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恋人》木成天

4、一起去厕所

　　“疼疼疼！罗姨，你轻点！”喻奕龇牙咧嘴叫着。

　　罗姨是周妈妈的阿姨，周妈妈去世后，她一直负责照顾周高寒的生活。

　　罗姨看她那副样子，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痛了，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去打架？”

　　喻奕委屈巴巴：“我没打架。”

　　罗姨：“是吗，那是怎么弄的？”

　　喻奕想了想，说：“撞的。”

　　罗姨嗤了一声：“你当我傻子呢，这一看就是被打的。”

　　说完，又一脸奇怪看着他：“你以前可没现在这么怕疼，怎么突然变矫情了？”

　　喻奕一怔，忙说：“我以前那是忍着，但我前几天看了一本心理书，说有任何情绪都得表达出来，不然会憋坏的。”

　　罗姨顿了顿，盯着她看了一番。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是面前的人好像确实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整个人总是冷冷的，话也很少，成日只知道埋头工作，身上都没什么人气。现在，好像整个人都变活泼了。

　　喻奕被对方看得一阵心虚，抽着气说：“真的很疼。”

　　罗姨却兀自松了口气：“这样想是好的。你妈妈……之后，我就怕你们心里出现问题。”

　　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阿野他，哎。”

　　看来，这个家还是有个人真的担心周向野的。喻奕想着，伸手给她擦掉眼泪，说：“罗姨，你放心，我会把他拉回来的。”

　　即使那是一片深渊，她还是会去试一试。

　　那少年，太让人心疼了。

　　喻奕又想起侄子。侄子的性格跟周向野很像，都是那种冷冷，话不多，你一逗，他就不耐烦，却还是会回应你的人。

　　从父母离婚后，两个人都对侄子不管不顾，侄子一直生活在奶奶家。侄子十六岁时得了白血病，一向嫌弃喻奕触碰的他，那天突然抓着她的手，说：“小姨，我跟你做个游戏。我去躲起来，你不准找我。”

　　那晚他进入急诊手术，再也没有醒过来。

　　喻奕找不到他了。

　　或许是为了弥补心里的遗憾吧，喻奕要试着拉一拉那个少年。

　　罗姨闻言，哭得更惨了：“太太要是知道你这么爱弟弟，也一定会欣慰的。”

　　*

　　又到周末，周向野没有回来。

　　喻奕去他们学校找他。

　　她直接去了他宿舍。男人的身体就这点好，进出男生宿舍畅通无阻。当然，也会不小心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她刚一上楼，就看到个光着屁股的少年从她面前跑过去。

　　她下意识捂着眼睛叫了一声。

　　那少年闻声忙停下来，拿个盆挡在关键部位，看着她，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女生跑进来了呢。他无语地说：“哥，都是男人，你害羞什么啊？”

　　喻奕才反应过来，对，她现在是个男人。

　　她放开手，但还是不自然，眼睛看着别处，说：“大白天你干什么呢？”

　　少年说：“洗澡啊。哥，你找谁？”

　　“周向野。”

　　对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你是迈巴赫哥哥？”

　　喻奕没想到自己还多了个外号。她嗯了一声。

　　那人说：“他感冒了，估计在宿舍睡觉。”

　　感冒了？

　　喻奕心一跳，赶紧去了周向野宿舍。

　　一开门，一股味道。

　　她以前没进过男生宿舍，没想到这么臭的！

　　有个男生正好在里面脱篮球鞋，那味道显然就是从对方脚上传出来的。

　　喻奕皱了皱鼻子，往宿舍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向野。

　　那男生问：“哥，你找谁？”

　　喻奕说自己找周向野。对方说：“哦，他啊，他两周前就搬出去住了啊，只偶尔回来拿点东西。”

　　搬出去了？

　　这家伙偷偷在外面租房子？

　　喻奕回忆着，好像周向野答应回来住，一部分是因为周高寒说这是妈妈的遗愿，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周高寒帮他把他们的爸爸送进了监狱。

　　他不愿意欠着周高寒的，但也不想跟周高寒有太多的接触。

　　所以才一个人在外面租了房子？

　　这小混账！

　　“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我只知道他租的小区，就在学校附近，具体的地方就不知道了。”那男生说。

　　喻奕说了声谢谢，要了小区的名字，就赶了过去。

　　那个小区不小，喻奕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找他。

　　最后喻奕只能想了个笨办法，站在门口等他。

　　要是他今天不出门，那她就只能自认倒霉。

　　还好，他不是个宅男，到了晚饭的时间，他出来了。

　　一条黑底旁边带条纹的运动裤，上身套了一个黑色的卫衣，帽子戴着。走在夜色中，孤独的青春少年。

　　“周向野。”喻奕叫了他一声。

　　他跟没听见似的，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周向野！叫你呢！”喻奕伸手拉住他。他竟然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还好喻奕及时伸手扶了他一下。

　　他抬头看喻奕，眼底带着一丝迷茫，脸也红彤彤的，好家伙，看这样子人都烧糊涂了。

　　喻奕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人！

　　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喻奕是谁，摇了摇头，不准她碰。

　　都这时候了，还知道跟他哥置气。

　　喻奕没好气横了他一眼：“你也不怕烧成傻子。”

　　说完，她就蹲在他面前，说：“走，背你去车上。”
　　她以前也经常背侄子。

　　周向野眯着眼睛看了眼面前的后背，转身就走。

　　就知道他要走，这性格，跟侄子一摸一样。喻奕伸手将他一拽，说：“你要是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揍你了？”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她不信自己拼了命揍不赢一个病鬼！

　　还好，周向野没有给她实践的机会。他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最后在一个路人的帮忙下，喻奕将他背到背上。

　　这少年看起来骨架很大，没想到那么轻。身上就没几两肉吧。侄子最后病倒的时候，甚至比他现在还重一点。记得那时候侄子父母都不管他，喻奕去医院照顾他。有一天，他在院子里晕倒了，喻奕就是这样背着他进的医院。

　　“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叫声。喻奕整个人一愣。

　　“醒了吗？”她低声问。

　　片刻，周向野哑的不成型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哥，救我。好疼。”

　　像是被谁在突然一拳打在胸口，喻奕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说：“哥来救你了。”

　　她将他背上车，一路疾驰到医院。

　　烧到了四十一度，医生说再晚来一点可能要出事。

　　护士给他物理降温。他的卫衣被脱下来的。他真的好瘦，瘦到好像就剩下一把骨头，冷白的皮肤，纵横交错了好多伤疤。连给他降温的护士都吓了一跳，回头一脸疑惑看着喻奕。

　　喻奕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傻傻站在那里。

　　她突然在想，假如，她没有变成他哥哥。在过去的时空里，这一天，当他发烧时，是谁帮了他？还是他自己忍着满身的不适，一个人走到了医院。

　　越想，胸口越是密密麻麻的像是针扎的疼。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走了出去，找到吸烟室，给自己点了支烟，狠狠抽了一口，也没能压抑住胸口泛滥的情绪。

　　她才来了几天，却已经因为这个少年的遭遇而痛苦，不敢相信，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

　　周向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他望着旁边趴在床头睡着的人，好一会才认出对方，眼神复杂。

　　盯着睡着的人看了好一会，他准备从床上起来。

　　喻奕这时候终于被声音吵醒，一个激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直到目光聚集到周向野身上。
　　哦，她穿越了，穿成了高智商犯罪分子周向野的哥哥。
　　看到周向野要爬起来，她赶紧上前阻止他：“你干什么？”

　　周向野耳朵微红：“上厕所哦。”

　　喻奕一顿，忙哦了一声，说：“去吧。”

　　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给他加了吊瓶，一瓶水才打到一半。

　　医院没有配可以移动的吊瓶架。

　　周向野望着自己的手，又望着那瓶药，有些迷茫。在他准备提着那个架子出去时，喻奕起身说：“我来给你提着。”

　　他没有拒绝，只闷闷哦了一声。

　　往医院的卫生间走时，喻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周向野上大号还是小号！

　　不对，不管是大号，还是小号，她都不方便吧。

　　她忙四处张望，试图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帮忙。可是早上的医院十分清冷，走廊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等等。”在要踏进男厕时，喻奕出口叫住他。

　　他抬头，一脸疑惑看着她。

　　喻奕又往旁边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帮忙，只能任命吐了口气：“走吧。”

　　周向野脸上闪过一丝奇怪，哦了一声，走了进去。

　　还好，他只是小便。

　　他站在小便池旁边，喻奕背对着他，感觉耳朵在发烫。

　　喻奕努力不让自己去听那些细微的声音，半天，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疑惑回头，发现周向野正看着她。

　　“怎么了？”她故作镇定。

　　他神色淡淡：“扯到针管了，我不好脱裤子。”

　　喻奕才反应过来，她离他太远了。

　　她脸一红，赶紧往他身边走了两步。

　　周向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回过头去。

　　一瞬间，卫生间只剩下暧昧的声音。

　　喻奕感觉随着那声音的持续响起，她的耳朵在不停的升温，有种随时要烧起来的感觉。

　　终于，声音消失。

　　喻奕松了口气，说：“走吧。”

　　下一刻，周向野那副淡淡的声音传过来，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喻奕说：“有吗，可能是被你传染了，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还煞有其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周向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自责。

　　喻奕注意到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肯定是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果然，下一刻，他就冷声说：“你不用管我的。”

　　喻奕有点生气，这个人，怎么一点撒娇都不懂的。她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周向野眼睛看着旁边，一脸的倔强：“我一个人可以。”

　　“你可以个屁！”喻奕愤愤教训他，一个大叔突然急匆匆跑进了，人都还没靠近小便池，裤子已经脱了下来。

　　喻奕：“……”

　　“我们出去吵！”她无语，转身气冲冲往外走。

　　周向野被扯着针线，只能乖乖跟着她走出来。

　　出了卫生间，喻奕回头，刚要教训一下他刚才说的话，他却先开口，说：“你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喻奕顺着话说：“不用，气都被你气退烧了！”
　　感叹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周向野：“……”

　　输完液周向野就可以回去了。

　　医生特意提醒，要连着过来打三天，最好是再加一点营养针。周向野倒是乖乖嗯了一声，但喻奕感觉，他肯定不会来。

　　她决定接下来三天，每天都督促他来打针。

　　她开车带他回家，这一次他倒是什么也没说，听话地跟着她上了车。

　　估计还是生病，他上车后没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路过一个红绿灯时，喻奕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少年睫毛浓密，在冷白的皮肤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眼底有一片青，卫衣领口向下，露出一点锁骨，左侧的锁骨上有一块暧昧的红痕。他的体检报告上提到过这块痕迹。周父趁着他睡着，用刀砍的。还好刀钝，而且当时周父喝醉了，砍偏了一点，不然也许他已经死了。

　　每每看到这些细节，喻奕都会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身后传来汽车催促的鸣笛，少年不安地皱了下眉。

　　她赶紧启动汽车，直接载他回了家。

　　回家前喻奕已经在电话里跟罗姨说了他的情况。

　　刚到车库，罗姨就迎了上来。

　　周向野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估计一时还有些迷糊，眼底有一片迷茫。

　　喻奕打开车门，让他下车。

　　他看着旁边的车库，像是终于明白自己在哪里。迟疑了一会，他才下车。
　　刚一下车，他就被罗姨抱进怀里。罗姨满脸担心：“怎么感冒了也不说一声，这要是有个什么问题，我怎么向你妈妈交代！”

　　他挣扎了一下，没能从罗姨怀里挣开，一脸绝望。

　　喻奕看着他那副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罗姨听到她的笑声，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你还笑，你弟弟都这样了，你怎么笑得出来。”

　　喻奕一边挡着罗姨的巴掌，一边说：“他那是活该！”

　　“怎么说话的。”罗姨追着她打。

　　喻奕哎哟躲着。

　　周向野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他变得脆弱，眼底的冰封好像突然松懈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