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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唯君最解意 ...
“将军,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为洛都披上了一层银氅。
红衣女子负手而立,静静观赏亭外梅花。
她身后,青衣女子继续道,“陈良传信回来,北地大雪封路,胡人死伤无数,来春恐会南下,希望将军能上奏陛下,再拨给一批粮草军械……”
女子静静的听着。
女子继续道,“另,南面李将军传信回来,三越动作频频,恐会生事,但南面吏事糜烂,军械多坏损,希望将军能拨给一部分……”
“又,东莱郡尉通过二子求救,东州三郡流民聚啸,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占乡攻县,太守不能制,请将军派人平叛。”
她还待再说,却见女子已经回过头,“备马,我要进宫。”
青衣女子抬起头看她,“将军准备怎么做?”
红衣女子捏了捏眉心,眼中难掩的疲惫,“尽人事而已。”
*
是夜,虞臻等到了女子回来。
一身风雪中,红衣女子披着雪白的狐裘,容颜精致,身量清瘦。
点了灯油,烛光中,虞臻看见她脖颈间淫.糜的红痕。
目光微顿,她看向女子的脸,“将军,陛下听了吗?”
女子眉眼疲惫,强提精神道,“听了……一点。”
她忍不住咳了几声,身子有些摇晃。
虞臻立刻扶住她,将她扶到胡榻上。
女子的手掌是冰凉的。
喘息了一会,魏扶安才道,“姜顾白也在,陛下……”
她垂下眸,“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听了一点。”
“北地的军粮不会断,你给李良回信,”她道,“让她务必守住北地郡。”
“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她眸光沉静,自有一股沉稳从容的风范。
因为她是帝国的骠骑将军,魏扶安。
扶社稷固安。
若无她支撑,这大梁朝早就分崩离析了,哪有堂上天子的奢侈与享乐。
虞臻却不由再次看向她脖颈的红痕。
坊间传言是真的。
骠骑将军确实是那荒唐天子的脔宠之一。
那年还是太子的天子出去游玩,不幸被流民冲散,仓惶间遇上了时任县尉的魏扶安,被其所救,之后一路攫拔,这才有了大梁长平侯骠骑将军魏扶安。
但是虞臻知道,那都是假的。
什么被救,太子国本怎么可能会被流民冲撞?
不过是那荒唐天子被将军容颜惊艳,用了些手段将其带回了京城。
却不想那年冬,天子便不幸暴毙,诸未来得及离京的皇子女们虎视眈眈。
而太子手下与太子一个德行,酒囊饭袋,眼看东宫不保,魏扶安挺身而出,将太子扶上了龙椅。
之后四年,将那些皇子女们一个个赶出去就藩,该病死的病死,该自杀的自杀,一切解决之后,将军也就成了骠骑将军。
后胡人来犯,将军率军阻之,斩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百年来仅有的大捷,民心大振。
本欲乘胜追击,却不料天子想念,勒令其回京。
接风仪式之后,天子竟两月没放她出宫,春从春游夜专夜,可谓盛宠。
自进入东宫的那日起,将军与脔宠两个词,在她身上便已不分家。
可惜,没有什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比如,姜顾白。
她才二十一,比将军年轻,生的如同玉人,尤善抚琴,听闻她抚琴时能引动花鸟虫鱼,如同谪仙,短短两年便从一介布衣升为卫将军。
而天子原本的心头宠,自然也就过气了。
没有天子撑腰,将军日子过的很累,每次刚有些起色,就又会被召进宫,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出不了宫。
而虞臻,便是在她进宫或离京时,帮她处理军务的人,骠骑将军府长史。
这些本不算什么,有将军努力维持,这日子好歹勉强能撑的下去。
至少,天子这朝,不会亡国。
至于下一任天子,那就要看将军能撑到几时了。
由于离得近,所以虞臻对魏扶安了解的比较多。
比如,她并不如外面传言那般心机深沉,善于媚宠。
她性格疏朗,笑起来就像月光一样干净明澈,很有生活情调,人很温柔。
可惜,自四年前天子坐稳了皇位之后,她也渐渐很少笑了。
而自天子带了几个新的脔宠回宫,她就几乎没再笑过了。
比之天子的声色犬马,她却要负责许多,心怀苍生……唔,心也确实挺黑的,这点外面倒也没传错。
反正,虞臻从一开始的混日子,渐渐被她折服,现在心甘情愿的为她卖命。
原因嘛,因为她是天子脔宠,没有正经读书人愿意帮她,愿意帮她的也要踩她两脚,而虞臻是例外。
“看够了吗?”
喑哑的嗓音温润而有磁性,淡淡的,就像是凉透的开水,没什么温度。
虞臻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脖颈那红痕看。
这……确实有些逾越了。
虞臻收回眼神,“属下走神了。”
魏扶安看了她一会,淡淡道,“我请旨驻樊阳,明日便走。”
“这么快?”虞臻惊愕,“不等年节再走?”
魏扶安:“不等了。”
虞臻为她换上干燥的大氅,将女子湿冷的身躯裹起,“也罢,将军要保重身体,臻在京中侯将军回来。”
以往都是如此,她是长史,是魏扶安的副手,处理她不在时,所有的军务。
而魏扶安离京,往往离不了多久,就会被天子召回。
原因当然是,想念。
每次久别重逢,将军都会第一时间被留在宫中,数日或十数日不等,被放出宫之后虞臻才能见到她。
所以虞臻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大抵与往常差不多罢了。
等女子身躯回暖,虞臻才道,“将军虽是武者,但是也要注意身体。”
魏扶安撑着额头假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虞臻:“将军歇息吧,属下告退。”
*
翌日,城外长亭,虞臻拱手,“助将军一路顺风。”
魏扶安一身漂亮的银甲,骑在马上,身姿清瘦矫健,说不出的利落飒爽。
她看着披着厚厚雪裘的虞臻,笑的有些张扬,“长史,回来我教你练武如何?”
也许是因为身边都是自己人,也许是因为可以暂离洛都,今日的魏扶安心情相当不错,居然难得的笑了起来,月华般清朗的容颜在大雪中显得分外夺目。
虞臻愣了片刻,慢吞吞的抱紧胳膊,“别说了,将军且去吧。”
魏扶安笑了几声,才不紧不慢的策马离开。
大军拔营,虞臻目送她们离开。
再次收到魏扶安消息的时候,是七月。
是的,一别半年,京中也无甚乐趣。
盛夏时分,正是京城权贵们声色犬马的好时候。
可惜虞臻是将军府内官,不用上朝,因为魏扶安的人缘不好,跟谁都玩不到一起去。
她只能自娱自乐。
宅在将军府城外的庄园里,一边避暑吃瓜看戏,一边处理天下军务,日子还算悠闲。
京中的聪明人都知道,如今的帝国到底是谁在支撑,所以虽然看不起,但是她们还是各自攻讦各自的,不曾搭理将军府。
只是……
少有些不聪明的,就不好说了。
虞臻写好信,交给传人,让他送给樊阳练兵的魏扶安。
姜顾白看中了武将之首的身份,想抢骠骑将军的位置,陛下意动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没过几日,她便收到回信。
【给她便是。】
是她熟悉的魏扶安特色,永远漫不经心的口吻。
【……虞长宁,这樊阳太阳毒辣,你家将军都晒黑了许多,我觉得来年我可以带你来逛逛,也好把你晒黑一点。】
她信里大半都是此类闲话。
不过……
虞臻瞅了瞅自己的皮肤。
作为弱不禁风的文人,她确实挺白的。
但是魏扶安天生丽质,明明天天在太阳底下练兵,却依旧白的像雪一样,怎么都不黑。
她可不敢赌,她晒久了会不会变黑,所以……
【将军留着自己晒吧,不必分给属下。】虞臻也说着闲话回她。
再次收到魏扶安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九月。
这次与往常每一次都不同。
因为……
【长宁,你想带兵吗?】
虞臻愣住了。
是了,南边好像又民变了。
说来这几十年一直都这样,时不时便有人自号皇帝,揭竿而起,但是往往不到数月,便被地方平定,甚至让天子皱个眉头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这次好像与以往有些不同,声势有些大。
但是,前些日子桃侯不是已经带兵出发了吗?
还有天子的白月光,卫将军姜顾白。
姜顾白且不提,但是桃侯可是将门,应当……没问题……吧?
虞臻拿着信,陷入了沉思。
又一月,虞臻一脸懵逼的被封为讨逆将军,奉旨出征。
彼时,她才真正看见那个与将军争宠,号称谪仙的姜顾白。
她趴在天子怀里哭的特别伤心,肩膀上是鲜红的绷带。
桃侯输了,她自然也没捞到好,据说逃跑途中被流矢射中,受了伤。
把天子心疼死了,桃侯以覆军杀将的名义,随手斩了,为天子心爱的女人报仇。
这也是虞臻第一次见天子。
青白消瘦的身躯,两眼青黑,模样倒是俊俏,只是不像人。
值得一提的是,大梁皇帝无论男女,大多生冷不忌,出了名的杂食,所以虞臻也见怪不怪了。
这一任天子是个女帝,却也偏爱女人。
虞臻试图披甲,但最终还是嫌重。
朝廷派她一个文人去平叛,似乎觉得她出自骠骑将军府,就一定会打仗一样,委实可笑。
更可笑的是,朝廷一个人都不出,还不给钱。
她莫名其妙的由文转武,由将军内官转为朝官,一跃为有品号的将军,确实离谱。
因为没人,她别说平叛了,得先去樊阳找始作俑者要人去。
她被任命成将军,肯定是魏扶安干的好事。
不找她找谁。
她当初投靠她,可没答应她要带兵。
战场上兵凶战危,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活的下去?
想辞职了,虞臻骑马赶路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十月虽是秋天,但是早上赶路霜风不停的往脖颈里吹,冷得很。
她以往出门都是驾车的,无奈这次走得急,实在没有马车可坐,只得骑马了。
见到魏扶安的时候,虞臻眼睛是红的,她差点把马鞭抽上去。
女子笑吟吟的,“我的长史,可让我好等啊。”
她身后,众将笑着见礼,“见过长史。”
魏扶安上前两步,将虞臻抱下马。
“你怎来的这么急?”
她道,“你常年不骑马,肯定疼坏了。”
虞臻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魏扶安一路将她抱回府里。
众将笑嘻嘻的跟在后面。
“长史,你给我多拨些弓矢,以后长史去哪,我亲自驮着你如何?”
虞臻嘴唇颤动,只吐出一个字——
“滚!”
屋内,虞臻面无表情的按住她的手。
“你干嘛?”
魏扶安无辜的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你会上药吗?”
“我帮你上药。”
虞臻缄默。
她很少骑马,这次骑这么久,大腿内侧皮磨破了。
一直破一直破,她是靠一口正气撑到这里的。
约莫已经不能看了。
而且……
虽然都是女人,她也不想给魏扶安看。
在虞臻冷淡的眼神中,魏扶安笑容渐浅。
她站起身,垂眸浅笑,“好了好了,你自己上吧,我出去等你。”
“如果你不行,就喊我,我找大夫帮你上。”
说着,她走了出去。
骑在马上的时候尚且不觉,此时却觉得动一下都是酷刑。
衣服已经粘在了肉上,虞臻费了天大的劲,居然连裤子都没扯动几分,就已经疼的两眼昏花,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准备歇一会。
然后就听见了脚步声。
一双手将她扶起,给她嘴里塞了一根木棍。
下一瞬。
虞臻喊起了娘亲。
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魏扶安居然忍不住笑了。
“我可不是你娘,”她道,“再忍忍。”
在疼痛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她甚至不知道魏扶安什么时候上好的药,因为她当场就晕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她才被魏扶安喊醒。
“你还要卧床静养一些时日,”她捧着米粥,“都是我的错,我的长史。”
她道歉的时候总是眉眼无辜,但是眼底是虞臻绝不会忽视的狡黠。
虞臻冷眼看她。
“来,小的喂你。”她漂亮的眼睛笑眯眯的,“啊~”
*
到底是皮肉伤,三四日时虞臻已经自觉无碍。
“我教你练武。”她说。
虞臻将剑拖在地上,没有说话,眼中却是淡淡的疑问。
魏扶安不搞怪时,还是那个独霸朝堂的骠骑将军,眉眼沉稳而从容。
“时事多艰,多学些什么总是好事,”她又抬眸笑,“毕竟我拉你从军,却又没把握永远护住你,只能出此下策了。”
虞臻不是爱说话的人,已成既定事实的事情,她也懒得再费唇舌。
魏扶安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时间悄悄过去。
后来虞臻才得知,那叛逆早已被她镇压,只是她借机将虞臻调出来,给她挂上将军号,分了她几部人马,再手把手教她打仗,而已。
而已……
她是这么说的。
但是虞臻又问时,魏扶安才理所当然道,“我不是骠骑将军,你为谁工作?”
虞臻:“?”
魏扶安:“你是不是想跟着姜顾白干?”
虞臻:“……”
魏扶安神态淡淡的,“是啊,当初有人投靠我的时候,就说了,谁给吃饭跟谁干。”
“姜顾白现在圣宠正隆,哪是我比得上的。”
虞臻:“……”
魏扶安在樊阳的日子过的确实有声有色,府邸舒适又温馨不说,跟樊阳老老少少都混熟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悄悄过去。
“又下雪了。”虞臻一身深青,站在雪地里。
她体质好了许多,去年这个时候她还裹着厚厚的大氅瑟瑟发抖呢,如今竟然也能与魏扶安一样,几件单衣便站在寒风中看雪了。
魏扶安笑的很好看,“是啊,我一直听说春日有行清节,城外有年轻人赋诗踏青,曲水流觞。”
“来年我带你去看。”
虞臻不置可否。
她性子喜静,或者说,懒,着实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魏扶安却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哪里热闹往哪里跑。
*
“恐怕我们去不了了。”
魏扶安拿着朝廷的加急文书,甩着袖子道。
虞臻:“?”
魏扶安:“我说行清节。”
虞臻:“陛下想你了?”
魏扶安神色寡淡,“是也不是。”
“什么是也不是?”
魏扶安将信扔给她,“你自己看吧。”
虞臻一目十行的看完。
天子确实想魏扶安了,但是后面话锋一转,原来荆南那里也有人揭杆了。
而荆南的将领并非魏扶安的人,能力……也差的远了。
现在局势一片糜烂,导致天子的年都过不好了。
她命令魏扶安带人赶紧去平叛,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在年节之前回去,以报答她的想念。
虞臻看向魏扶安,“将军觉得呢?”
“你也该实战了。”魏扶安如此道。
*
实战的路途颇为艰辛,若非魏扶安跟着,虞臻肯定得损兵折将。
只是……
“我只是个书生,”她蹲在角落自闭,“为什么我要骑马打仗?”
魏扶安站在她身后,笑的特别好看,“好了,我当初第一次打仗,也这样,你不笨,真的。”
“你那时候是什么样?”虞臻问道。
风雪中,魏扶安轻叙往事。
虞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艺术加工,但是……魏扶安仿佛的天生的将才,她第一次上战场就可圈可点,比虞臻好了不少。
虞臻也不羡慕。
术业有专攻。
魏扶安读书肯定没她厉害。
悯水滔滔,竟然不结冰。
魏扶安站在河岸上,遥望远方。
虞臻也在看。
荆南沃野千里,本该是鱼米之乡。
而如今……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魏扶安悯默,过了一会才道,“你总是改不了这种习惯。”
虞臻:“什么习惯?”
魏扶安:“念诗的习惯。”
虞臻:“我为什么要改?”
“你恨没恨我?”魏扶安突然回过头,“我把你从屋内拉出来,让你走上这条艰苦的路。”
“艰苦?”
“难道不艰苦吗?”魏扶安指着远方,“寒冬腊月也得行军,吃喝都是冷的,晚上抱着甲胄睡觉……”
“你不也是吗?”虞臻回道。
魏扶安:“我是将军。”
“我现在也是。”
魏扶安眸光渐渐软了下来,“我就知道长宁性子坚韧。”
虞臻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你怎么走了?”
“冷。”虞臻不想跟傻子说话。
路上,她们遇到了难民。
约莫七八十的老者,带着两个怯怯孩童。
魏扶安掏出姜饼,却被狠狠挥开。
“tui,狗官!”
仇恨的眼神渐行渐远。
魏扶安愣在原地。
虞臻:“走吧。”
*
回到帐里,魏扶安还是在发呆。
虞臻:“官逼民反。”
魏扶安没说话。
虞臻:“你准备怎么做?”
魏扶安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过了好一会她才道,“当然是吹枕头风了。”
“荆州刺史看不起我,”她道,“我求陛下给我做主,杀她全家。”她笑。
寒风掀开帅帐,雪花胡乱的挤进来。
她笑的很好看,就像清秋的月,清冽中带着些温柔。
虞臻沉默。
不知怎么的,她心中闷闷的。
但是,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
如今的大梁,是没有公理可言的。
谁地位高,谁后台大,谁受宠,谁就是祖宗。
虽然魏扶安比不得姜顾白受宠,但这也是脔宠之内争斗罢了。
在外人眼里,她们都是一类人。
离天子最近的那类人。
只要哭一哭,天子就能心疼的吃不下饭的那种。
可是……
明明可以不这样的。
这该死的世道。
虞臻忍不住看向账外,闷的厉害,“你有想法了就好,我出去看看。”
*
她们其实没有打的那么快,只是天子确实催的急了。
魏扶安:“你看我这信怎么样?”
“能不能看出对她深沉的爱意?”她道,“你给我出个意见?”
虞臻一目十行的扫过,木着脸道,“确实深沉,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会觉得恶心。”
有点过于深爱了。
魏扶安松了口气,“那就好,趁着她现在还记得我,我想让她给这三郡免赋。”
“百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她道。
虞臻懂了她的意思,“那还可以再改几句。”
“哪里?”
“比如这里,”虞臻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是将军确实极为想念陛下,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晚上梦醒会哭很久……”
魏扶安:“……是这样吗?”
虞臻十分诚恳的点头,“将军,你好爱陛下。”
魏扶安:“是……是啊……”
虞臻七改八改,魏扶安忧心忡忡起来,“这样会不会太浅显了?”
“太……恶心了吧?”
虞臻:“将军在陛下眼里是什么样的?”
魏扶安愣了半天,下意识转开眼睛,回忆道,“笨拙,迟钝,不会说话……大概是这样吧……”
虞臻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眼神,“所以将军写的浅显不更显得真诚吗?”
魏扶安点头,“我被你说服了。”
信送走了。
大约是天子真的很想魏扶安,所以回的很快。
她同意了。
免三郡三年赋税。
也许他们能过的好一些。
虞臻想起那三双仇恨的眼睛。
*
“久别洛都。”虞臻骑着马,跟着魏扶安进城。
魏扶安回了京,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什么都不看,也不说话,一瞬间让虞臻回忆起当初离京之前的骠骑将军。
她确实是这样。
沉默寡言,沉稳而坚硬。
这是她对魏扶安最初的印象。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虞臻也是将领,她也能参加宫廷晚宴。
所以……
她能看见天子轻浮拉过魏扶安,亲吻她,还让她喂酒。
魏扶安一一照做。
虞臻捏紧拳头,下意识环顾四周。
她看见朝堂大臣们司空见惯的笑容,看见自家将领们隐忍的怒意,看到勋贵们轻佻傲慢的眼神。
原来,魏扶安在宫中竟是如此的地位吗?
天子知不知道魏扶安是谁?
她知不知道如今的天下系于谁手?
她怎么敢这么轻视魏扶安?
虞臻浑浑噩噩的度过宴会,即将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魏扶安已经被天子抱进殿内,还看见了姜顾白郁闷的表情。
虞臻仿佛能闻到空气中硝烟的味道,猩红而刺耳。
她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
浑浑噩噩离宫,却突然被人叫住。
“你就是虞臻?陛下有召。”
小黄门趾高气昂的宣布完,转头就走。
虞臻立刻跟上。
天子身边的魏扶安,与以往都不一样。
她静静的喝酒,安静又专注。
一身红衣,背影单薄,腰肢修长而柔韧,天子一只手抚摸着,一边看着虞臻。
“你就是虞臻?”
“禀报陛下,正是微臣。”
“扶安说你才华绝代,若无你,她没有今日的高度,”天子懒洋洋的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虞臻微怔。
什么意思?
魏扶安似乎终于回过神,她在天子耳边说了什么。
天子大笑,“好,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许抵赖。”
她心情似乎极为敞亮,“你辅佐扶安有功,朕封你为虞侯,食邑三千户,还不谢恩?”
虞臻仿佛想到了什么,身体颤了颤。
许久她才低头道,“臣,谢主隆恩。”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但是显然也不重要了。
*
再次见到魏扶安,已经是半月后。
她是被抬出宫的。
虞臻没料到会见到这样的她,大雪天中,她身上仅着中衣,胸口全是血。
送来的禁军轻蔑的将她扔给虞臻,转头就走。
眨眼间门可罗雀。
这不禁让虞臻想起,当初她初仕将军府时,门口是何等盛况。
那时候的魏扶安舒朗而阳光,极为灿烂惹眼。
而现在……
虞臻低头,魏扶安居然是醒着的。
她睁着眼睛,看着虞臻。
虞臻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外面在下雪,连忙将她抱入屋中。
看着她胸口的血,虞臻一时手足无措,“将军,你伤到哪了?我……我……”
“我没事,”魏扶安眉眼沉静,嗓音有些虚弱,“你拿些温水来帮我擦拭一下就好了。”
“好,好……”
虞臻颤颤巍巍的掀开她的衣衫,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但是转瞬,她便怔住了。
魏扶安比她想象中削瘦许多,肩膀细削,锁骨也细细的。
虞臻看见她胸口的血,只觉得天旋地转,“将军……魏扶安……”
魏扶安似乎极为意外,“嗯……我没事……”
“药在柜子里,你去拿,白色瓶子,还有个红色瓶子……”
她指导虞臻。
虞臻用出了平生最大的细心,生怕魏扶安喊疼。
魏扶安感觉到她的紧张,笑道,“没有多深,姜顾白没这个力气,也没这个胆子。”
虞臻手一抖,“她?”
魏扶安只是笑。
虞臻沉默了许久,为她上好药,又帮她盖上了被子,才道,“陛下呢?她不管吗?”
魏扶安的笑容淡了下去,她闭上了眼睛,“我有点累了,你先出去吧。”
虞臻才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嘴,看着女子单薄的眼皮,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退了出去。
*
“今天好像是行清节。”虞臻道。
魏扶安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看着梅花。
秃秃的那种。
听见虞臻的话,她没有丝毫反应。
虞臻也就没再开口。
自那次之后,魏扶安的身子好像亏了许多,怎么也养不好,时不时便胸闷不舒服,头疼发热,或是其他大病小病。
短短几月,她便虚弱了许多。
与在樊阳时截然不同,她不笑,也很少说话,只是偶尔会静静的发呆。
虞臻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道,“回去吧,你病才好,可别又病了。”
魏扶安攥住轮椅,看向她,“虞臻。”
她沉下嗓子的时候,颇有威势。
可惜的是,虞臻不怕她。
低下头与她对视了片刻,虞臻轻声道,“乖,今天先回去,我明天再带你出来?”
她低下头揽住女子的肩膀,轻声哄道,“等你身体好了,你就可以自己走来看了。”
“将军,”她在她耳边道,“你还说要教我你的绝招呢?你不会忘了吧?”
魏扶安怔了怔,松开了手,“不要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虞臻松开她的肩膀,“那将军想听什么语气?”
魏扶安沉默了一会,“尊敬点。”
虞臻思考了一会,然后恭敬的道,“那么将军大人,您准备回去睡觉了吗?小的回去给你铺床。”
魏扶安冷声道,“我不想回去。”
虞臻应了一声,然后将她推了回去。
魏扶安:“……”
*
魏扶安到底是底子好的,过了不到半个月,她就好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冷淡的女人,虞臻面无表情。
魏扶安:“胆子不小,要不要我提醒你,你趁着我不良于行对我做了什么?”
虞臻稍微回忆了一下,“有什么?”
魏扶安沉声道,“不知悔改。”
“你逼我吃饭!”
“将军不吃饭会饿死。”虞臻不假思索的答道。
“你骗我喝药。”魏扶安加了一句,“但是我没病!”
虞臻:“预防。”
“你强迫我!”魏扶安一拍桌案,怒了。
虞臻:“哦。”
魏扶安深吸了口气,“我先进宫,回来再找你算账。”
虞臻:“哦。”
她觉得魏扶安不识好歹。
要不是她天天盯着,她能好这么快?
之前她反复病反复病,把她病怕了。
最恐怖的时候,魏扶安真的像要去世一样,吓的虞臻魂都要飞了。
然后她就用了一点点……强迫……也许吧……
反正现在魏扶安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没事了。
放心了。
日子又回了原来的轨道。
虽然已经是虞侯,是安南将军,但是在魏扶安这里,虞臻还是捡起了长史的活。
不然她也没别的事干了,怪无聊的。
她忽然怀念起自己曾经的同窗好友们了。
只是在知道她事魏扶安之后,他们基本上都与她割袍断交了。
断交也就罢了,看见她还会骂她两句。
本该是令人生气的事情,但是虞臻却懒得和他们计较了。
只想着,要是以后京城被攻破了,尊重,祝福,别死在骠骑将军府门口。
不知不觉天又下雪了。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虞臻觉得疑惑。
魏扶安站在她身边,也学她伸出手,“年年都下雪,你怎年年都要感慨?”
虞臻:“你管我。”
魏扶安叹气,“这次我一定不食言,行清节我带你去踏青,我记得城外落霞山很有名,它有一座漂亮的山谷,里面全是红色的小花,就像我的衣服一样,特别好看。”
她伸出衣袖,在虞臻面前甩来甩去,“你看啊!你看啊!看!”
虞臻无奈极了,“对对对,你最好看。”
魏扶安抿起唇,笑的特别腼腆。
笑着笑着她又忍不住看向虞臻,大眼睛眨啊眨,欲言又止。
虞臻好一会才发现她的眼神,“看什么?”
魏扶安抿了抿唇,好半天才笑道,“没什么。”
她看向廊外,伸出手捏住一片雪花,“你也好看。”
虞臻嗯了一声,没当回事。
魏扶安却又按捺不住了,死活拉着虞臻要出去玩。
虞臻兴致缺缺,“这种天气,有什么可玩的?”
魏扶安:“走啊走啊。”
最终,她还是被魏扶安拉了出去。
“我挺喜欢这家,”魏扶安兴致很高的样子,“很好吃,你吃吃看。”
她夹起一个大青菜,眼睛亮晶晶的。
虞臻:“……”
看了她一会,虞臻叹了口气,还是吃了,“你吃你自己的。”
魏扶安肩膀垮了下来,“哦。”
她生的极为出色,如今脸一垮,就显得可怜极了。
虞臻不由自主的心疼了起来,“好了好了,你夹什么我吃什么,好不好?”
魏扶安:“不夹,你自己吃!”
吃完,魏扶安又恢复了心情,兴致勃勃道,“你认识蓝田伯吗?”
虞臻抬眼,“不认识。”
魏扶安:“她也是个妙人,很有趣,我带你去她家看看,她家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刀剑……”
看见虞臻的表情,她又补了句,“还有字画。”
虞臻其实吃饱了就懒得动,想睡觉了,但是看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不舍得拂她兴,于是道,“好,去看看。”
魏扶安笑的极为灿烂,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只是刚转过头,魏扶安便愣住了。
虞臻抬头,看见姜顾白抱着手笑吟吟的站在那里,而她身边站着面色铁青的天子。
*
再见魏扶安,已经是四月,行清节早过了。
魏扶安病的很重,一直在咳嗽,每次一咳便是一口血。
见到她的时候,虞臻都怀疑,如果不是她病的太重,是不是宫里依旧不会送她出来?
如今送她出来,是不是怕她死在宫里?
夜里照顾魏扶安,虞臻手都在抖。
魏扶安清醒,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她看见虞臻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离开京城。”
虞臻愣住了。
魏扶安脸色灰白,语气却很冷静,仿佛想了很久一样,“北地形势危急,我培养你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她看向床幔,“如果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继续效忠陛下,保护她,至少……”
“不要让天下亡在她手上。”
“保护她?”虞臻喃喃,指甲嵌入掌心。
“对,保护她。”魏扶安闭上眼睛,神色更加灰暗,“虽然她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她确实很宠我。”
“我能走到这一步,都是陛下的恩典。”
“即使她现在忘记我,我也认了。”
“魏扶安。”
魏扶安微怔,居然有点想笑,“你喊我什么?”
“你贱不贱?”虞臻道。
魏扶安阖了阖眸,想笑一笑,却发现居然笑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去吧。”
“我有点累了,”她嗓音轻轻的,“去吧。”
“北地缺将军,她们等你很久了。”
虞臻眼睛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后悔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魏扶安……”
魏扶安闭上眼睛,“虞将军,我还没死,你便想抗命了吗?”
虞臻在她床前站了许久许久,终究还是出去了。
就像她每一次的选择一样。
*
再次见到魏扶安,已经是一年之后了。
天上总是在下雪,下不完的雪。
她们仿佛永远等不到行清节,看不到年轻朝气的曲水流觞。
过往行人总是怨声载道,满脸戾气,或是麻木灰暗,无声无息。
离京一年,洛都仿佛发生了许多事情。
第一件事竟然是……姜顾白失宠了?
魏扶安居然又成了天子最爱的人?
虞臻只觉得荒谬。
甚至觉得可笑。
北地苦寒,八月飞雪,她们在冰天雪地里杀人,抵御胡人的骚扰,守卫京城。
而魏扶安居然与姜顾白争宠去了,她还争赢了?
虞臻不理解。
她不能理解。
天子不是厌倦她了吗?
难道姜顾白也被厌弃了?
做了一年边关重将,虞臻的性格好像有了些变化。
说不清是什么变化。
她命人寻了姜顾白的住处,轻车简从找到了姜顾白。
姜顾白有点痴痴呆呆的,一身白衣坐在池塘前发呆。
她看见虞臻,似乎又没看见虞臻。
虞臻在她面前站定,“姜顾白。”
此时,姜顾白才回过神,看了虞臻一会居然笑了,“是你。”
“好手段。”她道,“好手段。”
“她自己放弃的,”她又喃喃自语,“她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
虞臻耐着性子,问她问题。
问完,虞臻转身便离开。
她身后,姜顾白跳进了池塘。
她回来的晚,等从姜顾白那里回来时,将军府都落枷了。
站在门前发楞,虞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她好像没有家。
她好像习惯性住将军府了。
虽然现在不叫骠骑将军府,叫车骑将军府。
哦不,姜顾白失宠之后,魏扶安又是骠骑将军了。
想到这里,虞臻回过头,发出灵魂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府邸?”
几个跟她回京述职的将军面面相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他们的印象中,将军不是和将军一直住一起吗?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虞臻沉着脸,很不高兴。
然后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虞臻当即面色一松,大踏步走了进去。
“我以为你路上耽搁了,”女子淡淡的道,“没想到竟是去看姜顾白了。”
“一年不见,你很想她吗?”
虞臻看着她,皱起了眉。
魏扶安又瘦了,本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好像又垮了。
她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衣,安静的看着自己。
虞臻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身后,轻车熟路的推着她往里走,“她自尽了。”
魏扶安轻轻的笑出声,“长进了,虞长宁。”
“你也不怕我压不住?”她道。
虞臻神情平静,“天子奈何我不得。”
天子惹火她,她第一个把京城打下来,把天子挂在旗杆上吊死。
虞臻忽然愣住。
她怎么……
她……
她恍然回过神,神情微微变化,竟有点想笑。
原来……原来如此。
她为什么要听那个蠢货的话?
凭什么?
凭她占着魏扶安吗?
魏扶安:“怎么不动了?”
虞臻回过神,脚步陡然轻快了起来。
她脑中开始推演起可能,嘴里回魏扶安的话反而显得不用心了。
魏扶安:“明年你还去吗?”
她问的很随意。
虞臻回过神,条件反射道,“去,当然去。”
不去她怎么杀皇帝?
没有军权,她怎么将魏扶安带出来?
想到这里,她终于回过神,看着女子的模样,“魏……将军,你怎么又病了?”
她差点口快喊出来了,却还好忍住了。
魏扶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不错,翅膀硬了,喊我魏将军了。”
“不是……”虞臻竟有些口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吃饭吧。”魏扶安道,“不然就冷了。”
“哦哦。”虞臻傻乎乎的低头吃饭。
一抬头,她看见魏扶安居然看着她吃,“你不吃吗?”
魏扶安笑了笑,“我早就吃过了,还能等着你?”
虞臻也觉得自己有点傻。
将魏扶安抱上床,该是告退的时候了,可不知怎么的,虞臻竟然不想走。
她不知自己到底哪来的胆子,那是曾经从来未曾设想过的可能。
魏扶安没等到她说话,还以为她走了,一抬头发现她居然站在床边,直直的看着自己。
魏扶安愣了一会,“你看什么?”
“将军。”
“嗯?”
“我出去了一年。”
“嗯。”
“你有没有想我?”
魏扶安不动声色的反问,“为什么想你?你想我了吗?”
虞臻:“想的。”
她想了一年,想的快疯了。
魏扶安哦了一声,“那我也想了一点吧。”
虞臻图穷匕见,“那将军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魏扶安怔住了。
虞臻直直的看着她。
魏扶安好半天才浅浅的嗯了一声。
虞臻表演了光速脱衣大法,转眼就钻进了被窝。
魏扶安软软的,香香的,抱起来很暖和。
就是……
虞臻抱住她的腰肢,将她抱入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将军,你好瘦。”
魏扶安语气有些隐忍,“睡觉,不许说话。”
“哦。”
过了一会,虞臻道,“将军,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魏扶安没有说话。
等虞臻低下头,只能听见她清浅而平稳的呼吸。
她睡着了。
虞臻蹭了蹭她的脖颈,也安心的进入梦乡。
快乐是有尽头的。
一如往年,今年的魏扶安也要进宫。
甚至,因为今年没有姜顾白争宠,她要一个人侍奉天子。
虞臻脸色极为差劲,“能不能不去?”
魏扶安:“给我点时间。”
虞臻沉着脸道,“我可以让北地事发,让陛下派你去北地,我跟你去。”
魏扶安不禁看了她一眼,笑了,“很快的,我不会留宿。”
虞臻眼神忧虑。
魏扶安笑,“真的,相信我。”
虞臻不太情愿,但还是送她到了宫门口。
宫门将最是不要脸,以前冷眼的是他,今日凑来笑的也是他。
“今天魏将军脸色真不错,”他谄媚道,“陛下想你的紧,昨夜一整夜都在念叨你。”
“我送将军入宫。”
本来早已习惯的话语,今日突然不堪入耳。
虞臻死死的拧着眉,强忍着一剑捅了他的冲动,将他拨开,“我送她进去。”
魏扶安身体情况,虞臻才回来,也不得而知。
但是今早,她是看着魏扶安自己下床的。
不过,这些没必要给不必要的人知道。
只是,虞臻依旧低估了这操蛋的世道。
“将军!将军你终于来了!”
“陛下!陛下呜呜呜……陛下昨夜突然晕倒……”
“头撞到了台阶上,不省人事,”宫人跪在魏扶安面前,嚎啕大哭,“但是晕倒之前,一直在喊着将军的名字,将军您快去见见陛下啊!”
虞臻的心情和吃了苍蝇一样,更恶心的是,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魏扶安。
而她却一个都不认识。
“怎么可能?”魏扶安站了起来,“带我去看看。”
虞臻推着轮椅,站在原地。
等了一会,她自己坐在轮椅上继续等。
等到月上中天,虞臻才肯定。
魏扶安骗她了。
说好的不留宿呢?
“你是谁?大胆!”宫人拦住了她,“省内禁地,也是你这等人敢闯的?”
“若不是看在魏将军的份上,今天你的官帽子就要丢了!”
虞臻看着灯火通明的殿内,深吸了口气,扬起笑容,“我关心陛下身体,不知陛下可醒了?”
“醒了,当然醒了,”宫人毫不客气的道,“这不是魏将军来了,陛下能不醒吗?”
“现在大概已经抱着将军睡下了,你快出宫等着吧。”
她露出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笑容,“大概半个月一个月,你家将军就会回府了,你急什么?”
虞臻露出笑容,“好,我知道了。”
她出了宫。
然后第二天一早,离京。
*
再见魏扶安,是两年后了。
虞臻想起这两年的事情,就眼神泛冷。
魏扶安果真一心都是狗皇帝。
她在北地的人被她调的到处都是,势力被她拆的乱七八糟。
她确实厉害,居然真的抓住了狗皇帝的心,让狗皇帝只听她一个人的话,谁的话都不听。
如果早如此,她哪需要吃那么多苦?
势力被拆的太狠,虞臻也没辙了。
毕竟,拆她的人魏扶安。
她手下的人,基本上都与魏扶安沾亲带故,毕竟她当初是魏扶安教的。
如今魏扶安安心做宠妃,不做将军了。
不少人失望透顶,选择跟着虞臻干了。
但是,魏扶安毕竟是魏扶安,她太了解虞臻,也太了解她的故部了。
虞臻不得不承认,魏扶安真的很厉害。
与她为敌时,才能感受到那种不可撼动。
怪不着当初京中那么多人骂她,却没几个人能动她,只能道路以目。
丢人的只能用眼睛瞪她。
这两年她也攒了些自己的死忠,但是到底还羸弱了些,还需要时间。
她准备先回京,拖个两年,到时候……再看吧。
如果回去魏扶安直接把她给抓了,她好像也没办法。
唔,跟手下说了,如果她回去不传信回来,直接揭杆攻城。
上次离开的时候,魏扶安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
也不知道两年下来,她身体如何了。
*
京城在望。
她骑马来到将军府,理所当然的进了将军府,却没看见魏扶安。
“将军呢?又在宫里?”她问道。
“不,将军在后院梅园。”
虞臻找了过去,果真看见那个清瘦的人影。
她坐在轮椅上,静静的望着梅花。
“你回来了。”她道。
虞臻:“我回来了。”
下次回来,她会带着大军。
魏扶安:“回来就好。”
虞臻心情有些沉,甚至有些惶恐不安,“将军,你的身体?”
魏扶安嗓音平静如初,“我还好。”
虞臻说不出话来,半天后才道,“这次回来,我不想去北地了。”
魏扶安似乎笑了笑,没有说话。
虞臻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她与魏扶安也有无话可说的一天。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虞臻将她推到廊下,“又下雪了。”
“是啊,又下雪了。”魏扶安道。
虞臻仿佛想起什么,“你说要带我去行清节的,等开春,我们就去好不好?”
她们仿佛死活等不到开春,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打断她们。
这次应当不会了。
这次她确定不走了。
经历这么多,她已经知道,往日巍峨如山的天子,其实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
她服从,天子便高不可攀。
她不听,天子算什么东西?
魏扶安没有说话。
虞臻:“魏扶安?”
“魏扶安?”
虞臻低头一看,发现魏扶安已经闭上了眼睛。
翌日,魏扶安恍惚梦醒,“长宁……”
“我在,”虞臻抓着她的手,“我在这里,将军。”
“不要走了……”魏扶安喃喃的道。
“我在这里,我不走了。”
“扶安,我不走了。”
魏扶安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三日后才清醒。
她状态不错,吵着要看雪。
虞臻不愿意,她就绝食。
于是虞臻只能同意。
她将女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带出来。
魏扶安心情不错的样子,“其实我不喜欢夏天。”
“我喜欢,”虞臻回忆起樊阳的日子,那就是夏天,夏天的魏扶安极有活力,“你夏天的时候心情好,很活跃。”
“现在回想起来,樊阳之行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那时候,她甚至连马都不会骑,魏扶安还撕了她的裤子,帮她上药。
似乎回想起樊阳,魏扶安也露出了一抹笑意,“是吗?我很活跃吗?”
“对,”虞臻看着她气色好起来,也心情好了许多,“等夏天的时候,你的病就会好了。”
“今年我不走,我也不懒在府里躲暑,我陪你出去玩,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好。”魏扶安道。
时间就在魏扶安反复的病情中悄然滑过。
“扶安,今天是行清节。”虞臻抓着她的手,“你一定能熬过来的。”
“你都熬过来了,”她红着眼睛,“我看着你,你上次就熬过来了。”
她此时回忆起第一次照顾魏扶安时,才发现那时的魏扶安竟那么健康。
而今日,女子神色苍白极了,柔顺的墨发变的枯燥,手脚冰凉,清瘦的手腕能看见青筋,
火炉一刻不能停。
她阖着眼眸的时候总是安静的,与虞臻印象中的她完全不一样。
“长宁……”
“我在,我在这里。”虞臻忙不迭的答道。
可惜的是,魏扶安没有回应她。
她这段时间情况越来越差,苏醒的间隔越来越长,一直半梦半醒,偶尔会喊她的字,但是又不会睁眼,虞臻须臾不敢离开,就怕魏扶安醒了看不见自己。
她衣不解带的守在魏扶安身边,甚至连悔恨的时间都没有。
她只想魏扶安好好的。
什么都好,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
她什么都能接受。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
“将军,太医来了。”
虞臻嗓子沙哑,“你看着将军,我马上回来。”
“诺。”
虞臻走到侧室,“如何,你们讨论好了没有?”
太医瑟瑟发抖,“请将军节哀。”
虞臻呆立原地。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虞臻立刻转身进去,“扶安,扶安,你醒了?”
魏扶安眼睛睁着,看起来精神不错,“嗯。”
“你饿了吗?我喂你吃点粥。”
虞臻无比兴奋,虽然无数次期待过,但是她还是期待,期待这次魏扶安醒了,就不会再睡了。
魏扶安自无不从。
这次魏扶安好像真的好了,她吃完了一碗粥依旧还是精神的。
“我想出去。”魏扶安道。
虞臻:“扶安……”
“我想看看外面。”
虞臻看了她许久,“好。”
推着魏扶安出了门,虞臻指着柱子笑,“还记得当初我来的时候,你就是靠在门后偷看我的。”
“我还寻思着将军府的人怎么都这么好看,”她笑,“没想到居然就是你。”
魏扶安也笑了起来,“是啊,当时我名声差的很,连个帮忙处理文书的都没有,我只能张榜找了。”
“却没想到起了反效果,”她道,“如果你再不来,我就要自认倒霉,撤榜了。”
虞臻:“我们认识多久了?扶安。”
魏扶安笑,“八年多,九年了。”
“我花了四年大抵将陛下皇位稳定下来,然后成了骠骑将军,然后招长史,”她掰手指,“之后遇见了你。”
“姜顾白盛宠那年已经是你在将军府的第四个年头了,我觉得你很可靠,”她笑,“我让你从军。”
“年底我们去平叛,回来之后又过了一年,”她又叹气,“我请你出去玩,却不想被陛下看见了。”
时至仲夏,鸟倦蝉喧,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她安静的看着外面,“我让你去北地。”
“一年后你回来,”她轻声道,“与我睡了一夜,第二日便又走了。”
“两年,”她抿着唇,“两年。”
她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可是不知怎么的,虞臻突然想哭。
她一直没有时间悔恨,可是此时那些后悔与痛苦却像是决堤的河水,一瞬间冲垮了她。
她抱住女子的肩膀,哽咽道,“扶安,你答应我的,我们一定要去看行清节。”
“今年的过去了,你陪我看明年的,好不好?”
魏扶安的回答自然是好。
回去她又睡下了。
魏扶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午后。
外面很热,但是屋里却燃着火炉。
“扶安。”
虞臻嗓音沙哑,看着她,“你醒了。”
“嗯。”魏扶安看向窗外,望了好一会。
她没说话,虞臻却已经明白,她将女子抱在怀里,直接抱了出去。
“冷不冷?”
魏扶安的身体冰凉凉的,没有温度。
“不冷,”魏扶安很快回道,“这是夏天。”
虞臻抱紧她,“好,你说不冷就不冷。”
“长宁。”
“嗯,我在。”
“你有没有想过来生?”
“来生?”虞臻有点恍惚。
“对,”魏扶安靠在她肩膀上,“你信不信?”
虞臻笑了,“有你我就信。”
“那我就当你是信了。”魏扶安笑了。
虞臻闻弦知雅意,勾住她的小指,“那我们约定来生。”
魏扶安却为难了,“那我们是什么身份呢?”
虞臻:“你做皇帝,我效忠你怎么样?”
魏扶安摇头,“我不想,不喜欢。”
“那不管你是谁,我都是你忠诚的信徒。”
魏扶安笑了,“好。”
虞臻按住她的指尖,与自己相印,“礼成。”
魏扶安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轻轻蹭了蹭虞臻的脸道,“夏天比较好,我喜欢夏天。”
虞臻也笑,“我也喜欢夏天,我们喜欢的一样。”
魏扶安:“那我不走了。”
虞臻微怔,随后红着眼睛笑道,“好,我们一起。”
魏扶安睁着眼睛看着她。
虞臻:“我们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魏扶安声音很轻了。
虞臻:“其他所有的身份都不重要,但是有一个很重要。”
魏扶安看着她。
虞臻:“爱人。”
“我们约定是爱人。”
虞臻手动绕起自己和她的头发,“结发定余生,恩爱两不疑。”
“好……”魏扶安看着她笑,漂亮的眼眸却渐渐失去了光彩。
虞臻抱着她看向外面,轻声念道,“结发定来生,恩爱两不疑……”
阳光正好,空气泛着浅浅的暖意。
青翠的枝叶生机勃勃,刚出土的青蝉一声一声啼鸣着夏天。
前梁建元十六年,贞侯殁,帝举义兵,建元十九年七月,天下尽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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