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鸦》酒中荡起烟痕

6、第六章

　　二楼会员区，齐斌挽着李莎进了包间：“来得挺早啊！刚下飞机？回过家没？”
　　李莎把东西往沙发扶手上一扔：“大爷，干洗的西装帮你取了，家里也请阿姨打扫过了，明天早上的例会也通知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夏琰缓缓抽出被西装覆盖住的手：“辛苦了！”
　　齐斌大咧咧往沙发一躺：“你回来得很及时，下周的竞标演说还是得你来，谢东那边来势凶猛，据说后台很硬，另外几家广告公司也都不弱。”
　　“当然得我来，还有重磅嘉宾。”
　　“谁？”齐斌霍地坐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老板：“... ...不会吧，你真请到他了？”
　　夏琰扬眉对着齐斌举杯：“你说呢！”
　　齐斌站起来朝夏琰夸张的鞠了一躬：“受我一拜！”
　　“你们别在这谈工作行不，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李莎向一楼看去：“台上那几个外国帅哥挺带劲啊！”
　　“比我带劲？带劲也没你什么事。”齐斌不屑一顾：“你这就好比在大海上渴死的人，看得着，吃不着，忘了这是啥地方了？”
　　“你就不懂腐女的快乐了！”丽莎邪笑，“就跟你看拉拉的快乐一样。”
　　“恶趣味！我才没有那种快乐。”齐斌嘴上说着，脚步却跟了过去，把手搭在女朋友肩上，饶有兴致的跟随着丽莎的手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就这种也叫帅？”
　　夏琰对这对异性恋狗男女很不齿，尤其看不懂齐斌，为了取悦李莎的“恶趣味”，竟然冒着被人误会的风险，买了一个G吧的会员。就算这么迁就，从异地到现在长跑了快十年，硬是没结婚。
　　齐斌是他在美国的大学同学，毕业后经过这小子一番豪言壮志洗脑“祖国正值大好时代，处处商机，房地产业也风生水起，与其在美国做个末流，还不如跟我回去占领山头，成就一方霸业。”
　　老同学诚不欺他，就他们广告行业而言，十年前的中国差美国不是几条街，凭借着专业度和眼界，很快在一线城市打出了一片天地，声名鹊起，跻身国内十大广告公司之列。
　　“那是Kevin吧？”齐斌看着一楼吧台。
　　“好像是，他旁边那个帅哥是谁，挺酷的。”李莎也注意到了。
　　“我在发廊见过，和他一起过来的。”
　　“男朋友吧？还挺有眼光啊。”
　　“不清楚。他们在干嘛，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丽莎突然惊呼：“唉妈！不好，打起来了！”
　　齐斌：“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丽莎跟下楼。
　　夏琰没有跟着去看热闹，他甚至都懒得往楼下看，目光一直停留在电视上。
　　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喝酒放松，和朋友聊聊天，心情好了，站在玻璃前看看楼下，有看上的男人，就打发服务员下去请上来喝酒，自己还不会亲自去，爱来不来。
　　因为从来没有人拒绝过。
　　那些被邀请上楼的人丝毫不觉得对方不尊重没礼貌，跟被翻了牌子的妃嫔一样，趾高气昂的上楼接受雨露，在金钱和地位的光环照耀下，人的想法就是这么怪异。
　　今天夏琰的兴致不高，刚跑了一趟国外，有点累。
　　此刻一楼吧台前围着一堆人，氛围剑拔弩张。
　　“你小子懂不懂规矩啊！玩不起，他妈别来这地啊！”一个戴着耳钉，打扮很朋克的红毛男推搡方北：“装他妈什么盛世白莲花!”
　　方北哪受得了这种气，拳头被李勇死死按住，只能一只手拖着李勇，另一只手朝红毛胸前推了过去：“你他妈好好说话，老子想去哪去哪，关你屁事！”
　　李勇深知方北的脾气，更知道这里不比街头，能开这么大规模酒吧的人，无论哪条道都是通的，在这里闹事没有任何好处，只得拼命劝架：“都少说两句，误会，都是误会。小北，算了，别理他，我们去喝酒！”
　　“算什么算！”方北心里窝火，挣脱李勇的手。
　　“不就他妈摸一下么，反应这么大！”红毛嘴里嚷着，从上到下的扫视着方北：“爷摸你，是看的起你，懂不...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鼻子重重挨了一拳，嘴里顿时尝到了咸腥味：“你他妈，敢动手！”
　　李勇吓得脸色惨白，眼见几个身材魁梧的保安朝这边走来，慌忙一把将方北紧紧箍住：“小北，冷静，别把事闹大，我们来这是为了高兴，听见没？小北！”
　　和保安同时过来的，还有齐斌：“Kevin，怎么回事？”
　　红毛的两个同伴刚想动手，眼见保安过来，对手那边貌似也有朋友出面，便先站旁边瞪着眼，静观其变。
　　这年头谁都不想惹麻烦，有事出去解决，酒吧入口有牌子挂着明令禁止斗殴，轻则老板会直接挂黑名单拒客，重则肇事双方一起扭送派出所处理，谁都捞不着好处。
　　方北不知道这些门道，就算知道，这会在气头上也顾不得。
　　被他揍的玩意刚才请他跳舞，被拒绝了不仅不走，还挤在他身旁磨磨蹭蹭，苍蝇一般，出言轻佻下流，方北不想招惹，一直忍着。
　　直到那家伙临走前，不知死活的往方北屁股上抓了一把。
　　方北才当场爆炸。
　　此刻双方怒目而视，却都没吭声。
　　李勇和颜悦色解释一通后，齐斌也附身过去说了些什么，保安自然分得出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层次，就这么说吧，同样的事件，会员和普通客人的处理方式，绝对不一样，况且还有两个会员，保安警告了双方几句就走了。
　　围观人群也散得“意犹未尽”。
　　留在原地的除了齐斌和丽莎，还有一个人，Conrad。
　　方北根本没发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只是觉得丢脸，玩的兴致也没有了。若不是怕辜负了李勇的好意，此时就想走。
　　李勇好像并没有受影响：“小北，没事了啊，虎子一会就进来了，他来了我们去沙发区那边坐，让他请客。”
　　方北知道虎子要来，刚才在门口李勇就打了电话，听说方北过生日，这会正在外面买黄牛票呢。李勇这个男朋友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 ，家里干工程的，花钱阔绰，李勇喜欢拉他充排面。
　　方北气还没消，脑子里嗡嗡的，听不清旁边人说什么。
　　怪就怪李勇把这个地方描述得太好了，为今天，李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个月，如何的高大上、如何的精英集聚，搞得自己还莫名期待。
　　现在的心情：都他妈什么玩意！
　　是自己太保守，还是这里本来就是这种风气，总之很失望。
　　音乐的节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开始快了，场子热了起来，也燥了起来。有目标的没目标的，得手的还是失手的，都开始进入状态，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嗨起来了，刚才的争端瞬间被淹没在热情的人潮中。
　　“方先生，你没事吧？”
　　方北被李勇提醒了一下，才发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那个翻领针织衫。
　　Conrad说：“这地方什么人都有，别与他们计较。不用担心，他们只是嘴上逞强。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一番闹腾让方北本来就裂痛的脑袋变得迟钝，反应了半天才接过对方执着的名片，礼貌性的看了一眼：司马刚，某某某事务所大律师。
　　“谢谢，司... ...”司马律师、司马先生、司马缸砸光... ...方北第一次感觉叫出一个合适的称呼居然如此困难，索性也不想了，“我没事！... ...”抬头又看见面前一排齐刷刷关注的眼神，努力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勉强笑了笑又强调了一遍：“真没事！”
　　方北的意思是，你们要不散了吧。多大点事，方北不习惯这种被集体关注的感觉，比起以前在街头打架围观人群的冷漠，面前这些人显得过于...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这种感觉，何况除了李勇，其余三个基本上算是陌生人，他们的关心，也许仅是出于礼貌，或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修养而已。
　　“要不，去上面坐坐？上面安静。”齐斌提议。
　　身旁的李莎也友好的点头：“是啊，这里太吵了！”然后在李勇耳边小声问了一句：“男朋友？”
　　“不是不是。”李勇慌忙摇头，低声：“兄弟。”
　　“不用了，谢谢！”方北本能的拒绝了，重新坐回吧凳上，刚才红毛推他那一把有点力道，虽不至于伤到哪里，但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尤其是太阳穴阵阵胀痛。
　　“我正想邀请方先生呢？要不一起吧。”司马刚凭着大律师的敏锐度和极强的推理能力，很快得出了结论，李勇说的朋友，原来是一对异性恋情侣，于是再度发出邀请。
　　方北对自己第一次被称“方先生”有些想笑，但笑不出来，他只想这些人赶快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然后找个机会和李勇开口说离开。
　　李勇知道方北对司马刚不感冒，替他拒绝了：“司马哥，谢谢谢谢！我朋友他们也是会员。”指着齐斌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着一点虚荣心。
　　司马刚离开后，李勇搭在方北肩上：“小北，下面太吵了，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我们去斌哥他们VIP区休息一下吧。虎子一会带蛋糕来，我们也有地方摆不是！”
　　方北不知道李勇到底和那个齐斌有多熟络，可以到去人家房间的程度，只是听到“蛋糕”两个字的时候，头皮一麻。
　　小桌子上摆个蛋糕，再给他戴个纸皇冠，往蛋糕上插个数字“20”的蜡烛，打着拍子来首生日歌啥的，那场景... ...
　　勇哥，你杀了我得了！
　　刚才的冲突已经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一会儿那个暴发户再拎个蛋糕进来，想低调估计很难。
　　“行。不过... ...”方北上楼时拽住李勇胳膊，低声说：“你要是敢让我对着蛋糕许愿，我立马绝交！”
　　李勇懵了一下，赶紧掏手机给虎子打电话。蛋糕是虎子主动要买的，当时只想着热闹，方北这么一提醒，想起这家伙的性格，再说去人家地方带个蛋糕，是有点喧宾夺主。李勇阅人无数，这些人情世故自然熟络，别人也就算了，这1号房，可是SVIP，主人在圈里出了名的不好接近，走的一直是高冷路线。心想亏得方北提醒，不然任凭自己脸皮多厚嘴多甜，都免不了尴尬。
　　进包厢时，电视里在播放球赛。
　　李勇没有注意到黑沙发上的人，眼睛光顾着见世面：“果然是黑卡会员啊，这得有二十平米吧，啧啧，还有酒柜，呵，还有私人卫生间！”
　　方北心想，这也就跟个KTV包房差不多吧，有这么夸张吗？
　　李勇兴致勃勃的参观感叹一圈，直到看见沙发，嘴巴张着就合不上了，指着沙发上的人：“天哪！...J....J..”其实，进门前，不是，应该是进酒吧前，他就知道这个人来了，此刻是假装惊讶。
　　“文明点！”齐斌笑着指着沙发上的人，给方北介绍：“这位是Jason。”
　　夏琰回过头扫了一眼李勇，嘴角象征性的往上勾了一下，看向方北时，视线停留了片刻，说了句，“坐吧。”转头继续关注球赛。
　　方北对夏琰的第一印象是：很拽。
　　以及，很帅。
　　“我是李莎，你可以叫我莎莎。”李莎热情招呼就坐：“我常去Kevin那里做头发，怎么没见过你？”
　　“我... ...很少去那边。”
　　“他叫方北，还上学呢！”李大嘴跟个爆料大王似的：“美院的，未来的大画家。”
　　方北想着怎么提醒他不要太多话，你热情可以，但至少别说我。
　　“哇，看不出来呢！”李莎也很捧场：“哪个美院，是油画啊？”
　　“Q美，国画。”方北说。
　　李莎说：“国画，好厉害，真看不出来... ...”
　　方北不知道李莎说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学国画的人该是什么样子？学国画的不会打架？“看不出我文武双全吧！”
　　李莎噗嗤笑了：“你真有意思！”
　　方北不爱说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么一句。好在几个人都笑了，方北也只好尬笑。
　　夏琰听到方北的话时，眉头轻轻抬了一下，却没有加入聊天行列。