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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我舍不得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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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蒋沐凡轻轻的叫道。
贺白:“嗯?”
酝酿了许久,蒋沐凡终于憋足了勇气,磕磕绊绊的开口——
“你…你有想过……你的以后吗?”
忽而,贺白的手下一顿。
“……”
这一瞬间的犹豫,被蒋沐凡捕捉的清清楚楚。
蒋沐凡深知自己的紧张,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后,心里径直过了一阵酥麻。
他承认,自己其实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后就后悔了。
——问这个干嘛呢?
他乞求得到什么答案呢?
他连自己的答案都摸不清楚,又指望贺白说出点什么来?
说不定到头来,自己的那些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假象,都是臆想,也当不成真的。
“什么什么以后?”
贺白很快恢复,手下继续的摁着,在蒋沐凡身后若无其事的说。
蒋沐凡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就……就你以后想干什么?有什么打算吗?”
贺白随之低笑了一下:“长大啦,问我这么成熟的问题。”
蒋沐凡听到他那笑眯眯的声音,好像比从前更温柔了。
像是吃了豹子胆,蒋沐凡扭过头,直直对着贺白的眼睛:“成熟吗?”
贺白也停下了手,和蒋沐凡对视着:“成熟啊,你问的这问题我都没想过。”
望着蒋沐凡那黑白分明的眼底,贺白做出思考的样子,接着给出了一个真诚的回答:“嗯……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以后呢?不就是努力考研读博,再接着上班工作,然后再恋爱再结婚再造个小孩儿。”
——说到恋爱结婚的时候,贺白故意加重了语气。
“你想要个侄子还是侄女?哎我可能喜欢小姑娘一点,可爱,不过这也都由不了我……不过到时候要实在不行还是得找个老中医调一调,争取整个小闺女,儿子太聒噪了,还是姑娘可爱,到时候小闺女出来了就扔给你,你教她弹钢琴,怎么样。”
——越说越不着调。
蒋沐凡其实倒也有些盼着贺白别认真的好,他由着贺白逗自己,跟贺白也贫了起来。
“得了吧,都说到闺女上了,你到时候要是连研都没考上,工作都没有,谁要跟你结婚?”
贺白老神在在的拖了个长音:“不愁,工作可能会没有,但结婚对象不可能没有。”
蒋沐凡意外的挑眉:“真的假的?”
“真的呀。”贺白一脸人畜无害。
蒋沐凡小心的试探:“你有女朋友了?”
贺白笑眯眯道:“没有啊。”
“那是有姑娘喜欢你咯?”蒋沐凡不知道为何,竟有些紧张。
贺白“哈哈”了两声,随之向后懒散的靠了靠,双手在书桌上撑住了身体,玩味的一声:“你猜。”
一时间,蒋沐凡心觉自己怕不是个神经病,刚才还盼着贺白不要把自己的问题太当回事,现在瞅着贺白这玩世不恭的态度,又觉得有点失落。
“切”了一声,蒋沐凡不想跟贺白再聊这话题了。
可贺白坐在桌子上却没有走的意思,他冲蒋沐凡轻松的努了努嘴:“那你呢?”
蒋沐凡懵然:“我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
贺白问。
……
蒋沐凡砸巴了砸巴嘴,放松的靠上了座椅靠背,头向后仰了过去,他眼睛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啊……我也不知道啊。”
贺白从桌子上下来,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一只手支着自己的太阳穴:“怎么不知道了小伙子?这两天迷茫了?”
“那也不至于。”
蒋沐凡摇了摇头。
停了一会儿,他用两只手指比了个短短的距离:“可能就是,有一点点——小压力吧,就一点点。”
贺白有些意外,一直没心没肺的怎么还忽然有了心事了,他饶有兴趣地问:“还没开学就有压力啦?怕什么呢。”
“那怕的可多了。”
蒋沐凡诚实的掰起了指头,道:“怕开学的曲子弹砸了,怕学校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老师,怕周围出身世家的同学,怕那个大环境,虽然我成天去那里上课,已经轻车熟路了,可我总觉得那里不属于我,太梦幻了,假的一样。”
“这有什么怕的。”
贺白伸手在蒋沐凡头上揉了一把:“你是老杨一手带出来的,不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小孩儿们差,他们可能一出生摸的就是施坦威中古琴,可他们却没有被选到你们开学音乐会上去,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你自己都说你都在那个环境里混了这么多年了,这不应该是已经见多不怪了吗?有什么好怵的,这可一点不像你。”
听完,蒋沐凡正色一句:“那不一样。”
他冲贺白的方向挪了挪,解释着说:“以前进到永音里我感觉我就只是一个旁观者,旁观着里面那些形形色色鼻孔朝天的人们,这都没什么大不了。”
说到这里,蒋沐凡似是有些沮丧,他放低了声音:“……可现在就要成为他们了,我觉得…我可能做不好。”
就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贺白明白蒋沐凡说的是什么心态,他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谁的青春不彷徨?只不过蒋沐凡的彷徨来的要早一点,至于为什么会早一点——贺白归功于永音的学校氛围。
那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艺术专业院校,目前还没有开设附小,最初就是从附高开始的。
只要从进到附高开始,就是一条不归路,一条终此一生都可能要扑身于艺术道路的不归路。
里面的人,只要头顶着一个永音的光环,他们就永远保持着骄傲,每个人都纯然自知的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艺术领域中的天选之子。
大学里面的风气还算有人情烟火味,毕竟大学里面的“外来户”还是挺多的,最起码有小一半的人,都是来自于高考考前强训来的。
那些孩子可能文化课不理想,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于是家里条件好的就会提前个一两年给孩子恶补一点相关专业课,让自家小孩儿能进个永音的非常基础的专业,好有个学上。
——可附高可就不一样了,里面呆的不是世家子弟,那就真的是天选之子了。
毕竟哪个普通人家会在孩子正上初中的时候就能毅然决然的选择去上音乐学院高中?
而且考附中也不像普通考试那么容易,是要非常硬的专业水平才行,甚至还要有个人荣誉。
所以整个音乐院校的大体系里面,自然而然的就把学生分了三六九等,有了一条完整的鄙视链——
博士生看不上研究生,研究生看不上本科生。
而附中生,人家是看不上所有人,包括在场的各位教授们,一个个都牛坏了。
永音附中的孩子,眼界压根就不在本部大学里了,所谓附中的败类上本部,附中的普通人到首都,附中的佼佼者去海外,未来职业规划都是要给自己名字前面挂一个“xx家”的头衔。
所以贺白理解蒋沐凡说的“怕”,是在怕什么。
他的凡凡只有一手弹的漂亮的钢琴,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国外游学经验,没有参加过省级以上的大赛,更没有一对艺术造诣深厚的大佬父母。
他就靠着老杨和自己的这双手拼到了现在,他或许是属于永音的,但他绝不属于永音里面的那个大风气。
“做你自己就好了,别想太多。”
贺白坐在蒋沐凡对面轻松的安慰,“他们鼻孔朝天那是他们,你就是你自己,你才那个是万众瞩目。”
可这几句虚无缥缈的安慰怎么能劝得动蒋沐凡,他依旧愁眉苦脸着:“之前上专业课的那些同学,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把路都铺好了,从跟什么老师,到参加什么比赛,履历都漂亮的不行,跟我一个年纪,就天南海北的参加比赛了。”
“那他们都获奖了吗?”贺白刀枪直入的问。
蒋沐凡揉了揉鼻子:“那倒没有吧……”
贺白笑:“那你难受什么?”
蒋沐凡:“可我什么比赛都没参加过啊,我的履历只有练琴。”
看着蒋沐凡这一头闷在自己烦恼里的样子,贺白忽然觉得有趣,就像在看两年前的自己一样。
他那也是国内一流的大学,去的学生也是尖子生,任课的老师也是有名的教授,他做了多少年的尖子生了,一进了学校不至于成凤尾,但也有了人外有人的感觉。
可能自己一直是在家里当大哥的,向来都是比蒋沐凡要自信些的,就这样,都因为进了新环境而适应了一段时间。
更何况蒋沐凡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儿。
贺白不指望自己能三言两语就可以把蒋沐凡拉到光明里面来,他只能尽力的给他打打气——
“那都不重要,我们只参加一次最厉害的比赛就够了。”
蒋沐凡听后,抬眼看了眼贺白,觉得他这安慰又蹩脚又无法反驳,只能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说了句:“好吧…”
之后,贺白也不打算再跟蒋沐凡聊这些了。
他这个弟弟他了解,心里装不下什么事,如果今天蒋沐凡说的所谓“压力”是真,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蒋沐凡肯定早就找他倾诉了。
憋了这么一段时间,又是跟自己犯别扭又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蒋沐凡真正烦闷的点——一定不在这儿。
贺白暗暗的想,也可能有一部分是这方面的压力和焦虑,但蒋沐凡的反常,根本原因一定不是这个。
他快速的思索了一下,想把话往这边浅浅的引一下:“那你今天这些怪言论,是你最近跟我总刺儿头的原因吗?”
“嗯…也不是吧…”
蒋沐凡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忽而,他赶紧才反应了过来——
“……不对,我哪里跟你刺儿头了?”
贺白瞥了他一眼,刚才的温柔忽然一扫而过,眼底瞬间严肃了两个度。
他伸了个指头冲着蒋沐凡的方向点了点:“你少跟我装,好好跟我说。”
好嘛……
翻脸跟翻书一样。
蒋沐凡心里冲着贺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但他真正的心事能跟贺白全盘拖出吗?
那是一百万个不能够。
可刚刚吐露了冰山一角,现在再跟他说另一点冰山一角,能行吗?
毕竟能跟贺白聊出来,也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蒋沐凡定定的凝视着贺白,像是在做某种选择题。
片刻之后,他一字一字的像是挤牙膏似的——
“前两天,我听见妈跟爸偷偷说,他们想……大学送我出去读。”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蒋沐凡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好不好,也搞不明白自己这么说到底想图个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说这一句有的没的,是想让贺白接什么话。
说到底,出国读书就是简单的关乎他和他爸妈的事。
关乎他,是因为他是当事人。
关乎贺振华和蒋萍,是因为他俩得出钱。
贺白不出钱不出力的,蒋沐凡顶多说给贺白听就是个寻求建议的,可他能感觉到自己这时望着贺白的眼神,就像是只等待主人同意的狗一样。
贺白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淡淡的点了点头:“那是好事。”
接着就冠冕堂皇的说:“你学的这个专业就是要这样,提前铺路,出国是最好的出路。”
“是吧……”蒋沐凡听后,像是有些失望。
贺白瞅了一眼蒋沐凡的表情,心里忽然一软。
“凡凡。”
贺白叫了他一声。
蒋沐凡抬头,贺白开了口:“那你想出国吗?”
“……”
届时,家里大门被谁推开了,那人身上戴着一个正在公放的老式随身听。
里面正夹带着杂音的放着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
不知道为什么,蒋沐凡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他感觉到自己忽然满心的炽热。
搓了搓脸,蒋沐凡抬头望向了贺白的眼睛:“那你当初想去首都吗?”
贺白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脱口而出:“不想啊。”
“为什么?”蒋沐凡上下轻晃了晃眼皮。
只见贺白在那歌声中顿了顿,温柔的说:“我舍不得你啊。”
蒋沐凡:“……”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
歌声缓缓淡去,屋外传来了贺薇咋咋呼呼的声音,那姑娘换的海报回来了。
客厅一瞬间热闹了起来,贺振华头疼的唠叨、贺薇吵闹的大嗓门,还有撕开胶带的“滋啦”声。
只有那一间次卧里面安安静静。
蒋沐凡不知道贺白有没有听到,他自己那一句低低的呢喃——
“那我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