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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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佛像庄重森严，小姐跪在蒲团上已经不知道多久了，耳边是厚重绕梁的和尚念经声和钟声。
小姐名叫陆逍，名字英气，可小姐的人却是与之相反，小姐是整个江南城最漂亮的小姐。
我是小姐的阿灵，人人都说我是个蠢奴，小姐却从不这么叫我，她说，“阿灵是最钟灵毓秀的姑娘了。”
那时我虽不明白那个“钟灵毓秀”的意思，可之后小姐教了我许久的字，我才慢慢理解，这个词大抵是形容小姐才更是好的。
我看着小姐耳垂下的那只玉色小坠，发了会呆。今日天气这么冷，为何小姐还要上山来拜佛？
“阿灵。”
小姐起身叫她，青绿色的小袄立在佛像之前，像是一棵生机郁葱的小草。
我应了声赶忙过去扶小姐，我瞥见小姐的眼角有些红。
小姐的手凉的很，唇色也寡淡，我看着有些心疼，“小姐您好冷。”
小姐轻笑了下，同我说话也是声音软软的，“那阿灵替我暖暖。”
我点头抿唇，将小姐的两只手都捂在掌心。
阿灵暖和，阿灵来为小姐暖和。
其实小姐不像那充满生机的小草，小姐像是冬日里即将枯萎的花。
*
今日的雪下的好大，我与几个小丫鬟躲在小厨房里取暖，小姐受宠，府上单为她辟出了个小厨房。
“怎么觉得隔壁苏公子一月都没来府上了？”是那个圆脸的小丫鬟说话，我看向她，也很好奇。
我来府上的时日不久，但也认识那个苏公子，要说小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那苏公子便是我见过最俊的郎君。
之前总是见苏公子登府来找小姐，似乎已经过去了一月不见他踪影了。
我开口：“是因为冬天太冷了吗？”或许苏公子也坐在小厨房里取暖在等香喷喷的糕点呢，我想。
还是那个圆脸的小丫鬟，她瞪了我一眼，“果然是个傻的。”
她竟然骂我，小姐教过我，若是有人骂自己定要骂回去，“你才傻呢。”我的声音有些低，也不知他们听没听见。
“别管她，”那个长脸的丫鬟也推了我一把，我有些委屈，往墙角缩了些，小姐在睡觉呢，等下就去给他们告状去。
那个长脸的在谈苏公子，她说苏公子其实今年秋天时便来陆府来的少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长脸的丫鬟看着得意洋洋的，我凑近了些，听她讲：“其实苏公子啊，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是什么意思？”我发问。
“别插嘴！”那个圆脸的丫鬟掐了我一下，我吸了吸鼻子，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小姐。
其他人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有些深吸一口气，有些在笑，“我还以为苏公子是喜欢咱们小姐的呢。”
“是啊，若是没那陆姑娘，我也那么认为。”
陆姑娘？是小姐吗？小姐也是姓陆的。
*
小厨房的糕点好了，看着软闻着也香，其余的小丫鬟央着婆子拿了一块，几人掰着一起吃了，没分给我。
“喂，阿灵，你去将那盘糕点送给小姐去。”
“哦。”
外面风雪下得正大，他们就是懒，但想想刚刚的那几个问题，我还是端着食盒去了。
满天的风雪中，我好像听到了隔壁府上传来的笑声，我脚步停了停，看向墙头冒出的那截腊梅。
黄澄澄的小花骨朵，香气扑鼻。一墙之隔的是隔壁苏公子的院子，小姐与我说过。
路过那面墙时，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女子的声音，又娇又俏，听着便是生机盎然。
我想，或许他们是在堆雪人吧。这样冷的天，堆雪人是最有意思的了。
小姐好像没睡觉坐在窗边，白色的雪花飘进来，我看见小姐的耳朵都被冻红了。
“小姐，”我走过去挡住了些雪，“小姐您不能吹冷风的。”
这月我看见府医已经来院里三回了，而明明今日才过了这月的一半没有。
小姐没有说话，半边的脸都有些透明了，我将那食盒捧到小姐面前。
“小姐，吃香糕吗？”
小姐摇摇头，她望向窗子外头，以她的角度只能瞧见自己院中铺了一地的白雪。
“阿灵，你来时有看见墙上的腊梅吗？”她唇角轻轻翘起，眼中有些微的亮光。
我点头，“看见了，黄色的还特别香。”
小姐打开食盒，她拿了一块糕点给我又让我坐下，她说那棵腊梅树是她与苏公子年幼一起种下的。
“阿灵知道苏苏吗？”
小姐提到他时，眼里的光又亮了几许，看着好看极了，我捏着手中的糕，“苏苏是谁？”
“苏苏就是隔壁的苏公子。”
“哦，那阿灵知道苏公子。”
那糕点的确是又香又软，我咧起嘴笑了，那些人只能吃到一点点，而我却吃到了一整块。
“小姐，苏公子是喜欢你吗？”我问。
小姐笑的脸突然呆了下，接着从耳根泛起红意，最后又垂下了头，她说“不是。”
声音有些低。
我疑惑的看她，“那为什么小厨房的那些人说苏公子喜欢陆姑娘啊？”
我看见小姐脸上渐渐褪去的红突然变成了白，那颗玉色的小坠子在耳垂不停地荡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手上的糕都吃完了，小姐才抬起头，看向屋外一片的白。
“因为，苏公子就是喜欢……陆姑娘啊。”
*
最后我忘了问小姐“心上人”是什么意思，那日的小姐到了最后说她身子倦了，那些糕点全留给了我，我舍不得将那些糕分给旁人便全自己吃了，于是积食难受了一天。
隔天苏公子便来了。
还带了那位陆姑娘。
我这才知道那陆姑娘是谁，她与小姐一个姓，她不是小姐，小姐也不是她。
陆瑶家中是开镖局的，是今年秋天来这儿的，与苏公子也是恰好遇上然后认识的，说来他们如今也不过认识了几月。
我站在小姐身边听那位陆姑娘讲一些故事，都是她爹或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很是精彩。
她讲的口干舌燥，我适时地为她端了杯茶。
陆姑娘身体健康充满活力，她还曾自己运保送过货物，而且讲起故事来总是带着一股江湖潇洒的味道。
这个词还是小姐在他们走后与我说的，她夸赞那位陆姑娘才是逍遥潇洒。
“阿灵也很喜欢那位陆姑娘？”小姐问道。
我看着小姐那张莹白的小脸，比之陆瑶的脸要精致许多，但她问我的模样好像有些紧张。
是在紧张什么呢？我不明白。我低头想想陆瑶她高高束起的马尾和朱唇，最后点了下头，“陆姑娘讲故事很好。”
但是我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用了“也”这个字眼，但是当我再去小厨房时便明白了。
是还有个人喜欢陆姑娘，才会用“也”字。
那个人就是苏公子，苏公子很喜欢陆姑娘。
我急急地端了食盒过来找小姐，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姐。
似乎天气越冷，腊梅就越香，整个院子都有隔壁腊梅的香味。
我裹了这味道进来，却见到小姐在哭。
我头一次聪明了些，或许这句话我不该说出来。
腊梅的花香味真是刺鼻啊。
小姐听到我进来的动静，良久才抬起头，我看见小姐眼圈都是红的，眼泪打湿了整张脸，我的心也觉得有些酸酸的。
我听见小姐说，“苏苏真的喜欢陆姑娘。”
*
今年的冬天异常的冷，连我都又加了一件冬衣，小姐更是不外出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姐与隔壁的苏公子自小便一起长大，已有十六年。
从他们在襁褓里便相识了，从总角玩到如今，这叫做青梅竹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认得几个字，磕绊地念出几个“郎马竹马，木青木。”
小姐“噗嗤”笑出来，她重新给我念了遍，“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抬头看看小姐的笑脸，总觉得小姐好像又瘦了些，我点点头，“阿灵知道了，小姐用饭吧。”
“放那吧，我吃不下。”小姐脸黯淡下来。
“不行，”我呆呆地违抗，“小姐要吃，小姐瘦了，身体不好。”
小姐听了我这话，先是愣了下然后又笑着点头，最后竟然眼角都流下泪。
她的鼻尖有些红。
“小姐……怎么了？”我问。
但小姐只是笑着摇头，竟真的听我的话坐到桌边用起饭来。
小姐用的很少，我扒着指头算，或许我的一顿饭小姐要吃两天。
“阿灵，今日苏苏与陆姑娘出去了。”
我低头，看见一颗泪滑过小姐脸颊。
我顿时好像知道了小姐在难过什么，因为我刚刚也听到了那群小厨房里说话的那些人在聊什么。
往年苏公子都会陪着小姐的。
*
近些日子小姐的屋子来人许多，一会儿是府上的医师，一会儿是苏公子，或是陆姑娘，但大多时候是他们一起来的。
今日他们没来，在屋中陪小姐的，是老爷和夫人。
我站在屋外，头一次这么讨厌冬天，为什么它还不过去，为什么冬天这么冷。
“你踹这雪有什么用。”是那个长脸丫鬟说话，我不理她，任自己继续踢那团雪。
知道自己的鞋子有些湿了，我抿唇感觉心中某处又酸又涨。
我的阿娘就是死在冬日里的。
那长脸丫鬟靠过来，瞪了我一眼又看向我鞋面那处深色，“活该。”
我不说话，她继续说道：“小姐真可怜。”
我突然开口了，还推了她一把，她倒在雪里，估计后背全湿了，我恶狠狠地说：“你才可怜。”
长脸丫鬟在背后骂我想过来追我被我跑掉了，我逃到小姐屋前她才恨恨地离开。
屋里传来夫人的啜泣声，我脚尖点地不停地撞着青石砖落，感觉自己的脚又冰又痒。
小姐只有在苏公子来时会精神好些，其余时候她便一直躺在床上，听别人说，小姐是自小的弱症。
今日苏公子独自来看小姐，我扶着小姐靠着枕头坐起。
小姐的发被我整理过，仍旧乌黑柔软，小姐还让我施了些粉黛，看上去面色健康些。
我站在床边听他们聊天，苏公子说，他觉得小姐气色好了很多，定是能够很快好起来。
小姐笑着点头，她说她的确感觉自己好了不少。
我没吭声，却想着小姐今早的帕子，上面沾了血，血迹比以往更深了些。
苏公子抬手摸了摸小姐的发，小姐像是小猫一样柔软地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几下。
目光亮亮好似璀璨的星辰。
顿时我感觉自己的鼻子突然一酸，悄悄后退了一步，因为我知道了“心上人”的意思。
他们最终还是解释给我听了。
心上人是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心是最柔软的，若是能将一个人时刻挂念惦记在心头，那就是爱慕了。
是了，小姐爱慕苏公子，苏公子却爱慕陆姑娘。
府上人曾经都以为小姐与苏公子才是天生一对，但这些时日却多了另一个陆姑娘，以至于传了些风声出来，小姐也知道了。
苏公子带陆姑娘赏花，这冬日里，严寒刺骨雪花满天，哪来的鲜花，可偏偏苏公子却做到了。
那一日小姐的屋里苦药味浓郁，或许苏公子与陆姑娘身旁是花香馥郁。
苏公子又带陆姑娘游玩了江南的小桥，陆姑娘是北方人，头一次见到这么婉约的江南。
听说那一日，苏公子回府之后屋内长灯亮如昼。
只因他向陆姑娘表达了自己的爱慕，可陆姑娘却拒绝了他。
次日，苏公子便来了陆府，找的不是那个陆姑娘而是自己的小姐，陆逍。
小姐什么都知道。
小姐自己主动离了他的掌，苏公子恍若未觉，他收回掌心看着小姐，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却看得见小姐的眼神。
她的眼睛黑乌乌的。
小姐抬手，拍拍苏公子的肩头，她的手又小又瘦，她说：“苏苏，别难过。”
可是我感觉分明就是小姐好像更难过。
我听见苏公子说话了，他的声音好像很难过，有些哑，“瑶瑶她说不喜欢我……”
我眼尖地看见小姐拍在苏公子肩头的手好像慢了些。
苏公子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句句都是“瑶瑶”，他说着这些日子自己与她做了什么事，同她说了什么话。
很多很多。
最后他说瑶瑶她不喜欢自己。
可小姐一直温柔地看着他，看得连自己的脸都有些红了，只是苏公子一直低着头没见到。
小姐的脸虽然红但眸子却是有些湿，“苏苏不难过，还有人喜欢你的。”
“……我，我喜欢你的。”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姐，小姐透过苏公子却不知道看向的是哪里。
苏公子没说话，肩膀颤抖几分，黑发垂到肩前，小姐收回了手。
他说：“为什么瑶瑶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