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慈恩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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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寿宫。
李慎下朝后，直接去了太后处。
因是临时起意，小宫女通传后，苏嬷嬷忙将他请到偏殿，笑意盈盈道，“瑞王稍坐，太后正在更衣，马上过来。”
殿内燃着沉香，李慎知道，这个时间祖母应该刚理完佛，所以踩着点过来，“嬷嬷不必客气。”
一盏茶后，太后由苏嬷嬷扶着走出来。
她身上着红字织金寿字缎，仪态万千，此刻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不怒自威，已是古稀之年却没有一点龙钟之态。
不禁让人想到，她在朝堂上叱刹风云的光景。
李慎躬身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安康。”
“慎儿快坐。”太后在榻上坐了，笑着端详了他一会儿。
李慎的眉眼长得像卢皇后，举手投足间那份沉稳的气质也像。
就是太瘦了，也有些病态的白。
太后蹙着眉，接过苏嬷嬷递过来的茶盏，并不动，只问他，“这么多年，那毒还没解吗？你府上那个华神医也不过如此。”
李慎忙告罪，“让皇祖母担心了，当年多亏了华神医，孙儿才能有命活到今日。如今不过有些余毒，并无大碍。”
太后叹了一口气，把茶盏放到身边的案上，“当年若不是你那老仆舍了一条腿爬到我殿门来，祖母竟不知，他们竟然敢对你下毒。”
见她动气，李慎安抚道，“祖母，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孙儿和皇姐都好，祖母您保重凤体要紧。”
太后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当年卢氏满门被屠，卢皇后悬梁自尽，太子被赐死，如今只剩慎儿一人了。
太后长叹了一声，换了话题，“你们几个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却是为何啊？”
这话说得李慎一阵心虚，他回京后事务繁忙，来看皇祖母的次数不多，不过却也都是诚心实意来的。
被这样打趣，李慎也不反驳，只道，“人人都说，整个皇宫最贵重的宝贝，都在皇祖母这儿，孙儿特来看看。”
太后回头对苏嬷嬷说，“你瞧瞧，哀家没错说他吧，他就是相中了我的宝贝。”
李慎：“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皇祖母就是整个皇宫最贵重的宝贝。”
难得李慎话这么多，只为惹她开怀，这下太后彻底被逗笑了，“还是慎儿会说话，不像恪儿，来了就要我们戚家人。”
李慎垂着头，按理皇祖母不说，他不该追问，可心里有一种预感，或者是就是想知道李恪要的是谁，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四弟想要谁？”
太后勾着唇，也不开口，端起茶盏用茶盖子拨了拨茶面，问，“慎儿今年多大了？”
不知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慎道，“孙儿今年二十二。”
“可有中意的姑娘？”
李慎迟疑了一下，“并无。”
太后叹了一口气，“若你母后在，早给你定下亲事了，说不定已经成婚，孩子都有了。哪像现在无人挂问。哀家也老了，不中用了。”
李慎忙道，“父皇和贵妃对儿臣照顾有加，是儿臣不想成婚。”
“糊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寻常百姓家中尚且不能忽视，何况是皇家，子嗣延绵至关重要。太子至今无子，你父皇恨不得日日崔他，宠妾美人塞了无数，也不见起色。你们几个虽不是储君，也该早日成家立业，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前朝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子嗣稀少。”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谨遵教诲。”
“光说有什么用，你倒是找个媳妇给皇祖母看啊。你与薇娘一同回京，同行多日，当真对她无意吗？”
李慎明薇噎了一下，不知太后如何就转到戚明薇身上，道，“戚大姑娘贤良淑德，温婉端庄，孙儿实在不是良配。”
“哦。“太后拉了个长音，”是吗？恪儿求娶的就是她。”太后说完又状似无意地端起茶盏。
她这个孙儿，心思缜密，不轻易表露情绪。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再不行动，看来是真的对薇娘无意。
照说薇娘那样倾城的小娘子，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
慎儿就是从小吃了太多苦，一路走来如履薄冰，至今情智未开。
哎，造化弄人，这都是命。
李慎沉默半响道，“孙儿祝福四弟抱得美人归。”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毫无波澜，太后彻底放弃，道，
“恪儿自有他母妃替他张罗，倒是你，需得哀家记挂。慎儿如果对哪家的姑娘有意，就告诉皇祖母。夫妻虽说是结两姓之好，两人情投意合也重要。皇祖母是过来人，不想你错过。”
皇家亏欠李慎。
就算前太子谋反，与李慎何干？
他那时只是个孩子。
如果能在婚姻上弥补，太后愿意替他说项。
“多谢皇祖母，慎儿并无意中人，到时全凭父皇贵妃做主。”
大仇未报，他有什么资格谈婚论嫁，享受人间情爱。
不知自己怎么走出的皇宫，直到裴显等护卫上前叫住他，他才反应过来。
艳阳高照，红墙黄瓦已在身后。
裴显低声道，“王爷，王子腾招了。说今日有西方来的佛子下榻慈恩寺，护送佛子的人里，有接线人。”
李慎已经收敛了情绪，表情肃目道，“提上王子腾，去开远门。”
*
长山卯正收到消息，顾言今日休沐，准备前往慈恩寺。
明薇听到消息后，立刻来了精神。
她千盼万盼，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掩月知道自家姑娘打算，梳妆时格外卖力。
明薇平日嫌麻烦，发髻梳得简单。今日掩月特意给她梳了个复杂的坠马髻，又戴上京中现在最流行的花钿头面首饰。
铜镜里，人比花娇，掩月很是得意。
说实在的，她家姑娘不施粉黛都能艳压群芳，更别提今日如此装扮。
当真是倾国倾城，整个长安城的女娘，怕是都不及她们姑娘的好颜色。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明薇已经坐累了，一连打了几个哈欠，“还没好吗？”
“快了快了，在簪一支镂空菊花簪。姑娘闭月羞花，今日保管让顾大人对姑娘一见倾心。”
出门前，明薇特意到梧桐院与宋氏辞别，免得宋氏拿到她的短处。
自那日父亲与她大吵一架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宋氏强扯出笑道，“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薇娘去庙里做什么？”
明薇回道，“听说慈恩寺的观音灵签特别灵验，我去求一求，看看何时能遇见好姻缘，免得一个不甚嫁给什么好男风的、养戏子的，这辈子就毁了。所以，夫人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下人们并不知道那日具体情形，只知道国公爷发了很大的火。
宋氏知她在讽刺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着下人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怒火。
明薇离去后，宋氏关上门与心腹马嬷嬷商议，“瞧瞧小蹄子如今的张狂样，她是诚心气死我，我再忍不了她一天。”
马嬷嬷：“夫人息怒，此时国公还在气头上，万不可乱了分寸。”
“怎么息怒？我求了几回，国公还是不肯见我，母亲也不帮我出出主意，婉儿还嫌弃我这个母亲连累了她。戚明薇这小蹄子更是蹬鼻子上脸，你看她刚才明嘲暗讽，不过被她抓住一回把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触犯天条了。我到底是主母，伺候婆婆十余年，生育一双儿女，打理国公府内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还能让国公把我休了不成？”宋氏越说越委屈，到后面几乎是哭腔。
马嬷嬷，“夫人也知道没有大的错处，国公不可能休了夫人，那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暂且忍耐一段时日，找机会在老夫人跟前卖个好，到底您是她嫡亲侄女，比旁人亲近，总会替您谋划。只是这次给大姑娘说的人家，的确是戳了老夫人的脊梁骨，大姑娘不管如何也是她孙女，说与这样的人家她也没脸。”
阖府上下，谁人不知，老夫人最爱面子。
宋氏讪讪，是她忘了这茬，触了母亲的逆鳞。
“可国公这趟回来，我本打算好好和他相处，把婉儿和瑞王的婚事定了。现在我连婉儿的面都见不到，我，我怎么替婉儿张罗啊？”
“夫人先别急，等过几日国公气消了些，您去他跟前认个错，国公自然原谅您。若一直火急火燎，这时候还往他跟前凑，只会惹得国公更加厌烦，反倒便宜了那位。”马嬷嬷边说边朝西边努嘴。
不用她多说，宋氏自是知道她指的是柳氏，这几日国公都去的那边。
便宜她了。
宋氏也无计可施，只能再忍几日。
*
慈恩寺位于长安城西南的晋昌访内，是高祖为纪念母亲所建。
后来越来越多的百姓纷纷效仿，多来此祭奠亲人，所以慈恩寺也被称为孝寺，多年来一直香火鼎盛。
镇国公府在崇仁坊，出门沿皇城东街一路直行，过平康访，再过宣阳坊、亲仁访等五坊就到慈恩寺了，明薇从家出发过来拢共不到半个时辰。
而顾言从西北的安定坊过来，路程是明薇的三倍还多。
因此明薇到时，护卫回报，顾言刚过西市。
明薇也不急。
现在秋高气爽，气候适宜。慈恩寺殿宇恢弘，秋日黄绿掩映，落英缤纷，景色极佳。
寺内禅房也布置得很有禅意，打发时间也能让人清心敛神。
谁知马车到坊门外，便走不动了，不少百姓堵在道路两旁看热闹，看着今日像是有什么重要仪式？
派人打探一番才知道，今日是智诚法师入寺的日子，鸿胪寺的人正在开远门等候，辰时三刻迎接佛子入城。
原来是佛子入城，怪不得寺门外围了这么多百姓。
这位智诚法师很有名气，是六组惠能法师的亲传弟子，承袭六祖衣钵，后来做了国师。
前世在宫中，明薇见过法师几次，他对禅宗有独到的见解。
往往寥寥数语，便让执迷不悟的人顿悟。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①
圣人经常找法师论佛，连带着贵妃也很是推崇。
智诚法师到寺还要一段时间，明薇便下了马车，没随着人群看热闹，直奔寺内。
添了香油钱，要了一间禅房。一面抄着《金刚经》，一面等顾言。
明薇纸上写：“凡所有相皆是虚幻，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这句话的意思告诉世人，除了本心本性，我们所在的世界一切都是虚幻的，所有的想法都是妄念。让世人放下所有，不要执着这些镜花水月，功名利禄。
可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呢？
世俗的功名利禄，权财名利，又有几人能抗拒？
正想着，掩月进门来报，声音激动，“姑娘，顾大人到了。”说完取了披风替她披上，又替她打点妆容，生怕有丝毫不妥。
“人在何处？”
明薇一面问，一面披上披风出门往外走。
她是个急性子，走起路来，环佩叮咚。
“在大雄宝殿外的佛堂。”掩月快步跟着自家姑娘，“婢子看他似乎在给什么人点长明灯，是个无字牌位，想必是至亲之人。”
明薇若有所思，原来他每年八月中旬来此是给人点长明灯。
顾言父亲早亡，想必是给他点的。
出了禅房，沿着两排花树一路往前，再过前面的观音殿，就是大雄宝殿。
马上见到心心念念之人，颇有几分近乡情怯。明薇没走到跟前，而是停在花树下，枝条交错间，只远远眺望。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侧面的佛堂殿门大开，一眼就能看见，一人跪坐近门口的蒲团上。
墨发竹簪，竹青色圆领襕衫，双手合十。
虽只是个侧颜，明薇也一眼认出。
正是顾言。
当下便是心头一热，正要提步过去。
这时，从观音殿的侧门，蹭楞楞冲出两队人马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慈恩寺（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