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善》明六月

1、跳楼

　　善存保险大楼天台，一名身着白衬衫的女孩安静地坐在天台边上，洗得发白的校服被她随意地扔在旁边，她看了两眼，眉头深深皱起，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将它穿上。

　　三十三层高楼的天台风很大，杨善被吹得肩膀发抖，小脸微红，她猛吸一口气，将视线从校服上移开，她太糊涂，好不容易攒的学费被骗了，她该被惩罚！这点冷风又算什么呢？

　　她从裤兜里拿出用了三年的智能手机对着自己的脸按下了录像键。

　　“爸、妈，女儿很没用，找了你们十年也没有找到，你们一定很失望吧？”

　　杨善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不过你们也不要怪女儿了，女儿真的尽力了。”

　　“养我的爸、妈，希望你们看到这段录像能够认领我的尸/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可以将我火/化，骨/灰就撒在河里，我不想做孤魂野鬼。”

　　“还有荔枝，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没有考上云大，下辈子我们再一起。”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闭了起来，她只有郑荔一个朋友，圈子小得可怜，此刻就算是说遗言短短几句也能概括。

　　一切该结束了。

　　就在她要按下结束键的时候，一道清亮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同学，这里风大，你快下来！”

　　杨善回头，只见一道高大身影逆着光向她走来，因为光的关系，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宽阔的肩膀和笔直的双腿让她呆了一下。

　　在她愣神的功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从天台边上拉了回来。

　　“同学，被骗要找警察，你在这里跳楼可没有用。”

　　他将地上的校服捡起来轻轻拍了拍灰尘，然后披在杨善身上。

　　“乖，听话，快回家吧。”

　　杨善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剑眉如峰，眼神深邃，高挺的鼻尖达到了匪夷所思的角度，电视上的明星也没有他好看。

　　杨善很快收回了目光，乖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说着，她已经准备向楼梯口走了。

　　“我叫沈裕，是这家善存保险的员工，你叫什么名字？”

　　沈裕快走一步拦到她面前，眉眼间有着淡淡笑意，仿佛唠家常的语气，自然让杨善放松了许多。

　　“我叫杨善，是……”

　　杨善微微皱眉，似是找不到明确的词汇介绍自己，一名因为睡过头错过高考语文的奇葩？还是一个被电话诈骗骗走身上全部财产的倒霉鬼？

　　沈裕理解她的窘境，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如果你今天从这跳下去，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我是一名保险推销员，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份。”

　　杨善嘴巴微张，一脸惊愕，似是没想到眼前明星一般的人只是一名保险推销员。

　　沈裕看到她的表情，揶揄道：“你这表情是在……嘲笑我？”

　　杨善连忙摇头，耳朵都红了，“我、我没有，你别多想。”

　　她还想再说，但是看到沈裕带笑的眉眼，她微微吐出一口气，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

　　沈裕将她耳边碎发整理好，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高考不是唯一出路，你还可以复读，最不济也可以来卖保险，偷偷告诉你，我们公司可是一直缺人！”

　　“嗯……”

　　杨善的脸红得发烫，她慌不择路，连忙跑开，不敢再看沈裕一眼，心里因为被骗的阴霾散去了大半，只记得沈裕的手好凉，好想触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沈裕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他冷漠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

　　“冯彦，B组今天的总结名单里找叫杨善的人，钱原封不动退回去。”

　　“沈总稍等，我查下……”

　　“钱已经开始分流了，想要退回去有点难。”

　　沈裕双指揉搓，随意地打个响指，“办不到，钱从你奖金里扣。”

　　电话里传来认命的叹息。沈裕挂了电话，依旧站在天台上远眺，天台上风很大，让他合身的西装上出现道道褶皱。

　　原来他在等人。

　　……

　　杨善选择在善存保险天台上结束生命除了因为它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外，离她的出租屋近也是一大原因。

　　鼎湖小区大门口，郑荔焦急站在门外，正在跟小区保安焦急解释着什么，杨善看到立马跑了过来。

　　郑荔：“我朋友联系不到，她就住在这个小区，大叔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行，谁胡编一通我就让进，小区业主又该投诉我了，你想办法联系里面的人，让她出来接你。”

　　“都说联系不到了，我说你这人怎么……”

　　杨善看他们要吵起来，立刻大喊道：“荔枝，我在这。”

　　声音过大，让附近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杨善连忙抱歉的鞠躬，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喂，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你最对不起就是我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耶，我餐厅定好了你电话不接，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郑荔围着她转了一圈，看杨善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她走到保安大叔面前，“大叔，你看好了，她就是我住在这里的朋友，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你……”

　　杨善拉住她衣袖，小声说道：“我们快走吧。”

　　郑荔冷哼一声，这才收起准备大吵一架的阵势，拉着杨善向远处走去。

　　杨善向保安大叔投去抱歉的眼神，双手合十弯着腰，保安大叔也只能作罢，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长相姣好的女大学生。

　　郑荔看到她又在道歉脸都青了，“杨善，你给我站好，你没有做错事，不用道歉。”

　　杨善笑了，也只有在郑荔面前，她才不会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好的，荔枝大人，遵命！”

　　郑荔无奈地摇摇头，每次都败杨善这招，偏偏她还吃这套。

　　捞一捞火锅三二零包房，郑荔预定的菜很快上齐，她趁着锅还在烧，悄悄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礼盒放在杨善手里。

　　“生日礼物，不收不吉利的啊！”

　　面对郑荔威胁的眼神，杨善只好收下，礼盒拆开一看，一款最新款手机静静躺在里面。

　　杨龙拿着这款手机在她面前炫耀了无数次，她不会认错。她也记得手机的价格，四个八。

　　杨善刚要拒绝，郑荔就拿出了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机，“这可是姐妹机，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我当场哭给你看。”

　　杨善看她坚定的眼神，无奈地笑了，养父母从来不给她零花钱，用了三年的智能手机还是杨龙不要的，从小到大郑荔一直找各种理由补贴她，她怎么不知道？

　　“好，荔枝送的生日礼物我必须要。”

　　她决定了，她要活着，以后挣很多钱给荔枝花。

　　在身上一阵摸索，她没有找到自己手机，杨善一拍脑门，“完了，手机丢天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