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苏惠

3、借书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顾朵朵的小脚丫上，听到门栓碰撞的响声，她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抓抓乱糟糟的头发，麻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错，我们的女主角已经正式更名为顾朵朵了，一个甜甜的名字。住进顾家的第二天，在征求过程英的意见之后，程英也就是李朵儿正式落户在顾怀山的户口本上，成了顾家的女儿，大名顾朵朵。

　　“朵朵起来啦，”顾怀山手里端着铝制饭盒，一瘸一拐的进了屋，边抻桌子边催促道：“快去洗洗来吃饭，今儿食堂有你爱吃的豆腐包子，我给你挑了俩个儿大的。炉子上温的有热水，别用冷水洗脸，小心着凉。”

　　“唉，知道了伯！”顾朵朵答应着拿着脸盆倒了热水端到压井池上混了井水洗脸，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真用井水洗脸她也受不了。洗完脸又从窗台上拿了牙刷牙缸小心的挤了牙膏刷牙。现在买牙膏要用工业券，还不一定能买到，得省着点用。

　　顾朵朵洗漱完进了堂屋看到桌子上只有一个饭盒就问：“大伯，你吃了么?”

　　“我在食堂跟你徐叔叔一起吃的，你快吃吧，”顾怀山倒了杯热水放在朵朵身边说：“先喝口水再吃饭。”

　　“我知道的，伯，你快去睡吧，不用管我，”朵朵伸手推顾怀山去里屋睡觉，昨天又值了个大夜班，眼看着人就没精神。“一会儿吃完我去隔壁找乔成成玩儿，中午我给你做炸酱面吃。”

　　“好，大伯等着中午吃你做的炸酱面！”一晚上没怎么睡，也确实是累了，顾怀山笑着进里屋补眠去了。

　　顾怀山因伤退伍之后在机械厂保卫科做副科长，要不是因为右腿有伤，怕是副字也要去掉。保卫科平时带工作也不忙就是每半个月要轮值一次大夜班，每次值夜班，顾怀山都会叮嘱朵朵锁好门窗，谁叫都不应，早上也顺便从食堂带早餐回来。

　　据说食堂大师傅祖上是御厨出身，真假也无从考据，反正饭菜做得是真不错，简单的炒萝卜条都能做得十分美味，顾朵朵最喜欢吃食堂的肉粥和豆腐包，可惜现在物资紧张，猪肉跟豆腐都是限量供应，食堂一个月能做一回就不错了。

　　火速吃完早饭，顾朵朵用热水涮了涮碗筷，捂了捂炉火，塞了两根白薯进灶膛里慢慢煨着，挂上钥匙，插上门栓往隔壁去了。

　　隔壁住着乔家六口人：乔奶奶、乔爸、乔妈和乔成成三兄妹。

　　“咣！咣！咣！”顾朵朵拍拍门上的门环，扬声喊道：“乔成成在家么？”

　　“是朵朵啊，进来吧，门没拴！”乔奶奶正在院子里收拾白菜，看到朵朵进来，冲堂屋的方向努努嘴说：“那臭小子跟铁蛋躲在屋里半天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忙活什么呢！”

　　乔奶奶年逾半百，身体还挺硬朗，切起大白菜来“剁！剁！剁!剁！”颇有绝世刀客的风采。

　　“乔奶奶好！”顾朵朵跟老太太问了好，赶紧进屋了。要说乔奶奶也挺和蔼一老太太，顾朵朵却有点吃不消，只因为这老太太人老心不老，特爱打听事儿，谁家有个鸡零狗碎的，保管第二天让她摸个门清，顾朵朵刚到顾家那俩月老太太有事儿没事儿都想打探点消息。

　　要说顾怀山虽然腿脚有点不灵便，但是人长的是仪表堂堂，还是机械厂的副科长，那给他介绍对象的不说从机械厂门口排到市政府也至少得到百货商店，但是人愣是没松口，就这么单过了几年却突然冒出个6岁的大闺女，可不得让街道里那群七大姑八大姨好奇的挠心抓肺啊。

　　“嘿！你们俩干什么呢，”顾朵朵一进屋就瞧见乔老大跟铁蛋挤在一起，头碰头，不时发出一阵神经兮兮的笑声。

　　“哎呦！”乔老大和铁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东西往床底下塞，一看是顾朵朵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是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我妈来了呢！”

　　“你们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在门外叫你半天了！”

　　“来来来，哥给你看个好东西，”乔成成拉着顾朵朵往凳子上坐，等铁蛋侦查完敌情，确认没大人过来，才重新把塞床底下的东西掏出来。

　　这是一套小小的长方形画册，封面上是一个大脑袋、三根头发、蒜头鼻的男孩子，男孩儿身侧竖着几个大字——《三毛流浪记》，原来是本小人书啊。

　　“不就是本小人书么，犯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啥坏事儿呢。”朵朵翻翻小人书，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贫穷正直的漫画主人翁，虽然不能跟现代精美的绘本相比，但是也颇为引人入胜。

　　“你不知道，”乔成成爱惜的摸摸手里剩下的几本小人书说：“我妈不让我看小人书，说这都是闲书，耽误学习不说还浪费钱。”

　　“我妈也这么说，”铁蛋托着腮帮子深深叹了口气附和道：“只要被她发现，我的小人书就只能去引炉灶了，可怜了我的《西游记》，猴哥也不知道救出师傅没有，哎.......”

　　“猴哥这么厉害，肯定能把师傅救出来的，放心吧！”成成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安慰道。

　　顾朵朵看着两人惆怅的小表情，忍俊不禁，在这个没有手机电视的年代，小人书可以说是众多孩子们心中的圣经，但是就像现代千千万万的家长一样，一切跟学习无关的书籍在父母眼中都是闲书，是要被强力镇压的存在，能偷偷摸摸攒够一套小人书的乔成成已经很厉害了。

　　孩子们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乔成成就好奇的问朵朵：“朵朵，你来找我啥事儿啊?”

　　"哎呦，你这一闹我差点都忘了，"朵朵赶紧说明来意：“我来是想问问你一年级的课本还有没有，下周我就跟你们一起上学了。”

　　“顾伯伯给你办好手续啦，”乔成成先是一喜，朵朵妹妹一起去上学，那乔彬彬这个“跟屁虫”就不会老黏着自己了，随即又挠挠头，为难的说：“但是我的课本彬彬用着呢！”

　　说着看向铁蛋，他俩今年秋天一起升的五年级，兴许铁蛋的书还在。

　　“别看我，小学一年级的课本我老早打惯炮了，”铁蛋想起来用语文书折的纸炮，悻悻的摸摸鼻子。

　　好不容易才央了大伯让自己当插班生的，眼见着都12月了，小学一年级的期末考考试是没什么难度，但是就算做做样子也得看看课本啊！要知道原身可是没上过学的！

　　铁蛋想了想说：“新华书店应该有卖的，要不然一会儿咱们去瞧瞧！”说到买东西，铁蛋简直两眼放光。他虽然一年也攒不了5毛的零花钱，但是只要去到商店里，就总是特别兴奋，哪怕买不起，能看看也是好的呀！

　　“马上都放假了，买新的多浪费啊，”顾朵朵可没打算再上一次一年级，就剩一个多月就期末考了，犯不上买新书。

　　“废品回收站应该也有，”乔成成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就是得自己找，书的样子估计也不太好看。”

　　“没关系，能看就行，”顾朵朵一点也不挑剔，以前奶奶也没什么钱，程英的课外读物大部分都是二手的，没别的优点，就俩字儿——便宜！

　　“那成，等下午我带你去胜利路那的废品回收站瞅瞅，”乔成成大手一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中午，顾朵朵从小菜园里薅了根葱，挖了两勺大酱，用前天顾怀山擀的黑麦面做了两碗香喷喷的炸酱面，出门前塞炉子里的烤白薯也正吃，顾怀山一起床就闻到堂屋里一股焦香清甜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顾朵朵跟顾怀山说了下午去废品站的事儿，顾怀山抹了把嘴把筷子放下，从兜里掏出来两张两毛的纸币递过去说：“废品站要是没有就去新华书店看看，跟紧成成不能乱跑。”

　　“嗯，”做了这么多年财务自由的成年人，乍一回到需要问家长要钱的时候，顾朵朵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一会，院墙外头就听见乔成成在喊：“朵朵，朵朵，你吃好了么？”

　　“来了!来了!”顾朵朵往挎包里塞了个水壶，跟顾怀山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门口乔成成跟铁蛋领着乔彬彬和汤圆一起等着了。

　　汤圆是铁蛋的弟弟，比铁蛋小一岁。据说徐妈妈怀孕的时候特别想吃汤圆，但是到底没吃着，于是孩子生出来就起了个小名叫汤圆。

　　“丽丽怎么没来啊，”乔丽丽是乔成成的大妹，平时最喜欢凑热闹，走到哪儿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她们鼓号队今天到七里河做表演去了。”说起这个乔成成就羡慕不已，能参加鼓号队的都得是少先队员，成成在学校学习一般般，调皮捣蛋一把手，今年评选少先队员又不幸落选了。

　　乔丽丽就不一样了，丽丽今年虽然才四年级，但是学习好，嘴又甜，刚刚被评上少先队员就加入了鼓号队。每个月学校都会组织鼓号队下乡表演，这也算是一种政治宣传。

　　胜利路离他们住的甜水巷并不太远，走过三条街，两条大马路就到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点也不觉得累，颇有几分郊游的兴奋感。

　　出了甜水巷，要经过人民路，这是南山县的市中心。

　　马路两边大部分是新建的二层楼商店，多是电影院、书店、照相馆和百货商一类的国营商店，也有一些低矮的民宅店铺。

　　六十年代是计划经济，买卖都在国营商店，私人买卖是不被允许的，抓到会被判投机倒把罪。

　　大马路上鲜少见到汽车，偶尔经过一辆公交车，人也不多，这时候的人节俭惯了，除非特别远，不然都是走着去，或者骑自行车。

　　因为是周末，街上行人还比较多，男士们多穿“人民装”、“中山装”，大部分是棉布的，没经过熨烫，看起来鼓鼓囊囊略显臃肿，讲究些的用毛料，中山装笔挺如削，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大干部或知识分子。

　　女士们的款式就多一些了，有穿“列宁装”的，就是小翻领、两排扣、有束腰带，女性穿起来，非常俊美；有穿色布拉吉连衣裙的，讲究些的女士还会在脖子上系条丝巾；偶尔还能看见几个穿旗袍的，花色素雅，优美含蓄，端庄得体，有那时髦的女士烫着小卷发，就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旧上海画卷。

　　1965年，人们刚刚从三年困难时期走出来，生活中仍有色彩点缀，面对未来怀抱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