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树毁缘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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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黄子庆回来时，眼前情景顿时让他惊呆了。谭幽雪正坐在地上拉着自己被扯坏的衣襟哭泣不止，倒在她旁边的正是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徐旺宗。徐旺宗面色青灰，两眼圆睁，嘴边还留着一滩血迹，显然已经绝气多时了。后来的事黄子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花光了客栈所有积蓄，一路孝敬给了朝廷的人，甚至疏通到了东厂厂主那，最后总算保住了谭幽雪的命，徐旺宗则被判作强奸未遂意外身亡，徐家还反勒令赔偿了一笔钱给黄子庆作为补偿。
这件事情一出，当地人更是对谭幽雪议论纷纷，说她是妖孽在世，张书归因此指责黄子庆见色忘友恩将仇报，愤然与他断绝了来往。香樟客栈的伙计也因为这些不善的流言纷纷请辞，客栈的生意彻底垮了下来。黄子庆也不问谭幽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旺宗是怎么死的，谭幽雪亦是出事之后便没再开口说过半句话，夫妻俩已是同床异梦形同陌路之人。
从那之后，黄子庆渐渐夜不归宿，整日流连在戏园子里听着《牡丹亭》的唱段，与一些戏子伶人来往密切，独守空房的谭幽雪只得暗自垂泪。香樟客栈如今也早已不复昔日的热闹兴旺，冷清的院子里只有那棵千年古树依旧沉寂的矗立在原地，也永远都不会离开。谭幽雪仍是常常对着古树发呆，在黄子庆不在的夜晚更是彻夜守在树旁，不肯回房休息，家里的下人几番劝阻无效，也就不再去管。
黄子庆知道妻子遭冷落后的情形，也很是心疼，然而徐旺宗的死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谭幽雪，他知道谭幽雪并没有错，要错也是错在自己贪图安逸娶了不该娶的人，不由得感叹故事终是故事，故事里的柳梦梅能娶得杜丽娘为妻合家美满，自己却误将故事当做现实，这才得来如此下场。
一日，黄子庆从梨园听完戏回来，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想早些回去看看谭幽雪，半路上被一个自称紫阳道人的道士叫住。那道士虬髯长须，一身洗到褪了色的土黄道袍，乍看之下与一般江湖术士无异，黄子庆本不想搭理，不料那道士愣是缠上来问他最近家中是否发生了血光之灾，黄子庆心下一凛，嘴上仍是没承认，道士又问他是不是自从娶了亲身边就怪事不断，黄子庆终于按捺不住，将家中之事都对那道士据实相告，道士捋了捋胡须，说黄子庆身上有妖气，家中定是来了妖怪，又说这妖气中带着血气，定是发生了血光之灾，且这妖气中又带有年轻女子的阴气，这妖怪多半是化成了年轻女子，道士又见黄子庆面相端正双目清明，不像是风流好色之人，会染上如此妖气，多半是娶了个妖怪作妻子。黄子庆听这道士说得很是在理，便领他去了自己家中。
黄子庆原是想要领那紫阳道人去见谭幽雪，不料紫阳道人在经过院子里那棵樟树时却脸色大变，忙对黄子庆说妖怪就是这千年樟树精。黄子庆闻言也是大惊，猛然想起当初谭老板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道莫非自己的妻子真是这樟树精的女儿，这香樟客栈里发生的怪事都是这樟树精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才做的？
紫阳道人即刻让人摆了祭桌设坛做法，欲将这树精的精魂收去，听到响动的谭幽雪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暗暗躲在一旁窥伺着。只见院子里那古棵樟树上贴满了黄色的道符，一个道士正围着树又是舞剑又是摇铃的来回走动着，口中还念念有词，谭幽雪忽觉心里一阵阵揪起来疼，然后只见那道士持剑笔直刺向树身，不料剑锋还为触到树皮，那道士登时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推开去，跌在地上嗷嗷痛叫，半天坐不起身来。
紫阳道人忙朝着黄子庆摆手道这妖怪太厉害降它不得，让他再另请高就，说完便收拾好东西逃命似的匆匆离开了。谭幽雪也立刻感到心口的疼痛消失了，此刻她心里也终于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怪事多半与这棵樟树有关。是夜，夫妻二人终于又一次同床共枕，只是依旧未有只言片语，隔阂已深，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黄子庆在黑暗中转过身望向妻子，谭幽雪也感到他的视线，以为他会先开口，谁知黄子庆最终还是未说一字又背过身睡去了，谭幽雪失望之下更觉得是自己害了对方。
夜深代黄子庆睡熟之后，谭幽雪悄悄下床，从柴房里拿了把斧子来到了院子中，抡起斧头就往那棵樟树上砍去。而后她也同白天那道士一般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弹开来，斧子掉落在一旁。谭幽雪定了定神，这下更相信这樟树有妖异了，于是又拾回斧子继续往树身上砍去，几次不成，最后累得跌坐在地一个人嘤嘤哭了起来。
过来片刻，谭幽雪忽然止住哭声，又再起起身举起斧头，这一次斧头不偏不倚砍入了树中，砍开的缝隙里流出些带着樟香的透明液体来，谭幽雪顿时发狂一般拔出斧子又再次砍了下去，一直到天亮都未停下。
翌日，黄子庆被门外嘈杂的人声吵醒，又见妻子不在身边，担心谭幽雪出了事，忙披了外衣跑出门去，就见谭幽雪正抡着一把斧子在砍院子里那棵樟树，一双水嫩小手此刻早已被斧柄磨得血迹斑斑，面色更是苍白得不像个活人。再看那樟树，要两三个人才能抱住的树干此时竟也被砍入了三分之一，就是寻常樵夫也要花不少气力才做得到，难以想象谭幽雪这样一个纤弱女子究竟哪里来的力气。院子里的家仆们都只敢围在周围议论，无人敢上前阻止。黄子庆见这情形，忙上前抱住谭幽雪不让她再砍，谭幽雪只挣扎了一会儿便扔下了斧子，靠在黄子庆怀里放声哭了起来。黄子庆知她这些日子心里难过，于是温言软语安抚着妻子，并发誓以后再也不冷落她。
自此以后，夫妻二人又从此和好如初。院子里的那棵千年古樟树不久之后便掉光了树叶，树身也干枯变脆，看样子已经是棵死树。后来一个姓陈的木匠闻风找上门来，愿花重金买那棵树，谭幽雪虽有不舍，最后还是听从了黄子庆的意思将树卖了出去。黄子庆又将香樟客栈盘了出去，然后便带着谭幽雪离开了长沙，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后来听得有人说，那谭幽雪本是那樟树精的女儿，如今那樟树精已死，谭幽雪离了父亲的庇荫，没多久亦衰弱而亡。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树毁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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