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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保你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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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总,调查结果出来了,如咱们所料,死者身体健康,无基础病,死因是高空坠落,无其他因素影响。”
东站项目部的某间办公室内。
高凌站在办公室中央,稍显疲惫的对着办公桌后的贺振华句句平稳的汇报着。
“何大力是独自高空作业,安全绳松动身亡的,我这边提出了看有没有死者是被害的可能,但由于工地没有监控录像,没办法确定是否有人在安全绳上做手脚,安全绳上也没有可用的指纹,以那边民工工长的记录来看,今天那段高架上只有房美玲和何大力两个人上去过,何大力是去干活,房美玲给他送了趟水就回来了。”
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很明显,贺振华带着他的团队已经在这里熬了一个大夜了。
高凌上上下下找人打点,就为能查出一个绝对的真相出来。
可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句句不理想。
“警方这边的调查现在也排除了房美玲的作案嫌疑,现在基本能排除死者是他杀。”
说到这里,高凌的语气越发的低,直至最后,她头疼的叹了口气。
贺振华毫不顾忌形象素质的又从桌上拿起了打火机,点了根烟。
他一脸的胡茬,头发也仿佛是被尘土还是烟尘搞得积了一层薄雾似的。
“你只说最后结果。”
贺振华言语定定地说。
高凌抬眸把办公室里的人看了一圈——
贺振华、贺白、还有一个东站的项目部经理。
都是自己人,就算在这儿宣布建华破产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高凌提了口气,道:“最后结果就是,路建局说咱们工地存在严重安全隐患,上面现在拿这件事说事,要咱们即刻停工整改。”
“等整改审核通过后才能再开工。”
贺振华侧对着高凌,眼神不清的看着背后的窗外。
“还要再审核?”他的言语平平淡淡。
“是。”
高凌毫无防备的一声回应。
接着,贺振华手边的玻璃杯被啪的一声,猛然杂碎到了地上!
把在一旁一直旁观的贺白不禁吓了一跳。
也不止贺白,屋内所有的人的三魂六魄都为这突然的动静颤了一颤。
待众人目光都纷纷落到贺振华身上的时候,就见到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虽身形不动,但此刻的眼底,已经是暴怒的了。
“他妈的!”
贺振华随之嘴底一个暗骂。
父亲这幅一筹莫展气急败坏的模样,贺白从未见到过。
……
建筑工地出人命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何大力这类人命事故,如果建筑方没有重大过失,一般就是150万的事情,不论私了,还是走法律程序都一样。
150万对于建华集团,那就是个买菜的零钱的概念,贺振华怕的就是有心之人要拿这件事情开刀。
如果只是有心之人守株待兔,碰上贺振华工地上栽跟头了,那事情还简单了,受害者这边用钱赔偿解决,那那边儿找事儿的也就一样用钱解决呗。
但现在局势复杂,刚好就是东站的这个盘子,刚好就卡在公司整体资金链危机的时候,也刚好——
就在袁征那边刚刚正式成立专案组的第二周。
是的,建华集团的资金链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生死时刻,袁征那边的第一枪才终于打响了。
袁征的师父升了,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自己的徒弟们翻案。
袁征是他的徒弟,那位名叫余晚树的已故警察也是同样。
他们都是永宁那张地下巨网之中,千千万万被撕扯被淹没的受害人中的其中一个。
从前省上的人对于永宁的这潭浑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知道这里的沉疴旧伤是已经化脓了的,不是一朝一夕,翻一翻手腕就能解决了的。
但如今关乎永宁市脸面,甚至是省上的脸面的东站工程都屡屡出错,这也让省上的领导意识到,永宁的领导班子的问题已经到了不整改不行的地步。
也刚好,袁征的师父同袁征一样,有着满腔的愤恨与热血。
借着建华集团这桩桩件件皆被不公且极端的对待,上来就要先把那知行建工扳了来儆猴。
所以,贺振华极度怀疑这次的事故不是一场偶然,他甚至八九不离十的觉得,这就是刘行阔和他头顶的那个领导的那些人,在专案组查到自己头上之前的最后的挣扎。
路桥工程本来就要比房建的平均伤亡小,他们大公司做事情方方面面都很谨慎。
这种安全绳松动的低级问题,在贺振华眼中基本上是百年都不能一遇。
如今因为这件事而牵扯出了停工问题,如果只是单纯的停工还好说,给他们把开工日期一定,全当休整,只要上头不催竣工日期就行。
但很显然,这上头一喊停,那剩下的就是遥遥无期的事了。
如若这个工程在这个节骨眼上黄了,那贺振华身上的债可就翻了番的背上了。
高凌的汇报结束之后,贺振华反手给魏忠平打了电话。
“魏大厅长,这就是你如今希望的结果吗?”
很显然,那头的魏忠平已经知道建华集团这边的破事了,连连道着说他正在去见路建局局长的路上,叫贺振华等消息。
魏忠平那头在此时,可终于有了点着急的样子。
这老头就靠这个工程做积累,还想在退了之前再好好升一把。
但人是个自私的人,给建华集团大饼画的很好,可后面建华集团遇到的绊子他可是一次有用的忙都没帮上。
不是在和稀泥,就是在劝贺振华这边让步,自己这边一点人情都不愿意为了贺振华留,也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干到了这般地步,贺振华真不敢打包票,自己公司能在这个工程上把钱收回来。
如果不出这个停工的事,贺振华都想好了,政府的钱慢慢收,他们就是把这个工程当做一个优秀门面工程也好啊,以后能接的项目上限更高,就当花钱买广告了。
日复一日的,贺振华是真的把魏忠平这个人是看透了,他对魏忠平一忍再忍,在这个关头终于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见那王八蛋有屁用!他就是一傀儡,说得上什么狗屁话!”
“姓魏的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从商的是把你们这些穿官服的当爷爷一样的舔着,但我们建华集团也有底线。”
“当初这个盘子我是信你,所以我接下来了,可后面的事情你是越做越孬,牌越打越烂!现在好了,给我们把封条都贴上了,这是想干嘛?直接换施工方?”
“你能想的明白吗?你这样屡屡把我们建华置于这个走投无路的境地,要是真以后换了施工方,他还能是你魏忠平的人吗?你他妈还揽个屁的政绩!”
“我劝你想好,是现在收拾收拾出发给我往省厅赶呢,还是你他妈的还要拿那什么破路建局的人来搪塞我,话给你放到这儿,我也好几笔账都没跟你算呢。”
“赶紧开工只是当务之急,后面的工程款,我告诉你也是火烧眉毛,老子今天就一块儿跟你说了,你们他妈这边款给我批不下来,我他妈年底都撑不过去!”
“你不是图稳吗?你就照这方式,喝着乙方的血,吃着乙方的肉稳着,要是把我耗倒了,你他妈也得完蛋!”
贺振华一口气炮火连篇了一大堆,建华老总的风度是一点都不要了。
啪的一声,贺振华连摔带砸的挂了电话,两指立马就摁上了自己的睛明穴。
回顾这一路走来的种种,从温义辉出事以来,大事小事就没断过。
整体拆迁受阻,天价的安置赔偿,好不容易正式开工了,银行又不批款,现在资金链断裂在即,施工方又面临一次换人。
此般种种,仿佛冥冥之中,就一步一步的在把贺振华往绝路上推。
现在停工换人,就是最后一步了。
如果这次魏忠平真的没能耐把这个工程保下来,贺振华就真的把自己进局子要带那几条内裤都想好了。
等魏忠平电话的那段时间,贺振华心里快速的过了一遍自己之前是否有真的把家里人安顿好,万一真要有个好歹,孩子们会不会被背上债务,万一真要有个不测,家里这三个还没有进入社会的孩子们最起码的学费是否都落实了。
给蒋萍的钱都够吗?
往后若真的是她一个人了,她撑的起那个家吗?
尽管还有贺白,甚至还有那个马上就能独当一面的蒋沐凡在,但蒋萍到底是个当妈妈的。
如果真的……
贺振华深切的盼望着,那个老小区的那户三室房里,还能依旧保持着那盏安隅的光。
他这辈子求得不就是那盏灯吗?
贺振华想,如果在这已经走了大半的人生路上,非要栽一个跟头的话,他不是不愿意认栽,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
但要是得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跟着自己一起陨落的话,贺振华是发自内心的,希望可以拿自己的生命,来换一次家人后半生的健康平安。
……
东站项目部的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
空调热风在里面吹了一天一夜了,干燥的让屋里的人无一不嗓子沙哑,嘴唇气皮。
贺振华的烟是一盒接一盒的抽,负责的项目部长把他那放烟的抽屉都快掏空了,三人相顾无言了许久,最后也没能等到一通魏忠平的电话。
眼看着天色已经大亮,再耗着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贺振华沉默的看着远处那只有半段的高架桥板,和上面那个孤零零,惨惨淡淡的红色安全绳。
他自胸腔里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上的烟掐掉了。
“小李,跟项目上的工人和咱们的人都打个招呼,放假了。”
贺振华似是轻松的对那个项目部部长招了招手。
“叫咱们的人放心,放假期间工资照发,年底工人工资正常结算,提前收了,直接该订票订票该咋办咋办的准备回家过年吧。”
那个小李一脸的胡茬,黑着眼圈,悻悻的点了点头,转身便出去开始挨个打电话了。
高凌被这干燥的空气和那愈演愈浓的尼古丁味道折磨的也没了那精干模样,她蓬头垢面愁眉苦脸的望了望贺振华。
眼底尽写着:我不会也要跟着坐牢吧?
贺振华扭头看了看自己在总部的这两个左膀右臂:“得,姓魏的不给话,咱现在也没办法了,也都回吧?”
他坦然一笑——
“就不想结果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事谁也预判不了了,大不了就是一个输,高凌,你把何家人安顿好之后,也回去把自己从公司那边该拿的都提前结算结算,你是做法务的你最明白,早准备早好。”
“好了,别害怕,叔保不了你发财,但至少能保你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