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嫣[天龙]》榆钱换酒

40、过往真相如云远

　　自画卷展开以后，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视线都凝聚在画像之中。他们先看画像，随后又似有所感的，齐齐看向王语嫣。

　　饶是王语嫣，也在看见画像中人的时候，狠狠吃了一惊。

　　虽然她知道，自己和画像中人模样有八九分像，只是现在瞧来，倒真像是照着她的模样在画。

　　毕竟李秋水的真面目，一直被白绸所遮蔽。而自己这一个大活人就站在旁边，若不是她提前知晓一切，只怕突然瞧见了，也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但现在，王语嫣自是不会。

　　她又往慕容复的身旁靠了些，虽然得到了慕容复一个说不上来的眼神，但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撇，他便又沉默下去，并没有多说。

　　甚至还拿起折扇，轻轻安抚王语嫣。

　　看着慕容复奇怪的反应，王语嫣片刻便明白了。这人是在不悦自己拒绝姥姥的提议，前往西夏的事情。

　　可那又如何呢？

　　西夏还有一个李清露，就算她去了，表哥便能得偿所愿吗？

　　想也未必。

　　那李清露和她是一脉所出，岂能是什么小白菜，任人拿捏？

　　她没记错的话，书中的李清露，在嫁给虚竹过后。便将虚竹身边的灵鹫宫婢女，赏赐给了段誉。

　　甚至王语嫣都怀疑，李清露那么做，只是为了架空虚竹权力，让他只能跟在自己身边。

　　而西夏王室只有她一人，虚竹又老实巴交，一心只想念经当和尚。讨一个这样的驸马，既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利，又把王室那边给打发了，稳赚不赔。

　　这种手段，不是表哥能招惹的。

　　虽说她心悦表哥，但有些事实，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表哥眼界一般，许多事情上太过于固执，总是能够想到，常人所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在书中，万仙大会和灵鹫峰，表哥便选择了万仙大会。后来灵鹫峰被虚竹收编，万仙大会上的牛鬼蛇神，也因为虚竹解了他们的生死符而归心。

　　反观慕容复，因着自己指点了几招，叫他南慕容的名头大打折扣。后又是跟着乌老大，杀上灵鹫峰。一通操作下来，只费力不讨好。

　　没人记得他做过什么，反倒记得清楚，他南慕容还靠女人。

　　后来的少室山之战，亦是如此。

　　只能说，姑母想要表哥替他们兴负大燕，却并没有认真培养表哥。说的更加直白一点，那便是表哥，只是他们的工具人。

　　用来逃避责任，好叫自己能苟活。

　　只是表哥显然不知，长达三十多年的洗脑，让他已经把复燕大计刻入灵魂深处。

　　这一路上的打击，或许能叫他清醒一点。

　　也或许，会让他陷入更深的泥淖，难以自拔。甚至可能像书中所说，一载黄粱再难醒，大梦之中亦称王。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改变，对表哥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王语嫣脑子里乱作一团，突然就不太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突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那模样癫狂，情绪显然已经失控。

　　天山童姥笑中带泪，又畅快又悲哀，“不是你！不是你哈哈哈哈哈！！”

　　平日里的凶狠毒辣，完全被收起来，她现在好似一个单纯的女童，对着自己喜欢的玩具，高兴到手舞足蹈。

　　她一手指着画像上的人面，一手对着李秋水笑道：“不是你！！不是你！！”

　　李秋水则后退两步，整个人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是她…怎么会是她…”片刻后她又转身，看向一旁的无崖子，也不顾过往恩怨，双手死死地按在无崖子的肩膀上，比江南四大恶人，还要面目狰狞：“为什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被李秋水逼问的无崖子，显然也在状况之外。他定定瞧了画像许久，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对着李秋水低下头来：“我…对不起…”

　　这个态度，叫李秋水如遭雷劈。

　　她笑着往后退，虽然是笑着，可声音凄凉难耐，叫人听着也觉得难受。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们！”她第一次站在童姥的身边，与童姥并肩而立，“师姐呀，我们都被他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中带泪，却叫人心里似乎卡着一根刺，格外不舒坦。

　　天山童姥也笑：“是她啊…那你怎么不早些说呢？你如果早些告诉我与师妹，我们怎么会斗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看了看自己矮小的身体，笑出了泪花来：“我怎么会九十年长不大？！！”

　　李秋水也冷眼瞧着无崖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回过头来，伸出左手，揭开蒙在脸上的白绸，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来。①

　　在看清在的模样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她脸上纵横交错，共有四条极长的剑伤，划成了一个“井”字，由于这四道剑伤，右眼突出，左边嘴角斜歪，说不出的丑恶难看。②

　　而她似乎没看见所有人的视线，只是定定地瞧着无崖子，轻声细语，声音是说不出的柔腻婉转：“师兄啊，你若早告诉我们，我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吗？”

　　她耸肩一笑，对天山童姥道：“师姐呀…枉我们斗了大半辈子，竟然输给了她。我俩真是糊涂蛋，真是愚不可及！”

　　天山童姥再看无崖子的时候，眼底已经没有半分柔情。

　　她虽然身量矮小，可气度不凡，现在一双眼里都是无情，叫其他人瞧了，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这女娃娃…啊不，是天山童姥，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

　　苦苦追寻一生，在知道当年真相之后，便能立即收回自己的喜欢，甚至冷眼相待。

　　她不再对无崖子有半分笑颜，而是摊开手，露出了手里的逍遥派掌门人指环。

　　她说：“既然你现在双腿有疾，功力也大打折扣。师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掌门人之位，也就不劳烦师弟了。”随后又看着李秋水，抬着头与对方直视，“师妹，师姐已有灵鹫宫，再要这掌门人之位也不妥当。师妹较为年轻，武力高深，和师姐比起来，更加适合。”

　　李秋水却摇摇头，婉言拒绝天山童姥：“师姐，还是算了吧。你也不是不知道，师妹现在在西夏，身边跟着不少人。这掌门之位交给我，那才真是没落了。”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会儿，竟然没有一人，再看无崖子一眼。

　　过了大半夜光景，两人终于决定——

　　管它什么逍遥派，没了便没了！

　　看着那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手里的扳指，王语嫣欲哭无泪。

　　她也不稀奇当什么掌门呀！

　　只是现在，自家姥爷得罪了姥姥和天山童姥，如果她俩在的话，那姥爷绝不可能继续当逍遥派掌门人。

　　如此盘算下来，在坐所有人之中，除了得了姥爷二十年内力的表哥，竟然只有自己有一点逍遥派功夫。

　　而且那功夫之小磨坊过后，就没有再练过。

　　当真是…哈哈…

　　王语嫣无奈收下扳指，心里盘算着，等到了少室山，自己再把东西交给苏星河前辈。

　　她收起扳指，天已大亮。

　　而李秋水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已经放下过往恩怨。她先是与天山童姥告别：“师姐，那飘渺峰条件艰苦，你若平日里觉得日子不好过，便来西夏找我，美食美酒，享之不尽！”

　　天山童姥也与她告别：“师妹，你若好日子过惯了，便来飘渺峰瞧瞧。顺便还可以帮师姐练一练手下的婢女，正好给你松松骨头。”

　　“好！”

　　李秋水开怀大笑，紧接着又对着王语嫣道：“语嫣，姥姥现在还有点事，青露那丫头年纪到了，要张罗着她的婚事，所以一时半会走不开。你要喜欢的话，也可以和姥姥一路回西夏，要是能在出嫁之前，再认下一个姐姐，青露肯定欢喜。”

　　王语嫣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姥姥，我们要先将老爷送回曼陀山庄，只怕是去不了了。”

　　结果这话一出，李秋水和天山童姥同时冷哼：“他个糟老头子，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还管他做什么？我看你也别浪费时间，直接挖个地把他埋了，也省时省力。”

　　说完之后，李秋水还不忘补充：“与其照顾你这没良心的老爷，还不如和姥姥去西夏，认识认识你的妹子。”

　　被两人一通嘲讽的无崖子，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

　　可被她俩一瞪，又只能万般不情愿的，将腹内的话吞下去。

　　“唉…”

　　其他两人，自是不会再多分几个眼神给他。几人依依惜别后，李秋水便恋恋不舍地离开此处。

　　紧接着，便是童姥。

　　一见童姥打算离开，虚竹急忙双手合十，对她道别：“阿弥陀佛，姥姥一路慢走。日后若是无聊，可以来少林寺，小僧为你煮茶。”

　　谁料童姥似笑非笑，一溜烟就爬上虚竹的背，摇着脑袋说道：“姥姥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我看你这小和尚正年轻，便背着姥姥回飘渺峰吧。”

　　叫虚竹摸着脑袋，大吃一惊。

　　“啊？”

　　“啊什么啊？”天山童姥照着虚竹后脑袋，就是一巴掌：“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把姥姥背回去？还是说你想看姥姥一把年纪，还要辛辛苦苦地爬上爬下？”

　　“那倒不是…”

　　虚竹才说完这话，姥姥便紧随其后，道：“那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好吧…”虚竹说不过童姥，于是只能朝慕容复一行人道别，“阿弥陀佛，一路上多谢慕容公子、王姑娘诸多照顾。小僧就此别过，若以后有缘，定能再见。”

　　慕容复也与之告别：“一路慢走。”

　　待虚竹背着姥姥走远以后，慕容复这才转过身来，盯着王语嫣瞧。

　　他的目光里分明有什么，可王语嫣仔细瞧过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只听得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甚至与较之以往，温柔之意更浓。

　　“表妹，走吧，回燕子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