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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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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张非洲菊般张扬的脸,讲一口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常年戴一串酒红色的玛瑙佛珠。佛珠一共19个,其中一个已残损,仿佛被天狗啃噬的月亮。七岁的时候,外婆亲手为我戴上它,告诉我:“菩萨一定会保佑我的阳阳。”是的,保佑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八岁那年能从卡车下死里逃生,为什么能在40度高烧的情况下参加全省象棋赛并且夺冠,为什么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却从不喊妈妈--因为我的身边有菩萨,从小到大,我只依靠我自己和我的菩萨。
印象中,十六岁那年,整整一个夏天,我都穿一条烟灰色的无袖连衣裙,汗水纠结,发稍常常垂下圆滚滚的汗珠子,黏糊糊的,滴在赤裸的肩头,“啪嗒”,“啪嗒”,勾起了一场大雨。我独自游荡在雨中,撑一把航空公司的广告伞,一步一步丈量着从家到学校的距离。耳边回荡着父亲身体下一个白皮肤阿姨急促的喘息声,那声音像X光一般穿透我的心脏,挠动了我最敏感的神经。我走过路边的小摊,摊主正与他的妻子争吵,你一句,我一句,速度越来越快,打机关枪似的。我驻足,很认真地观看,我错过了十年前父亲和母亲的争吵,现在,我想从他们这儿找到一丝平衡。也许,十年前的他们也是为了对方的口袋里多出了一件奇怪的东西而彼此责怪。想到这,突然之间,心中豁然开朗,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笑声幽灵般悬浮在我那空荡荡的家中。白皮肤阿姨托着下巴,捂着肚子,笑岔了气。父亲用嘴唇粗野地制止她无休止的笑,沉重的呻吟开始充斥房间,并逐渐蔓延,直到被我的脚步声掩盖。两条蛇蟮绞成一团壮观。那尴尬的场景,曾让父亲几个月在我的面前愧疚不安,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你根本不必这样,你是你,我是我,我们谁也不用干涉谁。”这话盘旋在喉咙口,已经很多年,只是始终没有说出口。我和这个男人的关系,就好像储存在冰箱里的几十年前的食品,尽管尚未腐烂,但已不再新鲜。
总是回想起母亲那条鲜红的长裙,国旗一般翻飞在五月的风中。那时候,总希望抓住裙角的一端,踏着她高跟鞋的节奏,像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那样,乖乖地跟在妈妈的身后,哪怕当一个小跟屁虫。可是她飘忽的裙角泥鳅一般光滑,让我没有机会抓牢,一次一次地从我手中溜走。慢慢地,我已经不再傻傻地为追那个女人而无数次摔倒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后来,从小说里学到一个成语--“望尘莫及”,闪入我脑际的是她的芍药一般鲜艳的裙子。最后看见她的时候,撞伤我眼球的依然是那条裙子,晃晃悠悠的红色,悠悠晃晃,逐渐逐渐地消失在铺满紫丁香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