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貔貅小魔头》七品荒唐

16、断脉

　　天有四时，其景各不相同，春水流泽，夏风清荷，秋月扬辉，冬日映雪……玖方谷是太谷派之地，太谷派乃武林医毒世家，谷外之景不分四季，以往花草虫鱼争奇斗艳，往来之人无不赞叹。如今，地上一片荒芜，明明是姣好的日头，却了无生机。
　　褚南北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积灰，遗憾道：“这里本该有一片万紫千红。”
　　几人站在谷外，望向这大片的焦黑，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奇花异草被焚毁的场景，这是有多大的仇，才能下如此狠手，想要摧毁太谷派的基业。
　　“走吧，我带你们进谷，”褚南北收回思绪，“跟紧我的脚步，不要乱走，谷外有阵法。”
　　经过复杂的阵法，几人来到了谷中。
　　金锦道：“你们谷外的阵法如此厉害，非常人能入。”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易晚秋接着金锦的话道，“要么是武林高手，要么是你们谷中之人。”
　　褚南北思忖一瞬道：“当今江湖，还没几人能够悄无声息混进太谷派，烧毁我派严加看守的药田，况且，朱厌血戒乃我派掌门之物，一直由我师父看管。”
　　几人来到药谷，成片成片的药田全部毁于一旦，那些珍稀草药，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药田中还有几株在摇摇晃晃。
　　太谷派的弟子蹲在药田边，正在奋力拯救未烧毁的草药，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
　　易晚秋儿时也是经常出入太谷派，与太谷派众多师兄师姐玩得很好，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免唏嘘愤慨：“到底谁这么丧心病狂！”
　　金锦问道：“你们有仇家吗？”
　　褚南北道：“金兄，你也知道，我们太谷派一向与世隔绝，江湖没有重大之事绝不出谷，平时求医之人，我们也竭尽全力救治，要说多大的仇怨，应当是没有的。”
　　“那就奇怪了，焚毁药田，偷盗你们掌门信物，若非结仇，那是什么目的呢？”顾岸在田埂处晃了几圈，接下褚南北的话，“你们那什么血戒，有什么用？”
　　褚南北道：“朱厌血戒乃我派掌门信物，历来只用来代表掌门身份，至于其他用处，倒是没人提过。”
　　随后，褚南北带着几人来到弟子厢房，从藏书阁中取出了朱厌血戒的图纸：“你们看，这就是朱厌血戒。”
　　图上是一枚指戒，样式与普通戒指并无差异，唯一特殊处便是那颜色是暗沉的深红。看到此图，顾岸脑中竟然神奇地浮现一幕：那是一片漆黑，带着永不见天日的绝望，汩汩泉水从洞中向上喷涌而出，喷泉上旋转着一团红光，光亮中心一团雾气绕着一枚戒指，地上躺着一具具活人，这枚戒指竟然在不断吸食着那些活人！
　　顾岸踉跄一步，齐含茳担心道：“阿岸？”
　　“恶心。”顾岸说完便躺在齐含茳肩膀处，只感觉齐含茳身上淡淡的清茶味让顾岸好受了许多，头晕目眩，顷刻间便没了意识。
　　齐含茳抱起顾岸，有些急道：“褚兄！”
　　褚南北见顾岸晕倒，也着急道：“江姑娘怎么了？快跟我来！”
　　来到厢房，齐含茳小心翼翼地将顾岸放在床上。褚南北将手扣在顾岸的脉搏上，顿觉冰凉刺骨，没有任何温度，她这身体，仿佛不似活人。
　　齐含茳感觉到褚南北把脉的手微抖，只见他眉头蹙起，神色惊愕道：“断脉？江姑娘怎么会是断脉？！”
　　“什么是断脉？”易秋子上前询问，她从未见过褚南北给别人把脉时会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他在医术上从来都是自信满满。
　　“断脉是指天生筋脉尽断，无奇经八脉，轻则无法习武，重则成为废人，甚至都无法动弹。”
　　易晚秋不敢置信：“南北哥哥，你是不是号错脉了，阿岸怎么会是断脉？”
　　褚南北乃太谷派医学嫡传弟子，号脉这么入门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出错的，解释道：“人一出生，筋脉便分为三等，灵脉乃上等，聪慧至极，无论习武还是学文，都如有神助；通脉乃中等，大多数人都是通脉，平凡普通，经过自身努力，可达到一定境界；断脉乃下等，终其一生无法习武。”
　　易晚秋有些震惊地摇摇头：“这不可能，阿岸她武功这么高强，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有一种可能，我曾在一本手札上看到过，断脉之人若想习武，便得入万毒之窟，受地火之刑，改变奇经八脉走向，不过，这也只是一个传说。”
　　闻言，齐含茳握剑的手颤抖了一瞬，口中念道：“入万毒之窟，受地火之刑……”
　　他怎么就忘了，五年前，顾岸就对他说过的啊！他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没有信她！
　　五年前，顾岸满身是血的回到貔貅宫，见到急匆匆出来的齐含茳，笑得淡然：“翩翩美人，你这么急，是想我了？”
　　齐含茳提起剑对着顾岸，眼露失望道：“顾宫主，你又杀了谁！”
　　顾岸扫了眼身上的血迹，擦了擦嘴角，收敛笑容道：“不过是杀了几条毒蛇，怎么，苍鸾公子这么慈悲，蛇的仇也要报吗？”
　　“顾岸！”齐含茳自以为揭穿了她的谎言，“许氏被灭门了。”
　　“许氏？”顾岸想了想，“就那算命的一家？”
　　齐含茳表情冷漠：“许常信临死前，说杀他们的是貔貅宫宫主顾岸，顾宫主，可还有话说！”
　　顾岸突然大笑起来：“苍鸾公子，他们说的，你都信，我说的，你是都不信啊！”
　　“你要我如何信你？！”
　　齐含茳闭了眼，就能看到顾岸杀人的样子。不过是出去打猎，一家猎户抢了顾岸的猎物，她便将那猎户一家杀了；不过是出去踏青，一小女孩摘了她眼前的花，她便将小女孩杀了；不过是挑柴老伯挡了她的路，她便将那老人杀了……劣迹斑斑，心狠手辣，叫他如何信！
　　顾岸迎着剑尖，将自己的左心送了上去：“那你杀了我，替他们报仇吧。”
　　齐含茳握着剑柄始终没有再上前一步，他应该杀了她的，他应该替武林正道杀了她的，可他却下不去手。
　　顾岸用手握着剑身，手被朝暮剑划破了，鲜血直直往下滴落，她看着齐含茳，捞起手上的袖子道：“许氏不是我杀的，我身上的血是万毒之窟的蛇血，喏，这是蛇咬的牙印。”
　　……
　　回忆闪过，齐含茳眼中居然有些雾气，看着此刻躺在床上的顾岸，心中无比自责与心痛，她同自己说过的，她一直都在跟他解释，可他从不信她。
　　齐含茳走到床边，掀开她的衣袖，手臂上蛇咬的牙印，密密麻麻，有些已经淡化了，有些还是比较明显。齐含茳轻轻握着顾岸的手，想到她被万蛇撕咬的场景，再也不敢用力，怕她疼。
　　见到顾岸身上的牙印，褚南北心里也不是滋味，迄今为止，他褚南北从未见过断脉之人能够从万毒之窟活着出来的，更不说后面的地火之刑了。这要有多强大的毅力，何况，顾岸还是一名娇小的女子，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有如今的武学成就。
　　易晚秋急急道：“南北哥哥，你快救救阿岸！”
　　褚南北挥挥手，示意易晚秋不必忧心，取出银针走到床边对齐含茳道：“齐师兄，江姑娘能忍受万蛇撕咬，烈火灼烧，她就不会轻易出事。”
　　齐含茳明白褚南北话里的意思，那样惨烈的酷刑都能忍受，拥有这样忍耐力和毅力的人，是不可能轻易让自己死去的，这种人的求生意识比谁都要强。可如此想着，齐含茳更是心如芒刺。
　　齐含茳还想说什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褚兄，她怕疼。”
　　褚南北施针的手顿了顿：“我会轻点。”
　　良久，褚南北才起身，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齐含茳眼睛红了一圈，仿佛明白了什么，叹口气道：“齐师兄，不必过于忧心，江姑娘她目前只是气血不足，身体虚弱，不久就会醒来，我先去熬药。”
　　“我们也去！”易晚秋拉着金锦，“走走走，没眼力见的。”
　　“你别拉我……”金锦被易秋子拖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齐含茳和顾岸。
　　齐含茳抚上顾岸的脸，似有哽咽，柔声唤道：“阿岸。”
　　“阿岸，对不起。”
　　“阿岸，你知道吗？你貔貅宫的那些孩子们没有死，我把他们藏起来了，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阿岸，你以前说喜欢有水有枫树的地方，我找人建了一处水榭，就在枫树林里，等此间事了，我便带你过去，你若欢喜，我们从此就隐居在那儿，不问世事。”
　　“阿岸，醒来吧，再信我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阿岸，别睡了，你要什么都可以，要什么我都给你。”
　　“……”
　　齐含茳说了很多，几乎将心里要说的话全都一骨碌倾吐了出来，可惜，顾岸此刻昏迷着，一个字都没入耳，不然，也不会有之后的追悔莫及。
　　天黑了，顾岸醒了，茫然起身，却看到靠在床边睡着的齐含茳。月光姣姣，洒在齐含茳脸上，仿佛一具精雕细琢的白玉。美人如斯，就算睡着了，也摄人心魄啊。
　　顾岸轻轻起身，刚想越过床边的齐含茳，脚还未落地，便被一只手抓住。
　　“齐师兄。”
　　见顾岸醒来，齐含茳即刻清醒过来，握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看，问道：“可还有不适？”
　　顾岸眼珠提溜一转，往齐含茳身上倒去，捂着胸口，故意道：“疼……”
　　“哪里疼？心口吗？”齐含茳没注意顾岸的精神饱满的脸，赶紧道，“我看看。”
　　“齐师兄，你要看哪里？”顾岸一脸笑意，捂着自己的胸口道，“这里吗？”
　　齐含茳见此，便知她是故意戏弄自己，却并无恼意，语气温柔：“再休息一会儿。”
　　顾岸摇摇头，起身嘟囔着：“我饿了。”
　　齐含茳看着她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好啊，我想吃糖醋排骨！”
　　“好。”
　　“还有红烧肉！”
　　“好。”
　　“莲子羹！”
　　“好。”
　　“糖葫芦！”
　　“好。”
　　“……”
　　最终，顾岸也没吃到她想吃的美食，齐含茳只好在厨房煮了一碗鸡蛋面，她也吃得不亦乐乎。月光下，一桌两人，两碗鸡蛋面，清香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