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杳杳》皎幸

3、第 3 章

　　饶是他平生见过诸多美人，此刻却也及不上正对着这双眼时带给他的惊艳。

　　只见两弯细眉下一对盈盈杏眼，睫毛像两把卷翘的羽毛扇，至眼尾极浓密地上挑，衬得她形状天真的双眼里藏着一缕说不尽的风流意态。

　　李如松心头震动，光看她唇鼻已知貌美，岂料这对眼睛更是明亮潋滟得惊心动魄。

　　他怔忪片刻，总觉得对方开口时有些耳熟，瞥见女子眼中笑意更盛，这才回过神来：“姑娘误会了，李某方才也在厅中，见姑娘一身武艺非凡，轻功更是望尘莫及，心下佩服，这才冒昧打扰。”

　　“所以这就是你派人跟着我的原因？”

　　许府一干护卫自是追不上青芷，她察觉到身后有两拨人，便刻意带着追兵绕了两圈，将他们捉弄得原地打转。

　　不过奇怪的是，另一人似乎并无恶意，只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索性懒得理会，先填饱肚子，再看对方是何用意。

　　李如松面色不动，爽快答道：“是，李某没有恶意，只是钦佩姑娘一身武艺，还望姑娘莫怪。”

　　青芷搁下食箸，细细打量对方神色，她天生对人的情绪敏感，很轻易便能感知对方有无恶意，确认李如松没有说谎后，她奇怪地问道：“难不成你是想与我切磋武艺？”

　　李如松不料她想岔了，轻咳一声，“不是，只是在下担心姑娘不便脱身，这才安排人手想要确保姑娘的安全，看来是我庸人自扰了。”

　　青芷听他言辞恳切，眼底尽是歉意，不由稍卸防备之意。

　　见她不再开口，李如松笑道：“这家天然居的酒还不错，李某便借酒给姑娘赔罪。”

　　李如松招徕小二，不多时，酒菜便端上桌来。他自斟三杯，对着青芷道：“还望姑娘能接受李某的歉意。”

　　他爽快地一连饮下三杯，青芷并未阻挠，语气中不觉已带出欣赏之意：“我接受，但下不为例。”

　　李如松对着她笑了笑：“下不为例。这么说姑娘答应同李某做朋友了？”

　　青芷诧异地挑眉，这人说话做事好生直白，不过她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好，我名唤青芷，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李如松，乃是辽东人氏。”

　　“原来是李兄。李兄明明是辽东人，缘何到了蓟州？”

　　李如松前后饮了不少酒，虽则达不到醉酒地步，但酒能让他四肢百骸松泛许多，眉目间神色亦愈见温和：“家中为军户，我跟随卫所调动，年初方到蓟州。”

　　“原来如此，我也才到蓟州不久。”

　　李如松见她说话时眼神不经意地在他面前的酒杯和酒壶上停留，心中好笑：“青芷姑娘也爱饮酒？”

　　青芷收回目光：“倒谈不上喜爱，不过这酒闻着好香。”

　　“确实，天然居的酒在蓟州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酒，青芷姑娘若有兴趣，不妨一试。”

　　青芷被他说得意动，跃跃欲试，他笑道：“姑娘尝尝，只是不要饮得过急。”

　　青芷听他所言，自己倒上一杯轻抿一口，只觉喉中辛辣，热意直冲鼻端，眼尾都有些红了。

　　“好辣！”

　　李如松朗声笑道：“小口啜饮，酒液易在咽喉处停留，故觉辛辣，但此酒色纯味醇，回味无穷。”

　　青芷品了品，回味的确甘冽浓郁，笑道：“行家。”

　　他举箸示意青芷，夹了一箸牛肉，道：“边塞苦寒，常饮酒驱寒。姑娘不善饮酒，想来是从南边而来？”

　　青芷摇了摇头：“我师父只说我是孤儿，并不知我是哪里人。”

　　李如松愣了片刻，旋即对上她的目光诚恳地道：“抱歉，在下失言。”

　　青芷也不在意，岔开话题道：“你说得没错，我从湖广过来。”

　　酱牛肉甫一入口，她立马便被唇齿间极富层次的口感与辛香征服了，门中饮食素以清淡为主，何曾尝过如此重油重盐之物，当下食箸不停，夹得欢畅。

　　李如松观她神色不见异常，松了口气的同时转而聊起北地风情。

　　青芷听得有趣，两人一个刚到北方，一个从未去过南方，李如松见多识广，许多话题都能有独特见解，而青芷得益于少时经历和门中栽培，大半年的时间里从湖广一路北上，见识亦颇为不俗。

　　两人相谈甚欢，一时竟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正说到兴头上，青芷忽被一块牛筋呛得不住咳嗽，她端起酒杯想也不想便一饮而尽，岂料她刚叫出一声：“辣！”酒杯便从手中滑落，旋即歪头倒在了桌上。

　　李如松侧头一看，见她面上酡红，呼吸微沉，这是……醉了？他看了看搁在一旁的酒杯，心中暗暗对青芷的酒量有了计量。

　　殊不知大堂内其余食客一直有心留意着这边，毕竟两人容貌气度皆是不俗，如今见女子突然醉倒，都将暗含深意的眼光投在李如松身上，好在堂中食客虽已换过两拨，但见过方才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倒也没人出声。

　　饶是李大将军平生经历不凡，这会儿脸皮也已滚烫起来，他按下心头诸般思绪，低声道：“胥九。”

　　胥九闻声而至，从窗边探出头来：“公子有何吩咐？”目光却悄悄打量着伏在桌上的青芷。

　　李如松注意到他的眼神，越发不自然地道：“去赁一顶轿子来。”说罢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掸了掸胥九递来的披风，他见青芷长裙迤逦，只将披风罩在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胥九手脚麻利，不多时一顶轿子并两名轿夫赶了过来。

　　李如松弯腰抱着青芷走出大门，放进轿中，自己则上了马，一行人往府中而去。

　　半轮明月遥悬夜幕，几粒星子暗淡地挂在天边。

　　待他慢吞吞地将马儿骑到李府门口，小心翼翼地抱起轿中人步向客房时，李顺凑上前来，心直口快地问胥九：“这……公子出个门怎么带了个女子回来？”

　　李福明显嗅到一丝不平凡的气息，面色神秘地打听道：“什么来历？”

　　这么几息的功夫，李如松已带着人走远了，胥九被这八卦的两人缠住，只好停住脚步。

　　李如松将青芷抱到客房，李福虽然惊讶，但管家素养仍在，十分利落地安排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

　　李如松看着青芷酡红的醉颜，轻声交代几句后方才离开。

　　听见李如松带人离开，躺在床上的青芷悄悄睁开眼，直到门口窸窣的动静彻底安静下来，她转了转眼珠沉思片刻，方才合眼睡了。

　　第二天，天刚微亮，青芷舒服地翻了翻身，盯着头顶缠枝莲纹的帷帐发了会呆后才坐起身来。她环视一圈，这间客房布置讲究，床铺被褥无不精致。她身上只着中衣，昨晚那件抢来的白裙正搭在床前的屏风上。

　　门外有女声传来：“姑娘起了？”

　　青芷闻声便道：“请进。”

　　只见两名桃衫婢女进门，绕过屏风向她行礼，手上分别托着衣衫和盥洗用具，青芷扫得一眼，便听二女齐道：“姑娘醒了，奴婢红菱、紫叶服侍您梳洗可好？”

　　青芷揉着额角，打量着二女，一个圆脸杏眼，一个尖下巴细长眼，容貌都十分清秀讨喜。

　　“这里是……”

　　红菱见机极快，笑道：“这儿是李将军府上客院，将军正在前厅，特嘱婢子们前来服侍姑娘。”

　　青芷扫过屏风上的衣裙，倒也不再客气，她心中虽然好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红菱轻轻打量着她的神色，便将手上衣裙微抬，道：“因府上并无女客，管家连夜从城内衣铺购得衣物，昨晚上也是婢子们给姑娘换的衣衫，姑娘挑一件可好？”

　　红菱紫叶等人平日里并非李如松近侍，如今听从李福吩咐，委实不敢怠慢眼前女客。

　　青芷选了藕荷色芙蓉双雁交领上袄，搭一条月白折枝暗纹襕裙，一双白绫高底小靴刚好合适，可见这两名婢女和李府管家都是妥帖的人。

　　待青芷坐在妆镜前，由紫叶为她盘发时，红菱眼前一亮。

　　昨儿天晚，青芷又是醉酒不醒，如今方才看清镜中佳人双眼明亮，肤色白皙犹如细腻的羊脂白玉，面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润。

　　她从镜中看见微怔的红菱紫叶，忍不住轻笑道：“劳烦你替我随意绾个发髻罢。”

　　紫叶回过神来，她性子不及红菱机灵，轻声道：“姑娘真好看。”她手下不停，很快便麻利地绾出一个堕马髻，用一支青玉簪固定好，她见青芷耳上两粒南珠耳铛成色极好，便也从首饰盒里翻出两枚珠花缀在发髻周围。

　　青芷赞道：“呀，你的手真巧，眼力也好。”显然十分满意这身装扮。

　　青芷站起身来道：“多谢两位姑娘，烦请替我引见你家公子，我也好向他道声谢。”

　　红菱答应一声，引着青芷走出客院，穿过李府后花园，来到正厅。

　　青芷刚刚跨进厅中，便引得厅中人看了过来。

　　李如松暗叹一声，这身衣裙因非量身制作，她身量较瘦，衬得她似有些弱不禁风。他站起身来，轻声道：“青芷姑娘昨日突然醉倒，李某只好擅做主张，唐突了姑娘，还请不要见怪。”

　　青芷面上赧然：“李兄这是哪里的话，在下轻狂失礼，幸得李兄光风霁月，多有照拂，不然昨夜醉倒街头，实在羞惭。”

　　李如松见她神色犹豫，知她孤身在此，想必心中忐忑，当下便岔开话题道：“青芷姑娘请坐，只因稍后须得出府办事，担心轻慢了姑娘，李某便再唐突一回，请姑娘共用早膳。”

　　“多谢。”

　　某人拙劣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