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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箭、拉弓
顾萧瞄准远处的几不可见的一个空酒罐，一箭飞射而出。
月骨朵赞了声：“好箭法！”
“过奖。”
月骨朵负着双刀走上城楼：“我早就说过，论箭法，顾大哥说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顾萧心里叹息，箭法好不顶用啊，这没有目标咋整。
话说那日，他和鸣空、月骨朵与叛军在睢阳城下短兵相接，攻破叛军防线，成功与城内守军会合。
见到了他最终会效死于前的张巡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顾云霁。”
“雨晴曰霁，山川出云，是个好名字，看来你父母对你期望很深。”
顾萧心想，我对他的期望也很深，我只盼着他好好活着。
然后，便是几个月的苦战。
城外，是十数万大军。
城内，却不到一万人。
许远虽是睢阳太守，但自以才能不及张巡，推张巡为主帅。
执掌大权后，张巡首先清除了内部叛将，率军出城主动出击，大胜而归，还缴获了大批车马牛羊。
这次大捷之后，朝廷拜张巡为御史中丞，许远为待御史。
不过加官进爵归加官进爵，粮草补给依旧是说没有就没有。顾萧自己那点子存货早啃的干干净净了，每日从早到晚都饥肠辘辘。
如此这般下去，他只怕连拉弓的气力都没有了。
这他还怎么大展雄风，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
这段时日，顾萧已经把那句话刻在了自己心头——施计智辨其面，遂射一发正中尹之左目，敌阵大乱，尹引兵退去！
他琢磨着，这“一发正中尹之左目”好办，但如何“施计智辨其面”可就难死他了。
要知道，城下敌军成百上千，尹子琦又不会头上插朵大红花招摇过市，他如何能分得出？
这所施之计究竟是何计呢？
顾萧问月骨朵：“李鸣空呢？”
月骨朵说：“方才好像有人找他，应当等会儿就来了。”
说着，她便凑到海东青身边，两人窃窃私语。
顾萧叹气，也不知阿霁他到哪儿了？
被自己忽悠去了梁州找月骨朵，结果月骨朵人居然在睢阳。
一开始，他还一直疑心，阿霁会不会顺藤摸瓜又找回睢阳来。
可这都几个月来也没动静，想来是寻不到人直接去岭南了也有可能。
他紧了紧箭弦，眼下已经五月了，距离十月城陷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他是跑不掉了，但鸣空、月骨朵若是有可能，还是该想个法子把他们弄走才是。
多几个人死在此处，又有什么意思。
顾萧长吁一口气，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的，实在不是件啥好事。
这一天天一夜夜，掐着手指头算日子，简直就是煎熬。
还不如哪年哪日，随便哪里飞出一把长刀来，直接把自己剁了来的痛快了事。
比如那日在南诏那般，想必死之前或有所憾、但无所悔。
“大哥……”
顾萧皱眉，自己是饿的两眼发花了么，怎么还幻听了，听见阿霁的声音了？
他晃了晃脑袋，拧了拧自己耳朵。
“大哥！”
不对！顾萧一下子跳起来，看着楼下，那个张着双手又蹦又跳的傻蛋是谁？
他狠狠揉了下眼睛，那可不就是阿霁么！
顾云霁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城楼，扑进亲哥怀里。
顾萧活见鬼似的、惊恐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月骨朵。”
后面，一个绿衣小姑娘扑进月骨朵的怀里，“我可想死你了。”
盈盈！
盈盈怎么也来了？！
顾萧只觉得一口黄铜大钟从天而降，他脑袋嗡嗡直响、简直要裂开了。
“大哥，你居然骗我，月骨朵根本不在梁州，盈盈和南海也不在岭南。”
“不是……”顾萧张口结舌，“你们怎么来的？”
“当然是我，亲自送他俩来的。”
顾萧一回头，南海笑意盈盈望着他。
*
“你们带的这些粮食可帮了大忙了，你们是不知道，城内如今军粮紧缺的很，军民每日每人只能分米一勺，还得与树皮混了煮食。”
就那滋味，真是难以启齿。
不过你还别嫌弃，有树皮吃还是好的，只怕再过些时日，树皮也没了，可得吃草了。
盈盈奇怪：“可我们这一路，明明看见附近有唐军和补给，怎么就送不来睢阳？”
月骨朵气愤：“竟有这等事！”
盈盈眼尖，瞧见她腰间双刀，伸手就要拿来看。月骨朵闪身一避：“做什么，这可不是你玩儿的东西。”
盈盈虽不会武，却很识货，一眼就瞧出这双刀实非凡品，而且刀柄还刻有篆字。
一曰“开阳”，一曰“摇光”。
“哪来的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自然是天降。”
月骨朵把刀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还给它们配了刀穗，武起来虎虎生风。
盈盈眼珠子一转：“莫不是哪位青年才俊……”
月骨朵耳根子都红了，更显得娇媚动人，嘴却还挺硬：“胡说八道。”
可惜这“胡说八道”几个字中带了好几分娇嗔，小女儿心态表露无遗。
盈盈一把扯住她袖子，阴笑：“今年不跟你姐姐我交代清楚了，你哪儿都别想跑。”
*
长风飒飒，吹动顾萧长袍猎猎而起。
南海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他一下：“这就生气啦？”
顾萧没有回头：“为什么？”
南海绕到顾萧身前，凝视着他的双眸：“心疼了？”
“你就这么想让他们死？”
还千里迢迢让他们过来送死？！
“没我，他们早死了，坟上的草都三尺高了。”
“对。”顾萧忍不住了，“既然你费尽心思救过他们，那这又是为什么？！”
南海摊手：“一家人总归是要齐齐整整的。”
顾萧：“啥？”
南海笑了，安抚说：“别急，时间还早，怕什么怕。”
顾萧抱头，他怎么不怕，他简直怕的要死，天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赌气：“那你先告诉我，怎么把尹子琦给弄死。”
南海连连摆手：“这可不关我事，你们睢阳城内都没有谋士的么，让他们出主意啊。”
怎么没有，研究怎么弄死尹子琦已经三两个月了。
可千军万马之中，取敌方将领之首级，谈何容易？
这得剑仙刀神才能做到，就算给他一柄狙击枪，也得带有人脸识别、目标锁定功能才行。
“史书上记的，能都是真的？”
南海诚实地说：“这也未必。”
史书那都是人写的，且不说史料也会有相悖之处，后世也还会删改修订。就算是新鲜出炉、现写出来的，也未必都是真。
无图无真相，照片还能PS，视频还能剪辑呢，你说人笔下写出来的那能全是真的么。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而已。
只要大的方向不错，细节之类的不能太抠字眼。后世的许多考古发掘已经推翻了不少史料了。
顾萧一咬牙：“若我偏偏不去杀那尹子琦呢？”
“随你。”南海说，“你开心就好。”
顾萧两眼一黑，那边顾云霁小跑过来，上来就推了他一把。
“哥，你怎么用了我的名字？”
“不是拿了你的过所么。”顾萧没好气地说，“反正以后我就是顾云霁了，你就是顾萧。你跟盈盈说一声，让她别叫错了。”
小顾哼了一声，把几个月前亲哥给他那封信甩回去。
这信用的纸是顾萧从船上拿的特殊材质，就是防着他乱动。至于里面，那是啥都没有。
盈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顾大哥，你喊我？”
“没事儿。”
李鸣空、月骨朵他们也陆陆续续围了过来，顾萧趁机就把那信的事儿岔了开去。
总之这一夜，是大家难得的团圆之夜。
时光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洛阳，琵琶配箜篌，一曲《霓裳羽衣》还在耳边萦绕，那糖蟹的味道犹自在唇齿之间徘徊。
南海的歌还是那两首——《此生未了》《等你归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曲听在耳中着实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澎湃之情。
南海推了把星环：“来，跳支舞。”
还点名，要霓裳羽衣舞。
在座的这些人，除了南海和顾萧，决没人能猜得到星环就是这霓裳羽衣的主人。
多少个大明宫的夜晚灯火通明，上元点环招萼、绿王母挥诀别飞琼，可惜都已化为烟尘、随风而去了。
星环眼角有一颗泪，滴在了心上。
顾萧干笑一声：“喝多了，她这是喝多了，夜已深，大家都散了吧。”
在这个地方跳霓裳舞？是担心城内的兵士不会造反么……
南海确实是喝的有点儿多了，大家都喝的不少。
毕竟这项上人头，今日在、明日是否还在，那都是说不准的。
顾萧对星环说：“你送她回房间吧。”
星环摇头而去，顾萧莫名其妙，这什么意思？
南海的双臂突然缠了上来，在城头粗粝的风沙之下，那香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只觉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脑门，瞬间要把自己给烧干了。
“踏上不归路前，想不想放纵一下？”
顾萧当然想放纵，他想的要死、想的要入魔了，但是……
“你这是可怜我？”
“不。”南海张口咬了口他的耳垂，我这是放过我自己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