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魔界取款机》袁又圆

15、人性

　　黎水门虽不大，却是有自己独特的气质。
　　在湖边水乡的宗门，自带一股秀气。青砖黛瓦、小桥流水、九曲回廊、飞阁流丹，似乎全然没有别的宗门那样的争强好胜，只看这个小门派，几乎给人一种人间盛世安好，世间再无危险的错觉。

　　不过这曲径通幽的水乡园林，今晚是彻底炸了锅。
　　正堂里，叫骂声、争辩声、女人的哭声混作一团。正堂的地上画着一个法阵，困住了水鬼，此刻那死不瞑目的男人就坐在里面直勾勾地盯着正在哭诉的女人。

　　黎水门的宗主坐在上位，他的夫人就跪坐在他脚边。女人此时哭的梨花带雨，惹人爱怜，“我实在不知，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又是有什么冤屈。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强行把他推到水里不成？”

　　黎水门的宗主是一个看上去有五十岁满脸褶子的男人。
　　路上李归齐还打听了一下，这韦宗主真的也就五十多岁，可见其修炼是多么懈怠，竟是连寿元也没有多修一些。相比之下，那韦世韦长老的修为倒是明显更高一些。
　　而韦宗主的妻子却是个很年轻貌美的女人，也是一路上打听的，说这宗主夫人原来是个寡妇，后来被韦宗主娶进了门，也开始跟着修起仙来。

　　那宗主看起来对夫人十分维护，竟然就这么把人扶起来拉到身边坐好，还安慰了两句。

　　韦卓姑娘当场就反驳道：“这人已经说了，是被你下了迷药，绑在河底用水草缠住淹死的！”
　　“这水鬼的话岂能尽信。”宗主听到韦姑娘的话，表情颇为不耐烦，“而且你这般冲撞大夫人，还有没有规矩了。”

　　贺行和李归齐老老实实地坐在客人的位子上，看着这一屋子的热闹，各自做着自己的小动作。

　　【主人，请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李归齐本来打开系统想表扬它一下，今天救人它功不可没，这下看它要开始唠叨，立刻在脑海中摁了界面右上角的红叉叉。

　　刚刚水鬼开口的时候，贺行就悄悄下了一个咒，让水鬼不能说出任何与斩天相关的内容。结果这事儿完全是贺行多虑了，那水鬼一看到大夫人就再也顾不上其他，只想扑上去将那个女人撕碎。

　　看到这里，贺行已经失去了兴趣，脏衣服穿的他浑身难受，恨不得马上回去。可他转头一看李归齐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得已深呼吸一下耐着性子陪着坐住了。

　　那韦姑娘还在据理力争：“就算不能相信水鬼一面之词，也要深入调查，怎么能现在就认定大夫人一定清白呢？”

　　贺行看出来了，这韦姑娘虽然修为在这个小宗门里算是数一数二，但是似乎在宗门中颇受排挤。

　　这时宗主身旁一个粗眉的青年说话了：“你无凭无据诬陷大夫人也不对吧。况且，这水鬼今天差点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姑娘，这种厉鬼，就应该赶紧诛灭了事。”
　　说罢粗眉青年看了眼宗主的神色，就要上前杀鬼灭口，韦姑娘上前阻拦，两人就在厅堂里过起招来。

　　李归齐这个时候凑过来趴在贺行耳边小声说：“咱们要不要帮帮韦姑娘呀，她好像要被欺负了。”
　　贺行感觉自己耳朵有点烫，偏了偏头才回：“不急，且再看看。”

　　此时那男弟子已渐渐不敌，落于下风。旁边又有两个弟子拔剑上前帮他一起对付韦卓，韦卓一时就左支右绌起来。

　　“请停一下，我有证据！”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大夫人身后响起，是大夫人的侍女。

　　听到这话，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个侍女的身上，韦卓那边也暂时收了手。

　　大夫人骤然色变，转身给了侍女一个耳光，尖声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
　　但是她万没有想到，这个耳光倒是打出了侍女的勇气。
　　这个女孩跑到韦姑娘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说：“我作证，在夫人还没守寡之前，就已经与宗主在一起了。我还听到夫人梦话里说让她丈夫别来找她。这封信就是证据。”

　　黎水门宗主面色铁青，恶狠狠的盯着堂中两个姑娘。
　　而后他做了个手势，正堂的八九个弟子齐齐拔剑，围住了她们。韦姑娘立刻拔出刚刚收回剑鞘的剑，剑尖对准上位二人，竟是丝毫不惧怕宗主。

　　侍女把那封信打开，直接展示了出来。那信上用词艳俗露骨，时间落款是一年前大夫人还未守寡之时。是宗主写给大夫人的信，笔迹无误。

　　如此看来，人证物证苦主俱在，证据确凿了。
　　举剑围住他们的弟子中，也有几人有些动摇，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时候站在角落里，一直把手抄在袖子里看戏的韦世施施然说话了，“宗主做出这种事情，有辱门风，实在是不配再担当宗门的重任了。”
　　在场四五个长老纷纷附和。
　　一时间场面就发生了逆转，宗主变成了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宗主夫人看了看这满厅堂的人，现在才开始害怕。她之前的男人确实是她跟宗主联手害死的，而她能依靠的宗主现在看起来也是惊慌失措、色厉内荏。于是她当场反水，指着宗主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仗势欺人纠缠于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贱人！”宗主被气得脸色发青。
　　韦世颇为怜悯地看了眼宗主，拍了拍手，二十几个弟子从外面冲了进来，一上来就收了在场弟子的佩剑，连带着大夫人也一起押出去了。
　　还呆站在上位的宗主旁边也站了两个弟子看管，只是在等韦世的命令，尚没有动手。

　　韦世倒是暂时没去理睬宗主，而是很客气的跟贺行拱了拱手。贺行心说这个小宗门还真是庙小妖风大，他倒是看走了眼。
　　韦世承诺会严惩作恶的人和鬼，给客栈落水的姑娘一个公道。那么剩下的，就是黎水门自己的事情了，于是贺行也只能还了一礼，带着意犹未尽的李归齐告辞了。

　　刚走出黎水门的宅子，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凄厉鬼哭。那个水鬼，被就地诛灭、魂飞魄散了。

　　回到客栈卸下伪装换了干净衣服，李归齐依然很兴奋。他抱着小狐狸给它讲黎水门的事情，言辞之中对两位主动站出来的姑娘都颇为赞赏。

　　贺行神色复杂地看看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那位女修的确是个实在的好人，但那个侍女却不一定是为了维护正义。正常人谁会每天把一封可以当作证据的信带在身上到处走，然后恰到好处地拿出来？”

　　李归齐和小狐狸齐齐愣住了。

　　李归齐很快反应过来了，小狐狸还是眨巴眨巴眼睛，一脑袋问号。

　　李归齐这下兴奋劲儿下去一些，摸着小狐狸的脑袋低头说：“所以那侍女姑娘是那个长老的人吗？可是她也没有做坏事，还是帮了韦姑娘的。”
　　说完看贺行扬了下眉，李归齐也反应过来了。这群人没做坏事，是因为正巧遇到了自己救了落水少女，否则这个少女的性命就将成为他们获得宗门权柄的一块进身之阶。

　　看李归齐一副直面了人性险恶的受挫模样，贺行清了清嗓子，找补到：“这种人还是少数，大部人吧，还是好的。”

　　也不知李归齐有没有听出这是一句安慰。

　　黎水门的事情过去，他们却是没能按照原定的计划出发去找枫林镇，因为贺行闭关了。
　　李归齐万没有想到这个魔尊大人如此的平易近人，就找了个普通客房就这么闭关了。
　　贺行一闭关，李归齐也就不出去了，天天跟小狐狸窝在客栈里，教小狐狸说话修炼，自己看看脑子里的书，顺便自觉地给贺行护法。
　　小狐狸也终于有了名字，李归齐取的，叫小白。

　　七日后，贺行出关。
　　没有李归齐想象的魔尊出关、天降异象、神功大成什么的，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清晨，李归齐一觉睡醒，看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是贺行在小榻上睡着了。

　　贺行眼下还泛着青黑，看上去十分疲惫。李归齐就没有打扰他，蹑手蹑脚蹲在小榻边，拿了把蒲扇给贺行扇风。

　　贺行这次闭关是为了探查自己使用灵力后就头疼的问题，水下的发作让他不能轻视。而无论程泽所说是否属实，枫林镇之行都不会太平，这头疼之症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贺行第一次头疼，是在东川。他仔细回想了那次头疼之前自己吃过的东西、闻过的气味、见过的人，但没有什么收获。
　　探查了一下自己的经脉和神魂，贺行确认了，他的头疼之症是源于魂魄不稳，但是造成神魂不稳的原因却没有找到。
　　此次出魔域，贺行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从东川活尸到程泽身上彼岸花的诅咒，再到自己的头疼之症，都与魂魄之术有关。江扩这个名字，一路上就像是一个影子、一个绞索，在黑暗中死死跟着贺行，要把他往地狱里拖去。

　　黑暗霎时淹没了他，贺行知道这是心魔。他并不惊慌，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与心魔共处。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在无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莹白光点。

　　贺行笑了下，他知道，那是李归齐，是他在自己心里留下的光。

　　等黑暗退去，贺行睁开了眼睛。神魂不稳暂时不能解决，但是他可以用养魂的灵植缓解头疼之症，也算有所收获。

　　贺行出关后一觉睡到了夕阳西下，听到外间传来两个声音，正在小声地嘀嘀咕咕。一个声音自然是李归齐，另一个声音就十分陌生了。

　　贺行轻手轻脚地起来，偷偷摸摸绕过屏风，想看看李归齐背着自己在干什么。

　　“贺行！”
　　贺行刚一转出来，李归齐就看见了，立刻冲着贺行笑开了。
　　而除了李归齐，桌子边还坐了一个少年。这少年此时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一样的不知所措，还去拉李归齐的袖子。

　　这个少年，有点眼熟，贺行想。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少年，嘭的一声，变回了白毛狐狸。

　　贺行看着它皱皱眉问：“李归齐，你是不是救错了。我记得琼玉楼那只狐狸，没有这么胖的。”

　　小白：“……”

　　小白：你礼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