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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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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颠波的厉害。苏杏华被颠波的醒过来,下意识伸手揉着被德福打疼的脖子。那块地方硬绑绑的,好像肌肉都收缩在一起。摸一摸,疼。
苏杏华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父亲那台汽车的后座上,苏舜青坐在前边,德福在开车。车子里就只有他们三个。苏杏华坐起来,扑到车窗边,天已经黑了,除了车灯照出来的路面,旁边的景物都看不清楚。黑漆漆的,带着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像狰狞的怪物。
“我们在哪里?逸之呢?”苏杏华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晕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她不想询问苏舜青,抓着德福的肩膀,拼命的摇晃德福。
德福哆嗦一声:“大小姐,我在开车,这样很危险。”
“逸之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苏杏华厉声问。
“他,很好。”苏舜青淡漠的吐了几个字。
“他逃走了吗?”苏杏华不信苏舜青。
“他,很好……”苏舜青机械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苏杏华知道自己大约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靠在座椅上,紧紧的蹙起眉头。
车子开到润城的时候,已经很晚。城门关闭着,因为是苏家的车子,守城的巡捕都认得,特意为开城放他们进来。回到苏家的时候,苏舜青刚刚下车还未站直,身子蓦得扑倒在地上。
“二爷。”德福慌忙上前扶起他。
“我没事……”苏舜青撑着身子,说的气若游丝。
苏杏华揣测他大抵还是因为庄凡的事心情郁卒,导致身体不适。反正都是苏震的男宠们的事,昨天西风压到东风,今日又刮了阵南风压倒西风。苏杏华鄙夷的整了整衣服,打着哈欠踏进苏府。
“小姐。”红罗从院门里迎出来:“您回来了。”
“嗯。有吃的吗?”苏杏华揉着辘辘饥肠看了一眼房里的时钟,已经夜里九点多。从中午上车到现在,差不多十小时水米未进。晕在车里不觉得,现在突然就饿得心发慌。
“您先吃点点心吧,我叫厨房给您弄点饭菜。”红罗拿出克力架的铁罐子。
“嗯。”苏杏华点点头,打开铁罐,抓了块克力架塞进嘴里。
红罗转身去厨房弄吃的了,苏杏华吃了几块克力架,喝了口茶,总算了觉得舒服了一点。她舒了口气,把铁罐扔到一边。桌子上的时钟敲响了十点,“咚咚咚……”一声一声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显得诡异。
竟然已经十点了。苏杏华揉着还有些酸痛的脖子,恼恨德福下手太重。不过他也是听命于苏舜青罢了。想到下车是苏舜青的样子,苏杏华有些兴灾乐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只是可怜了苏逸之,为了庄凡真性情了一把,结果却落得跟亡命天涯似的。苏杏华替苏逸之感到婉惜。
红罗端着红漆托盘走进房里。苏杏华嗅到饭菜的香气,食欲又被调动起来。一碗鸡汤,一盘小炒鱼。苏杏华一口气把鸡汤喝了一半,才提起筷子吃饭。
“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德福又把吴大夫请来了,难不成二爷又病了?”红罗把克力架的铁罐收拾到一边,捡起自己的绣活边绣边说。
“可能吧。”苏杏华漠不关心的说。
“少爷一起回来了吗?要不要也帮他送点吃的去?”
“没有。”
“他留在泽县了?”
“可能是。”苏杏华也不确定。她突然有些羡慕苏逸之,说离开就离开了,不必在这沉闷的家里去履行无聊的婚约,也不必看到那些丑恶的嘴脸。
“庄公子找到了没?”
“嗯。”苏杏华凝着眉敷衍的应了一声,吃下了半碗饭:“我饱了。”
红罗动手收拾桌上的剩饭残羹,苏杏华倒在床上和衣卧下。
阳光透过窗缝照到房里,苏杏华眨开眼看着地上的那缕阳光。光线里照出空气里的灰尘漫天飞舞。还只道这屋子有多干净,原来也有那么多看不见的灰。苏杏华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红罗推开屋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她床跟前低声唤:“小姐。”
“什么事?”苏杏华懒洋洋的问。
“你醒了啊。”红罗的声音起了变化,语速也快了起来:“我早上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大事?”苏杏华侧身对着墙壁,一副可听可不听的样子。红罗总是一惊一乍,厨房谁家的狗生了十个狗崽都是大事。
“听说少爷正在被通缉呢。”红罗惊惶的说。
“什么?”苏杏华翻身坐起来,吃惊的看着红罗:“怎么回事?”
“我刚才去替您端早餐,听厨房里的老蔡说的。说是外头巡捕房都贴了告示,说少爷勾结土匪绑架小姐,讹诈苏家的钱财。”
“他?”苏杏华瞠目结舌,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我也出去打听了一下,街上现在挺热闹的,都在说这件事。”
“他……他,不会吧……”苏杏华想到这段时间刚对苏逸之有所改观。为了救她,他还被那些土匪削了根手指。
对啊,他若是跟土匪勾结,那些人何必去断他一根手指头,随便那里划一刀出点血也够吓人。手指,这代价也太大了。而且,他若是老老实实做了苏家的姑爷,苏家的钱财他予取予求,何必来勾结什么土匪。
假的,一定是假的。
苏杏华起身往外走。红罗忙跟在后边。经过苏舜青的屋子,她本不打算进去,一想到苏逸之的事,她忍不住迈了进去。苏舜青的精神很差,吃药都是德福搀他起来,一点点喂给他吃的吃的。看见苏杏华进来,苏舜青有些吃惊,眼光还是亮了亮,坐直身子:“杏华。”
“我问你,逸之的事是怎么回事?”
苏舜青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猜她必定听说了些什么。他摁着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这些事,你不用管。”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逸之是清白的,还是被你们陷害了,你跟我说清楚。”
苏舜青合上泛青的眼皮,低声:“你出去吧,我要休息。”
“他是清白的是不是?”苏杏华本就认定苏逸之是清白的,看到苏舜青这副样子,更不做二想。想来逸之必定是忤逆了苏舜青的意思,被苏舜青整了。亏得她把他当了十九年好人,却不知道他原来杀人不见血。碧莺就是个好例子,母亲想必也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的。
“你真够狠啊,算计了一个又一个。亏得逸之在这家里最尊敬你,口口声声喊你二爸,你下手不带半分迟疑……,你真狠!”苏杏华轻轻的颤栗着。
苏舜青不吭声。
“大小姐……”
站在一边伺侯苏舜青吃药的德福觉得她话说得不妥,忍不住喊了一声。苏杏华狠狠的瞪了德福一眼跺着脚离开苏舜青的房间。
大街上的主要路口都贴着通缉苏逸之的告示,还画了他的画像。那画像画得很是滑稽。苏逸之本来长得相貌堂堂,也不知是怕太过美化他还是怎么着,把他的眼睛画成三角眼,眼角微微下垂,嘴角也是下垂的,一副奸狡模样。他当初削尖了脑袋想当苏家的养子的时候,大约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落个如此下场吧。苏杏华看着他的画像止不住冷笑。
苏逸之幽幽醒转过来,看到天花板上深深浅浅都是青苔的痕迹。这里想必就是牢房吧,苏逸之嗅着空气里避无可避的浓郁霉气皱起眉头。眉头上的皮肉因为这一皱被扯的有些疼。他又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全身都疼起来,像烧着无数的火,每一处都燎得皮肉苦不堪言。手还能动,脚也能动。还好都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只要不是手断脚断,那就还有机会。苏逸之微闭上眼睛,打算蓄足力气再来好好的想想办法。
“醒了?”身边有个人阴恻恻的说。
苏逸之睁开眼微微侧头,看到墙角坐着个体型壮硕的汉子。苏逸之不得不爬起来,想跟这位牢友打声招呼。废尽力气爬了很久,牢友坐在旁边冷眼看着,没有一点帮把手的意思。苏逸之好容易扶着墙坐好,闭着眼睛等身上的那阵痛过去了,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打量他的牢友。
标准的北方人的长相,浓眉大眼,身型魁梧。苏逸之轻轻的咝了一声,这张脸,不甚熟悉,明明就是在哪里见过的,一时之间记忆阻塞着,让他回忆不起来。
“怎么?不记得了?”牢友看着他迷茫的神情冷笑起来:“苏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啊?”
那人举起手,苏逸之看清他手里拿着他那左手那只银质的小指指套。眼睛蓦然瞪大,怔忡的看着那人的脸。
“想起来了吧。”牢友嘿嘿笑道:“苏少爷,看来你我注定缘份匪浅。”
“赵当家的……”
“呵呵,苏少爷还喊我一声赵当家的,我还真不敢当啊。”坐在角落里的赵阳站起来,走到苏逸之跟前,蹲下身子神情阴戾的看着他。
苏逸之咳嗽了两声:“赵当家的本来就是当家的,有什么不敢当的?”
赵阳拎着苏逸之的头发笑了笑:“你见过有哪个当家的是坐在牢里,天天吃着猪狗食,天天被人挂起来刑讯的吗?这些,都拜苏少爷所赐啊。”
赵阳的手一沉苏逸之的头被重重的磕到地上。苏逸之痛得眼冒金星,几乎昏死过去。赵阳把他的头提起来,皱着脸轻轻啧舌:“哎哟?又流血了。”粗黑的大手摁到苏逸之的额头上,手掌重重的在他额头上粗糙的揉砺。苏逸之疼得浑身直打寒噤,开口讨饶:“赵当家的被抓,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当时削掉苏少爷手指的时候,你可没开口讨过饶啊,苏少爷这是怎么了?”赵阳嘿嘿笑着,拎着苏逸之的头又猛的往下一磕。这赵阳认定了他被抓跟苏逸之有关,苏逸之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好汉不吃眼前亏,苏逸之反正也是被磕得脑痛欲裂,索性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装死。赵阳拎起他的脑袋,看他双眼紧闭,嘴唇都是灰白灰白的,轻轻嘁了一声,把苏逸之扔在地上,站起身又狠踹了一脚。
听到他走回到他先前坐在那个位置坐下了,苏逸之才轻轻的放松了肩膀。嘴里满嘴都是咸腥味,刚才那一脚,真是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