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青山月色

4、四

　　我和陈曦相识是在2015年的九月。

　　那时我在三中上初三，刚刚结束开学考，得知总成绩很是不错，遂大喜。陈曦在课间来了我们班，很安静地站在门口，和正在发疯的一群闹锣格格不入。

　　陈曦很嚣张的高个，剔一头潇洒板寸，拽拽的，雌雄莫辨。

　　我看来看去觉得不对，撕着一包卤藕，怼了怼同桌向娴：“有奖竞猜，门口那个同学，安能辨其是雄雌。”说着比个手势，“一包奥利奥。”

　　向娴奋笔疾书间抬头看去，继而很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女的。说你该配眼镜了，这都看不到。”

　　这时新同学向门外偏了偏头，张望了一下，光滑的脖颈看不见喉结。

　　“？”我震惊地吃了一块卤藕，“怎么看出来的！”

　　向娴低头疾书不语，冲我摊开手掌。我乖乖敬上硬币四枚，合计三块五毛钱，一包奥利奥。

　　向娴：“我以为直接给我奥利奥。”

　　向娴甩笔：“谁特么想上下跑两趟六楼啊！拿走！净让朕心烦。”

　　我狞笑着收回硬币：“向老师，嘿嘿……下节体育课。”

　　没等向娴有所反应，我拔腿开溜。

　　晃到新同学面前，我停下：“同学，我们下节体育课诶，你是新来的吗？不如先下去和我们上课？”

　　说着我觉得奇怪，怎么老王没带她来。我仔细看了看新同学，一张小脸干净漂亮，眼睛长长的，很好看，确实是个姑娘。我视力有那么差了？我转头看向我的座位，后排靠窗，算了，情有可原。

　　那姑娘好像惊了一下，腼腆地答道：“我是转学来的，王老师不在，我就直接来班上了。”她犹豫了一下，“有空位置吗？那我先把包放着和你们去上体育课吧。”

　　“噢噢，好呀，”我扫视一圈，三组最后一排剩俩空桌椅没人坐，和我的座位隔个走道，“先坐那儿吧，收一下他们办板报的工具。”

　　我跑过去拉开桌椅，把大三角板粉笔盒堆到窗台角，新同学走过来放好书包。

　　向娴终于舍得放下她那份吹毛求疵的试卷，好奇的凑过来：“同学新来的吗？你叫什么啊？我叫向娴，方向的向——”

　　“闲人的闲。”我扯过她的草稿纸，大笔一挥，“我叫闵荨，这么写。”

　　向娴踢了我一脚，我笑嘻嘻地把她名字写上：“向——娴——”

　　新同学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特别可爱：“我叫陈曦……你们好。”

　　中午老王赶回学校，捧着他烫手的保温杯，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环视江山，心满意足：“中午了啊——都安静下来了啊——阮利！把薯片给我丢了！”

　　接着他看到陈曦，恍然大悟：“哦，对了对了，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他朝陈曦招招手，笑容和煦，“来来，做个自我介绍。”

　　老王踱步到位，放下杯子，眼镜片反射一阵蓝光：“大家鼓掌！”

　　呱唧呱唧。我看到陈曦站起来，脸上一阵红晕。

　　其实班上一大半人已经认识陈曦了，体育课又名社交活动课，五人十人凑一堆，没有四面墙的封闭，操场上的队伍们似乎格外有容乃大，陈曦和我们融入得挺好。

　　就在陈曦磕磕巴巴介绍自己的同时，前排几个女生回头，做鬼脸。

　　我看得直笑，给陈曦写纸条：“老王就喜欢玩尬的。”

　　陈曦坐下，低头看我的纸条，片刻后传回来：“他挺可爱。”

　　我赞同地点点头。

　　这当时老王正在讲文言文翻译，班里一半人竖着卷子昏昏欲睡。我也困得不行，默默朝向娴那边挪了挪：“噗呲噗呲，来了叫哦。”

　　困得舌头打架。

　　向娴没回应我，我懒得抬头看她，估计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只听见老王叹口气，大概一点半到了，默默收起卷子，走出教室，把灯关了。

　　暗蒙蒙的教室里，美梦飘了个满满当当。树叶飒飒地响，前排有同学惊醒，抬手关上了窗。偶有轻轻的呼噜响，操场上传来三两人打球的声音。

　　午睡啊，校园里的午睡真美好。

　　陈曦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陆澄园和陈曦勾肩搭背，嚷嚷着请她吃炸酱面。“我们学校炸酱面可好吃了！先前老何还专门来我们这儿吃面来着。是吧？”

　　我点头：“的确的确，好吃好吃，向老师她连吃一个月都不腻！”

　　向娴：“诶我靠，你今天皮痒是吧！”说着就来打我。

　　我往陈曦身后躲：“慢！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陆澄园躲开向娴：“够了啊你们湖北女同！公共场合注意一点！”

　　陈曦格格直笑。

　　我一拍手：“哎呀，陈曦你有饭卡吗？”

　　陈曦点点头：“办了。”

　　我比个“ok”的手势：“走走，带你吃——”

　　向娴先去校门口拿她妈送的饭，然后上食堂二楼和我们汇合。她回来时我们正好聊到陈曦的发型。

　　陆澄园很是好奇：“怎么想不过剪个寸头？这在学校是允许的吗？”

　　我上下看了陈曦几眼，其实离得近了一点也不觉得陈曦像个假小子，陈曦肤白貌美，让人不太会关注她的头发。

　　陈曦傻笑：“学校不让的，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帅。暑假剪的，没想到长这么慢，临开学时的长度挺难看，就又剔了。”

　　向娴惊叹：“勇啊，姐，其实我也想剪。”她短发到肩，也是一副干练模样。

　　“哎，光说不练。”我就爱怼向娴，夹了一筷子她妈做的菜，“板寸可真帅，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男的呢。”

　　向娴夹了我一块鸡翅：“眼神不好。”

　　陈曦声音很温柔：“我还挺希望别人认为我是个男的呢。”

　　闻言，我和向娴陆澄园皆是一顿，眼神怀疑地望着陈曦。

　　陈曦：“哎呀，有原因的。童年阴影，别问。”

　　陆澄园一脸怅惘：“美少女难道都注定拥有不堪的过往吗。”

　　我看了陆澄园一眼，我和向娴都是她爸出轨的目击证人，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陆澄园吃两口我的饭又开始满嘴胡话：“陈曦你有男朋友没啊？你原来是二中的是吧？听说二中很多帅哥诶？”

　　陆澄园敛容坐正，指着我和向娴：“你要小心这两个知名女同别叫她们把你拐跑了唔——”

　　向娴直接塞她一嘴土豆：“闭嘴。”

　　我朝陈曦抛了个媚眼：“别呀姐姐，我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

　　陈曦颇受冲击地后仰，大睁双眼看着我们打闹，突然笑得不能自已。

　　陆澄园没来得及眉头一皱，绷不住开始和她一起狂笑。向娴莫名其妙也笑了。后来，食堂路过的同学只看到四个女人坐在窗口处哈哈大笑，惊天动地，震撼人心。

　　“你们啥事儿笑那么癫狂？”回教室的路上，阮利回头好奇地问。

　　楼梯刚爬到三楼，一行人气喘吁吁，阮利提着可乐倒着走，轻轻松松。

　　陈曦按着膝盖，抬头，高深莫测：“不要多问，对你并无好处。”

　　陆澄园横眉怒目：“你数学卷子还没交我！怎么还没写完！”

　　阮利大惊：“我靠大姐，徐总都回家了！明天给你明天给你。”徐总教我们数学，老爱拽一口塑料英语，身材管理倒是不错，据说跑汉马。

　　陆澄园掰着手指：“明天记得啊，三张。”

　　向娴就叹气：“怎么今天还多布置张卷子呢，嫌我们命太长吗。”

　　我：“没准老王又和徐总抱怨我们上课睡觉了。”

　　陈曦：“那他怎么不自己多布置语文作业？”

　　陆澄园震惊：“我宁愿写数学！”

　　我嘿嘿一笑：“老王宠徐总呗。”

　　向娴冷笑一声：“万恶的同人女——”

　　阮利浑身一颤，不发一言，急速溜走。

　　向娴：“……又没说你。”

　　陈曦和陆澄园狂笑。

　　夜幕降临，铃声响起，七点二十，晚休下课。一周结束，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我没带伞，向娴有她妈来接，我便和陆澄园一起挤在陈曦的伞下。

　　向娴妈妈冲我们招手，要送我们一程，陆澄园想了想欣然接受，钻进向娴家车里。向娴摇下车窗挥挥手，于是就剩我和陈曦在雨里相依为命。

　　“曦宝你家住哪边？”我攥着袖口，碰了碰陈曦的手。

　　陈曦比我高一个头，由她撑着伞，我们走过一片水洼。

　　阮利没打伞，骑着车飙过：“走啦！拜拜！”

　　“拜拜！”我的声音在路灯下仿佛有形状。

　　陈曦温煦地看着我：“我家在实验高中附近，要搭公交。你家怎么走？”

　　“我也搭公交。”我开心地扯了扯背包带子。

　　“你坐……”

　　这当时，突然响起滴滴两声摩托声。

　　“闵阔？”我探头一看，喜出望外，“你咋来了？”

　　陈曦：“？”她一脸茫然，呆呆的，很可爱。

　　“我哥我哥。”我笑嘻嘻地拉她，“那正好让我哥送你回去。”

　　闵阔停在三两步开外，看着我们：“上车。”

　　陈曦颇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坐公交……”

　　“哎呀来嘛！”我半搂着她，把她架上车，“走喽美女！”

　　陈曦在我身后扶着我的腰，声音小小的，带着笑：“谢谢。”

　　一路上，雨丝斜飞，梧桐落叶铺了满地，城市霓虹在雨里折射出凌厉的彩光。马路上车灯飞闪，高架桥开始挂上红灯笼。

　　现在想起那时，交朋友真是容易，不需要推心置腹，笑了就行。陈曦和我说怎么就那么快和我们熟悉起来了，她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想也是。轻轻松松的快乐，真是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