
明明她很快就要结婚,马上就要搬去新房子,有新的生活了。她相信自己的爱人会是自己坚强的后盾,也坚信自己的丈夫会给予自己无限的尊重,会给自己一个自由的空间,不干涉自己任何的选择。
但婚期越近,贺薇的心就越是慌乱,不能平静。
她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因为一场婚姻而放弃自己这边的家庭,但总是会因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幸福而感到莫名的负罪感。
尤其是在这寂静的深夜中,见到如此奔波劳碌,一刻不得停歇的大哥的时候。
贺白进了家门第一件事就是自觉的在父亲的灵台前上了三柱香,接着才转头给贺薇叮嘱:“这么晚了去睡觉吧,剩下的活一会儿我来干。”
而贺薇那个时候已经把水递到贺白手里了。
“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去换衣服吧哥,是不是今天又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煎个蛋吧。”
贺白接过水杯,顺势冲贺薇的方向抬了抬,意在不用麻烦,之后淡淡道了句:“太晚了,你去休息。”
贺薇两个手交叠,在身前若有所思的搓了搓,有些犹豫的回了句“好吧”。
说完,她正欲转身回房,还未抬脚,就听到了贺白靠在身后的餐桌上忽然问:“对了,婚期还没定吗?”
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隐藏的疲惫,看着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的样子,结果张口一问,就问到了贺薇头疼的点上。
“还没。”
贺薇支支吾吾的回道。
贺白此时淡漠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些神色:“怎么还没确定,是他家里人不上心吗?”
贺薇老老实实的站在贺白身前,快三十的大人了,模样却又像是从前一样的小丫头那般。
“不是,夏萧爸爸妈妈催的也可紧了。”贺薇声音低低的说。
贺白眉头一皱:“那是夏萧不想结?”
贺薇话音一拐:“哎呀不是,怎么可能。”
时光的流逝仿佛教会了贺薇如何去做一个乖巧的妹妹,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不是撒泼就是打滚,长大了反倒学会了撒娇。
这样偶尔变相的示弱,又不会惹恼贺白,也能让自己少了许多事。
贺白倒是在不知不觉间很吃贺薇这一套,妹妹乖了他也不会动不动就烦躁,反而也多了几分耐心出来。
贺白端着水杯若无其事的往嘴里灌了一口,言语之间不免带了些小心翼翼。
他瞟了一眼贺薇,最后还算温和的问:“那是怎么回事?”
贺薇叹了一口气,犹豫一阵,回了一声:“是我…是我们太忙了。”
贺白也许还是年轻些,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管个两三岁的孩子或许还可以,但让他管一个二十八九的大姑娘谈婚论嫁,那可能还得再给他二十年的时间去锻炼锻炼,再老道一点才行。
毕竟他并不是像别的有些真正苦命的人家,可能家里一个大哥从小就又当爹又当妈的,他到底也是过了二十多年的少爷生活,之后才有了贺薇这小丫头片子的担子。
贺薇高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是他经历过,所以觉得在看学习选专业的时候还算能拿得下,而如今这丫头要成家了,这娘家要如何给姑娘操办婚事的这种事,贺白还真是有点拿不定。
他正经恋爱都没怎么谈过,整天搞得都是有违天道的禁忌恋,哪里能经历这种搬的上台面的事。
贺白工作也忙,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也少,看着贺薇支支吾吾不动弹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干着急的模样,不知道妹妹是卡在哪一步了。
可他又不敢问,怕引起事端,自己一个不小心整的小两口回去吵架了也不好。
贺白靠在桌边端着水杯,只觉得心累的张了张嘴,之后又放软了些态度,轻轻的一劝:“忙也要办正事,你们这么晃荡着总不是事儿,是哪里不顺利?我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贺薇闻后,把贺白偷偷瞄了一眼,接着小声的嘟哝:“都挺顺利的,你就别操心了。”
说完,贺薇就想转身找个机会先溜,不跟贺白聊了。
可逃避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贺白见贺薇似乎是有心事瞒着自己的样子更是不安了。
算算时间,自己从同意妹妹和夏萧交往到现在也有快三年的时间,如若再往前捣捣,贺薇这丫头在跟夏萧交往到现在可能都得六七年,这要再说说这两个人的纠缠,那年头也真的是不浅。
按道理来说,如果不出蒋沐凡半年前的那场车祸,贺薇应该和夏萧早已经快马加鞭的结婚了。
贺白希望贺薇可以按部就班的走自己的路,好好的过自己的人生,别像自己这样总是被什么事情推着走,从没选过自己想要的。
可如今贺薇把自己的事情一拖再拖,这让贺白心里实在是难以舒坦,他就怕贺薇是被什么事情所影响了,不论这事是来自于自己这边,或是夏萧那边,他虽然不了解,但担心是实实在在的。
贺白没让贺薇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溜了,张口“诶”了一声,伸手把贺薇又拽回了身边。
贺薇脚步一顿,被大哥的大手不轻不重的拉着手腕,心里一沉,不由得觉得心烦。
而贺白却浑然不觉,看着贺薇转过来的眼睛,竟像个五十多岁的大姨似的,由衷的开始絮絮叨叨:“他身体不好,年纪又比你大那么多,你拖的起,人家可拖不起,早有个家早安定。”
“而且你们不打算以后要孩子吗?如果以后想要孩子,虽然现在医学能解决这个问题,但还是比较费神费力的,你俩趁还年轻结了婚,趁早要孩子的话可能还费得起这个功夫,要不然……”
越说越不着调,要孩子的事儿都被拿出来念叨了。
贺薇自己原本就满腹的心事,现在被贺白这么一说,实在是没了耐心。
“啊好了好了。”她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打断,“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比楼下大姨还啰嗦。”
她挣开了贺白的手,抬头瞪了大哥一眼,原本的脾性暴露无遗。
贺白这会儿倒是觉得妹妹变得亲切了,也跟着不客气了起来。
他抱起了胳膊,扬声一怼:“那我这都是为了谁?臭丫头片子。”
贺薇对这相互顶嘴的场面熟,终于压不住火,也不管已经睡下的蒋萍是否能听见,嚣张跋扈的就跟贺白发起了脾气。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看你,多长时间了,一天只吃一顿饭,回家也没个点,你第二天还得早起吧?你还有几个小时可睡呢?明早睡起来你吃什么穿什么?家里刚才乱得跟打了仗似的杨阿姨收拾不过来那谁来收拾呢?还有阳台的那些换洗衣服,下午还是我帮你开的洗衣机帮你挂起来的,我要是走了,这些活都谁干啊?指望你凌晨三点回来干吗?”
贺薇越说心里越憋闷,可她又不是那种能把担心大哥的话那么矫情的说出来的人,只能伸着手指头满屋子的指指点点,到处都是抱怨。
然而这对兄妹的相处大概就是这样的别扭,贺白在哪里都可以当一个随和平静的人,也就唯独在贺薇这里,脑袋直的连个话都听不明白。
“这都不是理由。”
贺白没听完就烦躁的打断,伸手在贺薇面前大大一挥:“我没几个小时睡那没办法,是我们医院的问题,跟你按时结婚有什么关系?家里乱,家里乱我回来了收拾一圈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再收拾不过来,第二天杨阿姨能整理就整理一下,如果再整理不了了那就乱着了,家里有个这样的老人难免的,这有什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哦洗衣服,洗衣服的问题还不好解决了?我明天换个洗烘一体机回来,洗衣服挂衣服全都解决了,一天到晚扯东扯西,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白没好气的对贺薇抬了抬下巴,顶着一副黑眼圈,大家长的姿态再次尽显,不容商量的最后一句命令——
“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拿家里这些小事找借口。”
“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做你的正事,这些都不用你管,一天天的还分不清个主次。”
说完,贺白手里的杯子被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啪的一声,同自己的训斥声一起落地,跟过去衙门断案似的,就这么下了定论。
“……”
房间变得安静,贺薇终于委屈了起来。
她一直都不愿意去揭大哥的伤疤,毕竟她知道,贺白这么多年没有一天是容易的。
但这个家里谁又是好过的呢?
贺薇指尖有些颤抖,眼里闪着泪光。
她轻轻的叫了声“哥”,而后哽咽的说:“你拼尽全力,不愿意看到我被这个家困住,那我呢…”
“你觉得我就想看到你被这个家困住吗?我如果真的结婚了,有自己的家了,你就是彻底一个人了。”
贺薇说完,贺白不由得呼吸一停,心里有些发酸。
贺薇的声音飘飘忽忽,看着实在让人心疼:“你也照顾好一点你自己不行吗?你一直说我要有更好的生活,可你呢?难道我的更好的生活都是用你的换来的吗?”
话音落地,贺薇抿了抿嘴,终于开门见山,鼓足了勇气问——
“新区的那个房子,你还再回去过吗?”
“你真不打算再跟二哥好好聊一聊,接他回来了吗?”
……
贺薇的声音消散,餐厅的空气再次恢复寂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贺白逐渐变得暗沉了下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