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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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0AM.
雨淅沥沥地下着。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房间，轻缓地停留在床上熟睡的青年的眼睫上。
小扇子似的眼睫轻颤，将月光抖落，落进那双浅茶色的眼眸里。
上一秒还在沉睡的青年突兀醒来，清明的眼睛里毫无睡意，他怔怔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许久，才缓缓眨眼，像是要抹去视网膜上残留着的破碎景象。
翻身下床，纤细却不显病弱的脚踩进柔软厚重的地毯里，微弱的下陷感让青年不由得恶心起来，他顿了一下，圆润的脚趾下意识微蜷，才略带不情愿地抬腿走向洗手间。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洒在地毯上，一会儿，细密的花洒水声融入了雨声。
“哗哗哗！”
偏烫的水顺着脊背流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红色。
好冷啊……
哪怕皮肤因为过烫的水而产生了刺痛，谢长安依旧只感到刺骨的寒冷，那是深入骨髓，刺入灵魂的寒冷，恍惚间，他只觉得眼前皆是刺目的白光，寒意自脚下升起，穿透整具身体。
“轰隆隆！”银白的闪电似乎要将漆黑的夜幕划破，随后震耳的雷声响起。
微阖的双眼睁开，浅茶色的眸子透过卫生间的窗户看向天际，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水声戛然而止，只余下升腾的水汽缓缓飘向上空。
还是好冷。
蜷了蜷手指，谢长安胡乱地擦干水渍，晃荡着离开卫生间。
“啪！”灯光消失，屋内重归黑暗。
雨淅沥沥地下着，豆大的雨滴打在破旧的雨棚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醉酒的中年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晕乎乎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如同以往的很多个夜晚，他走进小巷，抄着近路回家。
这是一个狭长的巷子，被夹在两栋居民楼间，勉强够一人通过的巷道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水泥从破旧的墙上剥落，露出其下冷硬的钢铁，雨水沿着墙壁淌下，留下灰黑色的痕迹。深绿的苔藓沿着墙缝生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比起植物更像是某种虫子。
“嘟！嘟！嘟！”有什么在轻敲地面，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是高跟鞋的声音。中年男人莫名地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高跟与石砖地面碰撞的声音像是敲在了人的心口，曼妙的节奏引人遐思，令人不由自主地期待高跟鞋的主人会拥有一张怎样惊艳的面孔。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跑了几步，男人急切地向巷子里的岔道看去，浑浊的眼球上爬满了兴奋的红血丝。
当一抹红色映入眼帘时，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先是火红的裙摆，随后，踩着一只红色细高跟的纤细小腿自拐角伸出，女人从小巷深处走出，鸦羽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衬得她那张艳丽的小脸愈发精致。
她看过来，笑意自眼角晕开。
中年男子又醉了。
“先生。”女人的声音并不狐媚，反而有些少女般的清脆悠扬的感觉，像是在跟邻家的哥哥交谈，“要来喝杯酒吗？”
这一刻，中年男子什么都忘记了，失了魂似的向女人走去，语气飘忽：“好……”
于是，女人嘴角的弧度加深了。
说起来，这条巷子有岔道的吗？
恍惚间，这个问题在中年男人的脑海中一闪即逝。
雨渐渐地停了，在被洗刷得格外清朗的天空上，太阳升起来了。
在某一栋普通的小区居民楼里。
“妈妈！妈妈！”十几岁的女孩不停地敲击母亲的房门，疑惑一向早起的母亲为什么还没有起床，“妈，起床了！我要迟到了！”
怎么回事？女孩疑惑，拧开了房门。
“妈妈？”
昏暗的房间里，隐约可以看到床上隆起的人影，似乎还在熟睡，没有丝毫声息。
“妈，起床了，我要迟到了。”女孩靠近床边，用力推了一把人影。
入手是一片冷硬。
女孩愣住了。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撒在灰色的毛绒地毯上，为细小的绒毛镶上一道金边。
“早上好，少爷，您今天比您的平均起床时间早起了三个小时零五分零九秒，请问您是否感到不舒服呢？”智能管家略带僵硬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谢长安充耳不闻。
是个好天气。
他的心情好了起来，摊开手掌，放在阳光下，苍白的指尖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明明感受不到温暖，却让他好像浸泡在温泉里。
这不是梦，他们回来了。
六月的文曲市已经很热了，大多数人都穿上了夏衣，谢长安也不例外，穿好单薄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的休闲长裤，谢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穿上外套。
好冷。冷得连面部都似乎僵硬起来，谢长安对着镜子调整了好久才勉强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滴！”短信的提示音将刚刚挤出来的笑容打散，谢长安迷茫了几秒，才顺着声音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机。
找到你了。Ray.
软件、壁纸都消失了，空白的屏幕上只有这行字以及用来回复键盘。
你这样很像变/态。An.
……chengzhou101，在键盘上打这个就可以进入我建的聊天室。Ray.
这句话停留了几秒，消失了，随后手机屏幕也恢复了正常。
按照Ray传达的信息，谢长安随便打开了一个浏览器，按出键盘，打下了密码。
密码输入，手机屏幕卡顿一下，随即黑屏，过了两秒，一个输入框出现在屏幕中央，几行小字缀在输入框下面：
请输入代号，此为承舟聊天室，启明教团、歌德会和搅屎棍勿入！鬼火请注明组织名称等待管理员审核。请勿顶替他人代号，违者后果自负！
指尖在“搅屎棍”三个字上停留片刻，谢长安失笑，在输入框里写下“an”，然后点击了确认。
【承舟】
［叶子］：啊啊啊！我tm终于回家了！
［an进入聊天室］
［叶子］：老大，早。
［Ray］：老大早。
［杯子进入聊天室］
［诗人］：老大早。
［杯子］：老大早。
［腐草］：老大早。
［森罗］：老大早。
各自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活着，聊天室安静下来，谢长安没发话，点进成员页，包括他在内，目前聊天室只有七个人，如果他估算得没错的话，这也就是承舟活下来的所有人了……
再返回聊天界面，其他人已经各自聊了起来，他们用轻松悠闲的字句谈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小到被母亲派去丢垃圾，大到马上就要来临的高考，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们却聊得热火朝天。
像是曾经的一切，不过是个有点残忍的梦境。
指尖停留在键盘上，半晌，谢长安才恍若惊醒般动了动手指，慢吞吞地打出几个字。
［an］：罪域在侵入这个世界。
这句话像是一只大手似的掐住了每个人的脖子，令身在不同地方的几人都感到一阵窒息，再没发出一句话。
［an］：或者更确切地说，白色公寓在跟这个世界融合。
［杯子］：……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只不过是想回家罢了。
［an］：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已经无法逆转了，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
［an］：不论如何，这里是我们的底线。
［腐草］：你是怎么想的？
缓缓打下几个字，谢长安抬头看向窗外，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楼下的庭院里，院子里，早起的园丁正在修建被昨夜的暴雨打乱的花坛，认认真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谢家是个大户人家，其实完全可以使用市面上最好的这一款智能管家来做各种家务，然而谢太太是个讲究人，坚信人类做的更好更细心，更有艺术气息。
疲惫的园丁直起身子，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腰，动作间，看到了站在二楼窗户边的谢长安，就职不久的园丁记得这位很少露面的小少爷，据嘴碎的佣人们说，这位似乎是谢先生的私生子，诞生只是个意外，在这个家里面很不受待见，平日里除了吃饭的时候就是缩在房间里，或者根本就不在家。
园丁不知道小少爷是否像佣人们说的那样阴沉可怕，他只知道，现在这个站在窗边的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悲伤孤独，就好像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了很久很久，走了很远很远，抬头一看，前方依旧黑暗。
于是，园丁举起手，动作夸张地向小少爷挥了挥，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园丁，不敢对明显被排挤的小少爷表露太多的善意，但至少，在这个六点的清晨，他可以悄悄地给这个心情不好的年轻人一个笑容，和一句“早上好”……的口型。
看到楼下反复重复“早上好”的园丁，谢长安愣了愣，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找寻关于园丁的记忆。
他失败了。
挤在脑海里的记忆杂乱无章，大多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东西，而他真正的二十年人生的记忆早就被不知道埋到了那个角落，再怎么使劲扒拉也只能找到一些大概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这个时候只要好好回应就是了。
窗边的小少爷看懂了园丁的意思，学着园丁的动作向园丁挥手，看起来滑稽极了，但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似乎消散了不少。
早上好，故里，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