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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少年游—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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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8
芦苇镇上方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
浓密的云朵将方才还白的发亮的天光裹得紧紧的,密不透风的让人感觉到一阵闷热。
窗外几片梧桐纷纷扬扬,像是被湿漉漉的空气泡皱了一般,萧瑟零落。凌南一从凳子上起身将盖在窗户上的帘子卷起,有微微的凉风从窗子口灌入。
邱品歌闲闲的靠在竹塌上,手里拎着一张信纸,纸张泛黄,背面透过了黑色的墨迹,他秀美的面容上是满不在乎的神色。
“信上说了些什么?”凌南一问道。
“不就是些啰嗦的话么。”邱品歌说罢将手中的信纸信手扔在一旁的茶几上。
凌南一皱了皱眉,继而道:“世伯和伯母近来可安好?”
“信是我娘写的,说是我爹去了逐州做生意。真烦,整天就会罗罗嗦嗦的说些大道理。”邱品歌鼓了鼓腮帮子,他讨厌娘总是把他当作孩子,每次总会跟他唠叨个不停,他要去哪里不要去哪里难道还由她管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
“逐州?”
“嗯,对了。娘的信上还说古师傅已经很久都没去我家了,娘担心,所以派人去义庄看一下古师傅还在不在,在的话就请古师傅回去,结果人是在,但是古师傅却笑着推辞了,说是在义庄挺好。”
凌南一的心里一闪而过一阵抽痛。那个老顽固,还在生他的气?他那牛脾气,肯定是不会回去邱家的。凌南一无声的叹息。
他迅速的驱散了脑海里的阴霾,继而道:“你不担心你爹吗?”
邱品歌睁圆了眼睛,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要担心?”
“逐州近日贼匪横行,难保世伯不会遇上。”凌南一抿着唇摇了摇头。
邱品歌明显的怔了一下,随即闪躲了目光,将身子转了一个位置,打着哈哈的说道:“哎呀!你不要吓我了,我爹他经商多年,身经百战,知道会怎么处理的。”
“遇到贼寇,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世伯以前会怎么处理,你可曾问过?”凌南一诘问道。
邱品歌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支吾不清的说道:“没有,可是,我相信我爹不会有事儿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问过。”
“我娘没说啊,没说就肯定没事儿。”
“不说就没事儿?你小时候尿裤子还不是有这回事儿,你也没说啊。”
邱品歌霍的坐正了身子,一双泛红的大眼紧紧的盯着凌南一,红红的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委屈的小兔子。
凌南一波澜不惊的看着邱品歌,完全忽视了后者满脸不悦的神色,淡淡的道:“是吧。所以什么事儿你还是得问问,不知道的不一定没发生过啊,我还能说出很多你没说出来的事儿。”
邱品歌的眼底有火星子乱撞,噼里啪啦的将方才的理直气壮烧成了灰,他垂下脑袋,想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怎么会做过这等丢人的事呢?还尽被凌南一知道了。
邱品歌无奈的从竹塌上下来,还不忘白了凌南一一眼,接着朝着一旁的书案走去,百般不愿的执起了笔,开始写起了家书。
凌南一起身行至邱品歌方才靠着的竹塌旁,犹豫着伸出手拿起了一旁茶几上的信纸。
满满的一面墨迹,提起他的却只有只言片语。离开家来到芦苇镇已经有半月余了,那个老顽固未曾写过一封信给自己,而他心里亦有愧意,几次抬笔都想写些什么告诉他自己还好,却还是没能做到。
他们从未吵过架,相依为命的过了十五年,从小他便教他习武,老顽固的话少的可怜,却在授武的时候颇为严苛,每每他打错了招式,便会换来一顿痛打,而自己却从不敢吱一声,从始至终,他都十分尊重老顽固,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深信不疑,无论他要自己做什么,他都从不说不。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争吵。
他的吼声震破了天,浓烈的眉毛紧紧的皱起,微微染白的胡须随着他激动的唇角不断的颤抖,他说:“你认为你找到他能改变什么吗?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就算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没错!我就是要杀了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老夫养了你十五年,你竟然连我说的话都不听!”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明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杀了他,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杀了他对你没好处,你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老顽固激动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固执和未曾道别的离开都会深深的伤害那个养育他十八年的人。
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花了一生的时间去养育一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少年,为了能让他成为人中之龙,既使贫苦不堪,他也要送他去最好的书院,自己则屈身做着各种各样的杂事;为了让他能够保护自己,他倾注心血的亲自教他,白日里上课,夜里习武,合眼的时间不到一天的四分之一。陈年旧病袭来的时候,每一根骨头都好像要断裂掉,他也坚持着来回于各个大户人家的柴房和镇上的义庄之间,痛苦得只想呻吟的时候他便缩在义庄棺材的角落里,独自忍受着却舍不得一文钱去镇上的药房称一两最不济的止痛药。
这一切那个少年都不知道。
“嗯,写好了。”邱品歌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遥遥的传来。
凌南一回过神来,淡淡道:“哦,那就出去发了吧。”
凌南一起身,将方才的回忆抛开,胸口是依旧温热的疼痛。这一次,不管老顽固同不同意,他都要找到那个人,他一定要报仇!
推开门,一阵打斗的声音传来。
刀剑交错,光影重叠的反射到墙壁上。其间夹杂着几声衣料被割破的声响。
凌南一皱眉,抬脚出了房门。
走廊上一灰一黑的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狭窄的空间显然限制了招式的发挥,难以拼劲全力,但是二人实力相当,所以打来打去也是进退交替的局面。
渐渐的,二楼的走道上各个房间的门都先后的打开。
凌南一又跨了几步站到了走廊上,却临时感觉到一阵急速的风声,他转身,突然一道剑光凭空射来,凌南一匆忙躲避,白色的光线擦过他耳旁的发梢,然后精准无比的劈开了刀剑相交的缝隙,打斗的二人顿时被弹出了几米远。
凌南一揽过自己的头发,几根断发慢悠悠的掉落在地上。
他皱起眉头,抬眼看向剑光射来的方向。
一身绿色衣裳的邵雨寒正满脸肃然的站在那里,他严厉不远处的打斗的二人,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方才自己打出的剑招已经伤到了凌南一。
他缓步朝这边走来,目光笔直的走过去,朝着方才与人打斗的黑衣人吼道:“你在干些什么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